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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南宋春晚-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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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十分消沉,两手绞做一处,心里十分愧疚。
“温容,你出来!”
一声暴喝,叫容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真的便往门边赶了几步,手搭上门闩时方又停下。
外头便是堂屋,容娘似乎看到了赵东楼怒气冲天的模样,她不敢出去。
“容娘,出来吧。”
守中沉声相唤,容娘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门出去。
赵东楼果然怒容满面,他变化亦不少,唇上留了须,往日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显英武。只是他现下目中怒火,仍叫容娘想起往日那个小郡王来。
容娘眼中潮热,垂了眸,款款的福了一福。她知晓自己不甚平静,却仍勉强颤抖着问道:“郡王……,安好?”
赵东楼看着眼前的容娘,一身郎君的宽大服饰,越发显得身子消瘦,腰肢堪怜。她的脸越发小,简直只剩下一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偏偏含了泪,清汪汪的,叫人心里发软。
他冷哼了一声,带了嘲意道:“我好的很。容娘,你告与我,去岁泸州那回,可是你?”
温容咬唇,心里万般愧疚,不好回答。
徐守中一旁看到,道:“你过来。”
温容抬眼,看了一回守中,又看了一回赵东楼,终道:“郎君,郡王待我如兄,待我回了他的话。”
赵东楼将背往椅上一靠,眼睛微眯,看容娘如何回话。
“那日在泸州,不曾出来相认,是容娘不是……。”
容娘话未说完,赵东楼便狠狠盯了过来,骂道:“哼,你果然情深,千里寻夫,我喊你,你也不理。从清平到此,战乱,匪祸,流民,病疫,哪一样不能要了你的命去?你好好的清平不待,受了委屈也只晓得跑,还特特的跑到淮河边上来,你命大啊!我当日不是说了,若你在徐家待得不好,我给你独立一户,任你如何折腾!我赵东楼的话便不是话,你有恁大的本事,跑到临安岂非容易许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望乡
容娘被赵东楼一连串的言语劈的满脸通红。她欲插话,赵东楼许是训惯了下属,直有滔滔不绝之势。
“多谢郡王关切之意。贱内无恙,我之大幸。郡王远来,我当略备薄酒,替郡王洗尘。”
守中寥寥数语,便打发容娘去厨房吩咐,拾掇菜肴,与郡王共饮。
容娘应了,又朝东楼福了一福,方才去了。
赵东楼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有些失神。旁边徐守中看了,垂了眼睛,手中茶水尚温,将就吃了一口。
“你如何寻到她?”东楼脸色黯然,问道。
守中眼神微暗,道:“她一路往淮河而来,恰巧摸到此处。”
此话叫两人心中苦甚。
一个弱质妇人,逢此乱世,从清平辗转,不知行了多少弯路,历经三年,方到了寿州。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她的心中须得如何痛苦,如何绝望,方才不顾性命,执意往北!
两位战场上的铁骨硬汉此时皆默然。
半响,赵东楼忽而展颜笑道:“果然是天作的姻缘,她糊里糊涂都摸到了你的地盘?”
心底却道,当日若是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怕也是难成佳话。她如此倔犟率性,如何能在自己的那处深宅中活得如意?
自此,心中方信,姻缘一事,命中注定。
压了心中失意,赵东楼照旧与徐守中说起各样消息。因说到朝廷议和一事,室内便有些压抑。
此时朝廷军队尽占优势,金军大势已去,朝廷反卑辞厚礼,屈膝求和。据闻北方复地,竟有割让之意,功臣巨将,亦被削权夺志!
“将军莫若借伤病之际,稍许隐匿。不然。被那等小人算计,实难太平。”
东楼脸上萧条,神态涣散。
守中但笑不语,脸上平静。眼神幽深,坚而隐忍。
“郡王可会适时改志?”守中声音低沉,醇厚如酒。
东楼嗤笑:“我不曾上得战场,何来改志之说?”
这几年金兵背盟而下,东楼几度请兵,上只不许,言皇家儿郎稀薄,金人残虐,不可轻意对敌。故这几年,东楼只在江南两路平匪。而匪乱之事。不过朝廷官事糜烂,赋税沉重,良民不可度日而叛起。如此平叛,叫东楼愈平心中愈愤。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人事,容娘那边在厨房里却洗手做羹汤。欲叫那几人用些可口饮食。
因她身上寒气甚重,守中不允她操劳厨事。虽新来的厨妇手脚笨拙,每每做出饭食,粗糙平淡,守中亦毫无怨言,一应吃了。容娘经历了三年磨难,但有饭食。便是幸事,亦不讲究。
但今日东楼来此,非比寻常。容娘想着守中与昌明,皆有伤再在身,此番正好借了机会做些吃食,好生弥补。
容娘先做了浓浓的胡椒汤。叫四喜端去,给赵东楼去寒。
自己却将赵东楼带来的许多包裹一一打开,将里面各样物事清理了一番。
赵东楼带了许多吃食药物过来,江南路的腊肉,笋干。甚或腌菜,酒,粳米,面粉,干果,茶饼,糖霜,人参,杜仲,三七……,他恐怕是搜罗一番,一应打进包裹便来了。
寿州知州待守中一行十分客气,虽城中空空,每日供养却尽己所能。今日却是送了一些菜蔬,并一只野兔。
容娘请那厨妇收拾了野兔,自己在厨房里哐哐当当做了一个下午,到得傍晚时分,一桌久未见过的丰盛席面便已摆上。
四小碟各色干果,一碗腊肉蒸干笋,腊肉油光透亮,干笋吸足了油水,润泽干香;一碗酱味烧兔,酱汁浓郁,肉香扑鼻;一碗酱色腌菜姜豉羹,一碗碧绿野菜羹。
东楼心中深叹,举起杯来,与守中昌明共饮。
守中却朝四喜看了一眼,四喜忙道:“娘子说了,只待汤饼出来,便无事了。”
“你叫娘子自用些,歇息去吧。”守中吩咐道。
四喜忙应了,自去厨房回话。
厨娘听了,好生羡慕容娘,憨笑道:“娘子嫁的好郎君,将军可是大英雄,原来在家中亦十分关怀。”
容娘微笑,手中不停,用笊篱将汤饼捞出来,满满的一盆给陈泰四喜几个,里头的三人却可待他们酒意未醺,再上不迟。
晚间,待守中进房时,容娘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味。她皱了皱眉,埋怨道:“可吃了许多?正用药呢,莫耽误了伤势愈合。”
徐守中坐在床上,抬脚任容娘帮他脱鞋,烛光下的一双幽黑深,目漫无目的的看着某处,似在思索。
深冬的寿州夜晚,冰冷的河风越过城墙,吹入各家各户,又被门窗挡在室外。
今日比往日更冷些,容娘紧紧的挨了守中。他的身子渐渐恢复,阳气甚足,被窝里如一个火炉一般暖和。
守中的手大而粗粝,容娘的手被大手包裹,心里亦十分安详。
城中寂静,屋内烛火已灭。
容娘有些迷糊,却忽地听到守中问道:“娘子,你当日往淮河边来,可是欲返故乡?”
容娘心底一凉,过往虽远,伤痛太深,犹如昨日,她并不愿意提起。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佯装睡意正浓。
谁料今日守中谈兴正浓,他勉强侧了身子,一手抚摸着容娘头顶,一手搭在容娘腰上,道:“若此生再也过不了河,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暗沉,隐含悲凉。
容娘顿时僵住,故土的芬芳已然沉降至心之深处,隐隐约约有些印痕,却不甚明朗。阿爹的笑容也只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娘亲的味道,多年来已换做了徐夫人的味道。
可是,无路可走时,她仍是想着故乡。
虽然故土在何处,她已然忘记。她只是那般执拗的想着,过了河,那边往北,再往北,定然便是故乡,爹娘的安息之处。
那日,她其实并非想死,而是想要过河。她把乳娘坟头的一撮土抛在了河中,让乳娘随着十四年前的曼娘而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茕茕孑立,孤身独立。她一时忘怀,便虽乳娘走了几步。
若是此生再不能过河?
容娘的心尖锐的痛了起来。谁的心里不盼着重回故土?那里有爹娘,有过往,有某些人的半生,有某些人的一辈子!
守中默默的将脸贴在容娘的发上,悲伤肆意流淌,同是离人,伤感自不待言。
良久,容娘幽幽道:“天下疆土一般,郎君在处,便是故乡。”
守中闻言,心中撼动,手下便是一紧,将她紧紧的揉进怀里。
容娘以手相抵,急道:“郎君,你伤未好,不可……唔……”
“……无事,轻些。”压抑缠绵的声音低沉惑人,叫人不能拒绝。
残留的酒味竟能醉人,容娘只觉心中和身上皆是滚烫,便似吃了酒一般,浑身都烧起来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又因常年摸枪,老茧磨人,一路抚过去时,容娘的背上起了一层疙瘩。她的身子柔软异常,两手几不能支撑,又恐伤了他,只得咬牙勉强撑住。身子里的热浪却不饶她,一波一波,潮涌不迭,几乎叫她背过气去。
次日起来,天色大亮,身边枕头已空。容娘忙忙起身,身上酸痛,她亦顾不得,只管赶紧收拾自己。
门被推开,容娘忙将被子拉高,脸色红如朝霞,不敢抬眼看人。
守中将托盘放下,在床边坐了。他不言不语,大手捞出妇人,亲替她穿了衣裳,打量一番,方道:“把粥喝了,我陪郡王在城中走一走便归。午饭由厨娘做去,你在房中歇着便可。”
如此关切,几令人醉。
容娘羞红了脸,低着头,轻轻应了。
如此两日,离别之日终至。那日日头正好,远处淮河水闪烁如银,芦苇轻摇,城墙在朝阳中焕发生机。
城中百姓十数人,一路抹泪送出城来。城墙之上,兵士成排,默然相送。
赵东楼送徐守中一行至寿春,互道珍重,扬长而去。
一路颠簸,幸亏赵东楼执意留了马匹,车中垫了几层褥子,并不妨碍。路上荒芜,行人凄惨,马蹄急踏,赶在下一场冬雪到来之前,一行几人进了合肥城。
城中守中原无住所,本只在营中打住。如今家眷在此,他便命四喜去街上寻了一处宅子,又雇了一个婢女与婆子,将容娘安置在此。自己却带着昌明四喜,径往营中去交代。
容娘歇息了几日,精神好转,也照看一下厨房,费心做些吃食给守中几人享用。
合肥战事早了,虽物资不甚丰富,倒好过寿州。况守中军营在此,一应事务,亦好招呼。
容娘拖那婆子好歹寻了一匹粗绢,自己缝了衣裙,终于将守中那套衣裳换了下来。守中晚间归来,看见妇人一身深蓝衣裙,虽颜色深些,却袅袅婷婷,婉约动人。他略勾唇角,眸中深邃,欢喜之意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
两人相处数月,没了家事拖累,十分惬意。合肥郎中说容娘积寒至深,子嗣之事,恐有些艰难,须慢慢养之。两人经了战事,又去了心中隔阂,反倒不甚在乎,一味过平常夫妻生活,十分和睦。
谁料这日,容娘正在家中看书,婢女过来说,门外有沈观察家人,送了好娇俏小娘子过来,说是给将军做小妇,侍奉容娘。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妇
且说沈观察给守中送了美娇娘过来,容娘正自诧异,旁边婢女却欢喜道:“娘子如何不喜,沈观察乃是城中最大的官儿。他肯送小娘子给将军,自是十分看承之意,娘子须得亲去迎进来,方显贤淑之名哩!”
容娘心中苦笑,却不晓得此沈观察如何为人,总不好得罪郎君上司,说自家傲慢。容娘看着婢女欢天喜地模样,便吩咐她去引了那小娘子进来,顺便散了铜钱,打发送人来的几人。
那小娘子果然青春美貌。但见她细肌嫩肤如冰如玉,杏眼含情如春色满园。最是那纤腰款摆,裙裾微动,如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一丝丝涟漪。
小娘子忐忑的觑了面前娘子。娘子脸色不甚红润,微露病容。容颜虽丽,并不出奇。一双眼睛看似清澈,却混不似那少女的不知世事,倒似历经风霜之后的澄澈。
小娘子赶紧低了头,心里有丝丝寒意浮起。欢场出身女子,只求觅得靠山,免了抛头露面,卖笑求生。她是机灵人,不然不会被沈观察瞧中,送给赫赫有名的徐将军。察言观色是妓子本色,主家娘子不甚欢喜,只一眼便可看出来。
果然,娘子淡淡的问了她的名讳,晓得她叫丽娘,便叫婢女带了她去一边厢房歇息,不再理会。
丽娘乱世中见惯了风雨,心中不以为意。大户人家娘子面上贤惠的尽有,背后歹毒害人的亦多。这个娘子面上清淡,不定便能容下她去,也未可知。
只是徐将军乃朝廷五品官员,宅中如此简朴,倒是叫她有些惊讶。沈观察亦是临时住所,却是这城中第一富丽堂皇之处。
住的几日,丽娘便晓得将军宅中生活朴素,娘子闲暇不是做针线便是看书。所看史书全不是她所擅长,她这么一个伶俐人竟然搭不上话去。
丽娘默默的立在一旁,不再存心讨主妇的欢喜。她一心等着将军归来,若能讨的将军欢心。占据一席之位也是有的。
谁料这日将军归来,已是夜深。她迷迷糊糊的听见声响,心中激灵,便留了意。那边屋里些许言谈几句,将军的声音很是低沉,那主妇随意应答几句,却比白日多了几分亲昵。接着她听到主妇唤热水,许是擦洗一番,便即熄灯入睡。
丽娘见一时不得近身,也少不得做了小。如婢女一般服侍在侧。
将军五官深邃,身量高大,一身气度,冷冽威严,叫人不敢轻易近身。他的衣着亦不讲究。半旧的袍子却穿得磊磊落落,形容不俗。
原来世上果真有此英雄,混不似那些徒有其名、混迹风月场中武夫!
丽娘暗暗心折。每日晚间,她便在外间暖阁榻上歇息,替换了娘子婢女的活计。里头夫妻说些家常话语,在这黑夜中显得十分温暖。将军似有伤在身,然而这十来夜里。也有两夜是有床笫之欢的。那般缠绵悱恻、隐忍体贴,却不是欢场中能见。
丽娘暗自艳羡,竟然有些庆幸自己仍是完璧之身,不曾被人玷污。
接连数日,将军晨起夜归,白日少有在家之时。偶尔得知将军早归。主家娘子便亲洗手做羹汤,却又瞒着将军,似是怕将军不喜。
丽娘暗自心喜,她褪了华丽装饰,清清爽爽妆扮候在一旁。给娘子与将军添饭。
她着意要在将军面前露一回脸,却不料将军目不斜视,只看了一眼桌上饭菜,皱眉道:“你又下厨做甚么,不是叫你歇着么?”
娘子抿嘴一笑,眼中有被识破的娇羞,略显单薄的脸上却笼罩了一层淡淡光芒。其时容貌,奇丽无比。
丽娘看得出神,不妨将军一时饭毕,对欲搁下碗筷的娘子道:“再用些。”
婢女被丽娘说了好话退下去了,此处只有丽娘侍候。丽娘彼时正在发呆,却未听到将军话语,脸上只是怔怔的。
徐守中瞥了一眼不甚机灵的丽娘,因入眼有些陌生,便问容娘道:“你新买了人?”
容娘正添饭,闻到此话,看了一眼一脸委屈模样的丽娘,微笑道:“郎君怎么忘记了?这是沈观察送来服侍你的小娘子,名唤丽娘的便是。”
丽娘两眼看得清楚,娘子眼含笑意,朝将军眉毛一扬,竟似揶揄模样。她心中有些发抖,只盼着将军再回头看自己一回。
谁知将军皱眉,道:“若勤快些,你留着便罢;不然,添几个钱,打发人家出去,再买便是。”
丽娘心中如遭重捶,俏脸惨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自己素有艳名,重金求见者屡见不鲜。如今堪堪长成,便被沈观察买了来送给徐将军。不料十数日过去,他竟然浑然不记得自己!
况如此话语,竟是要将她做婢女使了?
美貌女子总有些心高气傲,丽娘如此佳人,更是如此!她这一跤跌得甚重,心中只是后悔,当初便是待在青楼中,亦不少人奉承。哪似如今卖了身,性命握在人家手里!
丽娘悲悲戚戚,那边容娘却对守中道:“到底是沈观察送来,不好驳人家面子。若是郎君识得青年才俊,好生嫁出去,方才对得起观察美意。”
徐守中便不放在心上,只叫容娘少操些心。
容娘早就不操这份心了。初时收到这小娘子,心里自然吃味。然几日过去,郎君竟似浑然未觉家中有如此佳人。她心里的醋意渐消,只当这小娘子是婢女那般人物,任她怎样耍心思,左右入不了郎君的眼。
丽娘却心有不甘。这日夜间,她算准了将军归家之时,便在屋中操起了琴。琴声淙淙,如诉心意。
外头将军大步走入,忽而顿住。丽娘心中激动,手下却强自镇定,将琴弹得越发悠扬。
“谁在弹琴?娘子体弱,须得早睡,不堪嘈杂。去叫她停了。”
琴应声而断。
容娘看着丽娘一日日消沉下去,心中亦有些怜悯。她存心在合肥寻个好人家将丽娘嫁了,却苦于自己初来乍到。对此地十分生疏。
孰料老天爷帮她,这日,来了两个意想不到之人,倒顺便将丽娘之事了了。
守中这日午时便归了家。同时到达的还有六郎,与高九郎!
六郎乃是回京述职,自小郡王处知晓大哥受伤,便急急的拐了道路过来相看。高九郎却是常走各地,军中生意也做些,恰巧便碰见了守中。
守中与六郎相见,兄弟情深,自不待言。六郎见守中鬓边白发,脸上沧桑,心中暗自神伤。守中却见六郎举止稳重。言谈大方,十分宽慰。
九郎一旁微笑,他如今已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形容却越发清隽,颇有些澹泊寡欲的味道。
因他见到徐家兄弟俩彼此见过。便上前作揖道:“郡王信中说将军神勇,以少胜多,将入侵金军全歼,九郎万分敬佩。郡王知我行程,便叫我带了些药材,望将军不弃。若有些用处,便是九郎为国尽力了。”
九郎说得诚恳。守中谢了一声,便收下了。
不料九郎再道:“郡王嘱我带了临安擅治伤寒的郎中过来,可是将军……?”
守中讶然,继而淡笑道:“如此甚好,多谢郡王与九郎美意。我倒无妨,只是贱内有些不适。正想请郎中调养。”
六郎心中如巨雷滚过,不由问道:“大哥,容娘……?”
守中点头,道:“是,她在此处。”
九郎却微笑道:“恭喜将军夫妻团聚。如此。郎中请的恰好。不如便请郎中问诊把脉,好替娘子调养。”
守中谢过,便叫婆子去收拾屋子,婢女自然去请容娘。
六郎心中有万千话语,却不好言说。只得陪着高九郎与大哥说些时务,心中似剖做了两半,一半在此处,官场上练就的功夫倒不致失了态;一半却在容娘处,心中只戚戚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间隙处,六郎忽地想到,郡王定然早已知晓,不然怎会叫高九郎请甚么伤寒郎中。这高九郎自然也已知道,竟只有自己,便如蒙在鼓中一般!
已是知州的六郎心中暗恨,赵东楼,着实可恶!
那边郎中诊脉问询,诊断十分仔细。
“娘子此病,乃是心中抑郁积蓄,兼之操劳过度,寒气入侵所致。若小的把脉无误,娘子定然早有漏崩迹象,且小月之后,失于调养。如今寒气深种,调养起来不甚容易。须得养心怡神,不使操劳为要。”
守中黯然,思之草庙镇归家途中,容娘的崩漏之症,只当好了,却不想种下了祸根。难怪她难上身,原来身子早有伤损。这回丢了孩子,也不晓得往后可能怀有子嗣?若不能,她必然又要伤心。
“但请郎中开帖,替贱内调养为要。药材无论珍稀,但有,便请郎中开来便是。”
郎中笑道:“药材倒并非珍稀便好。只是娘子太过心细,心中负累,身子便弱。将军还需从此入手才好。”
守中默然点头。
六郎一旁听了,想着家中老少一大家子,心中便如弦丝微弹,丝丝痛楚不断。
郎中开了药方子,议定日后回清平之后,再去替娘子诊脉,方才谢过守中厚谢,行礼辞去。
九郎亦不久留,只叫小厮将所带之物搬进来,便待离去。
守中待送,忽地想起一事,便问道:“九郎可曾婚配?”
九郎讶然,笑道:“未曾。难道将军欲替我做媒?”
守中一笑,招了家中婆子,嘱咐她带了丽娘过来,又对九郎道:“此乃沈观察所送。此女容貌殊丽,正好配九郎。九郎带了去吧,不必言谢。”
高九郎精怪一般人物,他眸中微闪,又看了看那边娇美的小娘子,不过一瞬,便笑道:“既然如此,九郎消受了。告辞!”
丽娘早瞧见九郎人物,心中窃喜,忙忙的跟着去了。此后一生,她待在九郎身边,侍候殷勤。九郎始终未纳正室,她这个小妇日子十分好过。此是后话,不提。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生疏
丽娘被如此打发,容娘有些哭笑不得。而随意打发了人的徐守中却连提都没提起,若非婢女告诉,容娘只当丽娘吃不住累,不再来身边服侍了。
如此也好,免得那般粉嫩的小娘子日日在面前晃荡,一会儿艳妆如霞,一会儿清淡如烟,叫人看戏一般,看花了眼。
容娘叫婢女把抓来的药交给厨娘去煎,六郎过来,她存心去拾掇几个菜,却怕守中训话,只得在屋里拣点高九郎送来的包裹。
高九郎所送之物与赵东楼不同,赵东楼是搜罗万千,高九郎却是有的放矢。药材也是珍贵,一边是个守中舒经活络的,一边是给容娘调养气血的,送的恰到好处。
另有面粉一袋,上好粳米一袋,新鲜鸡鸭几对,糖霜几包等等。这些物事早就搬往厨房去了,婢女回来,欣喜的报与容娘听,却见到屋里桌上白绫两匹,杭绸两匹,锦缎两匹。婢女不由惊呼,合肥战事频发,市面经纪销声匿迹。若无几分本事,这些物事可难弄到哩!
容娘但笑不语,赵东楼能从江南路带那些七七八八的物事到寿州,高九郎便能捎带这些物事到合肥,那太寻常不过了。不过,这几匹绸缎来的恰是时机,她的衣物不够,仍要守中的衣裳做些替换。丽娘那时便总是盯着看,她倒罢了,被外人看见总不好。况郎中的衣裳旧了,也需置办几件新衣了。
婢女鼻子甚灵通,从另一个大包裹里头,嗅着香味儿翻出了一条偌大的火腿!
“娘子,这是甚么?是肉么?”
有肉的香味,却硬如棒槌?
婢女抱着火腿晃了一晃,满脸憨态。
容娘有些恍惚,清平的一切如雷雨后的春笋,不让人有些许准备,忽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心底有些刺痛。容娘垂了眼睛,将手中的布匹垒好,语调平平道:“是肉,你送去厨房里吧。”
六郎在此。守中破天荒的未去军营,与六郎在外院说了许久的话,回到房中时脸上益发沉静。
容娘正在做裁剪,她见守中进来,便放下剪子,斟了一盅茶递过去。
“六哥能在此逗留几日?”
守中正吃茶,忽地抬头,皱眉道:“你是嫂嫂,该叫六弟才是?”
容娘诧然,前程后事一想。确是自己错了。但她与守中成婚以来,六郎在家之日甚少,便是在家,容娘与六郎说话的机会更少。是以时至今日,六哥竟仍是六哥。大哥却变成了郎君!
容娘默然,继而莞尔一笑,道:“叫惯了,——六弟,在家时日少,不曾改过来。”
守中朝那边榻上抬了抬下颌,道:“做衣裳亏眼力。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家中只有这么几个人,做甚么衣裳。药煎上了不曾?”
容娘忙答道:“煎上了。高九郎送来的布,不太够,只能给你和陈大哥、四喜各人做一件新衣裳,不用费多少时日。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总不能叫我成日躺着吧。躺多了,骨头酸痛呢!”
守中瞧了瞧容娘,她这些日子脸色好多了,脸庞不似初见那般瘦,唇色也红润了一些。他伸手。将容娘拉至身边坐下,两只眼睛看着她,似有倦意。
容娘有些担心的反握了他的手,问道:“郎君可是伤口处不甚自在,可要唤郎中来瞧一瞧?”
守中摇头,沉闷半响,忽道:“你去厨房做几个菜,我与六弟昌明吃几杯酒。”
容娘素来敏感,前番赵东楼来时,她便已觉着守中不甚痛快。今日守中忽地开口要吃酒,她心中一动,却不言语,只应了一声,便自去了。
厨房里现出的鸡鸭火腿之物,容娘细细的烹了,叫婢女端上桌去。酒已交与四喜,只嘱咐他小心烫好,莫叫几人吃冷酒。容娘自己将就用了些,便回房歇息。
守中回房时,脸上微醺,黑里透出些红来,却是少见。容娘正歪在床上小憩,见状便欲起床斟茶。守中却坐在床侧,两下脱了靴子,长臂将容娘拉进怀里,一同倒下,浊声道:“陪我歇会。”
容娘轻轻的偎在守中怀中,听他心跳。
郎君定有心事,只是他的事情,若他不说,问是问不出来的。况他如今担心自己身子,若是有糟心的事情,他更加不会讲。除了陪伴,她还能做甚么?
至于郎君糟心之事,她心中略有估量。他一心牵挂的无非战事,那日在寿州时,他的语气里头便带了悲凉之意。
“若此生再也过不了河,你待如何?”
朝廷议和风气,非此一次。她懂事之时,郎君便因议和吃了大亏,自己的劫难便是自那时开始。
郎君语气如此萧条,自是因为此次非比寻常。军队在抗金战事中大胜,朝廷却一心议和。一腔抱负、满怀乡情,再次成空。谁人不寒心呢?
于她,想回故乡么?
容娘在守中温暖的怀里,听着头顶上均匀的呼吸声,睡意昏昏,渐渐入梦。
完后醒来,守中再去营中。容娘便在家中做些针线,看会书,又嘱咐厨娘晚饭备何样菜,做何样饭。
六郎却叫婢女来说,欲会容娘一面。
容娘沉闷半响,方收拾一番,去堂屋会六郎。
自六郎大婚,两人见面无几,虽往日容颜熟稔无比,然岁月无情,再次见面时,两人皆有些惊讶。
六郎原是那般温泽内敛之人,性格虽刻正,相貌却斯文。六七年官做下来,他的棱角圆润了许多,待人接物亦十分俱全。
六郎看容娘,心中却是一酸。她的眉眼仍是往日那般模样,只是瘦得太过,简直便像时日停止,身子仍如少女一般消瘦纤薄,脸上却已带了风霜之色!
“容娘!”
六郎向前进了一步。
容娘微笑,款款福了一福,唤了声:“六弟!”
六郎黯然,心中百般滋味,不能形容。然而他见容娘,另有意图,却不能纠结于往日情愫,愧对自己的大哥。
两人静默片刻,终是六郎开了口,道:“你……,你当初为何要离家出走?”
☆、第一百七十章 信任
这个问题,可叫她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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