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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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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当年7月份当地兵役机关发布征兵公告后,他一路通过报名、体检、政审等流程; 终于在10月底接到入伍通知书。
  新兵连三个月,六人一班,均来自不同地方; 性格、体能各异,却也因这难得的缘分而成为战友兄弟。
  而郑宏,是他们新兵连的班长; 一个大他们四岁的一级士官。
  三个月里; 从队列训练——每天站不完的军姿、齐步、正步走,到战术训练、军体拳、器械训练等; 再到五公里越野、障碍训练、射击、投弹等训练,无数次挑战着这群年轻人的体能极限。当然,期间也穿插了不少严肃的政治教育和条令学习。
  高强度体能项目带来的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最让他们头疼的莫过于整理内务。
  为了能叠出符合要求的“豆腐块”被子; 一群十七八|九岁的年轻人每天抓破脑袋绞尽脑汁,提前半小时起床叠被子; 但仍要随时做好面对检查完内务卫生后; 被子被扔到走廊上、楼梯上,或者直接扔到窗外,甚至厕所的准备。
  薛山高中时学会了抽烟,但烟瘾不大; 纯属抽着玩那种。训练期间累到每天倒头就睡,实在乏味无聊之时,心里那股小小的烟瘾才在不知不觉中被悄然勾起。
  但新兵连是禁止吸烟的,一旦被逮住,半夜被吼起来站岗是家常便饭。除非在训练考核里拿了不错的成绩,得到班排长赏识,主动给发烟抽,才能幸免于难。
  薛山和郑宏的交情,就是从一次偷吸烟开始的。
  班里有一个城市户口的战友,从小在比较优渥的环境中长大,性格有些乖张叛逆,不太能吃苦,加之烟瘾大,常偷偷摸摸吸烟。
  训练期间,每两周能打一次电话回家里,但薛山家连座机都没安装,更别说手机了,所以他每回都是打去村支书家,再让支书帮忙传达。
  那天训练结束,他打完电话回来,无意中发现蹲在屋外一处墙角抽烟的这位战友。这个时间点,班长随时有可能过来巡查,他出于好心提醒了他。
  但战友没有反应,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说女朋友要跟自己分手,心里太难受了,抽根烟调节调节就好。又问薛山遇到过啥难受的事没有。
  难受的事?太多了。
  刚刚打电话,村支书告诉他薛父前几天摔了一跤,把骨头摔断了,送入医院说要做手术,但家里拿不出钱,薛父当场就要求主动出院,不治疗了。后来是几家表亲看不下去,凑了些医药费,又好说歹说才把他弄进医院。
  十几岁的少年,心里装着常人无法体会的苦难,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那个傍晚,两个身穿绿色作训服的少年,蹲在墙角一起抽烟。
  然后,很不幸就被路过巡查的另一个班长逮住,报到了郑宏那里,一通臭骂。
  “来部队是干嘛的?!”郑宏的粗嗓门响彻在两人耳边:“绝对服从!令行禁止!没教过你们吗?!”
  “到了部队,就要遵守这里的一切规矩!把你们以前的一切习惯通通给我扔掉!是不是我以前讲的不够清楚,要再给你们讲一遍啊?!”
  “十圈!出去!”
  两人灰溜溜跑了十圈训练场,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回来,郑宏又让他们在楼下岗哨处站岗至晚上十二点。
  十二月的天,虽然是南方地区,夜里依然冷得彻骨。到了十点左右,这位战友彻底受不了了,身形摇摇晃晃,将倒未倒。
  郑宏过来查岗,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两人。
  “连站都不会站了吗?!”他一声爆喝,战友又强撑着站直。
  但坚持一会儿,实在是不行,战友扑通一声直接倒下,又在郑宏的训斥声中晃晃悠悠站起来。
  “报告!”薛山大声道。
  “说!”
  “我可以替张宁同志站两个小时,请班长让他回去休息!”
  静了几秒,郑宏突然轻笑一声,命令道:“三班张宁,回去!”
  战友感激地看一眼薛山,咬咬牙走了。
  “给我站到凌晨两点,一秒钟都不准少!”
  “是,班长!”
  那个夜晚,在深冬的瑟瑟寒风中,薛山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浑身肌肉酸痛难耐,困意袭击得他头昏脑涨之时,郑宏来了。
  他比薛山矮了半个脑袋,体型偏壮硕一些,长相看起来是憨厚类型,但每每开口,又带着十分的震慑力。
  “回答我,军人的天职是什么?”他的声音比先前柔和了很多。
  “服从命令,保家卫国。”薛山答。
  “好,你要永远记得这一条,记住你是个军人。军人讲的是奉献牺牲、国家大义,不是儿女情长逞一时之能,明白了吗?”
  “明白。”
  从那个夜晚过后,郑宏和薛山的关系,好像慢慢就变了,不再是冷漠的上下级命令式关系,而是有点儿惺惺相惜、肝胆相照的意思。
  郑宏虽然严格,但私底下也会跟他开玩笑,聊八卦、聊人生、聊远在异乡的女友,甚至会在俩人一起上厕所时,互损一下对方尺寸。
  训练强度再大,薛山也从未抱怨过,一直埋头认真苦干、高效完成,郑宏很赏识他这一点。
  但在私底下,薛山偶尔还是会在他面前“埋怨”几句,说太累了,已经到了疲劳期,半点都不想动,让班长大人手下留情一点。
  郑宏也不恼,半开玩笑说:“等你尿尿变成酱油色或者略带红色,连躺床上都睡不着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疲劳期。”
  那个时候的郑宏,热血、正直,一身正气,可算是薛山的榜样力量。两年后,郑宏退役,他们互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承诺以后江湖再见。
  但薛山怎么都想不到,三年后再见到郑宏,他的一生也就因此而改变了。
  二十三岁那年,薛山退役,回到家乡县城谋了一份银行押运的工作。
  但这份工作做没到三个月,辞了。因为薪水待遇很低,每天早出晚归,往返在各大银行或者取款机之间,忙碌起来,一日三餐根本不能保障。
  当时谈的女友孙皎,很是心疼他,也觉得这份工作没什么上升空间,两人商量后,薛山辞职,在保安公司投了简历,由保安公司统一指派分配工作。
  孙皎比他小一岁,大专毕业,在一家本地融资公司做会计,父母是乡镇小学的教师。
  跟薛山在一起的头两年,他在部队,俩人时常见不着面,只能靠每周一次的电话联系,传递思念。但每每薛山得了假期,总会第一时间找她,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补偿各种欠下的约会,两人相处的也很是甜蜜。
  孙皎性格不差,有一点点娇气,也比较体贴人,就是爱哭,这一点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薛山就深有体会。
  薛山从部队退出来后,孙皎想结婚了。
  她跟薛山交往这件事,家里一直不同意,闹过好多次矛盾,但她就是倔着要跟薛山在一起。父母趁薛山在部队期间,悄悄给她介绍其他适龄青年,但她通通把人骂走,得罪了不少父母那辈的亲戚、同事、朋友。
  就这样在家庭阻力中谈了几年恋爱,孙皎觉得,只有结婚才能让别人说闲话的嘴永远闭上。
  她跟父母提及这件事,父母很气愤,但拗不过女儿的倔脾气,表明他们对薛山的最低要求是要能够买一套房,在县城有个安家之处,他们才能放心把女儿交出去。
  义务兵两年,政府会发一定额度的补助给军人家属,但毕竟很少。转士官之后,每月有一定工资,除开寄回家里的,薛山自己存的那部分,虽是留作将来结婚使用,但仍然无力支付买房。
  最关键的一点,是薛海。
  他跟自己一样大,可到了二十三岁,还一个女朋友也没谈过,因为人家都看不上。残疾是一方面,家庭环境差也是一方面。
  父母的意思,薛山有手有脚有能力可以挣钱,将来时间还多的是,但薛海等不了,随着年龄增大,他的婚事越来越不好落实,尤其在农村里,被人说的闲话也就越来越多。好不容易经媒人介绍认识一个,女方家也以薛家连座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为由,几次推脱。
  所以,他们想要薛山帮自己弟弟一把,先把家里的房子修了,能够娶个媳妇回家,再去考虑自己。
  薛山完全理解,并且也愿意为了弟弟去做这些事,但他同时又很矛盾——谁不想把自己喜欢的姑娘娶回家?
  最后,他还是把自己这些年攒的积蓄拿回了家。
  那是个中秋,孙皎跟他一起回家吃饭。饭桌上,老人突然说起这个事,连声夸赞孙皎是个好孩子,识大体,将来阿山一定会好好待她。
  他们以为这件事孙皎是知道的,殊不知,薛山其实还没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孙皎的失望。一言不发吃完那顿饭,两人乘车回县城的路上,孙皎才逼问起薛山为什么不跟她说一下,商量一下。
  那天不欢而散,孙皎哭着跑回家,没回两人一起住的出租房。
  年轻的爱情,没有金钱和物质基础,在这个赤|裸而残酷的社会面前,容易被渐渐击碎。
  对于孙皎这样的女孩来说,并不怕苦,也并不怕累,管它人生如何纵浪,亦无所谓。
  她真正无法忍受的,是当考验来临时,身边的人没有站出来,与自己携手并肩,抵挡一切风雨。
  他们闹了一段时间别扭,虽然后来重修于好,但薛山隐隐感觉的出来,孙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会偶尔使小性子小脾气,会哭会笑,会体贴人照顾人,但更多时候,她用一种茫然而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
  押运工作之后,薛山做了一段时间娱乐会所保安,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再次遇到了郑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身体有些发福、却依旧中气十足意气风发的郑宏。
  他带着一群客户来会所唱歌喝酒找消遣,意外看到薛山,两人都有点诧异。郑宏退役后的那一年,薛山给他写过两封信寄去他老家,但之后又渐渐没了联系。
  此次重逢,两人都有些激动和惊喜。
  郑宏谈完生意的第二天,专门开车来找薛山一起叙旧,薛山才知道他这几年转行做的建材、木料生意,常年跑在缅甸—云南—四川这条线上,原材料多从东南亚国家购进,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风生水起。
  那天,两人聊了很久,天南地北家长里短聊了个遍,都很享受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欣慰。
  结束后,郑宏开车送薛山回去。
  下车前,他语气颇为惋惜地说:“阿山,这不应该是你做的工作,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埋没,如果你愿意,随时欢迎来老哥这。”
  薛山笑了笑,婉拒后下车离开。
  但薛山这份工作的确没做多久,因为那段时间扫黄扫毒查得严,会所因为涉及到卖|淫交易被查封,他又不得不换了工作。
  那几年,汽修这一行入门门槛低,一旦上手后效益还不错,他去报了个汽修班,跟着一位老师傅当了两个月学徒,正式开始工作。
  在汽修店,他又遇到了前来洗车的郑宏。
  上次碰见,郑宏开的是辆白色别克,这一次,他开了辆黑色大奔。
  同样地,这次分别时,郑宏又说: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埋没,老哥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实话,薛山有点动心,但他最终只是笑了笑,仍没答应。
  ***
  2008奥运年,在那个举世瞩目的盛夏,薛家也迎来了一件重要大事。
  薛海结婚了。
  妻子是外地来的农村姑娘,样貌算不出众,没念过什么书,但比较踏实、勤劳,肯吃苦,也不嫌弃薛海的残疾身体。
  孙皎也一起来参加了薛海的婚礼,但在那场婚礼后,她第一次跟薛山提出了分手。
  那年的他们,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二十三岁。
  明明还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却都把自己活得十分沉重,仿佛看不到未来般的沉重。
  薛山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沉默良久,让孙皎再考虑考虑。
  女孩子提分手,多不是真心为了分开,而是希望能得到对方的挽留或者重视罢了。所以孙皎也应下来,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两人的关系,冷静一下再说。
  而就在他们彼此冷静的这段期间,郑宏再次找上门来。
  准确来说,他这次找的是薛海。

  ☆、43

  夜很静; 外面落着小雨。
  屋内灯火已灭,隐约有一抹微弱的光亮穿过窗帘缝隙投落进来。
  床上; 陈逸静静贴靠在薛山的胸膛,轻声问:“然后呢?”
  薛山把她搂紧一些; 下颌轻靠在她头顶,留恋似的蹭了蹭,缓缓道:“他想给阿海介绍工作。”
  ***
  郑宏直接去了北山村。
  薛山接到电话赶回家时; 村口停了一辆阔气的黑色大奔,几个小孩围着大奔来回嬉戏、打闹,趴在车窗上往里看; 很是好奇。
  周边有几户村民也站在自家门口悄悄打量着这辆突然开来的“豪车”; 看见薛山回来,有人“哟”了一声; 跟他打招呼:“阿山,你家来客人啦?”
  薛山点点头,又听那人问:“是个大老板呐,开的好车哟!是你家亲戚吗?”
  “一个朋友。”薛山淡淡留下一句; 大步离开。
  薛山没跟父母提过郑宏这个人,但郑宏到之后立马自我介绍; 说是薛山在部队的战友、老班长; 并夸赞了薛山好一番。
  老实巴交的父母见郑宏一身西装革履,又客客气气很是礼貌,还带了好些慰问品来,忙热情地招呼他留下吃午饭。
  薛山到家时; 父母和弟妹李芳正在厨房忙活,郑宏跟薛海在客厅聊天。
  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薛山一进屋,就看见薛海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郑宏笑眯眯站起来跟他打招呼:“阿山,好久不见啊。”
  薛山微笑着问他:“郑哥,怎么突然过来了?”
  “过来办点事,刚好路过你家这边,顺便来看看叔叔婶子,还有你弟弟弟妹,就没跟你提前打招呼,老弟你该不是怪我不请自来吧?”
  薛山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没这个意思,郑哥你太有心了。”
  寒暄客套几句,饭菜也准备的差不多,几人移步厨房,里头摆了张正方形木桌,是薛海自己做的餐桌。
  薛父有一坛泡了几年的蛇酒,是前些年为了治风湿寻民间偏方弄的,但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薛山不准他再喝酒,那坛子就一直存在楼梯间,没人动过。
  甫一落座,薛海颇有些兴奋地让妻子李芳去倒些酒来,他要陪郑宏喝一杯。
  薛山略感意外,但没说什么,只暗自打量着薛海,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言谈举止间,带着一股难掩的自豪和兴奋。
  那顿饭吃完,他才知道,郑宏要给薛海介绍工作。
  按郑宏的的意思,他做建材生意已经远不够了,他还打算做木雕装饰,马上要在本地弄个加工厂房,很多原材料运输过来在这边加工,制成各种款式、大大小小的木雕摆件,然后销售至各地。
  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想起从前听薛山提及过的弟弟情况,便立刻来找薛海,问他是否愿意去厂里工作。
  一家人都很高兴,一顿饭不停地感谢郑宏,直说薛山真是遇到了一个好战友。
  除了薛山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阔别三年跟郑宏重逢,尤其是他突然不请自来,找上薛海这件事,让薛山心里有一股隐隐的不踏实感。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因为郑宏的商人身份所致,还是由于自己的多思多疑。总之,在郑宏提出这一切帮助的时候,薛山下意识就犹豫了,潜意识里,他是抗拒的。
  那天郑宏走后,薛山跟薛海长谈了一番,大意是,他不想让薛海去郑宏那做事。
  薛海有些无法理解,看着面前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明明是同一天出生,却比自己英俊年轻许多,没有被乡野生活摧残的脸,第一次冲薛山发了火。
  “哥,连你也看不起我吗?!连你也觉得我这一辈子就活该烂在这个家里,活该当一辈子你们的附属品寄生虫,做不好一份属于我自己的工作吗?!”
  “对!我是小学毕业连个初中都没上,我是文盲,我没出息,我没一个健全的身体,但我有一双手啊!我明明可以做很多事,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
  静静听完,薛山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堆巨石。
  他一直记得,在他拿积蓄回家的那天,从头到尾薛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只在自己离开时说了一句:“哥,我将来一定会还你的。”
  薛山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薛海都被人歧视、看不起,活在闲言碎语中,被看做薛家的寄生虫,要永远依靠父母和哥哥过活。
  现在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他眼前,对方老板并不嫌弃他的残疾身体,哪怕挣的不多,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份可以让他重获男人尊严的工作。
  ***
  抱着三顾茅庐的真诚,和一腔想让薛山跟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决心,郑宏又来汽修店找过几次薛山。
  薛山跟着他去看过几回加工厂房,在佑安镇那一带,规模弄得还挺大,就是地理位置稍微偏僻,靠近大山,设备已经全部调试到位,就等着职工正式入驻。
  眼见为实后,郑宏又带着他走了一趟云南,把自己这条生意线上涉及的加工链、环节,通通给他介绍了一番,薛山这才觉得兴许是自己疑心病太重,竟然没由来的就怀疑起曾经最信任的战友兄弟。
  郑宏苦口婆心劝他:“老弟啊,你还年轻,人生有无限可能,干嘛非把自己局限在小河小溪里,你是大鱼,应该往大海里游才对。我不敢保证你将来一定能大富大贵,但我敢拍着胸脯说,跟着我干,不出三年,你能得到的绝对比现在多很多,什么汽车洋房,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薛山依然有所顾虑。
  郑宏了然于心:“是因为女朋友吧?”
  跟着郑宏闯,就意味着要离开孙皎很长一段时间,而那时两人的关系,正处在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
  也许是被郑宏口中的雄图壮志打动,也许是家庭的赤贫让薛山迫切想要为自己和为家人打出一片天,犹豫过后,他决定跟着郑宏。
  他跟孙皎提起这件事时,孙皎有点意外,而意外过后,她冷静地提了分手。
  薛山一直记得,她那时候说的话。
  “我不可能一直等你的,薛山。你在部队时我等你,你现在退役出来了,我也等你,以后你去外面打拼发展了,我还是等你,然后呢?这种等待有结果吗?你确定自己能在三五年回来后,就一定能有所成就,一定能改变现在的生活吗?”
  “过了年我二十四岁,身边的同事、朋友,大部分都结了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我呢?我不管不顾,跟家里人闹翻跟着你三年多,到头来,除了一份根本谈不上可歌可泣的爱情,我又得到了什么?”
  “你是个好人,薛山,你善良、正直,爱护关心家人,对我也好,可是过日子并不是只有这些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我连我们将来孩子取什么名字我都想过,可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薛山想去抱她,被她推开。
  “就这样吧,薛山,我们就这样了吧。”
  带着这份珍贵而难过的人生记忆,从此分道扬镳吧。
  ***
  夜很深了,小雨渐渐变成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屋面上,打在院子里那一丛丛花草小树上。
  这一方幽暗的空间,两个相拥而卧的人,始终了无睡意。
  陈逸静静倚在薛山怀里,长发披散在脑后,有一缕搭在他赤|裸的手臂上,柔软而冰凉。
  她并没有过多询问薛山的感情往事,也没有追问他后来是否尝试挽回孙皎。她缓缓伸手搂住他,像在给他力量,又像在给他依靠。
  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她问:“郑宏做的生意,是不是跟毒品有关?”
  黑暗里,薛山点点头,“起初没有察觉,只是觉得他做这行有点走歪门邪道的意思,后来进厂待了半年,才在无意中发现。”
  “那薛海呢?他跟你一起去了吗?”
  “没有。”薛山的声音轻飘飘的,“阿海他出了点事。”
  ***
  知道薛山辞职加入郑宏的生意后,薛海很是激动。虽然嘴上叫嚣着要独自闯一片天,可对于他这种既没文化又没什么社会阅历的人来说,如果能有薛山在身边,的确是件很令人安心的事。
  但老天爷往往不遂人愿。
  妻子李芳是家里的幺女,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哥哥十年前外出打工,在工地发生意外而丧命,家里得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哥哥死后,留下妻子和年仅五岁的儿子。因父亲早逝,家中只剩下母亲一位长辈,嫂子并未再嫁,多年来一直在家尽心服侍照顾老人。
  原先家里在当地一段穿乡的马路边有块地,后来嫂子用赔偿金在那块地上修了一栋小楼,出租给人做生意用。
  这年,老母亲病逝,办完丧礼后,两位姐姐突然提出要瓜分家产。说那栋老屋、以及路边的那块修了楼的地,当年虽是分给大哥的,但他过世后,就该回到长辈名下。
  屋子和地基被嫂子用了这么多年,如今母亲过世了,这份遗产就应该分到各个女儿名下才对。
  这件事闹的挺大,李芳嫂子又是个软性子,耐不住两位剽悍女人的唇枪舌剑和滋扰,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要了,带着孩子离开了事。
  李芳和那两位姐姐不一样,她始终坚定那些东西就该是大嫂和侄子的,为了帮大嫂讨回公道,决定赶回家跟两个姐姐理论。薛海虽然行动不便,但作为丈夫,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意外就是在这场“理论”中发生的。
  两位姐姐蛮横无理,找来社会上的小混混闹事,意图吓走母子二人。当地村民老乡实在看不下去,自发集结起来到李家站岗,保护李芳大嫂母子。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挑了头,一群人提着木棍板凳就打了起来。
  当时薛海混在老乡人群里正跟人讲话,被突然暴|乱起来的人群推壤,摔倒在地。混乱中,他被砸伤,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捂住肚子,脸色刷白。
  看情况不对,老乡们报了警,火急火燎把他送往医院,查明是脾脏破裂致大出血,又紧急行手术切脾,薛海才得以保住性命。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薛海身体差了很多。短期内,他再不可能跟着薛山到郑宏那里有所作为。
  虽有遗憾,但郑宏承诺他,等他身体康复,随时欢迎他来。
  而这一等,就一直到一年后。
  ***
  加工厂投入运营后,郑宏以薛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为由,让他全权负责监工,白日里所有进出加工的材料以及成品,都由他一笔笔记录在案。
  虽然辛苦虽然累,但薛山一直竭心竭力完成着。
  直到半年后,一次偶然机会,他发现了那间加工厂的秘密。
  那天,他有份货单不小心遗忘在那,而第二天一早就要交给一位客户,什么都没想,哪怕是夜里十二点,他也立刻赶了过去。
  然后,他发现本应该黑灯瞎火的厂房,不间断有手电筒光束亮起,而门口原先停靠厂内货车的地方,多了几辆黑色皮卡。
  他第一反应是偷货贼,连忙去保安亭叫值夜的保安。但保安亭门开着,却没人,薛山顾不得太多,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他摁下报警电话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消失”的保安正在仓库大门口指挥搬运,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郑宏。
  他们把皮卡上的货箱搬进成品仓库,再把仓库里的成品替换出来带走。
  听筒那头传来接警人员的声音,薛山犹豫片刻,挂掉电话。
  他在暗中观察了半个多小时,郑宏才带着那群人驱车离开。
  怕夜里响动大,他没有轻举妄动。第二天,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早来到厂房取记录单,顺便进入成品仓库,查看了下这两天刚加工出来的那批即将发往广西的木雕。
  一个个拆开货箱,货物信息和木雕款式都和自己前一天记录的相同,并没看出什么特殊异常。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偷偷摸摸地替换?
  后来,他终于找到机会,跟踪前来替换货物的皮卡车,找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另一间加工厂。
  这座加工厂也是制作木雕的,不过那里的工人是把成品实木根雕掏空,运到另一个地方,将一定数量的海|洛因藏进这些被掏空的木雕中,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薛山所在的这间加工厂,按照正常售货渠道发出。
  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
  薛山人生第一次见到毒品,是在他十二岁那年。
  那天他值日,打扫完教室卫生后,他又去操场上跟人打了会乒乓球,结束时已经很晚,天色渐暗。他挎上书包,打算抄小路回家。
  在那条幽暗逼仄的小道上,他看见了一个缩在墙角的女人。
  看见薛山走过来,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兀自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从薛山的认知来看,她正在吸烟,比较特别的是她手里还有一张小小的锡箔纸。
  她颤抖着手在锡箔纸下方点燃打火机,迫不及待凑近那张锡箔纸,用力吸了好几下,才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薛山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快步离开。
  之后没多久,学校组织扫大街活动,他在雅里乡街上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但薛山记不起来那个明星的名字,反正就是还蛮好看。
  但这位蛮好看的女人,衣着很暴露,在大街上随意拉住男人,嘴里永远重复着一句话:“二十一次,来不来?”
  雅里乡街上,那时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多是外地来的,因染上毒瘾无经济条件购买毒品,而选择了出卖身体。
  二十元,在那个时候可以买一包“白|粉”,也就是海|洛因。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那时的薛山并没有料到,十多年后,自己也变成了毒贩当中的一份子。
  

  ☆、44

  薛山的烟瘾就是在那个时候慢慢积起来的。
  想不通、搞不懂; 前路一片茫茫,面对曾经最信任的战友兄弟;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只能一根又一根的抽烟。
  报警么?就算查处了郑宏以及这批藏有毒品的木雕; 恐怕自己也难逃罪责。
  那些货物都是在自己监工下完成、记录入库,然后售出的,警方会信自己完全不知情吗?
  而且; 郑宏的毒品是哪里来的?谁给他提供的货源?他的上下家又是谁?他的生产链从缅甸到云南、四川,这条线上又涉及了多少人?
  还有,曾经并肩作战彼此信任的战友兄弟; 为什么会变成毒贩??
  顾虑的越多; 心情越复杂,也就越难以脱身。
  考虑良久; 他最终还是拨了一通电话。
  警方根据薛山提供的线索,查到了那两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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