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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剑吟啸-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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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刚到此地,还没来得及到贵帮拜会。”
丐帮弟子脸色稍稍好转,领头的白布弟子双手一拱,朗声道:
“幸会幸会,木大侠远道而来,倒是在下等唐突了,容来日再行赔罪,告辞!”
白布弟子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其余六人紧跟其后。
这一下多多反倒急了,连忙叫道:
“各位留步。”
白布弟子转过身,目光又复冷冷的,他干咳了一声,问道:
“木大侠还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
多多迟疑了一下,笑道:
“帅徐两位长者可好?听说贵帮新任帮主田原,正是天下第一剑客田世南的公子,武功了不得。敢问田帮主可好?在下仰慕田帮主日久,老兄可否代为引见?”
白布弟子脸色一凛,冷笑道:“难为木大侠挂念,只是敝帮与贵派索无往来,今日怎的客气了?”
多多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也没什么,丐帮英雄辈出,武林中人谁不想见识见识。”
白布弟子哼一声,缓声道:“这么说木大侠也是来瞧丐帮的热闹的?”
多多一愣:“什么热闹?”
白布弟子的打狗棒在地上重重一顿:“我们丐帮的事情还用不着天姥派来操心,木大侠好自为之。”
白布弟子左手一挥:“我们走!”
第235章 大事件
多多被白布弟子几句话呛懵了,等她回过神来追出院门,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多多低着头朝前走着,又是懊恼又是纳闷:丐帮的事情用不着别人操心,丐帮的事情,丐帮究竟会有什么事情?
他把我当作是来看热闹的,丐帮有什么热闹可看?
从白布弟子说话的神情看来,这什么事情似乎还不小,似与丐帮的生死存亡有重大干系。
还有,为何自己问他小原的情况,他不仅避而不答,反倒着了恼呢?
莫非小原出了什么事了,他说的什么看热闹,会不会与小原有关?
多多越想越着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心道:师父此刻也不知在不在杭州,若有师父在此,丐帮弟子想必不会如此慌乱。
多多摇了摇头,她想起师父说过在他追查的那桩事还没水落石出前,他决不会露面,即便丐帮被搞得天翻地覆,他也不会出头。
师父把丐帮帮主之位传给小原,本就是想全力追查那桩事情。
师父追查的到底是什么事呢?他追查的事与适才白布弟子说的是不是同一桩?
多多心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
眼看着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街道上行人依然熙攘,却再也见不到一个叫花子的影子。
多多一连问了好几家客店,都被来往客商和到灵隐寺进香的乡下人占满了。
多多又急又饿,疲惫不堪,眼看着街上行人渐渐稀寥,天色已不早了。
多多哪里还敢停下,一条条街找着,最后,好不容易在宋大内左近一条僻静的弄堂里找到家不大的客店,尚有几间空房。
多多大喜过望,在下面店堂里一坐下就吩咐店主速备饭菜。
店主送上饭菜,迟疑了一会,又问多多要不要酒。
多多一愣,随即恍然,自己此刻是女扮男妆,且是个外出冶游访友的书生,不喝酒的话倒真有些出人意外。
多多的脸微微一红,赶紧粗着嗓门道:
“有上等的黄酒速速烫来。”
店主忙不迭地烫了壶酒送来,然后就坐在一旁,和多多天南海北闲聊。
多多硬着头皮大口大口灌酒,不多一会,就觉得浑身燥热,脸上发烫。
店主眼见多多已有些醉意,忙知趣地走开,临走时凑过身来,朝多多道:
“客官,你住在本店,有一桩事小的要提醒客官。”
多多“哦”了一声:“什么事?”
店主道:“夜间听到外边街上有什么响动,客官切莫开窗探视。”
多多奇道:“这倒为何?”
店主叹了口气:“唉,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杭州城里,夜夜都出好几桩人命案,这不,昨夜里对过那条街上还死了三人。”
多多皱皱眉头:“官府就不管么?”
店主道:“这要看死的是什么人了,这事依小的看来,嗨,也真够奇的。”
店主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停住不说了。
多多被他一席话扰得心痒痒的,急急追问:
“有什么奇的?”
店主道:“你说怪不怪,好死不死,这日日夜间死的都是些叫花子,加起来怕有七八十人。死的既是叫花子,官府自然也懒得查了。”
多多一个哆嗦,这一惊却把酒都惊醒了,她睁大眼睛,怔了良久才问道:
“这又是什么原故?”
店主摆了摆手,笑道:
“唉,叫化子的事情,哪个懒得多管。官府即使要查,也无从下手,不过,客官放心,你住在本店,是笃定没事的。”
说到这里,店主回头朝店门外看看,自己也一个激凌,含含糊糊嘟囔:
“我这就把门关上,上好闩,再顶他张把桌子,任谁也别想进来,嘿嘿,嘿嘿。”
多多哪里还有心事吃饭,草草扒了几口就算完事。
店主擎着灯送她上楼,把灯留在她房内的桌上,退出门去。
多多把房门关好,目光警觉地扫视了一遍房内。
房间在临街的这边,窗下就是那条偏僻的弄堂,多多走到敞开的窗前朝下张望了一眼,猛吃一惊,赶紧从窗前退开。
借着月光和房里投射出去的灯光,多多瞥见下面弄堂里,斜对着客店的一个门洞,蜷缩着三四个人,鬼鬼祟祟的。
莫非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多多站在桌旁定了定神,哺地吹灭桌上的灯,她悄悄移到窗前,在黑暗里朝下观望。
多多冷冷一笑,把刚才从楼下离开时顺手藏进袖中的一把筷子攥在手中。
心道,你们若真冲着我来,可就怨不得我,只怕是有来的路而没回的道了。
多多柳眉紧蹙,她看清对面门洞里的人影共有四个。
令她吃惊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是丐帮弟子,会不会就是日间那伙,一直尾随自己到此?
多多不敢大意,仔细地观察着,看了一会,她放下了心。
这些人不时从门洞里探出脑袋,朝弄堂两头张望,神色甚是不安,似在等着什么人。
四个人谁也不吭一声,也没人朝这边楼上张望,看样子他们倒不象是在监视自己。
多多叹了口气,把筷子重新藏回袖中,竟有些许的失望。
过了许久,从左边弄堂口传来一行人急促轻微的脚步,多多听到门洞里有人喘着粗气低声道:“来了来了。”
多多正自纳闷什么人来了,过来的那行人已停住脚步。
来人中有人拍了三下巴掌,这边门洞里的丐帮弟子也回应了三下。
过了一会,那边又拍了两下,这边也回应两下。
那伙人这才又向这边靠近,门洞里藏着的四人也走出来,站在弄堂中间迎候。
那边有人压低嗓门问道:“是林把头么?”
这边四人中有人应答:“是我。”
多多闻言吃了一惊,想不到适才蜷缩在门洞里的四个人中,竟有一人是丐帮某个分公所的把头。
这些人如此行动诡秘,究竟有何图谋?
多多屏息静气,眼睛睁得老大,等着看从那边过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等到那些人走近,多多又吃了一惊,没想到来的居然也是丐帮弟子。
第236章 老公的队伍乱了套
令多多不解的是既如此,又何必搞得如此神秘,她联想到适才店主说的话,不禁疑窦顿起。
下面,两拨人汇集到一起,多多看得一清二楚,从那边来的那伙丐帮弟子朝被称为林把头的人行了帮礼,林把头还了礼,然后悄声说道:
“分头通知下去,天亮前我们的人全都撤出杭州,往湖州府去。另外,帅长老有令,万一与他们遭遇,能退则退,不能退的话,宁死也不能争斗,凡违命者,按教规论处!”
林把头说到后来,语气已有一些哽咽,众人静默了一会,有人问道:
“帅长老怎么样了?”
林把头道:“受了几处重伤,幸无性命之忧,黄师兄他们已硬抬着他撤出去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舒了口气。
多多在楼上听到他们的对话,更是糊涂,看样子丐帮确实遇到了劲敌,以至于帅独缺都受了重伤。
能出头来挑丐帮梁子的,武林黑白两道中除了天道教,再没有第二个帮派。
可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听来,对手又不会是天道教,否则,帅独缺怎会下宁死也不可与对方争斗的命令呢?
而众人听了,居然会接受。
那么,这对手又是些什么人呢?
还有,看起来小原还没有回到丐帮,否则,此时传的就该是帮主令而非帅独缺的命令了。
这一年多来,丐帮为了防备被天道教各个击破,把人手都集中在杭州,至使天道教一时也难有作为。
而此刻他们居然要在一夜之间全部撤离杭州,这又是为何?
看样子这事肯定与店主所说的接连发生的几十桩人命案有关。
多多顾自沉吟,恍惚听到林把头说,我们的人都在右臂上绑上白布。
多多定睛细看,果然,下面的人右臂上都绑着白布,神情肃穆,静候着林把头还有什么吩咐。
林把头最后看了看众人,黯然道:“好了,大家分头通知,要快,能撤出多少就撤出多少,过了今晚,唉!”
林把头话音未落,弄堂两头突然响声大作。
人群慌乱起来,有人急叫:
“不好,林把头,是他们,是他们来了!”
林把头厉声喝道:“大伙别慌,快上房顶,这里我来应付。”
众人还在迟疑,林把头加重语气:“快走,再不走可就迟了!”
众人依言上了两边房顶,多多看到眼前黑影晃动,等她再看下面时,还有俩人站在弄堂中间,一个是林把头,另外一个,林把头朝他斥责道:
“你还不走?”
那人朗声应道:“不走,要死就死在一块,也好有个伴。”
林把头还欲说什么,弄堂两头的火把光**近过来,有人大喊:
“他们上房跑了!他们上房跑了!”
“快追,快追!”
林把头背着双手,大声叫道:“林某在此,我林某在此等死!”
有人应道:“好了,别追别追,领头的在这里,他逃不了了!”
林把头哈哈大笑着,两边的火光越逼越近,把多多所在的房间都照亮了。
两边的人走到离林把头他们俩人一丈远处停了下来,多多一声惊呼,再也合不扰嘴。
她看到从弄堂两头追来的居然也都是丐帮弟子!
多多这一惊吃得可当真不小,她怎么也没想到,丐帮弟子竟然会发出内讧!
林把头背着手站在那里,朗声大叫:“林某在此等死,你们还不动手!”
人群中走出一个白布弟子,多多看清这人就是傍晚时分在废墟中遇见过的那位。他厉声喝道:
“姓林的,有种你拨出剑来。”
林把头摇了摇头,痛楚道:“我们丐帮创立数百年来,还从未有过叫花子杀叫花子这条帮规。”
他摘下腰里的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丐帮弟子,也把手中的刀扔在地上,这一来,两边逼近的丐帮弟子反倒垂下了头,不再往前。
领头的白布弟子用打狗棒指着林把头,骂道:
“姓林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对付你们这些帮中叛逆,还有什么客气!”
林把头怒目圆睁,吼道:“胡说,帮中叛逆,究竟谁是叛逆,请问,我们违背了哪条帮规?!”
白布弟子哼了一声:“本帮帮规第三条,违抗帮主令者该当何罪?”
林把头仰天大笑,笑了一阵方才说道:
“什么帮主令,我林某在丐帮出生入死三十余年,到今日可算开眼界了,居然连什么叫帮主令也不知道了,笑话!田帮主人都还未找到,哪里又出来什么帮主令。”
白布弟子大声喝道:“胡说,田帮主早就死了。”
林把头道:“田帮主死了?谁看见的,有什么证据?”
白布弟子怒道:
“证据,在下就是证据,田帮主临死时令在下把帮主令牌交给徐长老,如今帮主令牌就在徐长老手里,徐长老自然就是本帮帮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识时务的话,你快把姓帅的交出来,免你一死!”
多多只觉得一阵晕眩,什么,小原死了,小原死了!?不,不可能!
林把头轻轻闭上眼睛,缓声道:
“我林某早就说过,叫化子不杀叫化子,至少,我林某不会这么做。林某死何足惜,所憾的是丐帮若被奸人所图,气数也已经尽了。”
白布弟子愤恨道:“好,我成全你。”
他把打狗棒一挥,叫道:“上,杀了他们。”
众人一拥而上,突然,只见空中黑影闪动,持火把的五六个丐帮弟子腕上一疼,哎哟一声惊呼,手中的火把跌落在地,四周倏地一黑。
就在众人一愣的当儿,一个白色的人影自天而降,轻轻巧巧落在林把头和另一丐帮弟子中间,一手抓住一人的胳膊,喝道:
“快走!”
双足一点,林把头他们两人被多多提携着跃起,落在对面的房顶,下面登时乱成一团。
持火把的丐帮弟子这才看清,扎进自己腕间的是一根筷子。
幸好多多意在击落他们的火把,否则,此刻哪还有叫疼的机会。
第237章 这里过去是家乡
余落水即刻收拾行装,与田原一起上路。
俩人赶到衢江码头已过酉时,如血的残阳洒在宽阔的江面,把一整条江都染红了。
两个人立在江边怔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雇了条船,吩咐船家立马挂帆起篙,似想离这使人断肠的如血残阳越远越好。
可等到船渐渐离岸,两个人立在船首朝远处默默伫望时,这才发现,残阳是无法躲避的。
这如血的江水也是无法躲避的。
他们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江面上,就如同一个人中剑倒在殷红的血泊里。
两个人又是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船舱。
舱内,船家已整治好酒菜,摆好在矮几上,田原和余若水俩人在矮几两边盘腿而坐,却是谁也没有心绪动箸。
适才因为急着赶路,俩人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而到了此刻,面对面坐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心里横亘着难以排遣的忧伤和惆怅,唯有无语相视,默然神伤。
任凭着心在一滴滴渗着血,应和着天边的残阳和舱外,汩汩流动的如血的水。
田原的眼睛微微一红,把头转向一侧。
余若水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显得那么疲惫和无奈。
俩人复又沉默,船舱里静寂无声,舱外潺潺的流水和船家在船尾走动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恍恍惚惚,直如梦中。
过了许久,田原转过头来,端起酒杯呡了一口,轻声道:
“余大哥……”
余若水浑身一颤,仿佛从梦中突然惊醒。
他朝田原点了点头,无声地笑了一下,这笑显得那么凄楚勉强,直比哭还要令人难受。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田原把他的杯子注满,他端起杯又是一饮而尽。
田原再注满时,他双手撑着膝盖,目光直直地盯着酒杯,任它满着,在船的一摇一晃里慢慢漾出来。
他抬起头,目光注视着田原,两个人的眼眶都潮润了,轻轻地,无声地相视而笑,俩人几乎同时叫道:
“余大哥。”
“原弟。”
俩人又哑然而笑,泪水却再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余若水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田原也端起杯子,轻轻地呡了一口,脸上的泪水滴落在酒杯里,漾开细密的酒花,田原双手一抬,一杯酒一饮而尽。
残阳褪了,刚刚还如血的水此刻变得出奇的银亮,黑夜在不知不觉间从两岸郁郁葱葱的山上滑落下来。
杯空着。
船家半倚半躺在船尾,一只脚高高举起踏着舵把,嘴里哼起一首俏皮俚俗的《十二月想郎歌》。
两个人感慨万千,诉说着上次丐帮杭州公所别后的情景,又是不住的唏嘘和感叹。
想起那些往事和故人,泪眼模糊。
舱外,船家扯着粗浊的嗓门,越唱越起劲:
“十一月想奴的郎、郎郎雪花飘,
想奴郎直想得瘦如杨柳条,
小才郎出门去又有一年了,
想必是在外面另有贵相交……”
夜半时分,船转出一个水湾,前面不远处蓦然闪出炫烂灯火。
适才哼了几个时辰的歌,刚有些疲乏的船家立马来了精神,从甲板上站起来,冲船舱里喊道:
“客官,兰溪到了。”
这兰溪虽只是浙江中西部的一个县城,却是往来商贾云集,出了名的热闹地方,历来就有“小小金华府,大大兰溪城”的说法。
城外码头上泊满往来船只,中间夹杂着七八条灯火辉煌的画舫,乐声笑声和女人的撒娇声打老远就能听到,惹得船家心里直痒痒的。
船还没有傍岸,就有两头尖尖的茭白船飞快地迎了过来。
船家吃吃一笑,又冲着船舱里叫道:
“两位客官,要不要叫两个桐严嫂暖暖被窝?”
船舱里仍无声响,船家皱皱眉头,弯腰朝舱里看看,余若水和田原俩人歪在几旁,早就睡着了。
船家嘟囔着:“你们倒好,叫人家赶路,自己睡得却香。不管不管,赶了这大半夜的路,天皇老子也该让我歇一会了。”
他把船拢了岸,钻进船舱,从睡着的俩人中爬过去到了船首,落了帆,把竹篙插进船头的孔里,这时,茭白船已经靠拢过来。
船家直起腰,细眯着眼朝那边一看,不由得眉开眼笑:
“哎哟,还是老相好。”
一纵身就滚到了那边船上,迎接他的是一阵浪笑。
天刚蒙蒙亮,田原和余若水被江上冷湿的雾气冻醒过来。
舱里舱外找了半天也不见船家的身影,两个人站在船头连声喊叫,过了半晌,才从紧傍的茭白船里伸出一颗惺忪的头。
田原和余若水又好气又好笑,磨蹭半天,船家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讪笑爬过船来。
拔了篙,摇着橹,船顺着兰江朝下流驶去。
过了午后,田原在舱里正和余若水讲述田家劫后的情形,忽听得舱外船家问道:
“二位客官,前边可就是严州府了,要不要歇上一歇?”
田原浑身一震,他钻出船舱,立在船头朝四周观望,果然,眼前的江岸陡然开阔起来,南峰塔和北峰塔夹江相对。
到了这双塔对峙的江面,就到兰江、富春江和新安江交汇的三江口了。
这南南峰塔和北峰塔一粗一细,当地人说它们是一公一母,这双塔凌云,是严州有名的风景。
每年端午,吃过糯米饭,喝过雄黄酒,田原都要口袋里塞满了炒胡豆,带着小伙伴过江来爬南峰塔。
在船的正前方,宽阔的江水后面,一脉郁郁葱葱的乌龙山下影影绰绰的不正是严州城么?
霎时,热泪从田原眼中夺眶而出。
四周的景色均那么熟悉和亲近,在他泪眼朦胧的视线里,迷迷糊糊若有若无的一切刹那间变得清晰,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触摸。
身后,余若水轻轻地叹了口气,吩咐船家在此歇上一夜再走。
码头仍还是那个码头,城门仍还是那个城门,田原和余若水走下跳板,循着码头边上的街道朝城门走去。
耳朵里充满了来往行人口里吐出的严州土话,田原的心怦怦直跳,说不定会有谁认出他来,猛地叫出他的名字。
第238章 老山老水老人家
田原的眼睛朝四处搜寻,他忽儿看看这人的面孔,忽儿又盯着那人细看,这些脸都似曾相识又显陌生。
田原走出很远段路回过身来,看着码头这边鳞次栉比的大小船只,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就往回走着。
余若水忽地发觉身边的田原不见了,他回头张望,看到田原正朝码头走去,余若水叫道:
“原弟!?”
田原置若罔闻,顾自朝前走着。
余若水以为他回船上去取什么东西,就站在原地等他。
田原走回码头,一个渔户正在埠头收拾渔网,听到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田原,又顾自低头忙碌着。
田原在他身旁站着,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这位大哥,问你一声,可晓得阿福在什么地方?”
渔户心不在焉道:“阿福么,去年冬里死了。”
田原吃了一惊:“已经死了?!”
那人把渔网在地上码整齐,甩甩双手,又抬眼看了一下田原,问道:
“你是他什么人?”
田原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然后小跑着离开那里。
渔户看着他的背影,不免有些纳闷。
等田原重新回到余若水身旁,余若水看到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
余若水关切地问道:“原弟,你哪儿不舒服?”
田原苦笑道:“没什么,我们进城吧。”
俩人从城南的定川门进去,眼前的甘棠坊辑睦坊等处一如往昔,仍还是那么热闹和嘈杂。
田原恍恍惚惚朝前走去,怦怦直跳的心已有些焦虑,眼巴巴渴望着在这城里还有人认识他,用土话喊他一声。
可周围的人谁也没有留意他,田原未免有些意冷。
想当年他在这街上走出十步,就有四五个相熟的人会与他打招呼,没料到时光流逝,过去仅仅只有两年,他却再也找不到熟识的面孔,仿佛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道。
田原走到五圣楼前,眼睛突然一亮,前面不远处广源药堂门口的台阶下坐着一个老翁,面前堆着许多色彩艳丽的纸鹞。
老翁在阳光里微闭着眼睛打盹。
田原蓦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以前。
每年的清明前后,这老翁都在这里卖纸鹞,都是这样微闭着眼睛打盹,直到有人唤他时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田原拿了个晴蜓鹞在手,轻声唤道:
“老伯,买纸鹞。”
老伯睁睛瞅了田原两瞅,下巴稍稍点了点。
田原数了六枚铜板给他,老翁接过去咣堂一下扔进脚旁的铁罐,田原记得他的蜻蜓鹞每年都是六枚铜板一只,看样子今年还是。
田原问道:“老伯你晓得打鱼的阿福么?”
老翁道:“去年冬日就去了。”
田原道:“王福兴,开茶馆的那个,你还记得不?”
老翁咧嘴笑道:“那个活宝,和他囡一块跟个老疯子走了,倒是有年把没露面。”
田原微微一笑,又道:“碧溪坞的田家庄院你还记得,田家的少爷,每年都到你这买纸鹞的?”
老翁一边啧嘴一边点头:“死光了,一家人都死光了,你别说,这事还真蹊跷,到今日都是个无头案。”
老翁说到这里,抬头又瞅瞅田原,笑道:
“不怕得罪,小兄弟你还别说,那田家的少爷和你么,倒还有些相像,得罪得罪。”
老翁叹了口气:“唉,那小鬼还真是个好人呐。”
老翁睁大眼睛,细细端详一会,疑惑道:
“小兄弟,莫非你真的就是,我怎的越看越像?”
田原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站起身,提着纸鹞与余若水一块朝前走。
走出段路回过头,发觉老翁还看着他,田原打老远处冲他又笑了笑,眼眶却已经湿润。
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田原身上,退开两步盯着他,唯恐田原骂他。田原朝他笑笑,把手中的纸鹞递给他。
田原道:“小鬼,给你嬉。”
小孩畏缩缩接过去,一双眼睛不相信地看着田原,一声不吭。
他的脚悄悄往后挪着,手里紧紧攥着纸鹞,挪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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