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山南海北-第1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考虑良久; 他最终还是拨了一通电话。
  警方根据薛山提供的线索,查到了那两所加工厂,但他们没有立即行动。
  贩毒这种事,要人赃俱获; 等双方接上头,见到货后; 再立刻实行抓捕。但调查一番后; 警方顺藤摸瓜意外发现了给郑宏供货的上家—— 一个常年活动在边境线上,数次逃离警方抓捕的大毒贩。
  所以薛山怎么都想不到,那通电话,从此把他的身份变成了警方特情; 代号“蜘蛛”。
  而此后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的警方人员,就是吉爷。
  按照吉爷的意思,薛山佯装无意中发现了木雕中的秘密,但并未声张,而是私底下找到郑宏,委婉交谈后,表明不会出卖他的决心。
  郑宏很意外,但他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对薛山淡淡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阿山,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我是故意把你拉下水,但我不得不说,一开始我找你、找你弟弟的初衷,真的是想帮你们渡过难关,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见薛山没什么表情,郑宏又说:“你想好了,跟着我做,将来我们就是一条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静了片刻,薛山说:“有时候我在想,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个什么?我家是什么环境郑哥你也清楚,一切都是靠我,我活得有多苦多累,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是彻底看开了,以前每天累死累活挣那么点钱,死守着所谓的正义和道德,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薛山看着他,眼神很坚定,“郑哥,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的,我也一样。”
  郑宏笑了起来,“阿山,有你这句话,我很放心,哥跟你保证,将来只要有我一碗水,就有你一口茶。”
  ***
  自康复后,薛海数次打电话给薛山,说自己已完全恢复,可以来工作,但薛山每次都一口回绝,说这里的工作很苦很累,并不适合他,让他好好调养身体,在家照顾好父母,经济上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自己都会解决。
  父母也劝薛海:“阿海啊,你腿不行,真的就别出去了,不然到了外面,还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你大哥说了他会负责,他就不会不管我们的。”
  薛海被勉强劝下,心中却另有打算。
  ***
  在薛山的线索输送下,吉爷这边里应外合查获了不少藏有毒品的木雕,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郑宏这条线,让他以为是在下一棒交接人那里出的纰漏。
  数次失利,郑宏肯定会有所怀疑,但碍于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指明薛山是内鬼,他也就一直悄无声息,暗中观察。
  是以,当薛海突然来电请求自己给他一份工作,同时还不能让薛山知道时,他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件有利的砝码。
  但薛海还来不及出门,身体每况愈下的薛父彻底熬不住,过世了。
  悲痛万分的同时,他们连连打电话让薛山回家,却一直呼叫失败。
  那段时间,薛山跟着郑宏进缅甸选购一批“木材”,他们在信号全无的大山中待了半个多月,出来后,薛山第一时间跟吉爷汇报这边的情况,才终于知晓父亲已过世的消息。
  等他赶回家,早已人走茶凉,只能对着一座新坟痛哭。
  老子过世儿子不来送终,这样的事在乡下地方很快传开来,并且版本多种多样,薛山也因此得了一个“不孝子”的骂名。
  悲痛和遗憾过后,薛山再次离开家,继续去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佑安这边的工厂渐渐停产,没有再运行,似是避风头般,郑宏带着一票心腹骨干转移回了云南瑞丽的大本营。
  但经郑宏之手流入川内的海|洛因,仍不在少数。
  在瑞丽,薛山第一次见到了杨洛平。他负责瑞丽这边的一间橡胶加工厂。
  据郑宏所说,他下水很早,比自己的经验都要丰富,是另一个供货商介绍过来的。
  杨洛平比薛山要长两岁,高高瘦瘦的个子,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平时穿得也很随意休闲,经常出入酒吧茶楼歌城等声色场所。
  薛山管理的小加工厂跟他不在同一片,两人见面并不多,只有在郑宏召集大家一起开会、或者分钱时,才见上一面。
  杨洛平换女朋友的速度非常勤,薛山每次见到他,身边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个人。看薛山总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几番热情要给他介绍女人,薛山全部委婉推脱。
  此时,他难免想起远在异乡的孙皎。在之后一次联系吉爷时,薛山忍不住问起孙皎的情况。
  说来也巧,吉爷恰好认识孙皎的父亲,通过朋友之间闲谈,吉爷早知道了孙家丫头爱上个一穷二白小子的故事,但他是在调查薛山底细时,才发现的这个巧合。
  薛山问起后,他专门抽时间找老朋友旁敲侧击了一下孙皎的情况,得知她现在正跟家里介绍的一个高中老师谈恋爱,心情有点怪不是滋味。
  但吉爷还来不及告诉薛山,他那边就出了大事。
  离家在外,薛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电话回去询问家中情况。但这一次他再打电话回家时,家中只剩下老母亲一人。
  从母亲支支吾吾的言辞中,薛山才知道,薛海已经带着妻子李芳离家,坐上了前往昆明的火车。
  薛山片刻也等不了,立刻从瑞丽赶往昆明,想要在薛海到达时拦截住他,把他劝回去。
  但他根本就没堵到薛海和李芳,因为他们被郑宏派来的人抢先一步接走了。
  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的拥挤人潮,薛山突然有些慌乱,下意识猜测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郑宏起了疑心才选择用薛海来牵制他?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要稳住,千万不能自乱方寸、掉以轻心。
  一周后,薛山终于见到了薛海。
  郑宏把他安排在杨洛平那里做事,看守仓库,李芳也在仓库里打杂,做些零工。
  薛山态度强硬,让他立刻回家,不能留在这里,但薛海哪里肯?
  他心里其实是敬重这个大哥的,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大哥一直以来的照顾和爱护,但心里就是有一股子气在,想着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出来打拼,全村都知道薛家的那个瘸腿小儿子要去外面闯荡了,又怎能轻易回去,被人戳脊梁骨看笑话?
  更可况,就算薛山嘴上说着多么不想他留在这里,但他敢肯定,一旦遇到事情,薛山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衬自己。
  两兄弟因为这件事闹得不太愉快,郑宏知道后,找到薛山,问他为什么就不同意让薛海留在这?薛山以家中母亲年迈需要照顾为由搪塞过去。
  吉爷知道这件事后,为免薛山的态度太过强硬让郑宏生疑,宽慰他不要紧张,就让薛海先待一小段时间,再从长计议。毕竟郑宏也不大可能在段时间内把重要生意线索交到一个身体残缺且完全不懂行的人手上。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待,薛海就再也没有离开,直至魂归他乡。
  ***
  刚到瑞丽不久,李芳查出怀孕了,但孩子情况不大好,有先兆流产迹象,只能一直在当地医院住院保胎。
  薛海很激动、兴奋,但同时又很担心和后怕。他担心李芳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会跟自己一样,先天残疾,即使住院期间做了产检,医生告诉他孩子四肢健全没问题,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家中老母亲知道李芳怀孕这个消息后,很是开心,又怕远在异乡的儿媳得不到好照顾,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她,瞒着薛山联系了薛海,说自己要过去照顾李芳。
  薛海没多想,一来李芳孕期反应剧烈,又不习惯那边的饮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很是心疼。二来李芳需要长时间住院,经济开销比较大,虽然住院费大部分是薛山拿出来的,但自己要是停下工来照顾她,经济压力就更大了,所以他没怎么思考,薛母一提,他就答应了。
  收拾好东西出门,老乡们问起薛母去哪,她犹豫一下,有些怕将来李芳生出来的孩子,跟薛海一样,遭人闲言碎语,遂避过这茬,只说儿媳生病,她过去照应一下。
  等到李芳和肚子里孩子完全稳定下来,已经五个多月过去。薛山想让薛海待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工厂做事,但郑宏没同意,薛海仍是跟着杨洛平。
  薛海是怎么跟杨洛平变成挚交的,薛山不得而知。总之,在后来的一年多里,薛海渐渐接触到真实的毒品交易后,人就慢慢变了。
  ***
  雨停了,乡下的夜晚,有种不同寻常的静谧。
  并不是每一寸回忆都能与人诉说,薛山挑拣了一些告诉陈逸,但即使是零碎的片段,也依然令她难过和心疼。
  他的声音淡淡回荡在陈逸耳边,明明每一个字都那么轻,却让人感到十分沉重。
  陈逸静静搂着他,伏在他胸前,听他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人生就如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船,总是离了这岸,又靠了那岸,可哪怕精算潮汐,善观风向,也总是回航甚难。
  那一年,二十四岁的薛山做出报警的选择时,不会想到,从此,他的人生之帆,就只能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航驶,直至撞得头破血流。
  ***
  郑宏的大本营一直设在瑞丽,不间断从境外买回毒品,再以老方法藏进木雕或者橡胶中,售往四川、 广东等地区。
  但那两年遭警方围剿的厉害,他数次派手下人运出的毒品都被警方缴获,加上得罪了本地另一个名声比较大,且手握武|装力量的毒贩,无奈之下,他带着一众人等,去投靠了缅甸那位“大老板”,也就是此前吉爷跟薛山提到过的那位活跃在边境上的毒贩。
  事情来得突然,薛山还来不及找机会联系到吉爷安插在瑞丽这边的联络人,母亲和薛海一家,就被杨洛平带入了缅境。留下讯息给吉爷后,薛山随郑宏一道跨境。
  这位大老板手下有缅甸当地的武装部队撑腰,强占了好几片山头。到了季节,他会召集人手去罂粟田割浆、收浆、制成生鸦片、加工为吗啡,最后提炼成海|洛因,然后出售。
  郑宏来到这只有一个目的,他要东山再起。所以他竭尽全力向大老板表忠心,如条走狗般,完全丧失了原先的意气风发。
  他想方设法承包下了一片山头的罂粟田,找人播种、收获,风化成生鸦片,再把生鸦片交给大老板,由他那里进一步处理、提炼海|洛因。
  而薛山和杨洛平,就一直帮他打理着罂粟田。
  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警察联手边防部队查得很严,为避免损失,边境处的毒贩都大大减少了贩毒交易。
  因为基本上都是待在大山里,交通及通讯非常不便,再加上被人随时盯梢,是以薛山要想跟吉爷联系,一直难于登天。
  整整一年时间,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每天醒来,看着屋外满山的罂粟田,看着罂粟田里动作麻木割浆、收浆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薛山渐渐发现,自己已然如一具行尸走肉,在数着日子过活。
  前后不到三年时间,从家乡到云南,从云南到缅甸。
  感觉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但又好像已经过去数年。
  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会不会已经把自己遗忘了?
  还能走出去吗?还能带着家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
  黑暗中,他听见陈逸轻声问自己:“薛山,你后悔吗?”
  静默良久,他低声说:“不知道。”
  后不后悔?他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只是很遗憾,最后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不容易,改文更苦逼。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剧情累不累。
朋友们,干杯啊。

  ☆、45

  起初那几个月; 薛山和家人住在一片山头的不同房子里,偶尔还能见上面。
  后来; 莫名其妙他们就被分开,母亲和薛海一家跟着杨洛平搬到了一处橡胶园; 在那里做零工——将成品海|洛因,藏入加工好的橡胶中。
  橡胶园里,绝大部分工人都是瘾君子; 以贩养吸,恶性循环。
  虽然知道杨洛平身份,母亲和薛海一家跟在他那里稍稍放心; 但随着时间推移; 薛山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的警方线人“山鹰”; 目的并不单纯。
  他一直记得吉爷的话。
  “做这行的,游走在黑白边缘上久了,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接下这份工作时的初衷。
  别说你们这样非警务系统的特情人员; 就算是真正的警察,在毒窝里卧底久了; 是有人染上毒瘾; 也有人完全沉沦在那个世界,被金钱、利益、毒品牢牢绊住,一辈子都不出来。
  所以薛山,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忘初心,平安归来。”
  说起来简单,可谁都明白,谈何容易?
  更别说他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一旦出了什么事,家人将会是他最大的软肋。
  总之,在这待的时间越久,他心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
  而薛海那时候,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每天机械地完成手中工作,回到住处,若无其事地逗一逗彤彤,然后吃饭、睡觉。
  第二天,继续重复前一天的轨迹。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回想——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变成了这样?
  当他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是跟毒品有关的交易时,他有过犹豫。
  可是薛山不也一直安然无恙做着吗?再者,这一行利润太高,他尝到了一两次甜头后,很快就陷进去了,越陷越深。
  他只是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今天。
  他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不能落到警察手中,哪怕一辈子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里,他也无所谓。但彤彤才两岁不到,她那么可爱,怎么能永远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想,原来自己的这一生,始终是一出载满苦难的默剧。
  ***
  雨停了一会,似乎又下起来了。
  每每谈起薛海,薛山的语气中既含悲痛,也带着很多无奈和遗憾。
  回忆就像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他所走过的时间,再没有办法折返,只能徒劳的把自己后半辈子,放进看不见的阴影里。
  似乎是讲累了,薛山静了很久。
  陈逸低声问:“困了吗?”
  薛山轻轻摇头,“你呢?”
  “我有点累了。”陈逸说:“睡吧,明天还有时间。”
  拥着她,薛山很快睡过去,呼吸均匀。
  夜渐渐变凉,但心是热的,怀抱是暖的。
  陈逸缓缓抬头,借着屋内灰暗的光线,描摹着眼前这张模糊的轮廓,久久没有入睡。
  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她的人生发生了自己根本无法预知的变化。
  前两段,在很长一段的成长岁月里,她无数次祈祷,多希望所有的苦难记忆,只是一场梦境,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
  她多希望当第二天阳光升起,她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长大。只要能远离那些忘不掉的苦难,哪怕三十岁、哪怕四十岁,她也愿意。
  唯有此刻,她却无比感激命运。
  因为苦难,让他们找到了彼此。
  ***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开门响动,然后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陈逸睡得不沉,听到响动后她睁开眼,侧耳听了下,想着是彤彤半夜起来上厕所,又轻轻阖上眼。
  但没过几秒,房门被敲响了。
  薛山醒来,怀里的人已经小心翼翼起身,摸黑从床头抓来外套搭上,起床去开门。
  陈逸刚下床,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动,头顶灯光大亮。
  她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回头看床上的人,“你醒了?”
  薛山“嗯”了一声,“彤彤在敲门?”
  “应该是。”陈逸说:“你别起了,我去看看。”
  拉开门,小姑娘孤伶伶站在门外,身上只穿了一套粉色薄款睡衣,泪眼汪汪看着开门的人。
  陈逸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胳膊,柔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瘪了瘪嘴,小姑娘点头。
  薛山也跟着起身,披上外套过来,陈逸转头对他道:“做噩梦了,可能吓到了。”
  薛山蹲下来,抬手拭去小姑娘脸上挂着的泪,摸摸她的脑袋,将她虚虚抱在怀里。
  刚接回来那段时间,她也经常做噩梦,半夜时常哭醒。
  薛山不放心,一直让她跟自己睡。后来小姑娘渐渐调整过来,他觉得应该要培养她独立的生活习惯,加上女孩子渐渐长大,一直跟着父亲睡不好,就让她自己一个房间了。
  陈逸看她可怜巴巴地伏在薛山肩上,也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梦已经醒了,不用害怕。”
  想了下,陈逸问她:“要不要阿姨陪你睡?”
  慢慢抬起脸,小姑娘看一眼陈逸,又看一眼薛山,轻轻点了下头,但手臂始终环这薛山的脖子。
  薛山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对陈逸说:“睡这吧,我们都陪她。”
  陈逸点头,两人起身,牵着小姑娘来到床边。
  看她自己乖乖爬上床,钻进被窝,睡在中间位置,满含期待地等着两人过去陪伴,陈逸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薛山轻轻拉她的手,“怎么了?”
  回握住他宽厚的掌心,陈逸说:“没什么,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安静的夜晚,三道呼吸渐渐漫开在这间屋子里,平稳而柔和。
  ***
  第二天一早,陈逸定的闹铃还没响,薛山就醒了。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雨,早晨的空气有种别样的清新,同时也带着一股冷冽。
  陈逸侧身睡着,面朝小姑娘,手臂露在被子外。薛山欠身,把她的手轻轻拉起,塞回被子里。
  手机没上锁,薛山关掉她定的闹钟,想让她们都多睡一会。
  他静悄悄起床、穿衣、洗漱,然后熬了一锅粥,又烙了几张鸡蛋饼。
  七点半的时候,他去叫她们起床。
  陈逸一看时间,轻呼一声,“完了,彤彤八点二十上课,闹铃怎么没响呢?”
  薛山垂眸看着床上头发蓬乱的陈逸,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急,我关掉的。”
  陈逸边穿衣服,边拿眼神瞥他,似在埋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旁边,小姑娘也自己穿好了衣裳。
  薛山把她抱下床,牵着她去客厅梳头发,边对身后正在穿鞋的陈逸道:“早餐在桌上,你洗漱好趁热吃。”
  陈逸低低“嗯”了一声。
  再抬眸时,父女俩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熹微的晨光照进屋,她静静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唇角微微扬起。
  家的感觉。
  来到餐桌旁,陈逸注意到有一盘鸡蛋饼没撒葱花。
  薛山一直记得她的口味,平时做饭都尽量照顾她,能不放葱的绝不放葱。
  院子花坛里种了几株小葱,平时用得着薛山都在那里采。
  陈逸面朝院子坐着用餐,目光落向那几株涨势非常茂盛的葱叶,淡淡笑了。
  ***
  今天陈逸休息,吃完早饭他们一起送小姑娘去学校。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淹没在一群蓝色校服的学生人潮中,陈逸轻轻握住了薛山的手,“走吧,相信彤彤没问题的。”
  他们先回了卫生院,陈逸宿舍的事还待处理。
  宿舍门上有挂锁,但陈逸从来没用过。前一夜走时,他们在宿舍里找来一把生锈的旧锁,挂了上去。
  陈逸的东西并不多,她整理装好换洗衣物,开始收书。
  薛山看着她手里那一本本几近五公分厚的书,忍不住开口问:“你的书怎么都那么厚?”
  陈逸手上动作不停,又装了一本书进纸箱,拍拍封皮上的灰,才转头来看着薛山,淡淡笑着说:“都是专业书,不能扔的,就一直留着。”
  书收好,薛山一把抱起重近三十斤的纸箱,看陈逸一眼,也笑起来:“果然是知识的重量。”
  薛山骑摩托跑了两趟,东西搬的差不多,最后一趟再来时,陈逸已经在马路边等着他。她脚边立着一个银灰色行李箱。
  车辆经过,扬起一地的灰,她抬手捂住鼻子,轻咳了几下。
  温煦的阳光从陈逸背后投来,她细软的黑发在阳光下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一阵风吹过,她抬手拨开吹散到眼前的碎发,挽至胳膊处的白色衬衣袖子,随着她垂下手的动作,松松垮落至手腕处。
  她好像比较喜欢穿衬衣,白色、杏色、深蓝色,薛山记得的有好几件,都是很简单素净的款式。
  入秋了,路两旁仅有的几棵行道树,树叶渐黄。
  风未停,掉落在青黑色柏油马路上的枯黄叶片,随风轻轻向前滚动,发出一阵刮擦地面的声响。
  看到薛山骑近了,陈逸转头对他笑了一下。她的笑永远是这样,淡淡的、温和的,仿佛天生带一股距离感。
  有些回忆,忽然翻涌出大脑。
  前一天,陈逸问他,怎么就记得当时拿申请表给他的是自己。
  薛山说:因为只有你对我笑了一下。
  但他没告诉陈逸的是,他其实不只记得这一次。
  他记得往后的每一次,记得每一次自己走进美|沙酮门诊时,在其他人冰冷的注视中,他都看到了陈逸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女孩是悲悯,还是同情。
  但她的笑容,的确给他人生这条黑暗的河流,带来了安慰和希望。
  让他在朝着光明行走的路上,不至于太过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人呐,其实早就动心了吧。

  ☆、46

  “陈姐?”
  摩托车刚停在陈逸面前; 她身后传来一声喊。回头看清来人,陈逸冲她点了下头。
  同事郭晓茹穿着一身俏皮的藕粉连衣裙; 笔直纤瘦的小腿裸|露在外,整个人洋溢着一股朝气蓬勃的味道。
  郭晓茹看看陈逸身边的行李箱; 又看看跨坐在摩托上的薛山,问:“陈姐你要搬走了吗?”
  陈逸点头,淡淡笑了下; “嗯。”
  她问郭晓茹:“今天不上班?”
  年轻女孩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嗯,跟小贾调班了; 我男朋友来接我出去玩。”
  想到什么; 陈逸说:“前一阵在县城碰到何先生,当时我没打到车; 他好心载了我一段,麻烦你代我再好好谢一下他。”
  郭晓茹反应两秒,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不过没啥; 小事一桩嘛,陈姐你也别太客气了。”
  两人都客气地笑了笑; 郭晓茹眼神不时落在薛山身上; 但又很快挪开。
  她其实蛮好奇,虽然在同事们口中听多了陈逸和这个男人的故事,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楚看到本人。原以为会有多帅呢,也就很一般吧。
  薛山注意到了她打量自己的目光; 淡淡移开视线,跨|下车,默默把陈逸的行李绑在车尾箱的位置。为了拉行李,原本的尾箱被他卸了下来。
  看薛山捆好箱子,陈逸对郭晓茹说:“那我先走了,改天聊。”
  后者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好的,陈姐再见。”
  刚说完,郭晓茹看到马路上驶来的黑色轿车,眉眼间漾出一股大大的笑意,“呀!我男朋友也到了,陈姐你们骑车路上小心点哦。”
  正要跨上车后座,陈逸下意识往身后望了一眼。黑色奥迪慢慢减速,停在路边。
  落座好,陈逸又对郭晓茹笑了下,“再见。”
  “再见陈姐。”
  身后传来一道喇叭声,是车里的何江在提醒自己的小女友上车。
  陈逸轻轻环住薛山的腰,“坐好了,走吧。”
  但薛山不为所动,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陈逸加重了下手上的力度,“薛山?走了。”
  眼神终于从后视镜上挪开,他发动油门。
  黑色奥迪也渐渐驶远。
  车里,郭晓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出游计划,见身旁的男友没半点反应,脸色有些不悦:“你倒是说句话啊!”
  单手掌着方向盘,男人脸上架了一副墨镜,语气淡淡地:“你想去哪就去哪。”
  郭晓茹脸色彻底挂下来,“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陪我出去玩?不想你早说啊,这么敷衍我干嘛,浪费大家表情。”
  何江语气软下来,“生气了?”
  郭晓茹别过脸没理他。
  “行了。”他颇有耐心地哄她:“最近生意上遇到点不太顺的事,心情有点烦,亲爱的,体谅一下。”
  一听这话,郭晓茹气消了大半,忙关心道:“出什么事了?严不严重?”
  “没什么,小事。”旁边的人轻笑一声,“再说了,就算是大事也不能耽误我陪你啊!”
  陷入热恋期的年轻女孩,听着男友的花言巧语,很快就把刚刚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静了一会,她想到什么,忽然道:“对了何江,你刚刚看到没?就那骑摩托的,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同事的男朋友,吸毒那个。”
  “哦?”何江漫不经心说:“没太注意。”
  斜他一眼,郭晓茹说:“还没注意呢,你之前载过我那同事,怎么没都跟我讲?”
  似回忆了一番,何江道:“多大点事,过后就忘了,谁还专门记得。”
  又聊了几句,郭晓茹偶然转头看见车后座上的大纸箱,好奇问:“那是什么?”
  何江始终保持着单手掌方向盘的动作,答说:“一块木雕摆件,亲戚在我那订做的,今天得了空就给他送过去。”
  “哦。”女孩并没什么兴趣,淡淡移回视线。
  ***
  忙忙碌碌把行李归类整理妥当,陈逸出了一身汗。薛山也没好哪里去,深灰色短袖被汗液浸湿了大半。
  歇了一会儿,陈逸在房间里挂衣服,薛山走进来对她道:“热水放好了,你先去洗个澡,我来弄衣服。”
  把手里的衣架挂上衣杆,陈逸回头冲他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没几件了,我等会来收拾,你从回来就没停过,先歇一会,我洗好换你。”
  不给他反对的机会,陈逸拽着他手臂出了房间,把他摁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听话,乖乖休息一会。”
  浴室设在楼房旁边的一间水泥矮房里,地砖是防滑的,四周墙壁上均贴着纯白色的墙砖。
  因为没窗,光线不大亮,陈逸拿好换洗衣服进去后,打开吸顶灯,才反手掩上门。
  水声哗哗流动。她站在淋浴喷头下,闭着眼,任温热的水流淌过每一寸肌肤,浑身的疲惫感终于消散一些。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再一睁眼时,目光正好落在墙角那处,忽地尖叫出声。
  正在客厅里歇息的薛山,被这尖锐的声音喊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屋外跑。
  陈逸连退了好几步,紧盯着墙角处那两只灰褐色的“大蜈蚣”,见它们好像没怎么动,才慢慢落下一颗心。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他担心的声音:“怎么了?”
  陈逸稳了稳神,朝屋外的人道:“有虫子。”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