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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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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傲慢地斜视着他,虽然食材差了点,味道也一定比他做的好得多,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说来还要感谢周嘉先当初哄着她一直钻研此道。
胖老头儿吃了一口又一口,最后一口时“呸”地吐出来,瞪着眼睛骂她:“难吃死了!等着挨揍吧。”
朱卿卿傻眼了,怎么这些人说话都不算数的?得,赶紧溜吧。正抱着头准备逃走,又听胖老头儿狡猾地道:“要是不想挨接,就给我做活儿抵债。”
朱卿卿险些虚脱了:“你的锅铲多少钱啊?”
胖老头儿数给她听:“我这锅铲是祖传的,是从官里头出来的,几代御厨都用过,你最少得给我做一个月的工……”
别说一个月,哪怕就是几天,让她喘口气打听出舅舅家的消息也好啊,朱卿卿耐着性子听胖老头儿吹完,哭丧着脸不服地道:“你骗人!”
胖老头儿抡起拳头冷笑:“小兔崽子想赖账么?”
朱卿卿老老实实地给胖老头儿做起了工,她不敢洗脸,做事总是缩头缩脑的,胖老头儿为此大骂了她一顿:“我的生意不好都是因为你,人家看你这么脏,谁还敢来吃?”
朱卿卿掉头就要走:“那我走了。”
胖老头儿操起锅铲瞪她:“你敢!”
朱卿卿哼哧哼哧地继续做事,胖老头儿在旁边一直盯着她,朱卿卿背心里的冷汗都给他盯出来了,半晌,胖老头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从此没有再管过她,只管她做出的馍好不好吃,一天卖了多少。
胖老头儿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对她还是那个样子,总是挑剔她吃多了,给她睡的地方连个正式的床都不算,就是几块砖垒起来,上面铺块门板,再垫些干草,搭上一床洗得发白的旧棉被,枕头都没有,洗脚盆是个豁了口子的破木盆,不过门倒是极牢固的,也没什么人去打扰她,朱卿卿每天晚上都把那张破桌子推过去抵着门,就算是这样她也睡不安稳,总觉得窗外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她轻易不出门,唯一几次出门都是去打听舅舅家的事,刚开始时总是没消息,有一天终于问到了消息,还找到了舅舅家门前,房子是建得极好的,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就是里面住着的已经不是方家人了。
告诉朱卿卿消息的人从前和方家关系不错,满脸的同情:“听说是被亲家给连累了,父子三个都被抓进了大牢,方太太变卖了所有家产才把人救出来,又穷又病,当然是住不下去了,只好去投奔方太太的娘家。”
朱卿卿不知道舅母的娘家在哪里,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她想她大概只能找梁凤歌了,至于盘缠,可以和胖老头儿商量商量.反正她也不急,慢慢儿地存呗,她会做的吃食可多了,想来不算太难。
胖老头儿的生意越来越好,门前总是围着一群等着买馍的人,看见朱卿卿有气无力地回来,扬手就给了她一锅铲:“光吃不干活,赶紧去调料,就要跟不上了。”
忙完那一阵后,两人都累得和狗似的,胖老头儿背着她数完钱,精神抖擞地站起身去做晚饭。晚饭居然有腊肉,虽然几乎全是肥的,朱卿卿还是很感动,对着那片得有手指厚的腊肉,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胖老头儿白了她一眼:“哭什么哭?是嫌吃得太好了?不吃还我。”
朱卿卿赶紧护着自己的碗,这肥肉搁从前,她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现在怎么看着就那么馋呢?
胖老头儿吃得很慢,朱卿卿放了筷子他才把剩下的饭菜全吃光了,不停嘴地骂朱卿卿:“你肯定偷吃了吧?不然还剩饭的?你别不承认,给我逮着你就完了!”
朱卿卿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就算偷吃你几个馍又怎么了?我天天早起晚睡的,给你赚了那么多钱,一文工钱都没要,难道还不能吃你一个馍?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你还是男人吗?”
胖老头儿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发飙,给吓了一跳,随即扔筷子去丢她:“你找揍啊?臭丫头!”
朱卿卿愣了,胖老头儿也愣住了。
半晌胖老头儿才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啊?你倒是帮我做馍了,又是谁给你吃住护着你的呢?”
朱卿卿哭了起来,胖老头儿气呼呼地道:“不许哭!再哭把你赶出去!”
朱卿卿还是哭,用力地哭。她那个时候蹲在街上到处看,使劲儿想办法,后来赖着这胖老头儿,就是因为看见他叫骂着给一条瘦得皮包骨头的饿狗扔了个馍。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一条瘦得皮包骨头的饿狗,无路可去,都没有人疼的。
胖老头儿没办法,只好求她:“小姑奶奶,我求你别哭了成么?给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惹了官差来,我可管不着你。”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朱卿卿立即不哭了,胖老头儿把碗筷收了,挑亮了灯:“说吧,遇着什么事儿了?”
“我就知道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好人。”朱卿卿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无比崇敬地看着胖老头儿,“我来寻亲找不到亲戚了,我得存盘缠去寻另外的亲人。”
胖老头儿大骂起来:“你少得寸进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谋思我的钱!”
朱卿卿豁出去了:“隔壁张三家很是嫉妒你生意好,正到处打听你的馍怎么突然就好吃了。”
胖老头儿瞪了她半晌,恶声恶气地道:“那你得另外交伙食住宿费。”
朱卿卿赶紧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成交!反悔的人是孙子。”
胖老头儿憋得脸都红了,气势汹汹地一路冲了出去。
朱卿卿一下子觉得心旷神恰,这世上也不止是恶人多嘛,她也不算是倒霉到底的。
因为有了工钱,所以第二天朱卿卿干活儿时就觉得格外有劲,胖老头儿看她很不顺眼:“混吃等死的臭丫头……”
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朱卿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他搞好关系,就和他商量:“您看这馍主要也就是早晚生意最忙,其他时候咱们还可以连带着卖面啊,您不用担心味道,我会做。”
胖老头儿瞪她:“你会擀面?我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你能擀面?”
朱卿卿难为情地抓抓耳朵,以往她只管煮面不管擀面的,胖老头儿就骂她:“光说不练的臭丫头……”
突然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把油锅都推翻了,胖老头儿大怒,怒骂着抓起锅铲就要冲出去,朱卿卿看到站在门口往她这里张望的朱老五和他身后的那群人,一颗心都凉透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该去舅舅家门口走那一趟,这就叫作自取灭亡吧?
住地狭窄,就连后门都没有一个,朱老五昨天就盯上了她,却拖到现在才来抓人,一定是准备得很周密的。朱卿卿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索性拉住胖老头儿让他别管,他收留了她,她不能连累他丢了命。乳娘原来说过,这乱世啊,人命不如猪狗。
朱卿卿乖巧地跟着朱老五离开,她瞅空回头去看,看到胖老头儿拿着锅铲怔怔地站在街口朝她张望,那张总是油光光的胖脸看上去很是失落。
朱卿卿心想,这回可好,他的生意又要一落干丈了,早知道她就把诀窍告诉他了,不过她在调弄配料的时候他一直都有偷看,应该也学了七八成吧?
朱卿卿的心情就又好了几分,朱老五奇怪地看着她,清清嗓子:“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朱卿卿轻言细语的:“有什么好怪的,要不是五哥,我早就死了。”
朱老五道:“你知道就好。”
气氛不算太差,朱卿卿趁机问他:“都是换好处,你为什么不把我交给梁凤歌呢?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朱老五笑笑,没回答她的话.一直到把她交给一个穿绿衣服的瘦女人才和她说道:“三姑娘生长在闺中,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外头的事也是有的。你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乱,能者居上,无论是梁家或者是周家,迟早都是要对义阳侯俯首称臣的。还有,有一种人,叫探子。”
朱卿卿默默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朱老五都会把她送给义阳侯的。眼看着穿绿衣服的女人要来拉她,朱卿卿忙又问朱老五,“你说我祖父救过你,是真的吗?”
朱老五笑而不语,朱卿卿失望极了,那个话当然是骗她的,她不屈不挠地问:“你还说你和我是同宗,这个总是真的吧?”
出乎意料的,朱老五点了头,朱卿卿双眼放光:“那你总得照顾我一二吧,命是你救的,你好人做到底?”
朱老五有点不耐烦,这姑娘话怎么这么多呢?她不是应该唾骂他,再要死要活的才对吗?为什么她关注的都不是重点?要不是这丫头一路装乖突然拔腿就跑了,他还真以为她是个傻的。但见朱卿卿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好道:“我们侯爷喜欢性情柔顺的人,你听话就会有好日子过。”
这不够啊,朱卿卿指指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你好歹拿了我那么多好处,不替我打点打点?”她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人都看向朱老五。
“谁拿你的东西了?别血口喷人。”朱老五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拉着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简要说了几句,再瞪了朱卿卿一眼,转身走了。
穿绿衣服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朱卿卿,朱卿卿赶紧和她行礼问好:“大姐姐好,我叫朱卿卿,虽然入长得丑,但是很会于活儿,厨房里的活做得最好。”
绿衣服的女人鄙夷地瞪着她,夸张地在鼻端扇了扇:“你没长脑子吧?谁家厨房能随便进入?赶紧跟我进去,洗洗脱掉你这身脏皮。”
朱卿卿歪脸斜嘴、扭扭捏捏地走出去,恭顺地对着穿绿衣服的女人行了个礼:“梅姐姐。”她已经知道这女人叫梅枝了,是义阳侯府的一个管事,具体管的什么,她不知道,但看这调调,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的活计。
梅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别装丁,这两天侯爷不在,没空儿召见你。你有这心思不如好好养一养,争取能恢复个七八分,见着侯爷的时候也让侯爷对你高看一眼。”
朱卿卿暗自心惊,又有点欢喜。惊的是自己那点小心思一下就给人看破了,欢喜的是暂时可以逃过一劫。晚饭不错,两荤一素一汤,大白米饭,但朱卿卿第一次失去了胃口,她不相信她的运气真有这么差,人家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是倒霉倒霉再倒霉,哪有这个道理?她用力一拍桌子,把送饭的粗使丫头吓了一跳,随即唬她:“我们侯爷喜欢性子贞静的姑娘,你这样粗鲁,小心挨揍。”
挨揍,挨揍,每个人都在说要揍她,朱卿卿火起,本来想发作的,突然想起胖老头儿悄悄往得罪他的客人碗里吐唾沫的样子,赶紧刹住,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丫头:“姐姐。”
那丫头恶寒地抖了两下,板着脸道:“吃不吃?不吃我收了。”见朱卿卿没反应,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收得干干净净,快步离开。朱卿卿听见她和外头看守的人低声说:“这姑娘不知是个什么来路,脑子有点不清楚的。”
朱卿卿和衣躺下,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她觉得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每个人都和她说义阳侯喜欢乖顺安静的女人,看来是不但食谱保不住,自个儿也保不住。她如果和义阳侯反着干,会不会被吊起来打?确切地说,她还没怎么挨过打,不过有些事情想想就够了。朱卿卿害怕地裹紧被子,捂出了一身汗。
梅枝推门进来,见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一颗头在外头,一脸的警惕,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讽刺地道:“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半路就逃呢?还跟着朱老五一路进了申州,乖乖束手就擒,果然是个蠢的。”
朱卿卿不服气:“我哪儿后悔了?半道上那么多流民人贩子,我若落在他们手里岂不是更凄惨?”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梅枝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明日起早些,蕊夫人要请你游园子。”
朱卿卿好奇地道:“她是谁?”
梅枝抽出丝帕优雅地拭拭唇角,面无表情地道:“她是侯爷最宠的女子,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且,出自京城世家大族,妆奁丰厚。”不等朱卿卿有所反应,拉开门,风姿绰约地去了。
朱卿卿从她身后看着,觉着她真有几分梅枝的样子。
朱卿卿这一夜没能睡好,天要亮时才忍不住打了个盹,感觉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人给摇醒了,两个丫头根本不和她商量就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七手八脚地给她套上一堆锦绣华服,再给她梳了高髻,插戴了一堆金银珠玉,临了还涂上一层厚厚的脂粉,把她的嘴唇点成了绛珠色。
梅枝摇着扇子从外头进来,立在镜台后看着朱卿卿笑:“真是个美人胚子,挺好的。”
朱卿卿傻乎乎地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好后悔自己前段日子没有继续天天晒太阳,而是躲在屋子里专心专意地做馍,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白得这么快。不过这个样子和她本身差别也太大了吧?如果梁凤歌再看见她,还能认得出她来么?想到梁凤歌,朱卿卿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不能再想了,再想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起来跟我走,别让夫人们等急了。”梅枝将扇柄戳了朱卿卿一下,示意两个丫头把朱卿卿拉起来,见朱卿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伸出两根涂了蔻丹的手指挑起朱卿卿的下颌,森冷地道:“听好了,这府里的女人不说成百上千,姿容出众的美人儿少说也得有几十。你今日若不把你浑身的解数都拿出来博个彩,日后你会混得比狗还不如!”
朱卿卿是真的不懂,怎么才叫把浑身的解数都拿出来博个彩啊?她琴是懂的一点的,书画也是懂一点的,但都不特别出彩,最出彩的可谓是吃与做吃。这个算不算?
梅枝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懂,贴过去将扇子掩了半张脸,小声道:“你记好了,只有依附蕊夫人才能有好日子过,另外还有位秋夫人,那是蕊夫人的死对头,她自来看不惯新人。那么蕊夫人说什么,你就要说好,要你做什么,你都要务必做到最好,让秋夫人不高兴就对了。明白吗?”
朱卿卿的头嗡嗡嗡地响,这是什么和什么啊,怎么比周家还要复杂?梅枝突然伸手狠狠掐了她的手臂一下,阴冷地道:“如果听不懂,现在听懂了?要想活下去不挨打,你就得按照我说的办,明白?”
朱卿卿疼得一下子跳起来老高,差点一巴掌呼到梅枝的脸上去了,对上梅枝凶神恶煞的眼睛,她又愤恨地往后缩了缩,两大颗眼泪咕噜一下滚了出来。
梅枝有些厌烦地让人给她补妆,压低了声音道:“再哭就让你饿肚子,或者给你吃观音土,没吃过吧?吃了叫你肚子胀大如翁,拉不出来活生生胀死。”
朱卿卿打个寒战,安静地跟着两个丫头走出去,又悄悄回头去看梅枝,只见梅枝斜靠在树旁眼望着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像极了一枝折断的梅。
义阳侯府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宏伟精美,假山奇石,荷塘曲廊随处可见,朱卿卿走得脚酸了还没到宴会的地方,倒是见着了无数穿红着绿的美貌年轻女子在花丛中、假山后嬉笑。她们看见她通常都会停下来,和送她的丫头打听:“这是谁啊?”然后又不等丫头回答就互相挤眉弄眼,做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轻佻样子。
丫头们通常都会回答:“这是卿姑娘,她才来,梅枝姐姐说请各位姑娘多多关照她一下,日后就是姐妹了。”
美人们有的会直接送她一个白眼,有的会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有的会挑剔她怎么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晓得给自己行礼,各种种种,奇形怪状,唯有眼睛里的厌憎都是相同的。
朱卿卿觉得好生气闷,哪怕就是跟着朱老五在荒野里走得累个半死也没这样的气闷。她呆呆地看着那些美人们,一副看呆了的样子,其实是不想给她们行礼,不想和她们说话。
又有人笑:“哟,昨儿就听人说是个痴的,果然不假。”
朱卿卿心里狠狠骂着,跟着丫头们一直走到一座二层高的小楼外才停下来。小楼一楼四处轩窗都被打开,通风敞亮,里头坐了好些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有的年纪约有三四十岁,有的却才二十出头、甚至十多岁的样子,居中坐了两个女子,一个穿绛红,一个穿紫色,都不过二十多岁,一个生得面如满月未语先笑,一个生得风流婉约似愁非愁。
丫头得了梅枝的吩咐,悄悄指给朱卿卿看:“穿绛红的那个就是蕊夫人,穿紫色的那个是秋夫人。姑娘可别弄错了。”
里头已然笑起来了:“梅枝说是今日有新姐妹到,我们都想一睹新人的风采呢,快进来,让我们看看。”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把可怜的朱卿卿半拖半扶地拉了进去,朱卿卿给里头浓浓的香味给呛得差点一个喷嚏打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行礼下去:“给各位夫人请安。”
蕊夫人微笑着道:“哎哟,是个美人胚子,可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
秋夫人则倒笑不笑地冷哼了一声:“这脸上的粉得有二两重吧?”
许多窃笑声就跟着起来了,朱卿卿垂着眼假装没听见,蕊夫人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丫头的妆容一定是梅枝让人给她收拾的。要我说,梅枝就不太会打扮人,这姑娘生得富态美丽,青春年少,相我年轻时差不多,应该给她就做小姑娘的装扮,清新自然婉丽,侯爷一准儿会喜欢。”
秋夫人又笑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在朱卿卿脸上身上扫了一眼,朱卿卿觉得整个人都冷透了。偏来蕊夫人又问:“听说你也是出身大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秋夫人的眼睛便如两道利刃一般朝朱卿卿身上戳过来,朱卿卿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觉得自己不该顺着蕊夫人的话回答,蕊夫人身边的一个女子却咄咄逼人地道:“卿姑娘是耳朵生得不好呢?还是舌头生得不好?竟敢不答夫人的问话?”
朱卿卿只好道:“夫人垂怜,什么都只是粗通一些,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族,早就败落了。”
蕊夫人好像心情很好,哈哈笑起来:“过去的事就别管了,到了这里跟着侯爷总有好日子过。好了,你脸上的脂粉太厚,去后头洗洗再来,叫她们开开眼。”朱卿卿不想洗脸,仿佛顶着这张浓妆艳抹的脸,她就只是众人口里的卿姑娘,洗干净了她就是朱卿卿。但这府里她连一根葱都算不得,蕊夫人一声令下,丫头们就一拥而上把她带到后面去洗脸,根本不管她愿不愿意。
洗干净了脸,朱卿卿坐在镜子前面发怔,难道她的一生就要如同这里头的美人们一样度过吗?那个义阳侯,好像已经五十多岁了吧?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捂住肚子呻吟起来,伺候她的丫头们有些发怔,一个道:“多半是假的,见得多了去。”一个说:“还是问问夫人的意思吧,不然出了事咱们都担不起。”
一个穿绿衣裳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看,朱卿卿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牙齿都把嘴唇给咬出血来了,年轻女子一声不响地又退了出去,朱卿卿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有人说了句什么,外间响起一片嬉笑声和椅子拖动声,所有人都走了。
朱卿卿不敢动弹,她不但让秋夫人看不顺眼了还让蕊夫人也不高兴了,最要命的是违背了梅枝的意愿,稍后回去不知是不是真的要饿肚子。
忽见之前那个绿衣女子带着一个丫头进来,和颜悦色地道:“卿姑娘好些了么?原本是要给你请大夫的,奈何府里的大夫此刻都在夫人那边伺候,所以要请你见谅了。”
虽然不知这位夫人又是谁,朱卿卿也是不敢和人家争的,何况她还是装的,忙摆手道:“我不打紧,疼一会儿就好了。”
绿衣女子笑道:“夫人说了,你既然不舒服,就不必在这里强撑着了,你先回去吧。”
朱卿卿假惺惺地道:“那怎么可以?我一会儿就好了,正好去夫人们面前伺候呢。”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去吧。”绿衣女子微微不耐,垂眸掸着袖口道,“姑娘回去歇息了,我也好收拾了这里,赶去前头伺候。”
朱卿卿最不擅长的就是为难人,赶紧起来捂住肚子往外去了,那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地跟着她,也不伸手去扶她。朱卿卿不由愤愤,果然惩罚就开始了吗?她正要沿着来路回去,两个丫头就把她给拦住了:“夫人们在前面赏玩,别扰了她们的雅兴。走后头这条路吧。”
也好,正好到处走走看看地形,说不定可以让她再次相中一棵大树悄悄溜走呢。朱卿卿顺从地跟着她们走,越走越偏僻,越走人越少,她有点害怕了:“这地方少有人来啊。”
“是啊。平时都没有人走的。”左边的丫头指指前方那汪碧绿的水池,平静地道,“那里死过人,还不止一个,有的人连尸首都没能捞得起来。”
朱卿卿的掌心沁出汗来,不会吧,朱老五这样起心动意地把她给掳来,就由着她给这群疯女人随随便便淹死了?没这个道理的。最主要的是,她真不想死啊,她还没活够呢,周嘉人都活得好好儿的,她当然有理由活得更好更久啊。
是的,周嘉人,朱卿卿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要是她和周嘉人从来不认识也就算了,但是周嘉人和她认识了好几年,平时也是姐姐妹妹地叫着,突然就下了黑手要她的命,这人得多坏多扭曲啊。周嘉人要是不死,还不知道多少人要送在周嘉人手里呢,她必须告诉梁凤歌,这个毒女人碰不得。
朱卿卿一边想,一边尽可能地离那潭绿得吓人的水远一些,嘴里干巴巴地道:“为什么会捞不起来呢?莫非下面是龙王的水晶宫?”又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妥,对死者不敬,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再念一声罪过。
右边的丫头淡淡地道:“说对了,这潭水下头指不定真的是龙王爷的水晶宫,深得很,无论干旱多雨,从来都是这么多水,里头的大鱼有半人长,突然就游出来了,突然就不见了,也许会吃人肉也不一定。”
三伏的天,朱卿卿觉得背心凉幽幽的,下意识地觉得这俩丫头不对劲。她得找个武器才行,但是义阳侯府里的下人真的太勤快了,把道路两旁打扫得千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朱卿卿把眼睛都瞪疼了才看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忙着把鞋子撇脱了,借着穿鞋的工夫把石头悄悄藏在手里,想着这俩丫头要是害她,她就先把左边这个给敲昏了,再把右边这个给绊倒,把她们给推进湖里去,她一定不会心软的。
突然扑通一声响,前方水池子里水花溅起老高,朱卿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踮起脚去看,却被人从后头一把捂住口鼻,箍住双臂往后一拉。朱卿卿吓得一颗心都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头往后去撞那人的鼻子,再用力往下一跺,正中那人的脚部,听见那人痛楚地“唔”了一声,立即矮身往下要溜,准备再补上一石头。
谁知那人疼归疼,手下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将她整个人箍得死死的,任由她怎么踹,怎么蹦,都紧紧将她箍着,朱卿卿又吓又怕还喘不过气来,只能眼巴巴地朝那两个丫头伸出手去,发出“呜呜”的哀求声。那两个丫头却跟没看见她似的,一个先是站在原地凄厉地大喊了一声,另一个接着提起裙子往前跑,边跑边大声道:“有人跳湖啦,有人跳湖啦,救命啊!”
这是个什么状况?朱卿卿傻眼,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是梁凤歌!他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朱卿卿手一松,先扔了石头,再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去抠梁凤歌的手臂,该死的梁凤歌,想闷死她啊。
梁凤歌忙着松了手,把她拉过去面对着他,很不满地道:“你干吗挠我?”
朱卿卿脸都涨红了,忙着大口喘气,没空理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梁凤歌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笑了,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傻样儿,窝里横!”不等朱卿卿再发表言论,拦腰将她扛起飞快地跑起来,朱卿卿被他倒挂在肩头上,颠得七荤八素的,奇怪的是她没有第一次被掳时想吐的感觉,反而心情很微妙的愉快飞扬起来。远处传来那两个丫头呼天抢地的哭号声:“卿姑娘,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你这样如花的年纪,就这样地不爱惜自己……”她觉得是如此的喜剧。
梁凤歌跑了一段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拉着朱卿卿往假山石缝里藏,靠在山石上喘气抹汗,刻薄地骂她:“朱卿卿,你属猪的啊?怎么这样沉?人家落难都是吃喝不下睡不着,瘦得人比黄花,你倒好,肥得跟猪一样!你光记着吃了吧?”
朱卿卿虎口脱险,心情好得不得了,难得地不和粱凤歌一般见识,微笑着偏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看到梁凤歌身上的小厮服饰,莫名其妙地浮起一个念头来,这入怎么穿什么都好看呢?
梁凤歌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也笑了:“闲来无事,游山玩水,看到这里有个傻瓜特别像你,就好奇过去看看,果然是你!你还能不能再傻一点?”将手伸出去,捏住朱卿卿粉白滑嫩的面皮使劲往两边扯,“说你是猪,一点都不为过的。”
朱卿卿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咬牙切齿地反手去撕梁凤歌的脸皮:“叫你和他们一样的欺负我,伤叫门统统都是坏人!”
梁凤歌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我真是命里欠你的。”
有人小声道:“少主,全都准备齐全了,立即就走。”接着丢了两个包裹过来。
朱卿卿这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不由面红耳赤地收回手,低声道:“那什么,咳,我不知道还有人在。”
“你要是知道才奇怪了。”梁凤歌提起一个包裹塞进她怀里,厌恶地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裙一眼,催她,“赶紧换掉,让人看着就来气。”
朱卿卿心里一酸,又想流眼泪。只是穿件义阳侯府的衣裙就已经让他这样看不惯,要是她真的倒了大霉,被那个了,他是不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啊?死了他都不肯给她收尸吧?说不定还要骂她白痴,肥猪,活该什么的。
梁凤歌半点不避讳地迅速换上一身襦衫,回头看见朱卿卿背对着他慢吞吞地扯衣服,不由急了:“忙着啊,等会儿就不好出去了。”
朱卿卿愤恨地道:“你在这里我怎么换?别不是以为我和你一样不要脸吧?”
他怎么就不要脸了?他放下手里的事这么远的来救她,就得一句不要脸?梁凤歌想起她自作聪明惹出这样大的事来,就恨得牙痒痒,只是现在不敢招惹她,便道:“是,是,我不要脸,你最要脸,行了吧?赶紧换衣服,别耽误了,不然全都走不掉。”说完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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