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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奥爱憎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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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治察顿时心烦意乱,恨不得吐出血来。这是将军之命,他能怎么样?






第110章 人质
冬来天短,刚到申之刻,太阳已沉了下去,淡墨色的暮霭慢慢笼罩了人间。只有西边天际还有一点红,像是火钵里的余烬,红得不甘不愿,有些惨淡。

房里火钵烧得正旺,一桥家主德川治济俯着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炭火发呆,白皙的脸儿被火烤得通红。

茶碗搁在手边,他伸手取过,看也不看地放在唇边。茶汤早冷了,他抿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顺手折在火钵里。木炭烧得旺旺的,咋然遇水,发出嗤嗤的轻响。茶汤转眼被烤干,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钻入鼻孔。

这是一桥家在四谷的房舍,也是侧室阿富的住所。他把她从大奥接出来,一直养在此处。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让阿富单住妥贴些。她身上有太多秘密,小心或不小心,露出个一星半点,都能让一桥家那些女子吓得半死。

和父亲一样,德川治济有不少姬妾,阿富是第一个怀妊的。当然也是他故意为之,对武家男子来讲,出生早晚至关重要。谁先落地,谁就是世子,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在德川治济眼里,谁做世子都一样,只是世子的生母不能是寻常人,必须有所助益才好。家里许多姬妾,春花秋月各擅胜场,他不是不喜欢,只是不能让她们先生孩子——人美是不够的,还得有能耐,有本事。

阿富是最好的世子生母人选。早些年父亲已决定了,让阿富生下一桥家的世子。俗话说母子连心,就算是女忍,生下自己的孩儿,心肠也会软了——事事都要给孩子最好的。

光做一桥家世子怎么够?必须做将军世子才好。孩子若做将军世子,那他就是将军了。德川治济扯动嘴角笑了笑,好在他还年轻,只是二十出头,一切都来得及。

阿富是有福气的。正月从大奥接出,没多久怀了妊,孕期也顺利,如今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中午女中差人去一桥宅报讯,德川治济赶紧乘轿辇来了,毕竟是一桥家第一个孩子,总要格外关注些。

四谷宅邸的园子里新建了个小产房,都是迷信,说产妇不净,不能在原来房舍里生产,须得迁出去,等出了月再回来。

根据德川治济的指示,产房修在梅林边上,虽不大,铺陈摆设都精致。此处离梅林有些距离,他侧耳听,也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寒风撞击窗纸的呜呜声。

德川治济拣起赤铜雕花火箸,心不在蔫地拨动火钵里的木炭。木炭的前世是树上柔软碧绿的枝条,被烧成乌黑的硬块,放在火钵点了火,又成了火红灼热的新样子。

他用火箸在木炭上戳出一排细密的小孔,长长出了口气,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子。

阿富有了和她血肉相连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呢?他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男女之情要浓也浓,浓到化不开,可随时都会转淡。

最初爱得天昏地暗,时间久了,乏味渐生,越来越觉出自己当初的愚蠢,恨不得立刻抽身退步,再不看对方一眼。

有了孩子便不一样。不管有情无情,他总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再不能对他怎样。孩子是最好的人质。

孩子也是最好的砝码。阿富是女忍,杀人放火做得娴熟,并没有任何负担,可她有所求。她为一桥家做的一切都不免费,都会要个回报。有了孩子,她就会心甘情愿上刀山,下火海,无怨无尤。

女子为了孩子什么都会做,再不论值不值得。

房里一点点暗下去,火钵里的木炭红得耀眼,看得久了,双眼有些干涩。德川治济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乌亮的眼,眉睫乌浓,薄唇抿得紧紧的,颇有些主君的气势。

那是将军家治的世子家基,大名们赞不绝口的英武少年,擅弓马,学问上一点就透,和歌也能吟上几首。德川治济微微一笑,手上使劲,将一块木炭戳得粉碎。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千代田城不是好地方,少年太优秀了,只怕要早逝呢。

 

万寿姬是将军家治最爱的姬君,出嫁时的排场并不大。大奥诸女都有些诧异,广桥却心知肚明:将军大人想让万寿姬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已不愿再耽搁下去了。

排场声势都是给别人看的,又打什么紧?只要万寿姬平安喜乐就好。

婚期太紧,负责筹备的广桥忙得人仰马翻,临到婚期,嫁妆什物才总算备得七七八八。广桥日日不得好睡,做梦都想着还缺什么。她看着万寿姬长大,将军大人虽说婚事从简,她不忍心让嫁妆太寒素,伤了万寿姬的心。

广桥也知道,万寿姬是锦绣堆长大的,对什么都不在乎。金珠宝贝在她看来也只是玩器罢了,新奇衣料更不算什么。广桥也只是尽人事罢了。

自从万寿姬冬日落水,整个人一直恹恹的,奥医师也诊不出毛病,只说是气郁伤肝。小小的孩子,哪有什么气郁?广桥只想放下矜持,狠狠骂那医师出气。将军大人的决定真的英明,让万寿姬离了大奥,可能一切都会好起来。

快到婚期时,将军家治忽然来大奥找广桥,说是有事问她。自从御台所离世,他来大奥的次数骤减,与她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

半个月不见,广桥几乎认不出他了:原本白皙的脸毫无血色,两颊深陷,五官的线条也犀利起来,不复以前温和仁善的形象。

她怔怔地望着将军家治,谁曾想将军也看着她出了神,眼里浮上一丝怜悯。广桥猛地醒悟,近来自己也老了许多,眼角皱纹深了起来,密密的,像是一张蜘蛛网,固执地笼在双眼周围,怎么也擦不去。

御台所一离世,大奥里一切都不对劲了,将军家治,万寿姬,还有她。一直以为御台所娇娇怯怯的,必须尽心尽力照顾她。她离世后他们才发觉,是她在背后支撑着他们。

广桥和将军家治都高估了自己。

谁也不说话,房里有短暂的静默。将军家治和广桥都尴尬了起来。

将军家治掩饰地咳了一声,广桥一个激灵,连忙向将军大人问好。

他点点头,轻声说:“万寿的事,最近你辛苦了。”

“都是广桥分内的事。”她低下头说。

“万寿出嫁,给她陪嫁三十个大奥女中,人选你来挑。”将军家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纸。房里赤铜行灯点得亮晃晃的,外面早暗了下来。冬日天短,明明刚到黄昏,天都黑透了。

“广桥明白。”

“广桥……”将军家治叫了她一声,她忙答应。

“你要陪着万寿去尾张家吗?”他低声问。双眼下垂,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广桥略踌躇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有些诧异,似乎也有些喜欢。

“广桥想留在大奥。”她简短地回答。

“大奥……”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猛地笑了出来。

“大奥有什么值得留恋?御台所也去了,不久万寿也要出嫁。”他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

“家基大人还在。”她静静地说。

他的目光猛地一跳,像有火苗闪过。广桥垂下头不说话,她的意思他自然懂,用不着解释。他原先对她有情,一起经过那么多事,他对她的感情也变了吧?如今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战友。

不过他和她都败了,想到以前种种,都不免生了颓丧。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她尽心尽意又有什么用?最终什么也没做成。

所以她要留下,留下照顾家基大人。虽不是御台所的亲生孩子,毕竟在她身边长大。

“你说……家基有危险?”将军家治一字一顿地说。

“只是猜测罢了……那么多事,总觉得太过凑巧。”广桥双手交握,手指冷得像冰。房间并不大,又点着火钵,熏得一室如春。可她依旧手脚冰凉,也许因为心冷。

“是京里的千种有补说的?”他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广桥听在耳中,像是炸雷在头上响起,炸得她心头怦怦跳。

“……将军大人?”她喃喃地唤了他一声。

“他是你旧日相识?不然他次次来江户,你都要和他见面。”他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说。

她默默点头,想不出该说什么。她和千种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也只是旧日相识罢了。

“你们在千代田城相见,御庭番都看见了。怀疑你勾结朝廷。”他嘴角笑意更深。

“将军大人怎么说?”她慢慢抬头望向他的眼,依然是清澈的眸子,只是多了血丝。看来他近来睡得不好。

“让他们收了那些糊涂心思。”他微微笑了,露出雪白牙齿。

“将军大人不疑我?”她心头涌上一阵暖意,连手脚都暖了起来。

“若连你也疑心,这大奥又能信谁?”他叹息一声,低头看她,“谢谢你愿意留下,万寿出了大奥,也没什么好担心了。家基的事,你多留神。”

他的嗓音里含着许多哀愁。广桥心头发闷,鼻子也发起酸来,掩饰地说有炭气,起身推开窗户散烟。

窗外疏疏植着几株赤松,光线太暗,枝叶形状全看不见,黝黑的剪影像鬼影重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砰地合上窗。






第111章 麟儿
进入十二月,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过了月半,无论千代田城里的官员,还是普通商铺里的店主,人人都懒散起来。辛苦忙碌了一年,也该好好歇歇了,什么事都先放下,等过完新年再说。

一桥家近日热闹非凡,侧室阿富夫人顺利生下健壮男儿,家主德川治济已上报幕府。在御三卿里,一桥家这次拔了头筹——御三家的清水家自不用说,田安家主尚未娶亲,子嗣更无从谈起。

将军家治赐下新衣一袭,大判金数枚,庆贺德川家开枝散叶。

阿富夫人成了一桥家的大功臣。德川治济的正室,御帘中在子提了几次,眼看阿富要出月,请夫君将她从四谷房舍移过来,孤零零住在四谷可怜。再不济也要把未来的世子带过来抚养。

德川治济脸上笑吟吟的,只是不置可否。她多说两遍,他反而有些厌烦,嘴角还噙着笑,但那笑带了些讽刺,她也吓得住了口。

“四谷宅子舒服,丰千代在那很好。”德川治济简短地补了一句。

“未来的世子,还是在大宅养活吧……这儿也热闹些。”在子怯怯地说。

“不必管这些细枝末节”,治济亲昵地握住她的手,“咱们赶紧生个孩子,这儿更热闹了。”

在子脸上一红。这夫君最风流,她从前是京极宫家女王,如今是一桥家主母,他从不放在心上,兴致一来,向来不分时间地点。

如今刚用了早膳,朝阳煌煌地照着,他就捏着她的手,喃喃地说这些。她又羞又急,生怕女中突然进来了尴尬,身子都僵硬了。他看出她的心思,顿时哈哈一笑,在她嘴上吻了吻,稍微挪远了些。

在子松了口气,伸手拢了拢耳边碎发,脸上红晕也渐渐散了。

“待会去四谷。”德川治济懒洋洋地说。

“正好。已备下了贺礼,请带给阿富。本想亲自去……”在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说过许多次,要去四谷看她,这份心意是难得的,我已知道了。”治济向她露齿一笑。

“阿富是一桥家的功臣,作为御帘中,自然要感谢她。”在子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

治济似笑非笑地鼓了鼓掌,低声说:“能娶到这贤内助,我也是幸运儿。”

在子的脸又红了,起身找出个黑漆桐木匣,里面是一套《源氏物语》和一张紫地牡丹藤蝶纹的袱纱。

“待会送到大人房里,请大人带给阿富。”

“唔。好雅致的礼物,不愧是一桥家的御帘中。”说完德川治济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眨了眨眼说:“今晚可要等我。”

夫君今晚要同寝。在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德川治济哈哈大笑,快步走了。

 

阿富已搬出产房,回了原先房间。刚出了月,脱了雪白产衣,换上了寻常衣裳。她向来喜欢素净颜色,牡丹色、茜色等鲜艳些的衣料全不用。

今日裹着抚子色小袖,外罩鸟之子棉外褂,挽着寻常丸髻,淡淡施了脂粉。看上去娴静雅致,不像大名家的爱妾,倒像一般武家女子。

德川治济微笑着坐在她对面。丰千代穿着簇新的白缎衣,正在里间睡着。虽是寒冬,房里暖和,小手伸出被外,额上也有薄薄一层汗。

治济看了他两眼,不禁有些好笑:这孩子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像了,像得有些滑稽。

其实像阿富也很好,治济瞥了对面女子两眼。比以前丰盈了些,肌肤细嫩,似乎能掐出水来。气色极好,白里透着粉,像桃花节吃的菱饼。垂着眼,时不时向里间的丰千代看上一眼,目光温柔如春风。

他忍不住笑了笑:女子十月怀胎,孩子是身上掉下的肉,怎能不爱到骨子里?

德川治济把桐木匣放在阿富面前,轻声说:“这是在子给你的,说要好好谢你。你是一桥家的功臣。”

阿富低了低头,细声说:“阿富不敢。”

“她说得没错,你是功臣。阿富,你想不想到一桥家大宅住?”

阿富有些踌躇,里间的孩子发出模模糊糊的哭声,可能要醒了。阿富赶紧起身,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回头扫了德川治济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好启齿。他皱了皱眉头,顿时明白了。

“喂奶还要背着我吗?”他笑着说。

孩子含着自己的手指,哼哼唧唧地,像要大哭了。

阿富快步走到里间,轻轻合上门。德川治济听到衣物的悉悉索索声响,她在解衣喂奶。

没多久阿富拉开门,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孩子阖着眼,似乎又要沉沉睡去。阿富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哼着儿歌。

德川治济看着阿富的手,看着修长白皙,一掌就能致孩子死命。可她是母亲,她会拼死护孩子周全。

阿富把孩子放回里间,拉上被子细心盖好。德川治济一言不发,只是笑着看她。

“还是请乳母好些吧?自己照顾实在辛苦。”他闲闲地说。

阿富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名家哪有生母亲自哺乳的?都是乳母代劳。”他皱起眉,啼笑皆非地说。

“阿富想亲自照顾,哺乳、换尿布、哄他睡觉……一切都想自己来。”

“凡事我都依你。不过你若回一桥大宅住,只怕有人要劝。”

“阿富想一直住在四谷。这里很好。”

“只有一个女中,太少了。我再从大宅选两个年轻些的。”

德川治济愉快极了,真想放声大笑。所谓母子连心,光生下来是不够的,只有亲自照顾,朝夕相处,这样感情才牢固。阿富愿意自己照顾,这再好也不过了。

 

没了御台所,大奥的正月过得颇为寂寞。御膳所依例将镜台上的年糕煮成上方风味的善哉,御年寄高岳命人送给广桥,广桥郑重道谢。看着茶褐色的甜汤,只是没胃口吃。

眼看万寿姬出嫁快半年了,虽说出嫁,也还在江户,只是住进了御三家之一尾张家的江户藩邸。

正月万寿姬本该来给将军大人贺喜,广桥也盼着见她一面,顺便问问她过得如何。到了年末,尾张宅派人送信,说姬君怀妊,胎气有些不稳,医师说最好静养。

将军家治有些担心,特地派大奥的奥医师去诊脉,他们也建议卧床静养。广桥派女中与奥医师同去,女中回来说万寿姬丰盈了些,气色也好,似乎过得颇为舒心。广桥也松了口气,只要她一切如意,见不见都是次要的。

广桥坐在火钵边默默想着心事,桐木盘上的善哉冒出几缕稀疏的白气。

御台所生前最爱善哉,小豆加砂糖煮成滟滟汤汁,入年糕煮至软烂,若加上一撮干木樨,甜里带着木樨香,更是锦上添花了。这是京里人常吃的,江户人吃的善哉更硬些,年糕上涂些小豆,并不加砂糖。

门外传来脚步声,广桥怔怔地起身,快到黄昏了,这是谁来了?

是世子家基。他近来长高了许多,已比她高了半头。她正要行礼,家基连忙摇手,随随便便地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伸在火钵上方烤火。

“这是打哪儿来?可别着了凉。”广桥上下打量他。大冷天,他依旧是寻常肩衣,连棉外褂都没披,一张脸冻得通红。

“新年几日没骑马,觉得浑身不得劲。下午抽空去吹上御苑骑了几圈。”家基笑吟吟地说。

“还没用膳?直接来了?”广桥皱起眉。

“突然想见见广桥。”家基不以为意地笑了。

广桥也忍不住笑了,颇为感慨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他五官端正,比将军大人多了份不怒自威的英气。就像御台所从前说的,这孩子生来就是做武家领袖的。可他笑起来又像春风吹过大地,再厚的冰都会融化了。

“有什么话和广桥说?”

“听说万寿姐姐有喜……她一切都好?”家基急切地问。

家基和万寿姬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异母姐弟,情分却重。听说广桥遣女中去尾张藩邸探望,就忙忙地来了。

“都好。”广桥温柔地笑了笑,“女中说比原先丰盈了些,气色也好。”

“当真?那就再好不过了。”家基喃喃地说,像是放了心。

“去年御台所大人刚殁,万寿姬大人伤心过度,也说了许多伤人的话。家基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自然。我和万寿姐姐是亲姐弟,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的万寿姐姐。”

“御台所大人生前最疼家基大人,家基大人也确实是好孩子……御台所大人一定会欣慰的。”广桥的嗓音里带了呜咽。

“我也想念母亲大人。”家基垂下头,声音细细的,像又回到了儿时。

“都怪广桥,让家基大人难过了。”

广桥摸出手巾擦去眼泪,勉强笑着说:“万寿姬大人有喜,只怕将军大人也在考虑家基大人了。不知家基大人的御帘中是哪家的女孩儿呢?”

家基有些不好意思,摇手说:“还早还早……”

“不早了。将军大人十三岁就定亲了。家基大人喜欢哪样的女孩儿呢?我好和将军大人说。”广桥笑着看他,他的脸慢慢涨红。

“我哪有什么主意?”家基悻悻地说。

忽然看见托盘上的善哉,家基灵机一动,赶紧换了话头。

“广桥,善哉我吃了啊!”

广桥正想点头,忽然心中警钟大作,赶紧摇了摇头说:“这是没试过毒的。家基大人要吃,还是先试了毒好。”

家基的脸顿时严肃起来,盯着广桥,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12章 八朔
对武家而言,每年八月一日是大日子。天正十八年(1590年),时任关白的丰臣秀吉将关东八州封给东照权现(德川家康),权现于八月一日率家臣入江户,也打下了江户幕府的基础。

有今日之荣耀,不忘过往之辛苦,权现一统天下后,将该日定为“八朔”,列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按历法已是秋日,空气里还带着燥热,今日格外热些。一早烈日灼灼,稍稍动弹就起了薄汗,直让人觉得回到了盛夏。

田安家主德川治察望了望外面的毒日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要赶紧准备起来。今日是八朔的大日子,御三家、御三卿及诸大名要穿白帷子去千代田城,向将军家治道贺,祝幕府千秋万代。

德川治察想着心事,任女中给他一层层穿上衣裳,再套上崭新的白帷子。除了将军本家,御三家是德川一门最尊贵的了,他们要向将军家治献上佐酒用的菜肴。

尾张家要送鲇鱼,纪州送鲷鱼,水户家是初鲣。今日天气那么热,如何防腐是大问题。幸亏自己只是御三卿,少了这些烦恼。

今日一日都要在千代田城里受罪。寻常大名说了祝词就可以回去,御三卿和将军血缘最近,为视优待,将军要赐酒肴慰劳。若是心情好,将军也会留下来一起饮酒。

不知将军家治今日如何安排,德川治察有些不想见他,因为贤丸的事,他受了妹妹阿种多少责备。虽然追根溯源是白河藩太过执着,毕竟是将军家治下了令,若将军驳回,白河藩再执着也无用。

德川治察长长吁了口气,贤丸还在田安家,顶多也只能留两年了。况且他已是白河藩的养子,连姓氏也改了松平。听白河藩的意思,贤丸的名字也取好了,随养父松平定邦,暂名松平定信。

好好的德川家孩子,有德院的亲孙儿,如今只能姓松平了,治察也忿忿不平起来。虽说松平是东照权现的旧姓,松平和德川毕竟是不同的。

和将军本家一样姓德川,用葵纹,只有御三家和御三卿才可以。贤丸身上流着有德院的血,可姓了松平,再用葵纹就是僭越了。

女中轻咳一声,德川治察从思绪中醒来,猛然发现已打扮停当,早到了出发的时候。他掩饰地摸了摸发髻,也已绑得整齐,顿时有些发窘,嗓子也痒了起来,忍不住咳了两声。

女中眼里迸出一丝笑意,脸上硬挣着不笑,薄唇抿得紧紧的。德川治察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在廊下,热浪滚滚而来,他皱了皱眉,又咳了两声。昨晚贪凉吃了冰果子,夜里嗓子就不爽快,早起还没好。“治察的身子不太好,不如贤丸”,父亲生前常说的话又浮上心头,他跺了跺脚,步子迈得更大些。

轿辇早已备好,随从显然等了许久。德川治察是田安家主,家主出门,女眷也要相送。母亲笑盈盈地立在一边,香诠院也带着笑,那笑就敷衍得很了。治察瞥了她一眼,她原先相貌出挑,近来老了许多。

阿种站在香诠院身后,唇上带笑,神情却有些不敬。因为贤丸的事,阿种和他闹了快一年,他百哄千哄,她依然不依不饶,都是父亲把她惯坏了。

有时候治察心里发狠,也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可他打心眼里疼她,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以前父亲也是,看着她花瓣似的小脸,怎么也狠不下心管教。

于是养成如今这骄纵的性子,德川治察忍不住叹气。阿种和香诠院并不相像,只能说更美些。香诠院美得遵规蹈矩,加上只是侧室,事事小心,穿衣打扮不能太过出挑,以免抢了正室风头。

阿种却不同。从小是美人坯子,又极受宠爱,养就活泼舒展的气韵。她的美是流动的美,眼睛鼻子分开看只是端正,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像是阳光下的水晶石,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都说一桥家出美男美女,德川治察有时候骄傲地想:阿种算德川家最美的女子了,一桥家的也比不上。

这样美的女孩,一定要许个好人家。

德川治察摇了摇头,嘴角露出苦笑。在这胡思乱想什么,赶紧上轿去千代田城。今日是八朔的大日子,迟到了不得了。

 

将军家治也按规矩穿了白帷子。本来将军夫妻双双穿白衣的,只是御台所殁了,偌大的大广间上座只有将军家治一个人。

御三家、御三卿、诸大名依次向将军家治行礼,喃喃背诵着千篇一律的贺词。他不用说话,只是点点头即可。人数众多,这乏味的仪式无休无止地进行着,德川治察无聊得要命,跪坐久了,双脚也发了麻。

他很想调整一下坐姿,德川重好与德川治济都坐得直挺挺的,活像没知觉的木头人。他只好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努力找些有趣的事儿想想。

一桥家的治济去年得了个儿子,治察听母亲宝莲院说过,是侧室生的。治济比他大一岁,早已娶了妻,还置了不少侧室。宝莲院边说边叹气,说他不但没有正室,连侧室都没有。

德川治察眼前浮现出一个女中的脸,圆脸薄唇,并不算美。他打心眼里喜欢她,真想和她在一处,只和她一个人。

可惜是町人出身,那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只有等置了正室,他再与宝莲院商议。想到这里,他觉得内心沉重,唇间逸出一声叹息,恰巧被德川治济听见了。

德川治济坐着不动,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本就是俊俏男子,身上披着白帷子,显得风流雅致。他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德川治济把目光移向别处,嘴角仍然带着笑。

阳光一点一点移入大广间,房里温度陡然升高,德川治察身上出了层薄汗,黏黏的不舒服。众人都坐着不动,他也不能去取怀纸,只能让额上的汗顺着双鬓流下,再滴入衣领中。

仪式终于完了。将军家治对田沼意次低声说了两句,似乎要起身离开。诸大名一起伏倒恭送,谁也不敢抬头。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广间上座已没了人。田沼意次满脸微笑地来到御三卿身前,说将军大人赐下酒食,请到隔壁慢用。

御三家自然也有,不过在另一处。自从有德院新设了田安、一桥两家,御三家一直不高兴,觉得自己才是东照权现的直系子孙,田安一桥家只是旁支而已。所以大家同姓德川,关系并不亲近。

德川治察摸出怀纸按了按额头,何止御三家与御三卿不亲近?御三卿都是有德院的子孙,彼此也不亲近啊。待会还要一起宴饮……想到这里,他心里烦透了。好在将军家治已经回去了,如果和他同饮,那才叫尴尬呢。

 

宝莲院打发女中去看了多次,快到下城时刻了,德川治察还没回来。

宝莲院也在大奥住过,对城中规矩再清楚不过。今日是八朔,诸大名向将军大人祝贺,御三卿格外优待,将军大人可能赐下酒肴。就算有宴饮,谁也不会当真举杯痛饮,举杯沾沾唇也就罢了。

按理说德川治察早该回来了,可他连人影也不见。

蝉儿在树上一声声叫着,已是秋日了,蝉声听起来撕心裂肺的,宝莲院有些心慌意乱。自从宗武过世,儿子治察是她唯一的指望。田安家惹过将军不快,直到如今都半黑不白的,只求不要再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宝莲院绞尽脑汁地想着。贤丸做养子的事也依了将军,若是宗武在世,怎么也不会答应的。宝莲院心里起了一丝叛逆,将军家还要怎样?是要逼死田安家吗?

想着想着,她心里凄怆起来,眼睛发酸,似乎要滴下泪来。她赶紧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治察只是晚回来了一些,也许半道去了别的地方,也许与其他大名闲聊,一时耽搁住了。

哪家大名和田安家亲厚呢?她又苦笑一声,没有。大名也是跟红顶白之辈,见田安家不受将军待见,也纷纷敬而远之起来。近年来一桥家倒隐然成了御三卿的领袖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宝莲院猛地站起来,沉声问:“是治察回来了吗?”女中怯生生地点头,却又嗫嗫嚅嚅的,似乎有话要说。宝莲院皱起眉看着她,她抿了抿嘴,悄声说:“随从先回来报讯,大人有些醉了。一桥家的大人送大人回来,正在路上。”

一桥家的大人?那就是德川治济?治察喝醉了?宝莲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想赶紧出去看个究竟。

但德川治济要来,论身份她算叔母,是长辈。治察尚未娶妻,她又是田安家主母,必须注意体面。她连声催女中取绢外褂来,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镜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理了理头巾。

真是麻烦啊。宝莲院吁了口气。好在她已落饰出家,不然还得重新挽发髻。

“赶紧拿外褂过来。”她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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