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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郡主的良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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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乐是个聪明人,原谅他的弱鸡,遗忘他的狭隘,对昨日刚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忘了,忘了齐天。我们俩人的关系,原本是条流淌的平稳的河。宝乐自有法子营造河堤,掌控河水。偏那齐天,卑贱出身,小小马童,竟好比顽石一块,矗立在中流,激起浪花不要紧,还叫河水决堤改道。

他走了才好,宝乐微微笑着,轻轻摇着齐纨扇。

“诺,你生闷气的时候,我已经连夜赶走他了。你要怎么谢我?”

傻孩子昭王愣愣地看着微笑的妙姐姐,你说的都对。他早该被撵走的。 他走了,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了。

“好弟弟,来吃粥吧。”她脸上是毫无瑕疵的哄人的笑,心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

七月到,骄阳似火,流霞满空,鞭炮喧腾。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闹得阳平侯府的狮犬白猫统统缩回了床下,毛发乍起,哀哀悲鸣,怎么唤都唤不出来。宝乐弓着腰招呼半晌,还是无法,阿长三催四催,再不走,要迟了。

宝乐只得放弃,穿了簇新妆缎捏百褶,广袖留仙裙,斜梳了弯月髻,插上艳晶晶丹凤朝阳八宝簪。对镜花钿描好朱红牡丹。因为肌肤雪白,莹润有光,愈发灿烂,好似有火焰跳跃。

“阿长,你说我要这样去了,新娘子会不会怨我?”

阿长笑道:“新娘子在盖头下藏着,看不出美丑来。我不知道您去了新娘子会不会怨,我知道您若不去,太子一定会怨。”

宝乐轻轻一笑,提了裙摆,出门蹬车。婚礼她参加过不少,说到头,追到尾,也没多大意思。

新郎新娘提了结着绣球的红缎带,一拜,再拜,三拜。盖头一直遮到了新娘胸口。

宝乐留神去看新郎,太子眼角生春,腮有红光,在众人的簇拥逢迎下,好不骄矜快活,真要跟新娘子当那月里嫦娥树下吴刚,岁岁年年,地久天长。

宝乐嗤得笑出来。事业为重,家国为大,睡哪个女人不是睡,到了晚上一吹灯,被子盖脸都一样。

三个月前那剖心剖肝掏心掏肺的模样还未全忘,并不影响他如今欢欢喜喜做新郎。

那是左相的女儿,不刁蛮,不任性,优雅端庄好淑女,善解人意好雅量,哪个男子娶了都是好福气。强胜过她许宝乐,祸水泱泱。

她捧定了一对白玉娃娃去随礼,恭祝他们福寿延绵子孙永昌。夏季湿热,空气沉闷,宝乐心疼那浑身上下罩的严严实实的新娘子,哎,不晓得捂出了多少汗来。继而又有些感慨。她是没有这一天的……

太子在人群中痛饮欢歌,不提防眼角飘过一道橘红裙摆,妖精似的飘到了后花园里去,一时间忘了手中倾斜的酒壶,哗啦啦玉液琼浆落了一襟子。众人齐齐哄笑:“酒酒归衣,九九归一啊。”

没有了齐天,宝乐的生活重归平和与稳定。她觉得自己可以忘了那个倔强又敦厚的马童。拖着厚重的杜鹃花锦遥拱诖游蓍芟伦吖氖焙颍衷俅翁房垂饣髯牧鹆咂K眯难罢曳煜叮灰芽床坏揭豢貌萘恕5鹊角锓绱灯穑侵肿踊崴孀欧纾ニ萌サ牡胤健

某日,新上任的太子妃邀请一众姐妹看戏。宝乐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请帖,烫金描红的字,秀雅端庄,上书“若蒙玉趾亲临,吾必扫花以待。”

去不去呢?宝乐轻轻拨弄着膝盖上的波斯猫,猫儿有着端庄妩媚一张毛脸,阳平侯曾玩笑这猫儿倒有几分美貌,比妙妙好看。宝乐把猫叉着腋下举起来端详,那猫随即露出了挑衅而自得的神态。让宝乐想到了那个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花旦。

去。为何不去?她施施然装扮起来,仆夫就驾,丫鬟随行,浩浩荡荡去了太子府。

听说太子与太子妃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宝乐心生好奇,太子好色且好得坦坦荡荡不做掩饰,那新嫁娘若非有绝色姿容,叫人一见倾心熏熏然拜倒石榴裙?

太子妃何淑娴,宝乐一见之下,大感失望,唔,还以为能美出不一般。瞧她穿一身宝蓝团花大袄,撒脚是粉紫色木兰花裙,娉娉袅袅走来,斯斯文文坐下,细白面皮,清秀眉眼,举手投足都带着正气。仿佛是擎着宝镜的比丘尼,下一瞬就要喊出,呔,妖孽,还不受死?

宝乐觉得好笑,呀呼,她不是请人看戏的,倒是来展示捉妖大法的。

宝乐拿团扇挡了唇,藏住那点轻笑,阿弥陀佛,好个菩萨。

戏台上的花旦浑然不知厄运来临,还在那里娇娇恰恰的唱。“脆生生出落的群儿茜……哪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身段娇似柳,声音甜如蜜,盈盈一个弯腰低头,也能炫人眼球。

何淑娴一偏头瞅到宝乐鬓角那朵海棠,娇姿妍态,占尽春心,遂笑道:“原来妹妹也爱着天然美丽。”

宝乐扭头觑她,好似不解,何淑娴轻轻抚着鬓发。宝乐耳边听着文雅的昆曲,脑海里却冒出那粗俗有趣的民间调:“好人家歹人家,不该斜插海棠花,扭扭捏,多俊雅,风流就在这海棠花。”

宝乐慢悠悠凑过身子,偏头给她看。何淑娴微微瞠目,这才发现那是娇纱染就,妙手裁成,真海棠粉蜜熏陶过的……人制宫花。那纱是什么纱,又细又绵密,蝉翼似的,那色又怎么上,轻粉簇小红。她嫁入用度奢华太子府也很涨了见识,但上用宫纱都没有如此细腻的。

宝乐轻轻笑道:“难怪嫂嫂不认识,这是前朝传下来的,如今上京有的人家,不超过三个。”偏不巧,我父就是那三个其中之一。“这宫花有个名号,唤作滴粉镂金。”

何淑娴的笑,便有些僵硬。端庄美好谓之淑,恬静温和谓之娴。她不会带这么奢侈张扬的花。当然,也戴不到罢了。

宝乐摇着团扇,淡淡瞟她一眼,你当我是爱着风流书生要死要活的杜丽娘吗?还爱着天然图画。宝乐抬头看了眼台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花旦,眉宇间终于露出厌恶来。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小香玉由麽麽领着,前来领赏。何淑娴还未开口,宝乐已团扇挑起了她下巴,细细端详,片刻后,却又兴趣索然的丢开手。小香玉面色涨红,眸中露出些哀怨,大抵角儿都有些角儿脾气,被人捧惯了,忽然遭冷弃,愈发显出娇态,还未开口已先添几分可怜。宝乐对此类女子甚是不喜,随即转身去接阿长递来的茶。

何淑娴将面前形状尽数收入眼底,轻轻一笑,将腕上硕大一只翡翠镯子套进了小香玉手腕。宝乐微微瞠目,小香玉喜出望外,跪下谢恩。她只觉无趣,还刺眼。当即拂袖离开。

是夜,太子书房攻书,太子妃送夜宵过来,软糯的桂圆米粥和热腾腾的鲜肉荷叶包。

她穿着沉甸甸的衣裳,顶着死气沉沉的面容,行坐都有个姿态。太子心道她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味道。她嫁的是太子妃这个头衔。他喝了口粥,笑道:“很好,辛苦你了。”

“殿下何需客气。”何淑娴微微笑着退了出去。退出一射地,她就看到恭候在那里的小香玉。她穿着单薄的绒紫衣裙,刚刚沐浴过的身体散发着金秋桂花的芳香。黑黝黝的头发垂在胸口,长长一根玉钗簪在脑后。何淑娴看了一看,板着脸道:“谁许你做出这个骚浪样子?”

小香玉微微一怔,脸上连带了三分怯色:“王妃有命,奴奴不敢不从,特意梳洗一番。”

“哼,自作聪明,去把你的行头半晌。水片点翠吊眼梢,一个不能少。”

小香玉愕然,“难道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听戏么?”

何淑娴已转身去了。洗尽铅华,那点相似便寻不到了。许宝乐,是个天生浑身带戏的女人。那一身骨架就是个精致小巧的舞台,每天只演片刻,引人抓耳挠腮等终场。

太子正想着心事,忽听吱呀一声门开,抬头,灯光闪烁,红影幢幢,惊见婀娜身段,娉婷步伐。

她弯腰见礼,抬起头来,盈盈一双眼眸,不知是光影的错落,还是戏子的天分,眼波难定心思难猜,只需要一眼,便叫人猫抓似的难耐。

他的身体有些发痒,喉咙开始干涩,一双眼睛定住了,手里的书本掉在了地上。他抱住了她,亲吻,描摹,从这副皮相上,找到些流风残韵。他的手炽热如火,心中却渐渐悲凉。因为无情,所以无碍。他娶了个多么贤德的正妃。没有心的女人。

太子低了头,埋进她身体,却堵了她口,不许她叫。他离她越来越近,接洽越来越密,但心中那个影子,那妙妙的影子却越来越淡,渐渐地,去的远了。

太子陡然一震,忽然使力推开了那人,小香玉噗通跌在地上,半拢轻纱遮挡了曼妙躯体,她压着胸口哀哀哭泣,好不令人怜惜。一向爱花护花的太子却没了耐心,挥挥手,叫她滚。

夜风中,太子妃提着灯笼看着月亮:睡到了,就不会想着了。她能接受满园姬妾却偏接受不了一颗漂在别处的心。






第15章 有缘
宝乐自当日从太子府归来,便一直觉得心里发堵。她有些烦躁,却讲不出具体缘由,两杯酒后,昏然一觉。鸳鸯锦上颠倒鸾凤,那太子杨元策怀里拥着的,压着的,那婉转承欢,娇媚叫着的,笑着的,那分开了的双腿,款款摆动的杨柳似的腰,咸津津的汗,红艳艳的脸。那脸上有自己一双眉眼。宝乐忽然惊醒,翻身呕吐。吓得小丫鬟急忙捧了漱盂过来,阿长一边为她拍背,一边让人倒水过来。

宝乐摇头。她的恶心持续到晚饭时间都未结束,吩咐厨房不必送吃的。

那个下贱的粉丨头凭着那跟我相似的眉眼去邀恩承宠呢,宝乐回头自照菱花镜,一阵阵反胃。

片刻后,父亲来看望,这让她多少有些羞愧。这么大人了,还叫父母操心。许令拿出了一柄剑,剑刃明若秋水,青锋三尺,轻轻一晃,满室风霜。他曲起手指轻轻弹了弹剑身,清越的龙吟在室内回荡:“这把剑应该有个好主人。”

宝乐便笑了“父亲不若送给哥哥,我是不需要武器的。”

许令摸摸她的头,道:“此言差矣。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他言罢,转身耍了朵剑花,手腕轻轻一抖,剑芒吞吐,室内幔帐轻轻浮动。但见青丝飞扬,衣袂飘举剑如游龙,回转如意,霜风飒飒,光华流转,将人衬成了姑射散仙,宝乐瞳仁发亮,心道难怪世间男儿尽让我母挑选,她偏看中了爹爹。

许令问她:“现在,可想要了吗?”
“想。”宝乐笑着伸手接过。
许令笑道:“你可赠与有缘人。”宝乐的笑容便有些暗淡。她还有两年多就死去了,干嘛要害得别人当鳏夫?

光阴去的太快,三年时间眼看烧掉三分之一。宝乐倒是无所谓,反正死了还会重新再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人在红尘坐,万事不关心,所以百无聊赖。终日恹恹,会引起家人担忧。她想了一想,又去了福园。反正她已成年,住在自己的府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秋风起,黄叶飞,吃螃蟹,宝乐招呼着丫头们把红将军端上来,八大件收拾齐备,整治那□□大鳌。她这才刚喝了两盅黄酒,吃了两根蟹腿,那边就有小厮来报,绛云夫人大驾光临。

宝乐用桂叶绿豆面洗了手,微笑相迎。绛云夫人开口便是个大消息。“太子跟太子妃冷淡了。我昨日去吃酒,那夫妻俩始终没说一句话,连个眼神都没对过。”宝乐一边悠闲的剔着蟹钳子,一边笑道:“难道太子妃还不够贤德”绛云夫人乐了:“错,是太贤德。太子妃把花旦送到床上,反而惹怒太子了。”

宝乐一边把温好的黄酒递给她,一边笑:“怎么太子反而不领情呢。难道那小香玉的长相还不过关?”绛云夫人细细探测她的眉眼,蓦地嘘了口气,柔嫩的手软软的搭在她肩膀上:“不吃醋不撒娇不风骚的女人是不可爱的。”

宝乐微微抬眼,被浅碧色眼膏挑起的眼尾愈发妩媚,难道要我感慨太子“尽善尽美”的讲究,感谢太子关键时刻收鞘留情,隔墙隔人隔半个京城回去吃那闲醋卖个好乖?太子痴恋宝乐郡主一事早已满城皆知,只是无人肯信她根本不要作那倾世宠妃。

绛云夫人装了一碟子醋,一边吃一边细细打量宝乐,半晌忽道:“妹妹眉宇间有丝抑郁,因何故怏怏不快?”宝乐闻言停下了手里拆螃蟹的动作,她琢磨片刻,问道:“夫人,如果你三年后就要死了,你会做些什么?”

绛云夫人忽遭此问,只觉愕然片刻后方道:“我这人过日子是没什么计划的,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然而她又沉默了,喝了两大杯酒才道:“真给我将死之悍勇我就去问问那阴皇后。夏主自要亡国,管我何事 ,怎么我就成了妺喜。大周定鼎,别人都不吭声,她首先站出来嚷嚷着要烧死我。”

宝乐嗤笑,有甚好问。开国贤后亡国妖姬,这一对上,不注定你死我活?

“妹妹怎么忽然这样问。”

宝乐皱着眉头,心道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我的生命,是无限的三年循环。想一想,令人发指。“妹妹该去尝一尝男人的滋味。”绛云夫人露出了暧昧的笑:“此乃天赋人权,妹妹又得天独厚。莫辜负了上天的恩赐。”

宝乐微蹙了眉,她想到了那个梦,于是又开始反胃。

因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宝乐忽然对世人的欢乐和求索产生了兴趣,一不做二不休,执剑上街,要寻芸芸众生问个究竟。

她先路过一座村塾。那端庄谨严的先生正开口君子闭口礼仪,宝乐寻了课间堵了人。那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远远的听到秋雾中银铃脆响,犹如山涧寒泉。定睛细看,转角处走来一个女子,那远山凝绿,染了她罗黛细眉,红叶飞飞沾上了裙儿颜色,项戴璎珞,身披云肩,如花美貌,媚于语言。塾师揉了眼又揉了眼,那酷爱落魄书生的狐女子终于来寻他了吗。

那眼神直露而无礼,但宝乐不以为忤,“书生,我且问你。如果你马上要死了,你现在想干什么。”塾师庄严倜傥:“搬出平生藏书分派给学生,为往圣继绝学。”

宝乐冷笑,拿那宝剑卡上他脖子:“说实话。”秋水寒刃吹毛即断,塾师瑟瑟发抖,以为天罚降临,自己要死,如今还能实现一个遗愿,遂痛哭道:“我十二岁偷看了邻居大嫂洗澡,二十岁趁看戏人多摸了王二媳妇的奶丨子,除此外啥缺德事都没干过。天女明鉴,我临死前最想干的是找上京胸最大的女人睡觉。”

宝乐微微一怔,收剑走人,塾师瘫软在地,秋风起,枫叶舞,风定叶落,那狐女已不在了。塾师拔腿跑路,屁滚尿流。

宝乐心中茫然,不自觉走得更远,忽听钟磬绕梁,梵音彽唱,张目望去,蓝瓦粉墙菩提树,原来是座小禅院。不消片刻,有个光头溜溜的尼姑出来打水,宝乐慢悠悠跟着她一起来到了水边。尼姑对着水中倒影嘻嘻笑,不期然水中又映出了另一张桃花粉面。她惊疑不定,回转身去,宝乐已端端正正见了一礼:“俗女子问好。我有一事需要大师点化。”

小尼姑忙忙回礼,就听宝乐问道:“如果大师只能再活两三年,你会做些什么?”尼姑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我已归入菩萨门下,寿命长短不过臭皮囊存世时间罢了,三年三十年又有什么差?”宝乐铿然拔剑,剑尖指住了她喉咙:“出家人不打妄语,大师请吐真言。”

霜寒剑尖映得小尼姑脸上铁青:“我自出生就被父母扔在佛龛下,一点俗世快乐不曾享过。若我只能活三年,我要去找个如意哥哥,哪怕他说我,笑我,骂我,欺侮我。我要生个小娃娃,快活快活。”宝乐瞠目:“好个大师,不怕菩萨怪罪?”小尼反而壮了胆气:“只有活人受洋罪,哪有死鬼戴枷锁?未曾见西方极乐,怕什么地狱油锅!”

宝乐回剑入鞘,踏上归程,面上阴晴不定。阿长一路随行,却猜不着她心思,只委婉提醒早些家去。宝乐却转过身去问她:“阿长,你心里藏着什么念想,是决计不敢做而临死前也会抱憾的那种?”阿长脸上一红,眼神闪烁,她摸摸自己略算清秀的面容久久说不出话。宝乐也不急,慢悠悠抚着她手,迈着步子,耐心极好的等着。阿长终于鼓足了勇气:“我偶尔会暗搓搓的想着,站在戏台上,抛媚眼行浪荡拿腔调骚一骚,叫一堆男人看着,心驰神摇,叫一堆女人气哼哼的骂句狐狸精。”

宝乐终于失笑。女人,男人,快活。众生所求,殊途同归。阿长红着脸垂着头:“我,我就是想想,郡主想打就打吧。”宝乐加快了步伐走在前头:“我打你做什么。”

有缘人。宝乐轻轻摸着手里的剑。

也许我们是一样的。宝乐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悚然。高高在上的自己,烂在泥地的乞丐。还有那根偏偏叫自己看到的命烛。

她细细端详那把剑,剑柄上有细细的暗花,镂刻成篆体,隐隐看出是个天字。宝乐捧着这把剑如同捧着一手寒霜。这把剑是怎么诞生的?它的母体该是深山里的铁石,经过了千万年的孕育,忽有一日斧劈刀砍,地辟天开,那黑黝黝的,冷硬的一团,见到了天日。继而投入烈火,焚烧锻造,千百次的锤击,千百次火与水从痴缠对抗,造就了这把剑。真正的男人,也该是这样。

她悠悠然穿街过巷,偏僻的京郊城镇,满目的落叶黄花。不把郡主的头衔亮出来,她就是个大院子里跑出来,贪玩耍的贵女。甩开华丽的仪仗,也就甩开了隔膜。路上行人变得大胆起来,宝乐对那些注视报以清浅的微笑。让阿长把荷包里的点心糖果分给好奇的跟在后面的小孩。“这是哪里?”

“七步河。往前走就是十八里铺,咱们大周的铁矿石山就在那里。”阿长仰头看了看天色:“这条河就是咱们福园下淌过的那条。顺着河道,我们便可以家去了。”

“七步河”宝乐轻轻念叨这个名字,“不急,我们往前看看,看要走几个七步。”

河边有竹林,风过龙吟细细。竹林后传来了打铁声,铿,锵,铿,锵。那有力的撞击,带着铁与火的交锋和呻丨吟,音调让她有些兴奋,她停下了脚步,聆听,闭上眼,仿佛看到紫色的烟雾,彤红的炉火,硬而滚烫的铁砧,硕大的锤头。竹林后,会有个嵇康,飘飘乎乎若神仙的嵇中散。她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身体,肩胛骨微微竦起,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的仙鹤。发红的楔子丢进冷水,嗤喇喇的响声,让她的身体微微战栗,仿佛自己被那烧的滚烫的铁砧,牢牢定住,一身红粉皮肉顷刻消融。

她在竹林的彼端,看到了一道陋巷,巷口有个棚户。棚户前一个老汉正咕嘟嘟抽着水烟,手边是一把刚完工的钢刀。宝乐的眼神从他身上飘过,看准了屋前那个少年。宝乐认得他,或者说认得那支长长的红烛。


作者有话要说:
首点上不去。在基友建议下,换个直白点的名字。这个标题应该明了多了。






第16章 夜请
他拄着大锤头站在原地,大秋天,只穿着一件青布短褂。因为火焰的炙烤,那原本苍白的肤色镀了一层小麦的光泽,夕阳一照,让宝乐想起自己惊鸿一瞥,从山洼里看到的蜜黄色麦田。

打铁这极耗费力气的活动,大大的锻炼了他的筋骨,宝乐看到了短褂里露出的两条手臂,那肌理分明线条饱胀的肉块,是生命力的证明。

他黑黝黝的头发盘扎在头顶,脖颈上有汗水闪烁,背心湿透,贴在脊梁上。走到井沿打了一桶水,随后抱起来,从头顶浇了下去。哗啦啦,从头到脚,水花四溅,畅快淋漓,露出那初长成的,修长强韧的骨架。宝乐的瞳仁微微发亮。

她听到他扭过头去对身边的老伯笑:“现在畅快多了。明天我可以帮您把刀剑给军营送去。”那老伯只是笑:“年轻人火力壮,也不怕着凉。”

齐天忽然转身往竹林看去,那里有几片竹叶飘落,淡淡幽香残留。他愣了片刻,回身把湿透的背心脱掉,拧干,坐在火炉边,熊熊火光映照着肌肉紧致的胸膛。

男人。宝乐心道。一生所求或爱,或欲,上天造了女人又造男人,堪堪合成了一对儿。她转身离开。车驾停在村口,村路难行,摇摇晃晃,阿长扶定她,宽慰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上大道。上了官道再行两袋烟的功夫,就可以到达福园。今天走了太多的路,晚上需得好好歇息。现在您且忍忍。”

宝乐挑起鹊蹬枝红锦车帘看向外头,远山含黛,落日昏黄,沿田垄走来一队荷锄人,牧童的笛子在牛背上吹响。不远处却有街市,人流熙熙攘攘。

“不忍,为什么要忍?”宝乐忽然开口,阿长一脸莫名,她伸指点点前方一家红匾乌门的大屋:“那是客栈吧?”

阿长忙道:“乡镇野店,莫说安全与否,单是干净不干净都在两项。郡主临时起意,当心受了委屈。”

宝乐摇头,不,就在这里。她要做件不高雅不金贵,俗之又俗,悖礼忘节之事,就该在乡村野店。哪怕,幕天席地。

阿长去跟店家攀扯,宝乐拿起红罗手帕,轻轻一系,遮住了半张脸。低眉顺眼,无声的走了进来。

店家惊掉了手里算盘,那一瞬间真个体会到什么叫蓬荜生辉。阿长宽慰他无需害怕,按照平常那般做生意便好。只需换新的浆洗干净的床褥过来。

宝乐饮了杯腊酒,酒色浑浊叫人迷乱。她褪去鞋子,躺在床上,高高抻出两条腿,脚尖抵住了床樑,宽大的裙摆,如碧池芙蓉轰然绽开。微微眯起眼睛,拱起脚背,她把自己心中所想,一点点吩咐出去,哪怕阿长面色惶惶,却硬把一字字说得分外清晰。

末了轻笑“你不必担心遭连累。我父既然同意我独住福园,那对成年后,我所作的一切,都是默许的。”阿长咬了牙:“郡主说这话愧煞奴婢,我这一生都是您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她转身去办,宝乐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齐天忙碌了一天后,在自己的铺位上躺下。隔壁老伯在打着响亮的呼噜,偶尔还能听到墙洞里老鼠磨牙。他的身体很疲惫,头脑却很清醒,思绪如迷乱的星空,飘忽不定,又仿佛小河流水无边无际。他有纷多杂乱的思想,却不明白这些思想的由来。但偶尔,他能捉到些苗头。比如现在,他渴望一种情感,那情感有星子的闪烁,又有河水的婉约。

忽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和碰撞声。这七步河民风淳朴,偶尔有赶夜路的人就着井喝口水,或者借草垛打个盹儿,主人不会在意。但渐渐的,那声音却近了。仿佛在往自己栖身的破屋靠近。齐天有点疑惑,他看看木架上刚打造好的兵器,握起一把剔骨尖刀,悄悄走出房去。

四下望望,却又不见人影。纠墨群山深处,传来夜枭的鸣叫,山石崚嶒,如鬼欲出。他脊背一寒,转身回房,却在这瞬间,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人已被扛了起来。

齐天不知自己被带去了哪里,也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等到再次清醒,却发现自己呆在一个浴桶里。温热的水在周身荡漾,一个脸庞标致却没有表情的婢女正给他擦背。齐天豁然一震,要从水中站起,却被那看似弱质纤纤的女子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公子不必紧张,我们不会害了公子。”她的声音也是冰冷而不带情绪的。齐天急切起来,顷刻间出了一身的汗。那侍女却也不恼,只是撩上水来,又洗一遍。

“这是什么地方?他焦急的发问。水汽弥漫,他用尽了目力,也只看到昏黄的灯光。那侍女不答话,掌下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当那手掌握着澡巾沿着他后腰滑下时,齐天豁然拒绝:“我自己来,我不用人帮着洗澡的。”

侍女也不强硬,只是垂手道:“请公子不要想着逃跑,也不要想着喊叫。主子说了,如果公子实在不识趣儿,那便打断腿或者割了舌头。”

齐天脊背一寒,不由得往水下缩了缩。………这话好生熟悉,不久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含怒带怨的呵斥,再乱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你的主子是哪个?”他发问,那侍女冷冰冰的回答:“不能说。”大约看出了他的忐忑,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主子只是有个忙需要公子帮上一帮。公子只要好好配合,便性命无碍。”

是她吗?齐天在水下绷紧了拳头。她大约勾勾指头,便有龙子凤孙甘愿肝脑涂地,怎么还需要用着自己?如果真的是她,齐天心道,你勾勾指头,我便愿风里雨里,何必半夜三更的用强呢。

大浴桶旁边放着竹青色的巾帕,还有一盒花澡泥子。齐天一边往自己身上搓洗,一边打量四周,渐渐地,心肠又冷了下来。这是窄窄小小的一间屋,纵然地面打扫干净,那粉白色的墙壁还是显出污痕,那雕着葡萄纹的梁柱,满是陈年斑驳的痕迹。隔着浴具的条案铺设着一条大红方巾,方巾的边角处,有一个洞,是烟袋锅的烟灰溅上去造成的。贫寒破旧。尊贵如她不会呆在这种地方。

她出行有双马香车,有十数个丫鬟,穿红着绿,捧巾拿盂。这逼仄的地方,怎么容得下她?齐天微微垂了头,沮丧和失落渐渐成形,倒是顾不上不安了。

侍女看他不动,以为他洗好了。拿出了一套簇新的衣物。他久久的沉默着,那侍女却也不催,只是递出的双手透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作为猎人出身的铁匠,齐天通过她的行动,估测出了她的身手,那“打断双腿”不是恫吓之语。

水很舒服,温度刚刚好,澡泥子很滑腻,香味久久不散。他洗着这格外安逸的澡,人却按捺不住想冲回那棚户前的水井,提起一桶冷水,再浇一遍,叫那被热乎乎的水荡起燥热的身体,和被甜馥馥的香熏到迷乱的神智,都冷下来。

他从浴桶里站起来,穿上那件新衣,赭红色的宽大衣衫,又滑又软,他手上绷口的茧子已经被热水泡软,否则一定会损伤这珍贵的布料。侍女领起了他的腰带,给他打上了一个宽松的结。

他轻轻动了动,水珠沿着躯干滑下,湿淋淋的脚在地板上留下了大大印子。跟我来。那个侍女发话了。

齐天有些局促的抓了抓手,“我,还不行……”他自己的衣服哪里去了,这衣服很华美,但却只是一件袍子,他的裈衣呢?一直没有表情的侍女,嘴角忽然显出一丝笑纹,那笑纹仿佛房梁上荡下的蛛丝,齐天心中忽地一慌。

“其他的,不必穿。”

房门吱呀打开,深秋的夜风灌涌进来,衣袍被风撩起,齐天有些局促的压了压,腰上,腿上都少了点东西,空荡荡,凉飕飕。远方忽然响起了流人水调,微月朦胧,那乐声被不断拉长,拉到极致,忽然崩断,哔哔啵啵,急促不安,倒像是带来了千万重骤雨。这乐声激起了齐天的战意,他攥紧了拳头,挺直了肩膀,那初长开的身体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他跟着那提灯侍女走过一个转角,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这是一架陈旧的楼梯,因为刚刚冲刷过,所以还有湿漉漉的水迹。朱漆剥落,可以看到原木的枯黄。

每一阶楼梯上,都有一个侍女,沉默端庄,垂眸抬手。眼睛不看他,手里都捧着一盏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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