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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衣香-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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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触及那马车盖顶,萧逸宸的唇抿得更紧了,先前唇角那抹微小的弧度也消失了。
放下她之前,他再次警告:“不许勾引李钰!”
陆心颜撇撇嘴,没理他。
“小姐你没事吧?”青桐白芷连忙下车。
“没事,弄醒车夫,回府。”陆心颜率先上车。
“小姐,萧世子找你什么事?”青桐实在好奇。
“有点私事。”陆心颜随口道。
青桐默默吐槽:真是私事,找个离她们远点的地方说就好了,干嘛一副抓奸的表情,将人带走?
不对,什么抓奸,萧世子又不是小姐的夫君宫世子!
青桐在心里想了又想,却发觉找不到另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萧世子抓走陆心颜时,那面上的表情。
她摇摇头,觉得肯定是月光不够亮,萧世子抓人的速度太快,她看错了的缘故!
车夫只是被点了穴,穴道解开后,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在青桐的催促声中,驾着马车,达达地向广平侯府驶去。
而萧逸宸,则带着小猴子去了将军府。
小候子不解地问:“少爷,这么晚了不回府,来将军府干什么?”
“有事。”萧逸宸压抑冷淡的声音响起,“守在这,我去找李钰。”
混小子,简直活腻了,连有夫之妇都敢勾搭!
李钰还未睡。
想着明晚要跟他娘摊牌,心里就激动、紧张、害怕、头疼…
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根本无法入睡,只好先想对策。
明天他得多穿两件衣裳在里面,万一他娘失控打他,也可减轻一些痛楚。
调香的院子,得一早让人锁好,以防他娘不舍得打他,砸他调香的院子。
得等用完晚膳,祖母回院子歇下后再说,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他娘闹腾。
还有得防着他娘知道后,不顾一切跑到广平侯府去闹…
唉,要操的心可真多!
李钰正感慨着,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阿路,什么事?”他以为是他的贴身小厮阿路。
“是我。”低沉的声音带着两分暗哑的怒火。
李钰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萧世子?”
他连忙起身打开门,“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晚跑来将军府找他,难道是军中发生了大事?
“可是祖父…”李钰声音都颤抖了。
萧逸宸在边关三年,与军中关系不错,李钰直觉认为是边关出了事,萧逸宸怕惊动祖母与阿娘,才特意来找他。
“边关无事!”
李钰长长吐出憋着的一口气,拍拍胸脯,“还好没事,刚才吓死我了!萧世子,那你来找有何事?”
“跟我出来。”萧逸宸冷冷道,说着拎起李钰的衣领,三两下便纵身到将军府门外。
李钰先是被紧勒的领口,勒得气息不顺,脸胀得通红,又被急转直下的飞起跌落,吓得腿软。
他虽然偷偷背着他娘学了几下三脚猫功夫,可三脚猫功夫就是三脚猫功夫,什么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只见过没经历过。
萧逸宸不打招呼就带着他体验了一把,李钰胀红的脸顿时吓得白了三分。
他努力控制双腿不打颤,“萧…萧世子,这么晚了,你…你带我出来…做…做什么?”
李钰很为自己感到不耻,这声音抖得都漏风了,还不如腿抖,起码衣服遮着,又是夜晚,看也看不大清。
对面男子一脸冷漠,清冷月光映得他俊容越发清华无双,只听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意志不坚定,围着将军府跑十圈!”
“啥?”李钰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什么意志不坚定,什么鬼?
他最近干什么了?
他貌似什么也没干啊!李钰苦思。
“即刻,执行!”男子冷酷地下达命令。
李钰不敢有违,苦着脸,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开始认命地跑起来。
要说他为何会这么听萧逸宸的话,只因他那三脚猫功夫,是他前两年求萧逸宸教的。
那时他十四,萧逸宸说他筋骨已硬,不适合练武,不肯教。
他磨了好久,才终于让萧逸宸同意,教了他几招。
就这几招,在李钰心中将萧逸宸当成了半个师傅。
才跑一小会,李钰已经气喘吁吁了。
从前在府里,不觉得将军府有多大,如今围着跑圈,李钰恨不得将军府能缩成一个亭子大小,那他就不用受这种奇怪的罪了。
等李钰终于跑完十圈,停在萧逸宸面前时,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滴下,全身衣裳已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他的腿似受到巨大惊吓,控制不住地不停打颤。
李钰喘着粗气,“萧…萧世子,可以…可以了吗?”
他虽单纯也不傻,心知自己可能不小心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萧逸宸,所以不敢再问什么事。
男子眸光如冰刀,落到李钰身上,瞬间刮去他身上的躁热,丝丝凉意从张开的毛孔爬进去,激得他连打几个寒颤。
“李老将军为了你李家荣耀,以年迈病残之躯,在边关与年轻力壮的敌军交战!你娘为了你的婚事,不顾闲言碎语,厚着脸皮处处打听合适的人家!你可知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李钰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身为李家独子,肩负延续李家血脉的重责,我一日不敢忘。”
“既然知道,以后莫行差踏错,被不应该的人迷惑,肖想你不应该肖想的人和事!”
李钰愕然抬头,“萧世子,你说的是什么…”
眸光与那冰冷淡漠的琉璃眸一对视,李钰识趣地改了口,“萧世子所言甚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沉默半晌。
“回去吧。”
李钰松口气,正想说声告别的话时,眼前划过一片深蓝色,萧逸宸已不见踪影。
他张大嘴,茫然地呆了片刻,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该怎么回去?
他又不会飞。
大门也不能敲。
如果本来应该在屋里睡觉的他,突然从外面敲开大门,被他娘知道了可不得了。
还好有个当初为了半夜跑出来学武挖的狗洞。
李钰任命地从偏门狗洞钻进去。
哎,这苦逼的小命!
莫名其妙地被人从床上逮下来跑了十圈,李钰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
跑了十圈,累得半死的李钰,洗了个澡换身衣裳后,一沾床就睡着了,将明晚的事情完全放在了一边。
——
这边陆心颜回到石榴院,想起一事吩咐道:“青桐,明天问一下田叔,冰巧和阿贵两人的伤现在怎样了。”
青桐还没应下,给她送热水的吕嬷嬷道:“小姐不用问了,我知道。”
陆心颜讶异地看向她,吕嬷嬷道:“昨天我听人说,十一晚上,冰巧和阿贵养伤的地方,隔避屋子小孩子玩火导致起火,烧了隔壁左右三四家屋子,别家都没事,只有冰巧和阿贵有伤在身,没来及跑出来,被火烧死了。”
“什么?”陆心颜大吃一惊,心中的凉意扩散到四肢,整个人如坠冰窖。
吕嬷嬷很少见陆心颜这么失态的表情,以为她是心中不忍自责,安慰道:“现在天气干躁,容易发生火灾,这一个月来我听到的就有三起,不过冰巧和阿贵比较不好运而已!他们两人先前犯下死罪,小姐已对他们网开一面,是他们命薄,才落得如此下场,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陆心颜失魂的一挥手,“知道了,吕嬷嬷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吕嬷嬷走后,白芷问:“小姐,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陆心颜答非所问,“青桐,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话关于泄愤的话吗?”
青桐摇摇头。
陆心颜道:“你说,‘就不许卢氏纯粹是咽不下夫人对她不敬这口气,所以将可有可无的舅少爷杀掉打击夫人?’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青桐想了想,“好像是我说的,不过我当时就随口一说,现在已经证明卢氏杀舅少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心颜面色有些发白,问道:“你们想想,夫人最近得罪了谁?”
白芷道:“夫人害得侯爷没有让女子怀孕的能力,得罪了侯爷。”
陆心颜又问:“那冰巧和阿贵,得罪了谁?”
“两人偷情,得罪的是侯爷。”“小姐你怀疑幕后之人是侯爷?”
白芷青桐异口同声。
陆心颜幽幽道:“侯爷固然是怀疑对象之一,可除了他,这府中还有同样的嫌疑。”
两人想了想,突然变色,面面相觑。
“小姐你怀疑…”白芷小心翼翼问。
“我不知道,心里有点乱。”陆心颜摇摇头,“我一个人静静,你们先去休息吧。”
“是,小姐。”白芷青桐离开后,陆心颜并没有睡下,坐在桌边沉思许久后,起身披上披风,出了石榴院。
月光很亮,陆心颜踩着月光,去了江氏所在的佛堂。
江氏从江府回来的时候,守门的福伯告诉她,老夫人交待,不必请安了,从哪出来的,就回哪里去。
原本江氏打算趁此机会去给封氏请个安,扮扮可怜博同情,让封氏将她放出来。
结果封氏连见都不见,直接就让她回佛堂,摆明是不会轻易原谅他。
江氏只得恨恨回了佛堂。
心里想着江淮,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江氏又气又怒又伤心,哪里睡不着。
咚咚,咚咚。
“谁啊?”江氏皱眉,半夜三更的,谁来找她?
“夫人,是我。”外面的陆心颜平静道。
此时小佛堂里,除了江氏,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江氏想起今天在江府,她死死咬定是陆心颜害死江淮一事,生怕她是来找她麻烦的,哪里敢开门?
“什么事?我睡下了。”江氏起身欲吹熄灯。
看着窗户上江氏起床吹灯的剪影,陆心颜淡淡道:“冰巧和阿贵,在十一晚上被火烧死了。”
“冰巧和阿贵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派人做的,你找我做什么?”江氏语气很冲地道,突然像想起什么,声音又尖又颤,“你说什么?”
陆心颜重复道:“冰巧和阿贵在十一晚上被火烧死了,在你弟弟遇害的前一天晚上。”
“不,不可能,不可能…”屋内的江氏语无伦次,“不,不可能…”
“夫人,”她轻扬淡定的声音,在这多事的夜晚,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谈谈。”
江氏此时六神无主,被那声音一诱,不由打开了门。
“或许,或许只是凑巧而已。”江氏喃喃道,像是在对陆心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有两种可能。”陆心颜冷静道:“第一种情况,两件事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制造这两起事故的人,很可能是你心中猜想之人;另一种情况,两件事是巧合!冰巧和阿贵之死是意外,而你弟弟的死,则是你幕后之人不满你次次陷害我失败,特意给你的警告!”
第97章 九八、中秋歌舞惊艳
江氏面色苍白,“不,不可能,你撒谎。”
“夫人,我是不是在撒谎,你心知肚明!”陆心颜降低音量,清扬的声音带着两分诱惑,“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再陷害我了,你说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杀了二妹妹、世子,来惩罚你呢?或者干脆连你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江氏心口一滞,转而怒吼:“陆心颜,你别胡说八道来吓我!”
陆心颜靠近江氏,声音轻柔如风,“夫人,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那幕后之人,你会不会放过知道你很多秘密又行动失败了的人?比如你会不会放过知道是你下药,让侯爷没了生育能力的人,又比如知道你太多秘密的春桃…”
“你怎么知道春桃…”江氏脱口而出,又急忙闭上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夫人想怎么否认都没关系,但是我刚刚说的话,夫人必须仔细考虑一下。”陆心颜继续诱惑,“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我可以帮你保住世子与二妹妹。”
江氏脸色白了又白,低语,“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跟你对头的人是谁,有什么特征?”陆心颜迅速追问。
“他她…”江氏本想说什么,又突然紧紧闭上嘴,似乎想到什么让她极为忌惮的事情,面色变了又变。
沉默片刻后,江氏慌乱神情已恢复不少,道:“这事我先想想,你先回去。”
陆心颜见江氏模样,心知她不会说什么了,只得掩住心头的失望,“夫人,我明早再来,希望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离开前,她再次表态:“夫人,我这人言出必行,我说会保世子和二妹妹,就一定会保住!”
江氏面上有所意动,却仍是坚定地关上了门。
陆心颜离开后没多久,一道不知何时隐藏在黑暗中的苗条身影,也悄悄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陆心颜还没起床,青桐来敲门,“小姐,刚刚小猴子送来一个消息。”
“进来说。”陆心颜坐起身。
青桐推门进来,走至床边,面色看起来不是太好,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心颜问:“什么事?”
青桐道:“昨日在江府诬陷小姐杀害舅少爷,被江老爷关进大牢,准备再审的明巍,昨晚半夜畏罪自杀了。”
陆心颜先是一怔,立马吩咐:“快打水来。”
她急急梳洗好后,赶往佛堂。
然而终是如她所想一般,江氏已经不愿见她了。
“你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江氏隔着门道。
陆心颜道:“夫人真的不怕那人对付世子和二妹妹?”
“陆心颜,我知道你想套我的话,不过可惜,我已经识穿了你的诡计。”江氏冷声道:“如你所说,换位思考,假如我是那幕后之人,最先要处置的是知道秘密且失败了的人,其次才是她身边之人。既然我没有被处置掉,说明阿淮的死,与那人无关,那予儿和羽儿同样是安全的,所以你休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事情!”
江氏说得没错,昨晚陆心颜是打算趁江氏心神不宁之际,诱她说出到底谁是她幕后之人。
不过可惜,江氏最后忍住了,连一点信息也不肯透露。
如今不过几个时辰,江氏就改变了主意,陆心颜不相信是她自己想明白的。
因为宫田予和宫羽是江氏是最重要的人,江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两人,即使江氏明白,她也不可能一点顾忌都没有。
如今江氏果断绝决地拒绝她,只能说明,昨晚她离开后,江氏受到了指点,甚至可能是要胁。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陆心颜可惜地摇摇头,“既然夫人不在意世子与二妹妹的性命,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请夫人在里面好自为之,多多祈求神明保佑吧,告辞!”
福寿院里,尽管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但因为江淮之死,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
宫羽和宫柔穿着素雅,静静坐在一旁。
顾氏和连氏也不敢说些凑趣话,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安排。
封氏似乎也没什么兴致,淡淡问了几句,道亲家少爷刚刚去世,今晚家宴一切从简之后,留下陆心颜和白芷,让其他人离开了。
陆心颜扶封氏躺下,白芷开始替她施针。
见封氏双眼紧闭,似乎满怀心事,陆心颜状似无意道:“祖母,前两日江府发生了一些事情。”
“可是她又让珠珠受委屈了?说来祖母听听。”封氏口中的她,指的是江氏,自从宫轩之事揭穿后,私下封氏便不再用大媳妇的称呼唤江氏,而是用她代替。
“最后只是一场误会,祖母听听就好,千万别吃惊,也别动气。”陆心颜道:“舅少爷之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什么?”封氏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白芷连忙按住她,“老夫人别动。”
封氏深吸两口气,“亲家少爷虽然不学无术,但这几年懂事后,性情变得十分温和有礼,断不会与人结仇惹来杀身之祸,怎么会…,凶手抓到了吗?”
陆心颜摇摇头,“昨日有人自动去江府报案,说看到了案发经过,最后暗示是珠珠派人去害的舅少爷。”
“你?怎么可能?你与亲家少爷见都没见过几次面,怎可能结仇?…”封氏吸口气,“因为你与她不合,所以她说是你?”
陆心颜无所谓道:“这事也怨不得夫人,主要是那人说的话容易让人起疑心,说什么侯府,陆姓小姐,不得不让人怀疑到珠珠头上。”
“那亲家老爷怎么说?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封氏连忙追问。
陆心颜道:“舅少爷的尸身是镇国公世子萧世子送去的,他当场揭穿那人谎言,还了珠珠清白。”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幸好有萧世子在,不然珠珠可就受冤了,”封氏庆幸道:“过几日祖母让人送礼去答谢人家。”
“不用了,祖母,珠珠向萧世子表达了谢意,萧世子说只是职责所在,无须言谢。”
本来陆心颜是想谢谢他的,不过那家伙因为李钰的信又把她吓了一顿,就当扯平了。
封氏轻轻点头,“萧世子的性情是有些…,那咱们将恩情记在心上,以后有机会再报答。”
“知道了,祖母。”陆心颜见她眼皮开始沉重,“祖母,您闭眼歇会。”
封氏确实累了,闻言便缓缓闭上眼。
白芷看了陆心颜一眼,见陆心颜轻轻摇头,面上神色却并未好转,眉头紧皱,心知她心中必定遇到了忧虑之事。
——
回到石榴院时,黎先生正坐在院中太阳伞下,逗着笑得咯吱咯吱的小荷说话。
见到陆心颜回来,起身拱手行礼,“小姐。”
“黎先生请坐,不必多礼。”
“小姐,黎伯,你们慢聊。”小荷见两人有话说,识趣地离开了。
黎先生赞道:“小姐这院子倒是布置得别出心裁,有了这什么太阳伞,平日里办什么公务,在这外面也可以,累了躺一躺,看看花看看树看看蓝天,比闷在书房里有趣多了。”
那天他来的时候恰好是晚上,没看清楚,今日一见,觉得真是巧妙之极。
陆心颜看穿他的意图,微微一笑,“黎先生要是喜欢,我让田叔给您做一套送过去。”
黎先生面上一喜,也不客套,“谢谢小姐。”
客套完后,开始步入正题。
黎先生拿出账本,“这账本我昨天看完了,总数对得上,但,细节问题很多…”
“总数对?但细节问题多?”陆心颜问:“这什么原因造成的?”
“人为。”
“人为?”陆心颜微微皱眉。
黎先生指着账本上几处道:“你看这里几处,进数三千,隔天出一千,五天后出五百,十天后出一千,十八天后出八百,总数比进数多了三百,最后余数记录为零,细看之后,发现在十天后那批出数实为七百…类似的问题,几乎每本账上都有,有些多,有些少。这种错误太低级,也太明显,不像一个账房先生会犯的错误。”
“目的何在?”
黎先生道:“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是为了混淆看账本的人的思路,拖慢看账本的速度。”
陆心颜若有所思,“账册一共二十本,倘若里面问题多多,这个月的还没看完,下月账册就来了,最后便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随便看看,只要总数大致差不多,便不计较其中细节;二是账册越堆越多,最后不了了之。无论哪种结果,都会给有心人钻空子。”
“小姐英明。”黎先生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两分满意。
陆心颜微微一笑,“不过可惜他们没想到会遇到黎先生你,二十本账,不过两天多时间就看完了。”
“小姐过奖。”黎先生嘴上虽如此客套,面上得意之色却不遮掩。
既然有骄傲的本钱,何须遮遮掩掩?
这份自信,让陆心颜对他越发满意,“黎先生,那接下来您有什么建议?”
黎先生傲然道:“对于这种故意弄虚作假之辈,须雷霆之法震之!请小姐下一道指令,下月如再有人犯如此明显错误超过两次,立马执包袱滚蛋!我可保证三月之后的账本,必能减少九成以上的错误。”
“黎先生建议可行之,不过在执行之前,我建议黎先生先看看以前的账本。”
黎先生一怔,“小姐何意?”
陆心颜道:“如陆先生所言,这些错误明显又低级,不应该是一个账房先生会犯的错误!当然,不排除某些是新上任的对业务有些不熟悉而犯了错,但总不致于所有账房先生都是新上任的!
所以这里面,到底是账房先生在弄虚作假,还是有人利用职权指使纵容,我认为应该先查清楚!毕竟,我虽是主子,但以前管事的人不是我!若是他们受到指使蓄意为之,并不算背叛我,便算不上弄虚作假。”
“小姐是否知道内情?或者在暗示什么?”黎先生的脸略微僵了僵。
陆心颜对他的神情示而不见。
她欣赏黎先生的才能,但,她也需要用自身的能力震慑住他,倘若不能让他诚服或表现出过分依赖他,便会让他轻易滋生出想爬到她头上操控她的念头。
所以陆心颜先前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先问了他的意见,在听完他的意见后,指出其中不周全之处,最后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否有内情,需要黎先生看过账本后才能知晓。”陆心颜含笑道:“一切有劳黎先生了。”
“是,小姐。”黎先生后背微凛,为自己刚才急功近利,思虑不周全而面上微赧,心中亦对这个小姐多了一份敬意。
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看完全部账本,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才能展现在陆心颜面前,一鸣惊人,震她一震,获得更多的尊重与信赖。
她确实如他所愿表现出她的欣赏与敬佩,然而却并没有因为这份敬佩,被他牵着鼻子走,失了自己的本心一味听从他的意见。
光这一份从容与睿智,黎先生就不免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林当家的女儿,年纪轻轻,却有不输其母当年之风姿!
这小小广平侯府,何德何能!
——
福寿院。
此时已入秋,罗汉榻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封氏躺在上面,闭眼听着孙嬷嬷的汇报。
“老夫人,少夫人那边刚刚派人来取了存放账册小院的钥匙。”
封氏闭着眼,看不到孙嬷嬷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她眉心不可察觉地动了动,“那些账本我以前最少要看半个月,这才六天而已!不过珠珠不是这般急于求成的人,你问过她取钥匙的原因吗?”
“三天前少夫人从庄子上接回一人,据说是她娘前陆夫人的故交黎先生,擅看账。”孙嬷嬷道:“听说黎先生只用两天时间便看完了上月账本,所以…”
“什么?”封氏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两天看完全部账本?不会是夸大吧?”
孙嬷嬷道:“不只两天看完了,还将所有问题都看出来了。这次再查看之前的账本,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好理出个管理各处账房的章程。”
封氏嘴角挂起一丝苦笑,“两天内看完我半个月才能看完的账本,哪会看不出那些账本问题的原因?说什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不过是顾着我的面子,没有直接揭穿罢了。”
孙嬷嬷心一跳,“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说,少夫人可能猜到了那些账本里面的问题…”
“不是可能,是已经知道了。”封氏叹口气,“我原本想着珠珠再聪慧,毕竟只有十六岁,而看账本需要的不只是聪慧,更需要经验,便想着用账本一事压她一压,让她向我求助服软!哪知,她却根本不亲自动手,直接寻找更专业的人来做此事,反让我落了下乘。”
孙嬷嬷安慰道:“老夫人您也别自责,这事不能怪您想不周全,是老天爷站在少夫人那边,谁能知晓恰好前陆夫人有一故交恰好擅账呢?倘若没有,少夫人必会向您求助。”
封氏摇摇头,“阿莹,你还不明白吗?珠珠虽然心里仍然孝顺着我,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以为她心里没有一点想法吗?没有黎先生,也会有李先生、林先生…,她既有心找一人来替她看账,必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孙嬷嬷默默垂下头,不是她不明白,只是有些话封氏能说,而她,不能说罢了。
这时,红绡站在门帘外道:“老夫人,冯姨娘送药来了。”
两人便结束了话题。
封氏在孙嬷嬷的帮助下坐起。
面容平和一身素雅石青色的冯姨娘,从容而恭敬地走进来,后面端着药盘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如南。
“老夫人,该喝药了。”冯姨娘细声道,示意如南将药递上,“妾身刚刚试过了,温度刚刚好。”
封氏见到她,面色缓和许多,“辛苦你了。”
她端起药碗,掌中温度适宜,果然把握得非常好。
封氏将药饮尽,将空碗放回如南端着的盘子上,感慨道:“冯姨娘,这么多年来多亏你照顾得好,我才能捱到现在。”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您的善心感动了佛祖。”冯姨娘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而且能伺候您是妾身的福气。”
封氏笑了笑,“上次我生辰,你也没跟卿儿说几句话,趁明儿卿儿回娘家,你们两母女好好说说话。”
“谢老夫人。”冯姨娘感激得红了眼眶,“白芷姑娘交待过,喝了药让您躺会,妾身不打扰你了,妾身告辞。”
封氏道:“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有些事让下人去做,别事事亲自动手。”
“妾身知道了。”
冯姨娘走后,封氏看着那不断晃动的珠帘,轻叹道:“阿莹,你说是我做错了吗?以前因为她,我与老侯爷闹到不可开交,以致侯府人丁单薄!可到头来,最诚心服侍我的人却是她,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太过讽刺?”
“老夫人,当年您与老侯爷那般恩爱,若不是冯姨娘从中使手段迷惑老侯爷,您又怎会与老侯爷生疏?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愿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您不过是做了一个寻常女子会做的事情而已!更何况,当年您并没有迫害冯姨娘半分,甚至最后还因为可怜她,允许她生下了五小姐!这一切的一切,要怪,只能怪命!”
珠帘终于停止晃动,封氏的眼光却没有离开,而是幽幽出着神。
命?她能怪命,那命又该怪谁?
——
黎先生走后,小荷悄悄蹭到陆心颜旁边坐下,“小姐。”
陆心颜心不在蔫道:“嗯,什么事?”
“今儿个中秋。”小荷小声道。
“嗯,然后呢?”陆心颜尾音轻扬。
“白芷姐姐生辰吃烧烤,上次答谢萧世子吃火锅,今天中秋,小姐没有什么安排吗?”小荷期待地问。
陆心颜扭过头,小荷明亮如水的黑眸里,不染尘埃,纯净透亮单纯,没有半点伤春悲秋,只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对江淮之死引出的阴谋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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