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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出宅记-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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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配给的粮水都少,你将就一下。”
俞眉远这时方觉嗓子眼干得要冒火,唇也起皮,见状也不与她客气,拧开水囊往嘴里灌了两口水。冰凉的水有些苦涩,不好喝,却仍是润了她的口唇。摇了摇水囊,囊中的水只剩下一半,她不舍再喝。
杨如心正从随身小包里摸出包得严实的油纸,一层层打开后露出块炉饼。
“我给你留的,快吃点。”
俞眉远刚想拒绝,却见她满眼关怀,又兼自己腹中确实空空,大战既起,她少不得要花费气力,故此时并非客气谦推之时,她就接了炉饼,三两口胡乱塞进嘴,又喝了口水送下,方才开含糊道:“战况竟如此恶劣?洪大人、我父亲还有连二哥他们呢?”
“俞大人正带人负责城门几处皇陵陷阱,洪大人与连二哥在南城门处。你们在皇陵里遇险,你昏迷之后,邵先生他们无法再改陷阱,只急急带你出来,所以现在南城门处没有流沙陷阱,他们都在那里商议。”
“知道了,我去找他们。”俞眉远将水囊递还给她,又向她要了两卷绷带,这才转身朝南门奔去。
……
跑到南城门时,洪涛正与连煜在瓮楼商议事情。
情势非常棘手,东西北三处皆有流沙陷阱,为些连煜设计诱使魏眠曦的人马往这三地攻去,只等他的人马踏进,他们就能一举引发陷阱,不说能一举歼灭,至少也能动到他的元气。但魏眠曦竟不知如何看出他们的打算,使了招将计就计,只派了部分人马攻向这三处,他自己则亲自领了一队精兵朝南门这边悄然逼近。
等到连煜几人发现,已然晚了。
若是城南门被破,不用等三天,桑陵就已经守不下了。
洪涛急得团团转,连煜一时半会也无计可施。
南城门?
俞眉远早已到瓮楼里,他们在屋中议事,她便靠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听着,另一边将绷带往自己左手上一层层缠紧。如今她两手都伤,右手手背是被宋阳的刀所伤,左手掌心却是下皇陵时为驱仙衣蝶而不顾一切地按到往音烛上,叫铜灯上的虫雕刺伤了手掌所留。伤口虽已都包了绷带,但她若想用鞭和弓,这伤不多包几层,一旦用力伤口就要迸裂。
裹好了左手,她却没动右手。
“南墙外是不是有棵鬼树?”她忽然问道。
“是有这么棵树?”洪涛不解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你们先别出手,都呆在城墙上,魏眠曦和他的人,交给我!”俞眉远说着看了眼远处的天,天地交接处已有隐约光芒。
长夜将去,破晓已近。
“你一个人?”连煜大惊。
俞眉远摇摇头:“叫沐沉沙过来,我有事请他帮忙。”
……
绵长的沙丘之上,无数黑影正快速朝桑陵城奔去,从沙丘之上望下,桑陵城的火光点点,已能望见。
“将军,为何我们舍了最易攻打的东北两门,转而攻向南门?”魏眠曦的亲信于平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
“东北两门声势虽大,可守城的人却不如南门多,相较之下,南门静悄悄,可守城的人却多出数倍,这显然是诱敌之计。南门必是桑陵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魏眠曦道。
他身着玄甲,头戴赤盔,背上的玄色披风迎风而展,目光如这长夜寒星,直落桑陵城。
不知道她在不在这里?
“其实我们已经截断他们的粮草,只要困上一个月,桑陵城便不攻自破,何必折损这么多兄弟攻城?”于平点点头,还有疑问。
“西北军和萨乌最近有些太平静,恐其中有变。若是知道桑陵被困,霍汶极有可能派兵援手,亦或是……直取赤潼,我们没时间等,只能速战速决。”魏眠曦说话之间已将腰间佩剑拔出高高扬起。
一挥而下。
“破城门。”
……
桑陵城外的月芽泉,有一支百人小队悄无声息地聚集。
月芽泉在神女峰下,魏眠曦的兵马并没到此。
“底下危险甚大,你们都要跟紧我,切勿触碰所有东西。进了桑陵城就按计划行事,你们手中都有流火箭。我们就以流火箭为信,只破魏军北路包围。”低哑的声音冷静吩咐着,作最后的嘱咐。
“是,殿下。”百人齐声,只发一语。
“准备好了,走吧。”霍铮轻喝。
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他没能赶在魏眠曦围困桑陵之前进城,如今桑陵被魏军围得密不透风,他的两万兵马只能蛰伏在魏军后方窥探。
所幸……黑水冥沙之下的地狱,给了他另一条通往桑陵的路。
“卟嗵”几声,水溅接连响过,转眼又恢复平静。
霍铮与这一百人早已换过水靠,潜进了月芽泉底。月芽泉底有皇陵的另一入口,水底的墓洞就与黑水冥沙下的地狱相连。
当日他被魏眠曦所逼跳下了黑水冥沙,跌进了冥沙下的幽闭空间,那是个蛇窟。
在蛇窟中求生的日子,他不愿回想,但如今为进桑陵,他少不得再回想起这鬼地方来。
泉底有个只供一人可过的洞穴,霍铮率先游过去,便到达蛇窟尽头的小水潭。
水潭浑浊,洞中腥臭不已,四壁洞中无数小蛇闻得异动纷纷游出,却在接近霍铮的时候“嗤啦”游开。他从潭中走出,所行之处,蛇类皆避。
霍铮目光四下掠过,想起暗无天日的时光,时间没了概念,只剩下眼前没有尽头的幽长洞窟,四壁与地上都是盘踞的大大小小蛇类,这些蛇没有毒,然而却会将人生生咬死。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条蛇,也不懂被咬了多少口。
饿了生食蛇肉,渴了便饮蛇血,最后他杀了这蛇窟尽处最大的一条双头巨蚺才得以脱逃。杀巨蚺时他曾生饮蚺血,这蛇窟中的蛇类以蚺为王,他身上带着蚺的气息,故四周的小蛇不敢靠近他。
后面游进来的人便没那么幸运了。
“杀过去。”霍铮没有废话,手中长剑划过,眨眼间就将旁边两条花蟒斩成两截。
蛇血飞溅,他跟着掠起,带着众人朝外一路飞奔,一路大开杀戒。
……
大军压至南城,急行攻向南城墙处。巨大的鬼树静立南墙外三里处,这树的枝干扭曲抱团,枝叶很少,只剩下细长的枝条,在黎明的浅光与风沙里飘摇得像巨兽诡异的触角。
这棵鬼树长在他们攻城必经之路上。
一道红影自城墙头轻飘飘飞来,站到鬼树旁的沙丘上,手执长弓,箭尖指向鬼树树杆。
沐沉沙安好火药,从树上飞回,想要接近那道红影。
可才走了两步,脚前便落下一箭。那人不肯他再留下,沐沉沙握握拳,耳边喧声渐沸,他狠下心来折身飞回了南城墙上,和洪涛、连煜并所有守城战士一起远望。
俞眉远一力守城。
大军逼近,不远处的沙丘忽然尘烟弥漫,无数人从丘上冲下,朝南门涌去,冲锋的嘶吼响起,大地开始震颤,沙砾不安地跳动。
俞眉远眼眸一眯,扣紧三只羽箭,箭尾燃着火焰,倏然射去,扎进树杆上沐沉沙绑好的炸药中。
轰——
震响惊天。
远处拿着观远镜的魏眠曦蹙了眉。
他看到冲天的烟尘中一缕红影飞起。
鬼树树杆被炸出巨大豁口,沙沙的拍翅声被轰声压过,无人可觉。冲锋在前的将士只见前方巨树被炸,却没伤及他们半分,谁也不知出了何故。
攻城的脚步没有半刻停歇。
鬼树的豁口之间,忽然飞出一团彩霞,那道红影轻灵灵飞上这团彩霞,仿佛仙人临世。
很多年之后,西北疆域都流传着一个故事,世代守护桑陵的神女不忍见古城被毁,便化作人身协助城中的三千儿郎守城,留下了焦黑的半棵鬼树被当作神迹。
然而这一刻,不论是城墙上的连煜、洪涛与守城将士,还是远在沙丘上观战的魏眠曦,都惊得无法言语。
俞眉远的右手已重重覆上往音烛,血源源不绝地流进灯中,魂引鸣声不断,铜灯中的红光大作,将她整个人都笼入光中。
执灯之手凌空一挥,五彩斑斓的仙衣蝶如霞光般涌向最近的一批攻城的士兵。
“啊——”凄厉的叫声从被仙衣蝶覆上的士兵口中发出。
血色溅上这片金沙,尸体一具接一具全下。
铁器交鸣的铮响嗡然不断,被仙衣蝶咬中的人不死也神志涣散,不分敌我挥刀乱砍。
后面的士兵见此异状惨象,纷纷驻足,不敢往前。
这一幕不像人力所为,非鬼神不可。鬼神这说,历来能惑人心。
“这……这是什么?”于平也不可置信地望着前头的红云。
魏眠曦不语,只冷眼看着。
大战还在继续,天边第一缕破晓的阳光洒来,照上这片斑斓云霞。俞眉远手中落下第一只仙衣蝶的尸体,而很快,这些仙衣蝶如落叶般纷纷飘落。
都是墓中鬼物,见光便死。
俞眉远咬咬牙,执灯之手再度一挥,令这些仙衣蝶飞回树杆之中。天亮了,仙衣蝶无法再用,而且她的精血已耗不起了。
攻城的士兵被震慑在鬼树前数百步开外的地方,惊愕地望着已飞至眼前小沙丘上的女人。
刚才这些,都是她一人之力所成?
“若想死,就继续上来;若不想死,就叫魏眠曦出来!”
冷冽声音像月芽泉的泉水叮咚,远远传去。
“王妃……”很多人都认出了俞眉远来。
魏眠曦终于见到她。
“于平,下令大军暂退。”魏眠曦冷冷一语,纵马跃出。
……
魏眠曦身着玄甲,手持长枪,望着城门外沙丘之上站的女人。
天色已大亮,烈风灼人,砂砾刮肤,吹得人鼻里口中都是沙,她嘴唇干枯,面色苍白,已无昔日艳色,然红衣猎猎,衬她眉间毅色,却又当得起风华绝代四字。
他沉默地望着她。
俞眉远浅浅一笑,缓缓解下腰间束巾。细长红锦入手,她用力一震,红锦尽碎,化碟而去,露出其下裹的黑青长鞭。
红袍松去,她随手一褪,那袭艳裳便如云霞远去。
魏眠曦眼眸一痛,仿如有箭刺入。
红衫之下,孝服哀哀。素白丧衣,悲凉入骨。
“魏眠曦,我同你打一场,不死无休,如何?”
白衣素缟的俞眉远开口,笑得更加鲜艳。鲜血自她袖中掌心滴落,溅在沙上,转眼也就干涸。
终于,可以不用再着红衣了!
霍铮,你看到了?
她果然骗了他。
魏眠曦以为自己会像从前那样愤怒,可见到她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平静。
这世上,除了她以外,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有力不从心之感。他耗尽全力,费尽心神,软硬施过,想要她回头,仍是求而不得。
他与她的感情本有着这世上最动人的开始,他是守家护国的少年将军,她是为他一箭去敌的孤勇少女,可最终却走到了如斯地步。
不死无休。
说得真好。
“乐意奉陪。”魏眠曦手中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人从马上飞起,朝她疾掠。
……
长鞭扬起,飞满天金沙如雨。白衣胜雪,在金沙与剑影之间穿行。
魏眠曦的剑冰冷无情,如他这人,布满阴戾,像那地底的毒物,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出,咬紧猎物。俞眉远就是他剑刃之下的猎物,与他相比,她的鞭法显得太过仁慈。
她的实力离他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魏眠曦步步进逼,她则步步后退,长鞭密织成网,只防不攻。
“嗤”地轻响,她臂上衣袖被他长剑划过,血染白衣,他转身又是一掌击出,直印上她的胸口。
俞眉远避之不及,生受他这一掌,如断线风筝般飞进了鬼树的树杆豁口间。
魏眠曦皱皱眉,不假思索飞到了树杆的豁口前,探目望去。
这一望,他神色顿改。
树杆内是巨大树洞,其下是一大片的黑水冥沙。他目光在里面一扫,没有发现俞眉远的身影。
她莫非……掉进了黑水冥沙?
魏眠曦握紧剑,有些失神。
惊变顿起。
黑青长鞭蛇似的从树壁上游来,猝不及防缠到他握剑的手腕上,长鞭之上传来巨大力量,将他往下一扯。灌了《归海经》内力的长鞭,宛如荆棘之藤,紧紧缚在他腕间。
俞眉远的身形从树壁上显出,受那一击也只是诱他前来,她并未落到黑水冥沙里,只是缩在纠结的树隙里,躲过他的视线,让他轻了敌。
为的就是这一刻。
“魏眠曦,我们不该一起回来的。既然一起回了,那就一起死吧。”
俞眉远松开攀着树藤的手,拽着魏眠曦往黑水冥沙里坠去。
他怎样杀的霍铮,她要他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哪怕赔上这条性命!
瞪大的眼眸毫无惧意,仿如上一世她在万隆山上救他时的眼神。
“阿远……”他轻轻唤她一声,被长鞭缚住的手反掌一握,竟拽住了她的碧影鞭。
长鞭一震,她手中伤口剧痛,不由松手。他抢了她的碧影鞭往树藤勾去,另一手伸出,想要拉她。
衣袖拂过,他没能拉到她的手。
“阿远——”他眼睁睁看着她往下坠去。
白影急沉,似星辰殒落。
她无惧。
这一世,她已活得痛快,不论生死。
足矣。
俞眉远将眼眸闭上。
她很累很累了。
“轰——”
树洞忽剧烈一颤,四周栖息的仙衣蝶纷纷如枯叶般被震落,地上的黑水冥沙被底下的东西炸开,黑色冥沙飞了满天,化成点点细蝇。
有人从下面飞出,似撕裂苍穹而来鬼神。
俞眉远精力已竭,神志已模糊,耳边声响仿如隔着一个世界,不再属于她了。
她整个人只是往下沉着,沉着……
忽然,无底的沉坠似到了尽头。
她被一双手臂拥住。
“阿远。”
熟悉的声音与容颜……
霍铮?
她这是死了?
未能问出最后这句话,她在他怀中晕去,只留白衣之上斑斑血污。
第190章 长守不离,同衾同穴
毫无知觉的沉眠突然间消失,意识海浪般冲进脑中。
俞眉远骤然睁眼,盯着顶上的梁木一动不动。她好像做了个冗长的梦,可到底梦到些什么,却通通记不起来。屋子的窗户敞着,风和沙一起吹入,带来沙城特有的气息。
这屋子很眼熟,正是她在桑陵临时的居所。
她不是掉进了黑水冥沙?不是应该死了?为何睁开眼看到的仍旧是桑陵城的屋子?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了霍铮。
霍铮?!
俞眉远猛然坐起。
痛!
她轻嚎一声。身体像被碾过似的,从肌肉疼到骨头,脑中也钝痛难当,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只好又虚弱地往后挪挪位置,靠到床头。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那套素白丧服,白衣上染着的斑斑血污已干涸暗去,看来有人救了她之后把她送回城里。
谁救的她?
俞眉远脑中闪过熟悉的面容,旋即又晃晃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开。过度使用往音烛会使人神智不清,他的出现像是她的幻觉,可空荡荡的屋子,遥远的战火声都让人清醒。现实残酷,容不得半点幻想。
可若不是霍铮,那里只有魏眠曦?是魏眠曦救了她,又将她送回城中?这不可能,除非……桑陵城被他攻破了。
如此一想,俞眉远冷汗顿生,正兀自惊疑着,门外有人推门踏入。
她闻声转头,看到一人逆光而来。这人身着泛着黑青铁光的战铠,一手抱着雪羽战盔,雪白的羽饰上沾染的殷红血色格外醒目,越发显得他形容沉肃,步伐坚毅。
他缓步行来,由暗至明,眉目鼻唇都是她心心念念的模样。俞眉远的目光渐渐凝固,身体也跟着僵硬,她只怕自己一眨眼,一动弹,门口的人就会烟消云散。哪怕一切只是幻象,她也不愿移开目光半分,只想就这么看着。
世界仿佛一分为二,马嘶鼓擂的战音被剥离成遥远的声响,仿佛儿时俞园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的曲子,刀光剑影、锣钹笙箫,她看得酣畅淋漓,然而不过墙角钻出的一朵正当盛放的桃花,染着阳光闯入眼中,就能叫她忘记戏台上的恩怨情仇,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角落的风情。
霍铮便是她心底无可取代的那朵桃花。
一个角落,就是她的全世界,只要他还在那里。
“阿远,我回来了。”
霍铮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扬唇浅笑。只这一笑,便打碎了他在人前冷酷肃然的模样。从孩童长成男人,他依旧是她心里笑容灿烂的少年。
他给过她的每一个承诺,都与重逢有关,而似乎每一次重逢,要么出人意料,要么九死一生。然而老天到底厚待他们,不论岁月如何,他们终能相逢。
眼前的姑娘为他着过嫁衣,为他穿上丧服,为他扛过生死,为他力敌千军,他曾许她相守一生,护她终老,可到头来却都是她在守他护他。
他爱她,穷尽碧落黄泉,哪怕踏上阎王殿,他都要回来。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俞眉远动动唇,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她忽掀了被跳下床,赤着双足冲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力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他胸口。
“咚”的一声,霍铮手中的战盔落地,他回应了她的拥抱,双臂缠上她细瘦腰肢,将她紧紧圈到自己身前。
她呼吸急切,双手颤抖地摸过他的眉眼鼻唇,再将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颊。
温热暖暖传来,所有的不真切渐渐成了可以触碰的真实。
“阿远,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又重复一句,以颊轻轻蹭着她的侧脸,“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就算阎王想收我,我也要从黄泉路上走回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俞眉远才说了一个字,便已泪流满面。她狠狠埋头,将脸藏进他脖弯里,肩头不住耸动颤抖着,难以扼制悲喜交加的情绪。
霍铮抬手抚上她脑后的发,将哭得像个孩子的她拥在怀里,烫人的泪水沿着他的脖子流到他心里,化作心头热血,流向四脚百骸。
“真的是我,我没死。”待她哽咽的发泄稍缓,他才伸手挑起她的脸颊,柔声开口。
眼前一张被泪水洗过,哭得眼鼻通红的脸,让他怜意遍生。
他的阿远几曾在人前如此哭过?
拭干她颊上泪痕,他以唇啄去她眼睫上的泪花,方看着又渐渐脸红的姑娘道:“我不会再走了,阿远。若生,我护你;若死,我陪你。不论生死,你我长守不离,此生同衾同穴!”
不论生死,长守不离,此生同衾,同穴!
再修来世。
……
“霍引,嫂子的药!”门口处传来沐沉沙的声音。云谷山庄的人虽有排位,可平日相称却不按排位与年龄,他们都直呼霍引之名。
门“咿呀”一声打开,霍铮从里头伸出手来,沐沉沙好奇地从门缝里往里望:“嫂子可醒了?”
“醒了。”霍铮端走药就要关门。
“醒了就好。连书呆说啦,让你看了嫂子安安心就回去找他们,还有一屁股的事等着你呢。”沐沉沙对霍铮说着话,手却朝屋里的俞眉远挥挥,算是打招呼。
俞眉远已坐回床上,见状弯了眉眼笑起。
沐沉沙却不由一愣。这笑甜美,与前两日判若两人。
“知道了。”霍铮将门“砰”一声关上。
他真不想有人打扰他们。
“你又下床做什么?”一回头,他就看到俞眉远又下了床。
“连二哥找你必有要事,我和你一起过去。你快和我说说如今战势怎样了?魏眠曦呢?那日你救我之时,魏眠曦也在的。”此时显然并非与他互诉感情之时,她情绪已然回复,很快就想起先前的事,忙不迭问道。
霍铮将她拽回床上坐好,端起药到她身前:“你虚耗精血过度,又被魏眠曦打伤,这是如心开的安神化淤之药……”
他话没全说完,就见她已快速端起药碗,转眼喝完。他眸色一沉,心里酸楚浮现。
“好了。”她把空碗一放,一转身就被他抱住。
“不怕苦了?”他吻上她的额。
她脸微红:“怕,不过还是吃得了。”
从前闹药,是因她知道,这人会宠着哄着她,她能肆无忌惮像个孩子,后来这人不在了,她就将所有的柔软都收起,如今虽然重逢,可情势急迫,并非闹腾的时候。
他笑笑,变戏法似的往她口中塞了颗松子糖。
“哄你喝药,我怎会忘了带糖?”
俞眉远舌尖拔了下松子糖,那甜像要融掉她的心。
“你还没告诉我外头情况怎样了?”
“我从西北带了姜梦虎的两万兵马过来,趁魏眠曦大举进攻南城门时从北城突围进城。如今这两万兵马已经守在桑陵城中,魏眠曦的人一时半刻攻不进来,你大可安心。”
两万?可魏眠曦带来的兵力约有七万,他们还是处于弱势。
这话俞眉远并没问出,她想起另一事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墓里?魏眠曦呢?”
“当日被魏眠曦打落黑水冥沙,我侥幸没死,发现了黑水冥沙下的暗道,暗道与城外的月芽泉相通,故我这次带兵突围时想先行潜入城中,与你们里应外合,攻他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墓道变化,我误打误撞竟救了你。”想起当日之事,霍铮仍满心后怕。
这丫头胆子肥得他害怕,竟打算豁出性命要和魏眠曦同归于尽。若是他再晚一步,她进了黑水冥沙就生死难料了。
好在皇陵中机关隐秘,当日他们未探的那条巷道乃是七星照鬼路,若是有人踏入便会启动陵中机关,巷道会偏移原有位置,通向另一个地方。这本是大凶之局,不料她却因此而遇见仙衣蝶,他也因此而救下了她。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魏眠曦看到我救下你,就从树洞里离开了。”
可恨他抱着她,她又受了伤,他急着带她进城找人医治,只能眼睁睁见魏眠曦从自己眼前逃开。
俞眉远点点头,并未多问,探脚下地打算穿鞋。
霍铮俯身,一把握住她的双足。
“老实躺着,你的伤没好。城中诸事有我在,你不必操心。”
她缩缩脚,双脚仍被他握在掌中。
“可是……”
“没有可是。好好歇着,等你好了再来帮我。”霍铮的口吻不容置喙。
“那你快去连二哥那里吧,他不是急着寻你。”俞眉远有很多话要同他说,京中帝后亡故之事,魏眠曦与她的那场大婚,云谷与铜骨城的生死相斗……但如今他们并没说长话的时间,就连见面也只能匆匆。
“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他将她的脚捧到床上,送入被中,这才起身转头。
“你找什么?”她见他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拣着,不禁问道。
“找你的衣裳,替你更衣。”他挑了身朱槿色的衣裳走回。
俞眉远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套素白丧服,顿觉不吉利:“给我吧,我自己换。”
霍铮没理她,只伸手将腰间束带拉开。
进桑陵城之时事态紧迫,他只来得及将她交给杨如心,确认她并无大碍后就匆匆离去。她晕了一天一夜,可除了中间来看过她一次外,他还没在她身边尽过半分心,如今只想借着这点时间亲手照顾她罢了。
俞眉远忙要按住他,可一伸手就是两只包着扎实绷带的。在他不动声色的坚持下,那手只能又讪讪缩了回去。
她手臂上亦有剑伤,霍铮极尽温柔地抬了她的手,将素衣袖子从她臂上褪去,又小心翼翼替她穿好了干净衣裳,理好她的襟口,将系带仔细打了结,这才罢手。
“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他抚过她的长发,叮嘱她道。
俞眉远点头如捣蒜。
不管怎样,只要他还活着,便是她人最大的幸事。
……
大漠的夜来得晚,长空万里无里,星斗便一颗一颗清晰闪起。沙丘绵延起伏,满目的金涛虽说气势壮丽,然而看久了也显得单调,倒叫人怀念起京城的繁华,江南的细腻来。
攻城战暂歇,营帐如一朵朵小蘑菇,安插在了宽广的沙漠上。
于平在将军帐外禀了一声后,便匆匆掀帐而入,才踏里帐里,他就一怔。
魏眠曦正坐在帐中喝酒。
军中有禁酒令,魏眠曦又是极其自律的人,从不在行军作仗时饮酒,这次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小坛酒,沉默地喝着。
想起前两日在桑陵南城门外看到的那一幕,于平大抵也能猜着他为何饮酒,只是赤潼关那边明明已经有了一个王妃,这桑陵又出现一个,倒叫人匪夷所思。
心中虽有千种计较,于平也不敢问,只是走到他身旁,躬身道:“将军,人已集齐,随时都能出发。”
魏眠曦点点头,仍只是小口小口地饮着酒,他喝得很小心,仿佛每喝一口都是最后一滴。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于平忍不住问他。
“下墓。”魏眠曦终于虽到最后一滴,他仰头将酒坛全倾,直至坛上再难倒出半滴酒后,方才开口。
他们既将墓穴入口送到他眼前,他没道理不进去探个究竟。
墓穴在桑陵城下,就算他们将石林里的盗洞封上,他们一样也能再找个出口进入城中,顺便能将这皇陵洗劫一空,亦或是逼他们出兵迎战。
这一战,他一定要胜。
此生与她既无法厮守,那便从此为敌。
不死无休,说得真是好。
第191章 危机
俞眉远趴在窗上,看屋外嚣扰火光。战事未了,城里还乱着,婴儿啼哭声与猫叫犬吠一起传来,隔着几条街都清晰如在耳侧。夜已很深,星斗密布如棋,她却了无睡意。
不想睡,也不愿睡,她只怕一觉睡去,再睁眼又打回原形,今日之事成了她的梦。
“怎么还不睡?”一张脸从窗户上边倒挂下来。
她往后一退,嗔了句:“你这人有门不走,非要钻窗户么?”
脸上是薄怒,唇角却不自觉上扬,俞眉远眉梢挂上喜色瞪着这人。能叫她又喜又气的,除了霍铮之外别无他人。
高束的长发倒垂着,马尾似的晃来晃去,他穿着战甲却没戴战盔,一张脸在月光下英挺明亮。
“走门得绕路,跳窗户省时间。”他笑嘻嘻开口,趁她退后的间隙攀住了窗户的里边,轻巧跃进了屋里。
“你怎么又过来了?一会连二哥又该跳脚找你了。”俞眉远靠到床柱上,咬唇问他。
屋里只有盏小油灯,光线不清,地上的人影模模糊糊只剩下些浅淡轮廓。
傍晚她醒来时与他见过面后他就再没来过了,直到此时。
“本王要看媳妇,还要挑良辰吉日,请示过所有人不成?”
提起这事,霍铮气就不顺。他一回来,这城里所有人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明明还是处于弱势,却都喜上眉梢。战事仍旧吃紧,洪涛、连煜几人逮着他不放,每日要么在卫所里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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