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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宫-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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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还要傻……”
  若华的脸色变了,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淡,隐隐带着几分金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
  水镜月却犹自低喃着:“小惠说阿月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奇葩,我看,是一个赛一个笨,一个赛一个傻才对。”
  “你……”想要说什么,一字一句都卡在嗓子眼,被她那一声“朋友”,那一声“笨蛋”给堵住了,他咬牙,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黑色的衣摆飞舞,袖中的劲风甩出,耳边终于再也听不到那动摇心神的声音……
  ***
  冰雪融化,雪牢中的人都救了出来,仅余一线生机。长庚有些累,靠着雪山坐下来,全然不觉背后的冰冷,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台阶步道,神情有些落寞,有些自嘲。
  戴上面具的雷宗润,又成了什罗教的大护法,在他身旁坐下,偏头认真的看着他,透过铜面都能感觉到眼神中的审视。
  长庚将视线转移到他脸上,淡淡问道:“大护法有何指教?”
  大护法道:“你的内力,不是你自己练的吧?”
  长庚点头。
  大护法:“我的内力也不是自己的,所以我能看出来。不过,我比你幸运。给我力量的人教会了我怎么把那股力量化为自己的力量。传你内力的人,却没有教你怎么用它。”
  衣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长庚想起那个东海小岛上的女子——或许,他只是她复仇的工具,但,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呢?他并没有恨过她。
  大护法的声音仍旧在耳畔,“极寒内力,真好……”
  长庚有些不明白。


第二百零五章 夕阳
  大护法移开了视线,看向辽远的天空,道:“你喜欢她。”
  长庚微微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水镜月。他沉默着,却也没有否认。
  大护法看着那道阶梯,道:“她在最后一刻推开你,是有理由的。那道阶梯跟你们之前走的阶梯不一样,你上不去的。”
  从雪牢中走出来的空桑听到这句话,问道:“上次长飞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刚走上那阶梯,就晕了过去,还做了个梦,是你们教主的幻术?”
  大护法抬头看他,道:“你该庆幸自己没有走上去。”他说着又看向长庚,“雁长飞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不被幻术迷惑的人。教主以前一直都希望他跟阿月能走到一起……呵,可惜,感情这种事,自己都身不由已,哪里又由得了旁人?”
  长庚问道:“为什么?”
  大护法:“雁长飞吗?”
  空桑抬眼看向头顶混沌的夜空,喃喃道:“因为,心无旁骛吧。”
  长庚:“……”
  ——他觉得,他们三人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个话题。
  ***
  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水镜月心想,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巫谷主,关于什罗教,关于若华……
  从死亡之海出来的时候,她说她很想见见什罗教的教主,想要印证她所猜测的是不是对的。那时候,她去白龙城,其实只是想要问他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借她之手毁灭月之城?
  那时候她有种感觉,什罗教的教主,的确在谋划着什么,但或许他所求的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却仍旧没有告诉她那个故事跟他有什么关系,没有告诉她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他为什么会答应神剑祭天问路的请求呢?为什么偏偏在战争前一刻说出赤金刀在迷魂岭呢?为什么要收集万兵让赤铁谷打造一把神剑呢?还有,他为什么会救下雷宗润?为什么会救下秦岭七绝?
  她想起他留给她的那幅“鼠戏猫”的画。其实,他戏弄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西域,整个天下吧。
  只是,他布下的局,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他失去了所有——巫医谷,什罗教,西域所有子民的敬仰。
  她想起不念在石窟中对她说的那句话——“你毁了他。”那么恶狠狠的语气,那么赤裸裸的指责。她虽不明白,有时候却也忍不住想,若是当年在交河边,他没有救下她,没有遇上她,他如今会是怎样的呢?
  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撑不住了。什么在渐渐流失?疼痛模糊了意识,迷蒙之中,似乎有人抱着她在耳边低语,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却无端的觉得悲伤。她努力的睁开眼,却看到一片血红——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天边夕阳如血。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面向夕阳的方向,渐行渐远……
  她想开口叫住他,张嘴却是无言。
  清风徐徐,世界化为一片混沌,日落西山处,似乎有一棵高大的树,郁郁葱葱的,开着白色的花朵,轻轻的摇曳……
  “若华。”陷入黑暗的时候,她的嘴唇无声的翁动着。
  ***
  风停了,雪花渐渐飘落,一切归于寂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雪山上的天空明净澄澈,如水洗过一般。
  大护法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道:“结束了,是时候离开了。”他说着看向长庚,道:“幻术已解,上去看看吧。”
  长庚问道:“你不去?”
  大护法道:“雷宗润已经死了,而什罗教的大护法,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他说着,便下了山。
  昏迷中的西域武林人也都渐渐醒了过来,意识却仍旧有些模糊,张嘴想要问什么,长庚和空桑却已经登上了高高的台阶。
  ***
  雁长飞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座石柱上,身上的血迹未干,伤却都已经痊愈了。
  他低头,看到了靠在身旁的青麟刀,握在手中,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黑色人影身上——水镜月坐靠在石柱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睛紧闭,皱着眉头,似乎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阿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的脑袋顿时无力的垂落。
  他四处看了看,才发现风已经停了,周围仍旧是无边无际的怪石嶙峋,高耸的石林像是迷宫一般,不远处有赤金色的光芒闪烁——那便是赤金刀吗?
  什罗教的教主呢?
  走了?
  他记得他昏迷的时候,那位教主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就那么放过他们了?为什么要帮他治伤呢?为什么不连阿月身上的伤一起治了?他跟阿月不是朋友吗?
  雁长飞来不及想这些问题。他看得出,水镜月伤得很重,必须赶紧下山,去冰宫找水镜宫的那个小丫头。
  他将青麟刀背在身后,抱起了水镜月,才走出两步,便听见几声急切的喊声——
  “雁长飞!”
  “月姑娘!”
  “长飞!”
  “阿月!”
  他往那声音的方向走过去,“这里。”
  长庚和空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愣神——雁长飞和水镜月此刻实在太过狼狈,长发散落,黑色的衣衫凌乱,湿哒哒的滴着血,刺目的鲜红在脚下一路延伸。雁长飞本就略苍白的脸失血一般的惨白,眉眼间是从未见过的疲惫,而被他抱在怀中的水镜月,昏迷不醒,一张脸更是惨白得泛着青色。
  还是空桑先反应过来,抬眼问道:“长飞,月姑娘怎么了?什罗教教主呢?”
  雁长飞道:“还活着。走了。”
  长庚走近几步,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那张惨白的脸,手指无法自制的颤抖着,伸到半途又收紧成拳,声音暗哑,道:“阿月……你不会有事的……古玲……我带你去找古玲。”他说着便从雁长飞手中接过水镜月,不等雁长飞反应过来,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初升的朝阳之中,身形比御风行还快几分。
  山下传来一阵喧闹声,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夹杂着一阵阵的咒骂声。没一会儿,一群人出现山顶,是雪牢中那些刚刚醒来的西域武林人,那日从天山派来的江湖人,还有西域王族的将士。他们看着眼前的石林,怔愣了半晌,纷争又起——
  “这里就是迷魂岭?”
  “这一路是不是太顺利了?”
  “传说中的迷魂岭不是有进无出?什罗教的禁地怎么会如此平静?”
  “这地方看着有些眼熟,像不像魔鬼城?”
  “赤金刀就在这里?”
  ……
  言酒欢和周龙腾站在前面,看到了雁长飞和空桑,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言酒欢问道:“什罗教教主呢?”
  周龙腾问道:“赤金刀呢?”
  雁长飞对这两人的印象不好,言酒欢是曾经戏耍过他的人,周龙腾是水镜月的仇人。于是,他直接无视了他们,从两人的身边走过,下山了。
  空桑在他身后挑了挑眉,也跟了下去。
  两人刚下山,迎面跑来一黄一白两道身影,见了他们便问道:“阿月呢?”异口同声的,语气都一样。
  雁长飞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要说清楚有些麻烦,皱着眉头似乎在想怎么回答。
  空桑见他那模样,不由笑了,对风寻木和唐小惠道:“月姑娘受伤了,长庚公子送她去冰宫了。怎么了?秦岭七绝呢?”
  “阿月受伤了?”两人仍旧是异口同声,只是,风寻木语气中透着惊讶,而唐小惠则是十分的担忧。
  “秦岭七绝死了,尸体被那位大护法带走了,说是要把他们葬在什罗教的墓地。他说已经跟阿月说过再见了,就不再道别了。”风寻木说着又问道:“赤金刀呢?找到了吗?”
  唐小惠跺脚,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山下跑,“这时候还管什么赤金刀啊?赶紧去看看阿月!她要是出了事,本姑娘一把火烧了水镜宫!”


第二百零六章 安魂
  夕阳西下,交河之畔的那座绿洲只余下一片焦土,山石崩落,城墙倒塌,辉煌的白龙城已经成为历史。
  白龙城往西走二十里的沙漠之中,矗立着成千上百座木桩,七排,从中间往四周延伸,围成发散状的圆形。木桩之上染着鲜红的血迹,刻着一个名字,一个时间,脚下放着一把小木弓,做工有些粗糙,比之草原上放羊的娃娃手中的弹弓都不如,白袍的巫师却摆的很认真。
  不远处坐着一个褐衣和尚,清清瘦瘦的,单薄的衣衫,染了血迹,一双略灰败的眼睛透着股森然的气息,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
  和尚说:“不过是些马贼,死有余辜,何必为了他们的尸体堵上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知道,什罗教那些黑衣护法,都是大漠最凶恶的马贼。就是他们,守护了西域这么多年,在开都河浴血杀敌,最后却被一群江湖人赶尽杀绝。
  教主说,这一世,赎清了所有的罪孽,下一世便少受些苦。
  白袍的巫师静静的摆着木弓,晚风吹起一阵沙尘,将他那白色的帽子吹落,长长的风衣在风中猎猎飞舞,像是一曲安魂舞。
  夕阳中,一个褐衣的胖和尚慢慢走近,走到白袍巫师跟前时,行了个礼,道一声“阿弥陀佛”,又继续往前,停在了瘦和尚身旁,站住了。
  “缘起缘灭时有尽,二师兄,你可愿回头?”
  不念嗤笑,“回头?小师弟也觉得我做错了?”
  胖胖的和尚长了一张圆圆的脸,努力摆了一张严肃的脸,却不太成功,“师弟素来十分敬重二师兄的为人。”
  不念看着他,沉默良久,道:“小师弟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胖和尚作了个揖,不语。
  不念看了看远方的夕阳,淡淡道:“一切都结束了。是大师兄让你来的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胖和尚又作了个揖,“阿弥陀佛。”
  不念起身,皱着眉头看他,“我记得你以前挺好玩的,别跟你大师兄学坏了。还有,海言小子,我早不是你二师兄了,贫僧不念。”
  胖和尚海言咧嘴笑了,“不念师兄,听说白龙城有不少西域葡萄酒,正好我这里有西夜国王赐的两只夜光杯,今夜同醉一场如何?”
  不念朗声笑了,良久,看向那道在落日余晖中默然肃立的白袍巫师,道:“苍烬,后会无期了。”
  白袍巫师回头看他,红宝石的耳坠在夕阳下灿若星辰,衬得白玉般的脸更加白皙,眉宇间的神色却是清雅恬淡,“保重。”
  他没有请他同行,他也没有问他的去处。他们本是无交集的两人,因了那人才相聚。如今,那人走了,他们自然也该散了。
  ***
  水镜月已经昏迷了七天了,仍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古玲哭着说,她束手无策。
  舒桐给巫医谷和水镜宫写了封信,沉默着拉着古玲钻进了医书里。
  天山高远,冰宫地偏。这七天,西域发生了很多事,爱打听八卦的廉贞却没有心情去听那些百转千回如开都河的故事,倒是天山派的弟子,偶尔小声的议论着,一边议论一边瞧着他们,想求证却被越来越压抑的气氛给吓跑。
  可是,不想知道,总有人想法设法的让你知道。
  听说,那日言酒欢和周龙腾他们到达白龙城之时,在交河边与一千什罗护法打了起来,死伤无数。最后,乌孙国的将士来援,他们的王都恢复了正常,派兵来围剿什罗教。他们这才攻破了白龙城,却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迷魂岭。
  听说,迷魂岭上的赤金刀长五尺,插在一座通天石柱上,上书“天下无敌者得之”。当日未争夺这把上古神刀,迷魂岭差点血流成河,但后来发现,合浪子山庄的言庄主和横舟庄的周庄主两人之力,都无法将那把大刀拔出。无奈之下,人群散了。
  有传言说,只有武功到了什罗教教主那个境界,才能得到赤金刀。原来并不是得到神刀的人便天下无敌,而是只有天下无敌的人,才配拥有那把刀。
  又有人说,西域三十六国的王都醒了过来,派兵前往白龙城,誓将整个什罗教铲除。三十六国联军到达白龙城之时,整座城空荡荡的,只后山陵墓旁的一个白袍的男子唱着送葬歌——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清冷冷的声音,三十万大军,愣是没人敢上前。最后只得灰溜溜的返回了,走之前发泄一般的,将整个白龙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探病的人很多,大多被风寻木和唐小惠挡了,也有些挡不住也没法挡的。
  言酒欢是第一个来探病的,看着水镜月昏睡的脸,懊恼不已,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玉关情走的时候都没流泪,这会儿哭得像个孩子。
  周龙腾来看水镜月,原本被阿杰拦着死活不让进,他却把蚕丛剑往桌子上一放,说是来还剑的。最后,他坐在水镜月的床前,笑得没心没肺,说:“月姑娘,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也别嫌我烦,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当初把横舟庄开进黑森林,我就没想再开出来。蚕丛剑还给你,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再见的了。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呵,那个人活了那么多年,仍旧一如既往的笨拙。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他吗?你知道西凉国吗?听说,那个国家曾有一个国师,有一双比红宝石还漂亮的眼睛,他预言了国家的灭亡,却被国王追杀。听说,十五年前,乌孙和月氏的那场战争之前,也有一个红眼睛的巫师告诉月氏王,他的国家即将覆灭,呵,那时候的月氏,可是西域最善战的部族,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周龙腾离开的时候,叫了一声“阿月”,他说:“若是你醒着,定然是不会让我这么叫的。最后一次了,你就忍忍吧。”
  西羽终于来了,诊脉诊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也只是摇头,道:“生气几乎断绝,只一丝真气护着了心脉。若是巫谷主在,或许会……。”她说到一半,想起她这一身伤就是那位巫谷主弄得,顿时禁了声。
  一屋子的愁云惨淡,唐小惠躲在门外抱着阿杰每天都哭红了眼睛,风寻木每日都要去一趟千绝山,仔细在上山的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古玲和舒桐求着西羽一起想办法,每天写三封信寄往中原,请妖魔鬼怪出山……
  倒是长庚,不声不响的,只是每日定要亲手熬药,亲手喂她吃药,完了就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看着让人更加担心,只是,看到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没人敢劝阻他。
  苍烬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手中抱了一只白绒绒的小猫。天色已经黑了,冰宫里很安静,廉贞认出了他那一身巫师白袍,差点没动手直接杀了他,幸好被风寻木给拦住了。
  苍烬进了水镜月的房间,先伸手在长庚额头上弹了一下,很亲昵的举动,让长庚微微愣了一下。苍烬却转了身,将那只白猫放在水镜月的床上,那猫儿动了动耳朵,接着睡了。
  苍烬看着那张沉睡的脸,道:“这是九灵。他教了你送葬歌,便是将它托付给你了。”
  他起身,拍了拍长庚的脸颊,“你看看你现在,脸色比阿月还糟糕。”
  长庚点了点头,却仍旧没有说话。
  苍烬叹了一口气,“如今,我有些能理解,父亲当年为何不让你们继承他的衣钵了。生不问前尘,死不入地狱。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尽人事,听天命。知晓天命之后,不知不觉的就只道天命不可违,忘了世事终须尽人事……”
  他顿了顿,说:“你从小就心思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也知道你想报仇,可是啊,阿明,就算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到达终点的路却是不一样的,别等到最后一刻才追悔莫及。”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走了,你多保重。”


第二百零七章 怀念
  天气渐暖,天山的冰雪渐渐消融,交河里的水涨高了,滋润着两岸迫不及待冒出来的青草。
  白龙城仍旧时不时有牧民光临,歇一歇脚,拜一拜已经消失了的神明,然后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雪山之巅的风蚀城却仍旧很冷,也很安静,静悄悄的热闹着,如同平静的河流底下汹涌的暗流。听到赤金刀的传闻之后,不少人都想来前来见识一番。大多数人默契的选择在深夜前往,不小心遇上了也默契的假装没见到。虽然浪子山庄的言庄主都无法拔出这把刀,虽然知道自己的功夫跟言庄主差太远,却仍旧忍不住来试一试——说不定会发生奇迹呢?
  七日。整个西域的武林人差不多都来过了,那把传说中的赤金刀仍在雪山之巅静静伫立着,流转着赤金的光芒。
  今夜,又有三个人乘了月色上山。他们刚刚看到那把赤金刀,嘴角的笑容还未形成,便迎面吹来一阵冷风,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等三人再抬头时,却见那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石柱之上——
  月色朦胧中,青丝如瀑,长发飞扬,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衣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握住那刀的刀柄……
  躲在石柱后面的三人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却不由都长大了嘴巴——
  黑色的衣袖翻飞,在月光中撒落一道赤金的光点,如同散落的星辰,清风一吹,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那把人人垂涎的赤金刀,就那么化为齑粉!轻飘飘的消失在寂静无边的雪山。
  同时毁灭的,还有那个天下无敌的传说。
  黑衣人没有走,静静的站在那通天石柱的顶端,纷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容颜,遗世独立的姿态却让人无端的悲伤。
  他知道刚刚这座风蚀城里有三个人,也知道他们悄悄的走了。他能够想象,明日,这件事便会传遍整个西域,甚至整个武林。
  不过,他不在乎,也不关心。
  他在那石柱上坐了一夜。他来这里本是无心,却用了这种姿态来怀念一个朋友,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朋友。
  那个老朋友死了,他并不觉得难过。
  只是,有些荒芜。
  ***
  天色微明,在屋顶守了一夜的廉贞刚打了个盹儿,却被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惊醒,接着便听见“砰”地一声——
  “什么人?”
  “让开。”
  “……前辈。”
  “咚——”
  廉贞一个激灵,瞌睡瞬间消失得无踪无迹,猛地跳下屋顶,踉跄间,还未站稳,便见一个白色的人影被扔了出来,直直的朝他飞过来,砸了个七晕八素。
  倒在地上的廉贞却一点都不恼,咧着嘴笑得高兴,躺在地上大叫一声:“乌炎前辈!”
  长庚起身,想要拉他起来。但廉贞却没看到,身体躺成了一个大字,自顾自的笑着,犹嫌不够痛快似的,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乌炎前辈!乌炎前辈来了!二小姐有救了!二小姐有救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分明是笑着的,声音却带着哽咽。
  疯了一般。
  整个冰宫的人都听到了,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乌炎前辈来了?真的?”
  “阿月的师父?”
  “乌炎前辈来了,二小姐有救了,是不是?”
  “乌炎前辈……”
  “闭嘴。”广袖黑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手中拎着一只白猫,声音清淡淡的,却有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轻飘飘的两个字出口,一院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甚至都忘了动作——
  廉贞仍旧躺在地上,破军正抓着他的衣领,古玲和舒桐抱着又哭又笑的,西羽在一旁微笑着,风寻木正走到房门口跟乌炎碰了个正着,一手拉着长庚,一手拉着唐小惠……
  雁长飞和空桑这时候刚到,站在门口看着一院子似乎被定住的人,有些莫名其妙。
  乌炎将手中的白猫塞到风寻木怀里,道:“哪个不要命的把猫放在阿月床上的?”
  众人愣了愣,终于记得动作了,神情却仍旧有些迷糊。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舒桐,给乌炎行了礼,道:“乌炎前辈,抱歉,一时疏忽。”
  风寻木也终于回过神来了,笑嘻嘻的抱着白猫,道:“是大巫师留下的,听说是安魂祈福的灵猫。”
  唐小惠在风寻木后面探出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乌炎前辈,你能治好阿月的伤?”
  乌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他之前的表情太过严肃,这一笑,让唐小惠晃了晃神,心道——好和气,又没有架子……
  唐小惠笑眯眯的行了礼,道:“乌炎前辈好,小女子唐小惠。”
  乌炎点了点头,“哦,阿月最好的朋友啊。放心,阿月会好起来的。”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唐小惠的脑袋,那丫头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心道——阿月的师父好温柔……
  乌炎转头看向舒桐,道:“阿桐,我饿了。”
  舒桐立马点头,道:“乌炎前辈想吃什么?”
  乌炎摆了摆手,有些赖洋洋的,“随意。”
  古玲道:“乌炎前辈,先去看看二小姐吧,她……快不行了……”
  乌炎眯了眯眼,瞪她,“胡说什么呢?行了,都散了吧,看着心烦。对了,那谁……就是你,跟我进来。”他说着就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风寻木和唐小惠同时回头看了看仍旧有些呆愣的长庚,有些不解。唐小惠一把将长庚往前推,“发什么呆?进去啊!”
  “把门关上。”乌炎坐在床上,握着水镜月的手,淡淡道。
  长庚走了进去,闻言关上门,站在乌炎跟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眉头又紧了几分。
  乌炎抬头看他,皱了皱眉,“你中毒了?”
  长庚点头。
  乌炎把水镜月的手放进被子里,起身,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左胸,淡淡道:“这里还有一只蛊虫,连心蛊。谁下的?”
  长庚身体一震——连心蛊?他听说过,出自巫医谷,两只一对。将连心蛊种在两个人的心脏,一方受了伤,另一方也必将承受一般的伤害……
  “是阿月?”乌炎的手指仍点在他的心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她身上的那只已经除掉了……呵,那个人,也算用心良苦。”
  他说着,神色突然一变,点在长庚胸口的手指突然化为厉掌,“砰”地一声打在他的心口——
  “噗——”
  长庚往后退了几步,身体靠在身后的桌子上,一口鲜血吐出,染红的雪白的长衫。喉咙里的腥甜仍旧往上冒,他正想咽回去,就听见一个声音道:“吐出来。”
  “噗——”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意识迷蒙之中,感觉到一阵劲风滑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粉碎了……


第二百零八章 礼物
  在一片血雾中阖上眼睛的时候,长庚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想到的不是未报的仇恨,不是纠缠了六年的噩梦,脑中浮现的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点调皮。
  她说——“若这次能活着回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想说的是什么呢?
  他还未想出一丝头绪,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或许是因为知道她没事了,他晕过去的时候,很安心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他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很温暖的梦,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在轻吟的安眠曲中进入梦乡……
  六年了,他第一次做一个好梦,第一次在梦里想到的母亲的时候,想起那双温柔的手。
  醒来的时候,他睁眼便看到一双清淡的眼睛,无悲无喜的看着他。
  他躺在水镜月那间屋子的外间,屋子里点燃了几只蜡烛,屋外已经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她的眼睛……
  “运功。”
  他拉回了思绪,坐了起来,伸手却摸到一片湿润——他哭了,泪水湿了枕头。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手,感觉到嘴角还有些微苦涩的味道,有片刻的怔然——他居然流泪了。
  他都快忘记这种感觉,忘记眼泪是什么滋味了。
  “运功。”仍旧是清冷淡漠的语调,似乎还透着一丝不耐。
  他盘腿坐下,开始运功,真气流转,聚集丹田……运转一周以后,他有种感觉——他身上的毒消失了。
  他有些意外——他不仅给他取出了蛊虫,还解了他的毒吗?他一直以为,他是很讨厌他的。或许,是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弟子,也因为,他接二连三的伤害了她……
  乌炎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救你,是为了救阿月。原本也可以不用吐那么多血,不过,想到阿月吐了那么多血,就下手重了些。”
  长庚不由微微翘了嘴角,倒是有几分莫名的喜悦。
  乌炎的声音仍在继续:“乌炎心法的内力能温养筋脉。但是,唯有你师父的冰泽心法,能帮助乌炎心法的修习内力。”
  他说着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似乎低了半分,“我不能总守着她,以后……她若再出事,我就让整个东方家族给她偿命。”
  ***
  水镜月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睛。
  这几天她虽昏迷着,却是能听见声音的。她知道她这一觉睡了很久,知道很多人都在担心她,知道是她的师父又一次救了她……
  但是她现在想着的是旁的事——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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