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故千秋-第5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最近实在是不太平,或许现在到国寿之前,是最后暗流涌动的两个月,而那之后,所有的争锋就会摆到日光下,冥灵军团、凝碧楼、雪鸿组织,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也将迎来正面的决斗。
      沈竹晞按着心口,平息下翻涌不定的心潮,前方小酒馆的轮廓已历历在目,半边沐浴在晨光里灿灿扬扬。他和史画颐在树桩前系好马,颇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洞彻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伺机而动,看看朱倚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定要找出更多和救殷景吾有关的消息。
      挑帘而入的一刹,并没有酒保迎上来,反倒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客人豁然抬头。那人坐在那里,笔直而刻板,脸容十分疲惫,却在看向他的时候显得凌厉方正。沈竹晞的眼神停留在他脸上,不禁大惊失色,叫道:“怎么是你?!”
      那人也同时大叫:“撷霜君,怎么是你!”他奔过来,将沈史二人迎入门内,关上门帘,坐下连声问,“你都记起来了?你现在还好吧?有什么头绪吗?”
      沈竹晞一头雾水:“什么头绪?你指什么事啊?”
      对面那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仿佛要把他看横过来:“你不知道?”
      沈竹晞觉得对方还算可信,便如实说:“湄姑娘叫我来的。”
      那人看他的眼神便又将他看竖回来:“不错,我也是。”他将纸卷摊在桌面上,上面写的尽是密文,落款是奇形怪状的“靖晏”二字。这个一早等在小酒馆里的神秘人,赫然就是如日中天的靖晏少将邓韶音。
      史画颐这时也从书信落款当中认出他来,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前未婚夫,此时碰面,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幸好来时戴了斗笠与面纱,对方决计认不出来。她便低着头扯了扯沈竹晞的袖子,依着他坐下。
      “怎么?这位姑娘是?”邓韶音认不出这位轻纱遮面的年轻女子,满怀疑虑,“撷霜君,她是你的……?”
      “同伴。”沈竹晞简短地说,“她姓史,以姓称呼就可。”
      邓韶音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没从这个不多见的姓联想到京城史氏。事实上,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盘踞了他的心神:“撷霜君,靖晏军中不能缺我坐镇,而且我是来找人的,这次不能同你们一起去了,不过应该还有别的同伴——”
      他的话被沈竹晞打断:“去哪?我怎么好像一直在状态外?”
      邓韶音剑眉一皱,并未直面他的问题,低声:“这个说来话长,没想到你居然不清楚。倒是现在其他人的情况,你知道吗?”
      “你指,七妖剑客复活,林谷主被抓到凝碧楼,殷慈被关押这些事?”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邓韶音的反应,感觉云寒衫说的应该不错。他顿了顿,说出了最重要也是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还是指隐族人皆覆灭,只剩下不净之城里的亡灵军团?”
      邓韶音松了口气:“不错,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七年前南离古寺的事了。”
      沈竹晞摆摆手:“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些事也是旁人告诉我的,也怪不得殷神官他们传来了隐族入侵的消息,你们都毫无动作,我还以为你们安宁了太久,已经朽蠹掉了。”
      邓韶音一拧眉:“弗论何时,行于何届,靖晏军永远是全中州最精锐的那柄剑。”
      “不错”,在旁边许久不语的史画颐忽然低声击节,“你们将是正面抵抗冥灵军团最中坚的力量。说起来,少帅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邓韶音答,“我离开军中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且有飞羽剪光随时传信,应无大碍。”他皱眉,“就算真的有什么也顾不上了,没有什么比现在这件事更重要了。”
      他敲敲桌子,摊牌了:“我是来找林望安的。”
      沈竹晞惊异道:“林谷主不是被抓起来了吗?他已经成功离开了?你确定他会到这里来?”他低着头,也从袖口中摸索出朱倚湄的纸卷,摊开,递给邓韶音。
      邓韶音概要地复述了近来的事:“望安他据说前夜离开了凝碧楼,而纪长渊在复活之后,和陆栖淮一道同行,被雪鸿组织的人再度杀死。朱倚湄传信给我,说是她会让林望安来到这里,然后我带他回军中——疫病已经横行到甚为可怖的地步了。”
      他抿着唇,眉间锁出深深的沟壑:“和三年前军中流传的病状基本一样,于是我就来找望安了,我……”
      沈竹晞忽然极度仓促地从对面站起,亮得惊人的眼眸直对着他,因为动作太急,豁然打翻了茶盅,热水烫红了他手腕的一片皮肤,讲话的人却毫不自知:“你说什么?陆澜,不,陆栖淮他怎么了?”
      沈竹晞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对方拼凑起来的字眼,什么叫“一道被再度杀死”?他紧盯着邓韶音,看对方嘴唇一动,心也跟着往上剧烈地震颤。
      邓韶音奇怪地看着他,隐约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摇头:“陆栖淮应该没事,我说的是——纪长渊被再度杀死了。”

      第148章 非尔眼中人其六

      沈竹晞长舒一口气,腿一软,颓然跌坐在木凳上。他才察觉到冷汗沁湿了衣衫,平日那副智计多端的模样早就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他后知后觉手腕被烫到的地方有些发痛,正踯躅间,史画颐拔下鬓间一朵冷玉珠钗,贴上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沈竹晞倒抽一口冷气。
      邓韶音了然地笑了笑,也不多言,扯过那纸卷就看起来。他只看了一行,陡然面色大变:“你收到的是这个?不对啊,这和我了解到的完全不同!”
      沈竹晞道:“我觉得这应该是真的,这本来也不是给我的,是湄姑娘给纪公子的。”他当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他和陆澜如何助攻复活了纪长渊,纪长渊又讲述了什么样的故事,以及和史画颐等人在涉山农庄深处和云寒衫的交涉、对战,只略去了先前和陆澜不欢而散的一节。他特意强调了那幢石房子下面隔着琉璃的奇怪景象,着重感慨:“你说哪些人到底是死是活?可真是太奇怪了!”
      “你说苏晏想要杀你,然后你重创了他?”邓韶音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苏晏”二字,神色十分古怪,“然后你还没能杀得死他?”
      依照他对苏晏这个十恶不赦之人的了解,对方平生坏事做尽,唯独没有试图伤害过撷霜君,就连七年前的那次误伤,都被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弥补了,他实在不可能在撷霜君处于弱势时,还对那人动手。
      不过,不管苏晏是怎么想的,这种恶人还是早些死去为好,既然撷霜君是目前唯一可能重创甚至杀死他的人,还是……就这样误会吧。邓韶音打定主意,又想起来一事:“你先前遇见山间的那些村民,是什么症状?”
      史画颐抢先将具体情况描述了一遍:“那些人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死去之后,身体里都没有鲜血。那时候苏晏与我同行,他说要尽早将毒素还未扩散到全身的村民杀死,我杀死他们的时候,那些村民的毒素基本才扩散到双臂。”
      “苏晏说的?”邓韶音唇畔勾起冷笑,“苏晏的话怎么能信?”
      史画颐一霎脸色苍白,因为面纱阻隔,另外两人都没发觉。她心底涌现出一种可怕的猜测,如果苏晏是在骗她,而她屠戮了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村民……她禁不住全身剧烈发抖起来。
      邓韶音仍在追问:“靖晏军里的疫病现在还没有解药,也是要在毒素扩散到全身之前将感染者杀死。类似这种严重的病并不多,同时大规模传染开的更少。史姑娘,你能再具体描述一下那些村民的症状吗?”
      史画颐努力回想,描述道:“其实我之前已经基本说清楚了,就是那些村民忽然变得力大无穷,被击倒后,双臂高肿,里面都没有血液流动,而且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什么创口,肯定不是外力导致鲜血流失的,定当是中了毒。”
      邓韶音似乎脸都裂开了,惊奇连连:“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他思索几番,摇摇头:“其实,如果有人单独设法吸走双臂里的血,然后再给人喂下什么增力的药丸,也是可以这样的……”他越说越轻,一顿,“但愿是我多想了才好。”
      沈竹晞察觉到史画颐在旁边微微发颤,却仍旧强自克制住,心中微生怜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扯过纸卷念起来:“湄姑娘在这上面说,凝碧楼暗中蓄谋要创立一个新的中州——这是什么意思?她说的语焉不详,难道是指何昱有意取代文轩帝,成为新的帝王吗?”
      邓韶音面色一变,低声:“好大的野心!”
      沈竹晞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是掌握军事重权的靖晏少将,也是庙堂中人,连忙一摆手:“我只是胡乱猜测。湄姑娘似乎有所顾忌,说得也不清楚。”他撇撇嘴,继续念,“信上说,殷神官被关押到休与白塔之下,是为利用不净之城的力量磨蚀掉殷神官的血脉力量。休与白塔方圆百里空空荡荡,没有生灵可以进入。以及,湄姑娘让纪长渊到这间小酒馆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他——”
      邓韶音一直静静听着,这时剑眉大幅地一颦:“你说神官的血脉?”
      沈竹晞料想他还不知道皇天碧鸾的事情,于是随意打了个哈哈带过去:“兴许是指他们平逢山一脉都是术法高人吧。”他手指攥紧了纸卷,喃喃,“上面居然说,凝碧楼要对阿槿动手?就因为阿槿是陆澜的徒弟?”
      邓韶音冷笑,虽然从沈竹晞口中得知那位陆公子并非导致汝尘小镇覆灭的元凶,他对那人的印象一时半会仍无法改观,哼了一声:“都不是什么好人。”沈竹晞一哽,三人都缄默下去,一时间相对无话。
      沈竹晞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到柜台端了碟早点过来,让辜颜用喙试了毒,就着热茶吃了:“怎么就我们三个人,其他人呢?”
      邓韶音烦躁不安地用手叩击着桌面,他从军中抽身,要在找到林望安后立刻带他回军中,不可久留。他心中隐约有微妙的不祥预感,可是细细探究,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在那团迷雾似的感觉越发清晰的时候,沈竹晞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声说:“少帅,你为何要给沐余风求情?这样的人,残害殷慈,死了最好!”
      邓韶音眯起眼睛,狭长的眼中冷光如电,直言不讳:“我不是为了他求情,是为了他父亲——从前的沐老将军。”
      他说:“或许外人看起来,沐老将军也不过是对我有知遇之恩,将我从兵营的最底层提拔出来,当了一个亲兵,后来便对我不闻不问。可是我自己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光是他把我拉出来的这第一步,就需要极大的睿智与勇气。”
      说到这里,邓韶音撩起半边头发,沈竹晞一直奇怪他为何有半边头发是垂落下来、遮挡住额角的,这时定睛一看,便哇地叫出来,他额角烙着一块深黑的黔印,居然是犯罪之臣打在脸上的刺青!
      邓韶音指骨咔咔作响:“我祖父是前朝将军邓荐寒,就是自己被诬谋反、子辈被诛、三代刺字发配的那位。”
      沈竹晞觉得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半晌,奇道:“荐寒果?你祖父和药医谷有联系?”
      邓韶音坦言:“祖父是药医谷上一任谷主的爱人,可是那位谷主却并不是我的祖母。但在我被刺字发配之后,她还是历经辗转出手救下了我。我本来该在药医谷长大,可是她很快就去世了,药医谷的传统——直到找到下一任谷主、对方上任前,谷里除了看守书籍的老者,便不能再留人。”
      “如此,我被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因为是罪臣之后,不能入朝为官,亦不能从军。”他晃了晃头,仿佛要将那些不愉快的惨烈回忆从脑海中甩出去。他没有明言,沈竹晞也能猜到,一个孱弱孤苦的少年人,在乱世烽烟中要独自存活下去,是何其的艰难困苦。
      沈竹晞问:“然后沐……沐老将军把你从最底层拉了出来?”
      邓韶音点头:“我那时候已被拒绝过很多次,决计没想到真的有人冒着丢失官位的风险来帮助我这个罪臣之后,而事实上,他把我带入新兵营后,也没有不闻不问,而是一直对我言传身教,隐隐然将我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虽然我对他其他许多方面都不赞同,但他这一条性命,我却是一定要尽力为他保全的。”邓韶音扬起剑眉,“不过他权柄已失,沐余风也被惩处,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我与靖晏军,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在岱朝的局势算得上内忧外困并存。幸而我们内部还是铁板一块,上下一心,不曾有丝毫分歧。”邓韶音微垂着头,语声隐有傲然,听起来却十分沉郁,“夺朱之战后的这七年,文轩帝曾数次忌惮我功高震主,更兼手握重权,试图将靖晏军和我本人割离开。”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迸出来下面的话:“为此,他甚至不惜采取一些极端手段——四年前,在棹城叛乱时,我率靖晏军去平叛,在回来的路上便被自己人阻杀。靖晏军毫无防备,心寒齿冷之下,便有不少人就这样……离去了。”
      他低声道:“后来,靖晏军衣衫染血、疲惫不堪地日夜行军到了棹城通往京城的门下,守门者却得到了上面人的指令,没有给我们开门。”
      沈竹晞骇了一跳,脱口而出:“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
      邓韶音显然有感而发,浑身颤抖,强自镇定着说完了下面的话:“后来我们粮食将尽,不得已便只能强攻城门,与昔日同俦同室操戈,在奄奄一息将要倒下前,终于进了城。而文轩帝眼看局势无法更改,便情态一转,压下了关城门的消息,更是大肆赏赐靖晏军上下,营造出君臣和融尽欢的虚假景象。”
      他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将脸埋在手心里,不动了。
      沈竹晞默然,一时心中愤慨难当,他素来不涉足也不关心政局,实在是没想到岱朝已经颓圮到了这种地步。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对面邓韶音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听自己讲。

      第149章 非尔眼中人其七

      靖晏少将静静地注视着他,双手平放在膝上,姿势平淡而富于压迫。沈竹晞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一沉,仿佛预知他下面要讲出什么不同寻常的话来。“撷霜君,我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闲谈的,我向你说这些,一来是你恰好问起,二来为了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我和我祖父是不一样的人,如果我被逼到那个份上,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庙堂不能才尽其用,不如就此改朝换代。”
      “岱朝其实已经朽蠹到了一定程度,文轩帝居于深宫,鲜少上朝过问政事。史孤光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宰辅,但被苏晏操控了那么久,也是有心无力,而他死后,金浣烟远离政事,更让曾经史家的几个党羽为了争位无所不用其极,吃相很难看——现在,甚至还比不上我祖父那时。”
      “我私心揣度,祖父其实最后是甘愿救戮,他满腔忠臣,愿意做君王的替罪羊而使圣威不堕,换取江山和平。只是他没想到,他一心一意辅佐的君王,转而便对他的家人后辈动手了。”
      说到这里,邓韶音唇畔溢出冷笑:“这样的愚忠,可敬也可怜。不过我祖父选择为帝王卖命,是他自己的事,而我绝不要伴君如伴虎,甚至有一日因为政局的动荡,使我一手带到如今的靖晏军受到波及。”
      他手抚着额,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的推论:“我是站在凝碧楼这边的。”
      沈竹晞惊骇欲绝,终于明白心底自始至终的那一丝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了——朱倚湄明明算作是敌对势力的人,甚至未曾表明立场,邓韶音却在接到她的消息后毫无迟疑地赶了过来,这两个人此前还有联系!他们果然是一起的!
      “何昱想要缔造一个新的盛世。”邓韶音从胸臆里缓缓吐出这些字眼,纯然而流畅。他没有用“楼主”来做称呼,因为他并没有臣服凝碧楼,只是暂时同何昱合作。
      他把这一句话说得慷慨决然而掷地有声:“只要山河能够和平,我不在乎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是谁。”作为当朝掌握军事命脉的靖晏少将,他说着如此悖逆的话,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双眸湛湛地看着对面人,一边把手放在心口,“如果能剖出丹心来看看,必然有碧血熠熠——这一颗心是为了守卫山河的,不能再被朝堂上乌烟瘴气的动荡所侵染。”
      沈竹晞不避不闪地直视了他许久,想要洞察出那双深邃眼眸里的一些波动,但他没有发现丝毫,靖晏少将眼眸灼灼而坚定如铁,和他整个人一样。少年反倒有些迟疑了,他觉得邓韶音说得没错,而自己一直坚决地反对凝碧楼,只是因为凝碧楼曾嫁祸陆澜、让其受苦,此外便谈不上还有什么重要原因。
      他停滞了许久,内心对凝碧楼那个许多人含糊其辞的实验愈发警惕。他紧盯着对面人,眉头直跳,冷冷:“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所以叫我来,到底是朱倚湄的意思,还是凝碧楼的意思,亦或是你自己的意思?”
      “撷霜君,知道凝碧楼的影杀吗?”邓韶音手腕一转,忽然提起了一个看似毫无相关的问题。
      沈竹晞皱着眉,点头:“知道。凝碧楼里的影杀直接听命于楼主,而楼中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放出扑蝶令,由影杀接下任务。其中最厉害的是玄衣影杀,从不失手,传闻只有三位,每出来一次,都要花去夔川城许久许久的赋税。”
      邓韶音忽然笑了笑,逆着光,他仰起脸,缓缓抬起袖口,手腕一翻,一枚令牌正对着沈竹晞,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我便是那三人之一。”
      “年少时流落江湖,总要想个法子养活自己。”他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讲自己的事情,“虽然我武功真的算不上顶尖,可是许多杀手,靠的却是计谋,在旁人松懈的一刹那,给予一击致命。”
      “凝碧楼让你来杀我?”沈竹晞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他与邓韶音曾在客栈初遇时短暂交手过,对方实力虽然不错,却逊他一筹,是绝对杀不了他的。
      “当然不是。”邓韶音淡淡道,“我和另一位玄衣影杀共同行动,他负责杀人,我负责拖住你。”话音未落,他唰地一声,将有思刀拍在桌面上,刀未出鞘已觉遍体生寒,“撷霜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对你动刀。”
      沈竹晞还未说话,旁边伸出一只纤长的玉手,史画颐也重重地将雨隔剑拍在桌上,恰横亘在有思刀之上,气势也没弱了半分:“我们两个人,你一个人,说什么大话?”
      “雨隔剑?”邓韶音显然认出了这柄神兵,双眉一抖,“史姑娘是三无阁的传人?想不到三无阁剑道法术,居然在琴河化凶城之后,还能有重现人世的一日。”
      可是他盯着桌上金光如浪的闪金长剑,眼里居然没有畏惧之色,只是盯着沈竹晞,从容不迫地说:“撷霜君,我想同你谈一谈。”
      “你们要杀谁?”沈竹晞眼瞳里陡然迸出寒光,霍地站起,准备如果对方嘴里说出“陆”这个字,就给予雷霆一击。
      “不是陆栖淮。”邓韶音仰首,“撷霜君,可以坐下来谈了吗?”
      沈竹晞松了口气,暂且选择相信他,忽略了心中难以言喻的不安。既然目标不是陆澜,其他友人要么有能力自保,要么已经被关起来,犯不着再动手,这件事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问:“你要说什么?”
      邓韶音道:“撷霜君,许多事情的真相并非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比如汝尘小镇,虽然是我们动的手……”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沈竹晞便要拍案而起:“管你有什么理由,满镇近千口性命不是因你们枉死了?而且你们嫁祸给陆澜,让他独自一个人面对天下人悠悠之口,更是罪加一等!”
      邓韶音也不急,缓缓地说:“如果我说,我们是在帮助小镇里的人呢?”
      沈竹晞愕然不解,听见他续道:“汝尘小镇是南离所有活人所居之处最靠近不净之城的地方,当然,殷府更是,但殷氏世世代代一门忠烈,修行术法,与常人自是不同——而汝尘小镇里的人,受那些地底下的怨灵影响,已经许多年没有诞出子嗣,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老去也变慢了——”
      “比如小镇客栈里的那几个店小二,他们已经工作了几十年,容貌却只老了十岁。最初,凝碧楼在那里的分坛弟子向夔川求助,何昱一时也没有法子,只是动用手段压下了这个消息,更是封断了从殷府回中州的道路,是瀚海雪原和汝尘小镇成为孤零零的、不与外界往来的绝域。”
      “后来,何昱有了一个很冒险的办法,其实这个想法在纪长渊身上第一次试验过,但很失败,七妖剑客被撕成九块封印在九处坟墓里,而这一次,汝尘小镇的人完全无法忍受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他们便自告奋勇地成为了第二批实验品。”
      “他们本来成功了,但雪鸿组织试图燃起大火破坏这一切,甚至烧死满镇的人,而突然的天降大雨消泯了烈火。小镇居民以为自己可以活下来的,但路过的陆栖淮,无意中带来了一种奇怪的东西,使烈火再度复燃,满镇的人也因此而死。”
      纪长渊下了结论:“所以陆栖淮并非那个幕后元凶,可是他却也真真正正地在无意中导致了满镇人的死亡,凝碧楼对他的追杀可并不冤。”
      沈竹晞根本不信:“陆澜根本不会太多术法,何况他也只一个人,怎么做到与自然之力抗衡?你倒是讲讲他做了什么啊,这样口说无凭,有谁会信?”
      史画颐点头:“不错,重燃满镇的大火这种艰巨的事,铁定不是陆公子一个人能做到的。”
      邓韶音并没有打算继续辩驳,淡淡:“我本来也觉得撷霜君不会信,所以我只是一说带过,以此来佐证一件事。”
      沈竹晞问:“什么?”
      他瞧着邓韶音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宛如扎根,内心颇为不解——既然邓韶音和凝碧楼是一起的,那么凝碧楼因为邓韶音的要求而放出林谷主,便显得理所当然了。可是他军中疫病横行,应当坐立不安,翘首以盼林青释的到来才对,怎么好像依旧不疾不徐地坐在这里,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难道说,下面要做的事要说的话,竟暂时比靖晏军的安危还重要?
      邓韶音旧话重提:“许多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或是你所想的那样,世界上并非只有黑与白两种色彩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玄霜石,摆在桌上特制的容器内,里面并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模糊不清的声音。
      “这是一位故人——”邓韶音介绍道,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里面声音清雅动听,细听来却颇为沉郁压抑,叫人心生寒意,如是缓缓开口:“我一生坏事做尽做绝,被世人相弃相唾,我总以为,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护我的,现在看来,却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对面有道声音应答,是个清脆的少女声,沈竹晞一愕,忽然反应出来那是阿槿的声音:“就你这样的坏人也能指望别人对你好吗?我倒想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哎呀不好,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鲜血滴滴答答连绵不绝落到地上的声音,刺啦一声,似乎有只手撕破布帛包裹住了伤口。
      “撷霜君。”那道声音低低地说。
      “这可不对!”阿槿很快不服起来,气忿忿地,“我师傅和撷霜君才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撷霜君少年英才,正气凛然,怎么会跟你为伍!”
      “陆栖淮?他算什么?”没理会气得跳脚的少女,那道声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有挑衅的意味,只是有些怅惘,“陆栖淮到底算什么东西?明明是我最早认识撷霜君的,比谁都早,我又算是什么东西?”
      阿槿呸了一声,唾弃道:“你是苏晏,大恶人,当然什么都不算了!别做梦认为撷霜君会把你当成好友,对你好了!”
      沈竹晞猛地一颤,难以置信,那居然是苏晏?这个他生平最为憎恨的人居然用和他如此熟稔的语调讲话,莫非他们以前真的有一段故事吗?
      “我要是以前是苏晏的朋友,那真是一场灾难。”沈竹晞握紧了手,咬着牙说。

      第150章 非尔眼中人其八

      阿槿继续骂骂咧咧,用各种刁钻刻毒的言辞挖苦着苏晏,苏晏也没有反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再度喃喃:“要么我更早一些,在生命的最开始遇见他,要么我就应当从未遇见过他,这样不上不下,无始无终的,又算得了什么。”
      他自问道:“如果还能好好过下辈子,我要怎么遇见他?又能怎么结局?”
      “别做梦了!”阿槿听到他说的,大叫,“就你这样的恶人,还做梦要过下辈子?你死后是要下地狱炸油锅魂飞魄散的!”咣当一声,有重物沉闷到底的声音,沈竹晞猜测,大概是阿槿被用绳子束缚在了椅子上,这时情绪太过激动愤怒,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
      “不错”,苏晏却没有被激怒,反而像被突然点醒似的,语气里满是自恋自伤,“我一身疯骨,死后合该辗转幽冥,怎么敢再奢求来生。”
      饶是阿槿,也被他这种奇怪的态度激得愣了许久,才悻悻地补上一刀:“你也知道啊!就这辈子,撷霜君和我师傅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亲手杀了你的!”
      声音到此嘎然而止,邓韶音将玄霜石拂袖收起,神色凝重如同木石雕塑。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都微张着嘴,眼神怔怔的,显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邓韶音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他也并不了解太多,只是肯定苏晏对撷霜君和对旁人是大不相同的。若是要顺利做好接下来的事,就一定要……他按住了额头,不动声色地拟了一遍计划。
      沈竹晞僵直着坐在对面,如果不是对苏晏先入为主的映像差到极点,他听到这一段近乎梦呓的剖白应该是相当动容的。可他此刻内心只充满了鄙薄,不知道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又在玩弄什么花样,到底想了什么新的招数来对付他。
      如果自己过去真的曾是这个人的好友,想来也和段其束一样,是被他某个虚假面目所蒙蔽,最后在南离古寺的葬身也算是报应。
      沈竹晞敲敲桌子,没有多想,暗暗笃定主意下次见面一定要亲手击杀苏晏,不仅为琴河和史府上下若干人命,还为对方在过去对自己可能有的欺瞒和利用。他皱着眉,眼神凝成两道冷电,正要说话,却陡然想到一种可能——
      他声音一抖:“你们要杀的人是阿槿对不对?苏晏就是那第三个玄衣影杀!”
      邓韶音浓厚的剑眉向两边勾起,宛如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