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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奥爱憎录-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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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姬忍不住打了个突:三代将军大猷院对弟弟忠长一点没留情,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还是命忠长切了腹。如此想来,将军家重还给宗武留了情面,只禁止登城三年,性命还在,爵位还在,宅邸还在。

森姬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女中的声音,德川宗武来了。她与他做了二十七年夫妻,说不上蜜里调油,也是相敬如宾。她老了,他早不与她同床,但也时不时看她,和她说说闲话。做了那么多年闲人,他也憋屈得紧,只有和她,他才能随意发发牢骚。

森姬做出笑容,站起来迎接夫君。德川宗武一身家常装扮,鼠灰小袖配梅茶博多带,领口露出雪白内衬,看上去不像金枝玉叶的德川家大名,倒像讲究枯寂的茶人。森姬默默地看他:四十六岁的人了,眉间眼角布满深深的皱纹,只有锐利的眼神,紧抿的薄唇还看得出年轻时的影子。他曾是最受父亲喜爱的孩子,差点就坐上了将军宝座。

德川宗武扫了眼屋角的桔梗,淡淡地说:“打扰你研习花道了?”

森姬赶忙摇头,笑着说:“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心绪不宁。勉强插花也不会满意,不如算了吧。”

德川宗武懒懒地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多年夫妻,我还不知道你?心绪不宁……是听了什么事吗?”

森姬红了脸,她本不想和夫君抱怨,可他出言询问,她也不好掩饰。

“听说净岸院求了将军大人,要娶一桥家的保姬。”森姬闷闷地说。

德川宗武拈起一枝浅蓝桔梗,像看什么新鲜物事似的瞧了又瞧,漫不经心地说:“净岸院……嫁到萨摩岛津家的竹姬?为萨摩求娶宗尹家的女儿?”

“正是。据说将军大人允准了。”

“将军许与不许,都和我田安家毫无关系。你怎么为这事烦心起来?”德川宗武把桔梗丢在几上,皱着眉看她。

“净岸院求娶保姬,不过为了要个德川家的女子,好提高萨摩的门第。毕竟萨摩曾经是东照权现(德川家康)的敌人。可是,要娶德川家女儿,我田安家是御三卿之首,净岸院绕过田安家,直接去找一桥家!”森姬愤愤不平地说。

德川宗武嗬嗬笑起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涨红的脸。

“我能看出来,别人自然也看得出。如今满城都知道田安家受了轻视,你是田安家主,竟不生气?”森姬张口结舌地问。

“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呢。自从我那家重哥哥做了将军,田安家从没一件好事。你跟着我也受委屈了。”德川宗武似乎有些伤感。

森姬心头涌上悔意:宗武曾是将军吉宗最爱的孩子,如今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他才是最难过的人吧。她不该向他抱怨净岸院的事,说也没用,徒然惹他难过。

“罢了罢了,咱们家的女儿也不愿嫁到萨摩去。西国芋武士,有什么好?”森姬忙忙地安慰他。

萨摩僻处九州,风俗习惯与江户完全不同,随藩主进江户参勤的萨摩藩士们满嘴土话,江户人看不起,常骂他们“乡巴佬”。加上萨摩气候温暖,盛产萨摩芋,促狭的江户人又私下称萨摩藩士为“芋武士”。森姬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把市井俗语都说了出来。

德川宗武哈哈大笑说:“咱们家的阿仲快十三岁了,你放心,我会给她挑一个好人家,远胜在萨摩藩邸吃芋头。”

森姬瞥了他一眼,有些赌气地说:“阿仲的事还在其次,咱们家的治察已办过了元服式,婚姻大事也该考虑了吧?”

德川宗武沉吟着说:“治察的身体还是不结实……一年得染几次风寒,现今可不又躺下了?倒是贤丸健壮活泼。”

森姬不动声色,心中有些不悦:治察身体再不好,也是长子,更别说是自己生的,是十足十的世子。贤丸再壮健,也与世子之位无缘。

“成婚的事我会考虑。你同我一起去看看治察。这孩子……总不让人放心。”德川宗武苦着脸说。

夫君还是挂念治察的。森姬的心情顿时好起来,笑着答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我有些死板,始终认为无论是电影、电视剧还是小说,无论场景设定在什么时代,什么世界,人物行为都要符合人性,让观众或读者觉得——生活中可能真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就是这个原因,我写不好,也不愿写主角光环绝伦,分分钟大杀四方,登上世界巅峰的爽文、玛丽苏文。
今年成宫那大奥神剧,家齐时不时发癔症似的恐惧和他的好色有什么关系?因为怕,所以更色了?
作为一个喜爱大奥剧的人,我很困惑。我以前看的大奥剧不是这样的,至少编剧的态度要端正些。
当然,也可能是我没有懂编剧的深层意图?





第64章 慈悲
将军家治用完午膳,懒洋洋地靠在金缘葵纹肘枕上。已是初冬了,淡白的阳光射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青竹帘早撤去了,樱树枝条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画师精心绘出的。将军家治以指为笔,在锦垫上勾出若干线条——他幼时颇能画上几笔,许久不画,手上功夫早生疏了。

最近诸事烦心,没什么顺遂的。先是桃园天皇御崩,公卿们选了桃园天皇的姑姑智子做继承人——智子曾与他谈婚论嫁,因为智子父亲樱町天皇不同意才作罢。本来谁做天皇都无所谓,可朝廷公卿先斩后奏,天皇要御崩了,连后继都选好了,幕府竟一无所知!这把幕府当成什么了?

想想四年前的“宝历事件”,将军家治更气不打一处来:天皇受人煽动,带着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公卿,竟然要搞政变了!他后来看父亲留下的资料,据说联络了加贺藩的支藩富山藩,天皇一旦起兵,立刻撤离御所,搬到比叡山暂住,富山藩再带兵援助,把天皇送进彦根城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富山藩是武家,竟要尊王反幕了?父亲当时起了雷霆之怒,把天皇身边的年轻公卿全部免职。他奇怪父亲为何不严惩富山藩,只幽禁了藩主的叔叔前田利宽,还有几名藩士。后来他才知道,前田利宽咬定藩主不知情,一切都是自己自作主张。父亲恨得牙痒痒,但考虑到前田家的嫡流百万石加贺藩,父亲还是放了富山藩一马。

这富山藩石高只有十万石,如此胆大妄为,实在该给些教训。将军家治按了按太阳穴,也许是季节变化的缘故,心情有些烦躁。

侧用人田沼意次悄悄上前,老中们又求见了。将军家治暗中叹气:老中有数名,却实施月番制,轮流登城处理政事——比将军还强些。不管有事没事,将军下午都得在御座间坐地,除了他那任性的父亲。他有时不禁羡慕父亲,若真不考虑他人想法,一定会活得自在许多。

又是松平武元和松平辉高,走得满头汗。在将军面前不敢擦,鬓发都湿透了,结成一缕一缕,看着有些好笑。

“天皇陛下的登基日子已订好了。”松平武元一脸严肃地说。因为这女帝曾是御台所人选,提起她必须要小心,以免将军大人尴尬。

“那就按着就规矩来吧,和公卿们商量着办。”将军家治懒懒地说。又是一位女帝,上位女帝还是东福门院生的明正天皇吧?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上次明正天皇登基,礼服、仪式都是将就的,看这次公卿们能弄什么什么样子。

别到时候又派勅使来讨钱,一开口就是几万两,当幕府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吗?就是近些年尊王学者们闹的,说天下本是天皇的,将军家只是代管——这不是痴人说梦?若让公卿们执政,天下不知被弄成什么样子呢。

“是。会让阿部与五摄家多沟通。”松平武元应了一句。

松平武元说的是京都所司代阿部正右,算是幕府驻京都的最高长官。

“让阿部警醒着些。宝历事件可不能再发了,想拥天皇反幕,有些人胆子太大了些。”将军家治悻悻地说。

松平武元怔了怔:这位将军向来脾气好,今日有些异常。

“日光奉行报告,说东照权现的日光灵屋到了要修缮的时候。已和勘定奉行商议,大概需要十二万两。”松平武元巧妙地转了话头。

“十二万两……幕府不是拿不出。不过这样光荣的事,还是交给哪位大名去办吧。”将军家治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眼里全无笑意。

松平武元心下一寒,顿时想到了几年前的宝历治水事件。还是九代将军家重的时候,木曾川水害频繁,家重命令萨摩修筑治水工事。工事极繁难,萨摩花了十多万两银子,还死了几十名藩士。完成不久,负责工事的萨摩家老切腹自尽,一人承担了治水工事的所有责任。

这工事给萨摩带来巨大打击,据说萨摩从大阪豪商处借了高利贷,直到现今还没还完。如今将军家治有样学样,又要命令哪个藩承担工事?松平武元想了又想,转头和松平辉高对看一眼。

“记得去年巡视使去了富山藩,说城下町‘活气洋溢’,农村‘安谧祥和’,这就很好。这次的工事就交给富山藩吧。”将军家治兴致勃勃地说。

“富山藩只是支藩……况且年初藩主刚过世……”松平武元有些踌躇。

“大藩不一定富裕,支藩不一定穷”,将军家治扫了他一眼说:“幕府有几百万石天领(直属将军的领地),如今不也穷了?”

松平武元的汗又冒了出来——老中首座兼任管财政的“胜手方”,将军大人是在责怪他呢。

“富山藩十分合适。”松平辉高在一边打圆场。

“你觉得呢?”将军家治向松平武元发问。

“十分适合。”松平武元行了一礼,忙忙地说。

事情议完了,两位老中告辞出门。松平武元摸出手巾按了按额头,发出一声苦笑。

“今日将军大人心情不佳啊。”松平武元叹了口气。

“近来政务也没什么烦心的……”松平辉高也有些迷惑。

“也许是别的。”松平武元神秘地笑了笑。

“难道是大奥?两位夫人怀妊,快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吧。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呀。”

“也许关心则乱?大奥里就缺一位世子了,那知保夫人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若是男子,将军大人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那阿品夫人还要晚一些吧?似乎晚一个多月。”

松平武元挤一挤眼,悄声说:“别说晚一个月,晚一日也是不一样的。”

松平辉高低下头,无数旧事在心里来来去去——已过世的将军家重,田安家的宗武,一桥家的宗尹……若不是将军家重出生得早,将军之位不知落在谁手里呢。

“不过啊,这些都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松平武元嗬嗬一笑。

“是啊,这是将军的家事。御三家御三卿摩拳擦掌,知保夫人若是诞下男子,一切就风平浪静了。”

“谁也不知道呢。也许是姬君呢?”松平武元悠悠地说。

“那就接着生嘛……”

“这是咱们的玩笑话,被人听见了不得。”松平武元向四周望了望。

“这回富山藩倒了大霉。十二三万的银子,他们到哪弄去?”

“富山藩的事,想必和宝历事件有关吧,将军大人不知怎么想到了。”

松平辉高低声说:“咱们这将军,别看性子软和,有时候记仇得紧。朝廷这次立女帝,将军大人也很不悦。”

松平武元若有所思地说:“好在御下不算严苛,不然咱们都要受苦。”

“今时不同往日了……侧用人田沼也不是古板的人,一切都好说。”

 

下了一夜雪,早上天倒放晴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光芒耀眼,让人一阵阵犯迷糊。房里火钵点得旺旺的,德川宗尹披着墨色棉外褂,看着一瓶红梅发呆。

“白雪和红梅是绝配。田沼主殿头真是雅人。”宗尹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红梅是田沼意次一大早差人送来的,据说是从园子里现摘的,送来时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雪。

“咱家只有白梅,倒没有红梅呢。”德川治济笑着说。

“白梅是奈良朝从唐国传来的,香气清雅。唐国宋代诗人写‘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雅到骨子里。”宗尹叹着气说。

“父亲大人方才也说红梅与白雪更配呢。”

“红梅美得太烈,不合我一桥家的风格。”

“一桥家的风格是什么?‘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宗尹兴致勃勃地说:“你说得很好,差不多了。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事事都要留几分余地才好。”

“所以让那孩子顺利出生了?”德川治济瞥了父亲一眼。

“是,与原先计划不一样——我改主意了。”宗尹摘下数枚花苞,随手丢进火钵里。热气一熏,饱满的花苞慢慢瘪了下去,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以为父亲大人突然慈悲起来了呢。”

“混账!我原本就慈悲”,宗尹笑了起来,“既然当将军是苦差事,那就让愿意当的人来当。这就是普渡众生,难道不是大慈悲?”

“让那孩子转世到别家不是更好,生在那城里,难免和他父亲一样的命运,一生纠结。”

“我的做法你不赞成?”宗尹饶有兴味地看着儿子。

“生下来就是麻烦,还得找机会下手。”

“你担心阿富?你太小瞧她了。别说是个孩子,就让她除去当今那位,她也不是没办法”,宗尹眯起眼睛笑了,“女忍的训练实在残酷,能熬下来的都是了不起的。”

“我倒不是担心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德川治济撇了撇嘴。

“因为……松岛看得紧,强行下手不是不行,只是没必要;况且那人既置了侧室,就是下决心要继嗣了。这个没了,还会有下一个,一个个动手,实在麻烦。”

“父亲大人是要先留着,等合适的时候动手?”德川治济缓缓点头说:“有理。那人是古怪的性子,有了继嗣后,只怕侧室们都要进冷宫。那叫什么来着?‘御褥辞退’。”

大奥有个规矩,女子到了三十岁,都要自请“御褥辞退”,不再侍奉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若不愿让女子侍寝,也可以要求对方“御褥辞退”。

“先留着,等过些年……再想要一个也来不及了。”宗尹嘴角浮起笑意。

“再过一个月,另一个也要生了吧,也留着吗?”

“我还没想好……要是男子的话,还是除了的好。”

“阿富对那人恨得厉害,让她动手也好。”

“恨得越厉害越好啊,你难道想让她爱上那人?”

“父亲大人说笑了——阿富可是女忍,女忍怎么会爱上谁?”

“是我错了。”宗尹弯起眼睛说,德川治济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基因这东西真的要命。
要是不喜欢父母,偏偏发现自己身上有和父母一模一样的特征,应该也崩溃吧。
就像将军家治一样。





第65章 春夜
西边的天空还有一丝红光,月亮已上来了。琉璃色的天上没有云,明净得像面镜子,一弯新月怯怯地立在东边,薄薄浅浅的白,像是和纸铰出来的。明明是暖意融融的暮春之夜,偏偏静得很,没人说话,连虫鸣都听不见一声。

大奥是将军大人的私宅,他若不来,夜晚的大奥闲散得紧。御台所或与广桥玩玩百人一首的和歌纸牌,或是练练书道,闲聊几句也歇下了。可今晚不同,御台所呆呆地坐在行灯边上,膝上放着一本歌集,却翻也没翻开,只是做个样子。

广桥在下首坐着,心里复杂极了,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此处安静得一如既往,可她知道,在大奥另一侧的御产所,产婆、奥医师一定忙成一团——虽还没到产期,阿品夫人突然腹痛如绞,可能是要生了。

一个月前,知保夫人产下一名男婴。因是将军家治的长子,按规矩也叫了“竹千代”的幼名——东照权现小时候也叫这名字,能叫竹千代的,都是以后要做将军的。

将军大人明里暗里都提过,要把竹千代交给御台所大人养育。天皇御所里一直这样,就算女官产下皇子,也不算皇子生母,因为皇子一律算中宫的孩子。去年薨了的桃园天皇本是典侍藤原定子的孩子,也被充作中宫青绮门院的皇子养活。

不过大奥里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向来是侧室的孩子侧室养,养到十多岁再另立门户。将军大人此举是为了照顾御台所的心情吧,让将来的世子和嫡母的关系更融洽些。

知保夫人一定不情愿,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谁也不愿交给别人养。不过将军大人有令,知保夫人也不敢违抗。毕竟知保娘家津田家也是幕臣,捧的是幕府饭碗。她就算万般不情愿,考虑到自己娘家,也只能笑着忍耐。

将军大人还没和御台所大人明说,只和广桥渺渺提了几次。广桥答得含糊,只说等阿品夫人生产后再说。当初御台所劝将军大人置第二位侧室,是想要个男孩自行抚养,想把他养成比将军大人更好的男子。

广桥当时只觉得她痴心,后来也理解了——生在将军家,又不做世子,孩子少了许多束缚,当然自由得多。御台所精心养他,教他读书写字,插花闻香,他一定会长成世上一等一的男子吧。

希望阿品能生一个男孩。她也在一边陪着,和御台所大人一起看他慢慢长大。想到这里,广桥悚然一惊:这对阿品是不是也不公平?孩子毕竟是她的,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当初劝阿品做侧室时,广桥曾透露过御台所大人的想法,当时阿品是点了头的。不过据说女子怀妊十分奇妙:肚里有了孩子,想法会和以前大不相同。等孩子生下来,看见那小脸,更会生出许多柔情,再舍不得与他分离。

阿品正在生产,会不会生下来也变了卦呢?

广桥瞥了一眼御台所,垂着眼看着膝头,端正的脸上是平静的呆板。这次御台所大人志在必得,不管阿品愿不愿意,她若产下男婴,御台所大人一定要亲手抚养。

阿品也是好命,做侧室没多久就怀了妊。消息传来,御台所又欢喜又悲哀,看得广桥眼里发涩。放声大哭不是最悲切,笑中带泪是最悲。苦药掺了蜜糖,非但盖不住苦味,反衬得更苦了些。

御台所当时想什么,广桥不是不明白——她与将军大人成婚近十年,人人都说恩爱和美,却只怀妊两次,只有一名姬君。如今将军大人置了两名侧室,都怀了妊。御台所是自怨自艾吧,怨身子不争气。

公家女子在生育上向来艰难,数代御台所少有成功产育的。广桥心里还有个疑影儿:前年中秋御台所摔倒,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陷害?千种有补不愿明说,但也认为有人设计,御台所大人着了道儿。广桥想来想去,只找不出该疑心谁。大奥的实权派就是松岛了,她虽不喜欢松岛,总觉得不是狠毒的女子。

阿品怀妊后,广桥也有些提心吊胆。所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被千种有补一说,广桥也觉得大奥对公家女子充满敌意,只怕阿品这一胎也要受磨难。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阿品怀妊数月一直风平浪静,胃口极佳,胎气稳固,没出过一点问题。

有一次知保夫人倒差点出了问题:御台所差人送去盐烤金目鲷,送鱼的女中耽搁了,险些吃坏了知保夫人的肚子。松岛来闹了一通,广桥这才知道,松岛对两位夫人守得非常严,连御台所送菜都要验毒,所以才万无一失吧。

御台所早就考虑阿品孩子的小名了——正式名字要将军大人取,小名是没关系的。那日御台所提笔在纸上写了“贞次郎”三个字,广桥心下一惊。阿品的孩子比知保的小,次郎没什么问题,但加了个“贞”字,看起来有些心酸。

“贞”意指节操正,立场坚。忠贞、贞洁、贞淑……都是同样的意味。御台所选这个字,既是善祝善祷,也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缺憾吧。

广桥看不出,却也想得到:也许在内心深处,御台所对将军大人是有怨恨的。两人认识十多年了,一直是两两相守。虽说不太合规矩,但人总被习惯所拘,久而久之,御台所惯了。大奥多出别的女子,多出别的孩子,御台所怎能不刺心呢。

“贞次郎听起来很好听。”广桥只能夸一句。

“贞字也很好看。”御台所连写了几个贞字。她的字原本柔婉,近来有了些力道。

“不知大名叫治什么呢?”

“叫治贞也很好。若是女子……就叫贞姬。”御台所又写了两个姓名。广桥默默看着,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是数月前的事了,今晚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到底是贞次郎还是贞姬,很快就知道了。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草木的香气。暮春时节,碧桃早谢了,晚桃还开着,锦重重的花瓣缀在枝上,引得蜂蝶闹喳喳的。这波晚桃也到最后了,香气像是脂粉香,又带着点诱人的酒意。御台所呆呆地望着窗外,忽然轻声说:“时候不早了呢。”

月亮已过了中天,不知不觉之间,时间过得太快。

“御台所大人先休息吧?”

御台所摇了摇头说:“煮点茶吧,今晚是不眠之夜了。”

广桥有些踌躇:深夜饮茶,想睡也睡不着了。不过今晚有谁睡得着呢?只怕刚生下竹千代的知保夫人也睡不着。

银瓶上雕着菊纹和葵纹,一个是天皇家纹,一个是将军家纹,象征公武和合,密不可分。将滚烫茶汤斟进御台所用惯了的茶碗里,御台所双手合在碗上,似乎并不觉得烫。

广桥点了无数茶,今晚却起了从未有过的念头:若是心境悲苦,再滚烫的茶喝下去,也暖不了腔子里冰凉的心。这样的夜晚,比起喝茶,还是饮酒更恰当些。

御台所望着茶碗飘出的袅袅白烟,轻声说:“广桥,你说将军在不在御产所呢?”

广桥觉得左右为难。阿品在生产,将军大人是孩子的父亲,若压根不出现,未免薄情了些;考虑到御台所的心情,又觉得将军大人不出现的好——丈夫在产房外等待,产房里受苦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男女欢好,生儿育女,这样的事竟跟自己毫无关系,自己只是局外人。身陷这样难堪的局面,哪个女子能忍受?御台所是宫家出身,身上流着高贵的血,可她毕竟是女子,有血有肉的女子。

“应该不在吧。将军大人该歇息了。”广桥呐呐地说。

御台所抿嘴笑了笑,广桥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心酸。

“松岛说知保要‘御褥辞退’。”御台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广桥轻声说:“说要专心调养身体。”

“这是将军的命令吧——我不是不懂。将军对我心存歉疚,知保生下男婴,立刻让她御褥辞退,就是再不侍寝的意思。”夜已深了,御台所眼下出现淡淡青晕。

“将军大人毕竟在意御台所大人。”广桥柔声宽慰她。亡了羊再补牢,丢掉的羊再也回不来了,但能补牢也是好的。

“自从知道我再不能怀妊,我就安慰自己——只要他的心在我这,有侧室也没什么大不了。生了孩子更好,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御台所大人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我想这样想,可是没能成功”,御台所笑了,眼里有犀利的光芒在闪,“心在腔子里,谁能剖开来看看?人都不在了,哪里谈得上心?刚开始人不在心在,后来渐渐就是人不在,心也不在了。”

“御台所大人多虑了,将军大人不会那样。”广桥赶紧拦住她的话头。

“就像古人说的:一切人间事,临头总是空。御台所都不幸,我以为自己是特例,是我天真了。既然我生不出,那我要抚养将军的孩子。我要好好爱那个孩子,让将军想起就愧疚。”

御台所的嗓音轻柔和缓,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闲话,广桥心里一阵阵发寒。明明是和平安谧的暮春夜,突然变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御台所的话里有着的怨恨。因为有爱,才有怨恨。

“自从中秋那晚,将军大人一直对御台所大人有歉意。”广桥突然同情起将军家治来,他是最不得已的人,置侧室并不是他的本意。

“唔。将军歉疚,可我也委屈啊——我不得不亲口劝他置侧室,因为我是御台所,我不想,但我不得不说。”御台所猛地笑出声来,“人要在大奥活着,就得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违背内心的事。”

“将军大人也一样。”广桥忍不住插嘴。

“人心隔肚皮,他心里想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御台所瞥了广桥一眼,目光锋利如刀。

广桥忍不住一惊,御台所这话似有深意。

“不知贞次郎生下来没啊?”御台所带着笑意说,嗓音温柔甜蜜,像十多年前那个会撒娇的小姑娘。

过去的岁月在眼前闪过,一幕一幕的,看得异常清晰。从何时开始,那对小儿女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尴尬;从何时开始,御台所不再是天真的小女孩。如今的御台所熟悉又陌生,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偶然说出的话,偶然闪过的表情,都让广桥心惊,只觉得换了个人。

走廊传来脚步声,是传讯的女中。

“阿品夫人顺利生产!”

广桥轻声问:“是不是?”

女中立刻懂了,欢喜地点头。

“贞次郎终于来了呢。”御台所笑着说,广桥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又有天涯的亲给我投雷~
在天涯写了三个帖子,八卦版主都不给我加精,好在天涯er爱我,泪。
有点惭愧啊,这两天都没继续写帖子,我要加油。
顺便说一声,我在天涯的ID是“又注册新账号2014”,写的都是日本历史相关八卦,感兴趣的亲去看着玩~





第66章 惊魂
春末夏初,阳光照在身上,已带了一丝夏日特有的灼热。红白两色的杜鹃开得密密匝匝,直把浓绿枝叶都挡住了,远远看去像斑斓的花墙。

将军家治在御台所房里闲坐,刚在园子里和万寿姬玩耍,万寿姬跑出一身汗,乳母带着入浴去了。将军家治与御台所聊天,说万寿姬性子活泼,相貌也好,将来一定是个小美人。

御台所提出去看贞次郎,将军家治怔了怔,也随着起身。贞次郎是御台所起的名字,猛地反应不过来。他出生一个月了,只是身子弱,奥医师建议静养。御台所也没提收养他,只偶尔去看看他。将军家治对这个孩子只算平常,出生一个月只见过一次。

贞次郎刚喝了药,已经睡着了,乳母守在一旁。御台所走到被褥边坐下,垂下眼看他:小小的孩子,小手捏成拳放在脸颊边,太小了,看着不像真人,倒像做工细致的人偶。将军家治脸上阴晴不定,这孩子实在像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孩子像梦见了什么,小手揉了揉眼,嘴巴砸吧两下,又沉沉睡去了。御台所轻笑一声,转向将军家治说:“贞次郎的眼睛和将军大人一模一样。”

“是吗?”将军家治含糊地问了一声,低头看那孩子的眼。只能看出睫毛乌浓,眼尾长长的,似乎要飘到鬓角去。这双眼若长在姬君脸上就好了。

“万寿姬的鼻子嘴巴像将军大人。”御台所又笑着说。

“我倒希望万寿姬像你,像我有什么好?”将军家治有些尴尬。

“贞次郎可不就像将军大人吗?长大了也是俊俏少年。”

御台所郑重地拜了下去,将军家治赶紧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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