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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美如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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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当年叛节,皇帝虽下令誓要捉他归京受审,但却未因此事而牵怒宗族,所以沈归老娘虽然没有因为儿子当将军而享过富贵,不过也没有因为他落草就被官府捉下大狱。
但这一回不同,无论张君能否孤身一人把那玉玺带回京城去,这件事情算是就此捅开窝了。若东宫能一力瞒下便罢,若是瞒不下来,事发之后总有个人要顶罪。沈归是盗玺诛九族的大罪,牵扯到瑞王,瑞王为了不叫他把自己供出来,也必定要到陈家村来抓沈归老娘做要挟。
如玉背着沈归老娘进了山窖,把她一直藏到那安着皮帘子又阴又潮的深窖中,裹紧被褥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出来重又堵上架子,取簸箕来将芋头、南瓜,各类杂粮皆堆摞到上头堆的满满当当,这才出了山窖。
外面天色大明,今天倒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一轮明日从东升起,绿油油的田野上带着潮气弥漫一股子过年才有的炮竹香灰气息。从陈家店子、陈家上河沟等地一路来看热闹的人们络绎不绝。如玉才走到涧溪位置,便见一股子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垭口那一边跃马冲了出来,显然这些人早就知道那是沈归的家。
随着如玉进院子,搜不到沈归老娘的那些黑衣人已经到后院门上了,一脚踢飞木栅栏的院门,进来便踹飞了几只鸡,一个随手扯起安康老娘的衣领,提剑指着问如玉:“这是谁?”
如玉连忙道:“这是我婆婆!”
这些黑衣人俱皆蒙着面,其中一个右眉毛中间位置生着颗朱砂痣的走到如玉面前,腿长而体瘦,满目阴戾,他问道:“你家与沈归家离的最近,你可曾见过沈归老娘?”
如玉酌言道:“早起还未曾见过。”
她是整天替沈归老娘送饭的人,只要这些黑衣人在村子里随便找个人问起,能与沈归老娘牵涉最多的人就是她。所以如玉也不敢打含糊。
这黑衣人四顾了一圈儿,挥手吩咐下属道:“这把村子所有的人都给我集中到这里来,然后每家每户的搜。”
一众黑衣人扔了安康老娘,顿时四散开去。这眉头有痣的黑衣人将长剑反手入背上的剑鞘,迈着懒散的步子从如玉搭的篱笆架走过去,踩脚踏扁一颗葫芦苗子,回头见如玉正在挑眉望他,鼻息了一声冷笑,又走到落尽桃花的树下停了停,再走到香椿树旁,望了一眼缓坡下一望无野的青青麦田,出声语调有些怪异:“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待朝烟。这地方齐整而又宽展,能有这样一份家业,是小娘子的福气。”
如玉一笑,牙打着颤儿,不接言。
农村这种地方,天晴一身土,下雨两脚泥,身在其中的农人们自然苦的不能再苦。但若有闲人偶尔路过,鸡犬相闻,柳绿烟斜,确实美不胜收。
“贼子!贼子!”院后的高山上忽而有如雷振的高声,如玉和那黑衣人皆是应声回头,便见一身僧衣的大和尚安敞手持伏魔杖,于那青山顶上,碧空之下振杖高呼道:“沈归老娘在我这里,有种你们就来夺呀!”
如玉回头看这黑衣人,黑衣人也在看她。对望了片刻,黑衣人忽而振臂高呼道:“都给我回来,追那大和尚!”
一时之间,正在各家各户赶人的黑衣人皆窜了出来,直接跃上山窖顶,爬上山去追安敞了。如玉愣了半天,回头问三妮儿:“二妮儿了?二妮儿那去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奔进自己住的西屋,屋子被翻的七零八落,张君送来那本族谱还在,与族谱放在一起的,那本当年她祖父亲手交给她的书的摹本却不见了。显然,安敞带走了书,还带走了二妮儿。
如玉缓缓坐到窗边小案下,自墙壁上扣弄了片刻,掏出个小包袱来。将里头一本硬装书籍,并一方残缺了大半的印玺,抱在怀中,闭眼颓坐在案下静了半晌。这书以契丹文书成,名为《喀剌木伦法典》,并那小半方青铜残玺,亦是草原亡国契丹之御玺。
契丹当年称霸整个草原,建立辽帝国的时候,与各游牧民族部落首领于喀剌木伦会盟,共同议成法典一部,在法典中明确划分各游牧部落之间的土地、牧场以及领主占有各支配牧民,并征罚擅离牧场牧民的各类刑法,并确定诸部之间关于宗教的信仰,贵族们婚姻、财产,子女的分配与继承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如何抵御外敌入侵,或者征伐外敌时各部落之间的会盟及协助。而这部法典与残玺如今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它来召集契丹残部,以及当年在喀剌木伦曾会盟过的各游牧部落。
如玉自幼跟着祖父熟读草原各部文字,又岂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枉那安敞与沈归两个将她当个孩子一样哄,以为她不识契丹文,将这法典说成是藏宝图。
而他们,不过是想凭这样一部法典,重拾契丹旧部,召集各游牧部落,于甘凉二州以黄头花剌之名起事,称帝而已。
*
轰轰烈烈一场闹事,如今眼看就是陈安实的七七之祭,如玉白叫那京里来的小里正臊皮了一场,得了几张银票,还有一张他从渭河县衙盗开出来的路引。若是为了不叫陈氏族中强压着她的头皮再嫁,如玉此时就可以带着那七百两银子和一张路引出渭河县,天宽地广,只要逃出去,就总有希望。
如玉从侧面爬到山顶,才见几个孩子不知何时都已经钻了出来,正坐在菩萨脚下看热闹。她赶着几个孩子回家,安康故意放慢脚步,压低了声儿问道:“嫂子,昨夜你为何不直接跟着张君走?”
“他身后几股子人追着了,我跟着他能跑得了?”如玉反问道。
安康一路踢着土坷垃,憋了许久又闷声道:“他那样的人,走了肯定就不会再回来。”
说白了,如玉对于张君来说,不过就是落难路上一点恩情,在陈家村的时候趁热打铁,或者还能有个结果,等他回到京城,多少贵家姑娘们等着,怎么可能还记得陈家村里有这么一个小寡妇。
“只要他能活着到京城,回不回来都是次要的。”实际上自打送张君走的时候,如玉就没有想过他会回来。他是个君子,所以轻薄了她,又给她些钱补偿,可并没有睡她,此外又给她一张可以出门不用受官府盘问的路引,本就是要放她自立的意思。
回到家,麻雀在树头喳喳的叫着,桃花开的正艳,一村子的人都去红陈寺看热闹了,唯有个安康老娘在剁猪草,冯氏在旁大声的跟她讲昨夜红陈寺的闹事,比如庙的主殿忽然塌了,红陈寺那大和尚竟是个土匪,扛着韦陀的伏魔杖在山头乱窜一类的话。
如玉捡起扫把划了几把院子,想起沈归老娘还叫她搁在那又潮又冷的山窖里,忙又进门腾了两块粟米面饼子,搅锅烧了碗热汤端着,再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上,到山窖去给沈归老娘送饭。
若是没有张君临走前那句好歹叫她等一月的话,如玉今天就可以趁乱出陈家村,只要赶天黑能出渭河县的地界儿跑到秦岭那边,她就算是自由了。可张君临走那句话儿又叫她两心难安,又想走,又想留,一念觉得张君不可能再回来,再一念又觉得自己至少该等一等他。
*
渭河县金满堂家里,从大门到内院一路的白楹联,白挽帐,自己也是一身白衣的金满堂歪坐在圈椅上,白嫩嫩的右手中转着两只油光发亮的山核桃,正在听下人向自己汇报红陈寺的事情,他一路听一路笑,笑了许久挑眉道:“所以张君能顺利拿走玉玺,却还是沾了赵如玉的光?”
下人垂首道:“是!”
金满堂站起来,走到窗前摇了摇头,又笑了几声:“要说那张君,我还真是小看了他。不过一个会点三脚毛功夫的世家子而已,竟还能找到都料匠去把红陈寺当年建寺时的图纸弄出来,还能弄到密室的暗道,而这一切,你们竟一丝儿风声都没察觉,可见你们就是一群猪!”
等了许久,下人又试探着问道:“大官人,奴才是否还要到陈家村外守着?”
金满堂点头道:“继续守着,万一那赵如玉要跑,咱们得半路把她拎回来。”
他环顾四周,熬了一生的发妻终于熬不住先他而去了。他用了她一生的嫁妆,挣得能值一座金山的家业,在发妻面前做小伏低了一辈子,终于算是送走了她。如今这家里需要一个新夫人,年轻,漂亮,聪慧,给他年轻的新鲜空气,让他在临老之前,再享受享受少年夫妻的欢娱。
*
在走和留的矛盾中,如玉挣扎了半个月,又拖延了四五天,下了几番的决心,却忍不住总想起张君伏在自己胸膛上像个孩子一样摸索时的光景。她家厅屋里养了两个老妇人,白日里仍还一如继往的下田下地,维持这个家的生计。私底下又通过发财娘子在外村的几个老相好,兑换回来值三百两银子。
有这三百两银子,再有一屋子的粮存着,安康的读书和生活便不成问题。她若是走了,陈传自然会兼顾上三房的田与地,这些也不用她操心。虽然她整日的忙碌着,可若她果真能狠得下心来就此走掉,这个家也还能维持的下去。
眼看进五月,田里的粟与菜籽还有糜子都虚蓬蓬长了起来,各类杂豆也到了要蓐的时候。这天如玉正在后山的坡上蓐着粟苗,回头忽见虎哥气喘嘘嘘抖着胸脯跑了上来,边走眼泪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如玉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起身问道:“虎哥,你这是怎么了?”
虎哥硬塞给如玉个小包裹,连忙忙儿的把她往下推着:“如玉,大事不好了。我大伯带着一众的官役来,说是你因与婆婆拌嘴,给婆婆灌了鼠药,顺带着连沈归老娘都给毒死了,他带官兵要来捉你。”
如玉出门才半天,出门的时候安康老娘和沈归老娘两个还在炕上编筐,半日的功夫,不但两个老妇人死了,连县令陈全都来了,如此诡诈的事儿,如玉若不是上个月从魏氏口里套话儿的时候知道些音讯,只怕真要吓个措手不及。
虎哥虽是陈全的侄子,人也憨里憨起的,但有身量有体魄,如果不是有一个泼妇一样的娘,族中要压着她强嫁,她也是愿意嫁的。这人憨实,若说沈归老娘与安康老娘死了,想必是果真已经死了。
如玉虽早知道知县陈全在打她的主意,但这将近一月的时间日子过的太顺遂,她究竟也失了些警惕,那知道陈全一出手,就安给她一个毒死婆婆的罪名。她思滤了片刻,仍将那包袱推给虎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你大伯都杀到我家门上了,我也不好再回家。我先到我家山窖中等着,你把我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叫来,我与他们商议。”
到这个时候,能靠的仍还只有大房和二房。
在山窖中等了半个时辰,如玉隔帘望见果真自家院子叫官兵围了个满满当当。这是个缓坡,瞧院子能瞧的清清亮亮,此时官兵们皆是鸦雀无声,想必是在等县太爷陈全。
陈传带着圆姐儿,陈金带着三妮与魏氏,冯氏几个不一会儿就全来了。
魏氏钻进了窖子先就一声哭:“我的好如玉唉,我知道你养着两个老妇人嫌烦心,可是也不能给她们喂鼠药啊,这一下药死两个,县太爷要抓你谁能救得了你?”
如玉此时先不动声色,上前问道:“二伯娘已经去过这家了?见过我娘和沈大娘了?知道她们服的是鼠药?”
魏氏脑子还没有转过来,答道:“我吃罢干粮去你家,叫了几声无人应,进门就见妮儿三娘和沈归老娘两个全倒毙在厅屋炕上,眼瞧着正是耗子吃了药的样子,所以就……”
如玉随即就飞了她一个巴掌:“所以你就吵嚷出去,报到了陈贡那里是不是?”
第37章
魏氏那期竟叫一个媳妇辈的甩了一耳光; 捂着脸憋了几憋没忍住哭,陈传过来喝道:“如玉,你毒翻婆婆竟还有理了是不是?”
“毒翻个屁!”如玉指着魏氏骂道:“毒正是她下的。我就说二伯娘平日嫌弃我娘嫌弃的什么一样,这几天今日送个饼明日送碗汤; 到我家厅屋里能聊上半天。却原来她是叫陈贡与陈全兄弟收卖了,打算着要拆了我们三房零碎儿送给陈贡兄弟了。”
魏氏想起陈贡教自己的那些话儿; 指着如玉的鼻子强撑一口气问道:“你!你有什么证据敢说是我下的毒?”
如玉冷笑:“二伯娘,你可记得去年你家的鸡叫人毒死了,我是怎么替你找出是谁下了药的?”
陈金抢言道:“你剖了鸡的素子; 从里头翻出高梁来,那东西咱们这里不兴种; 只有老皮皮不知从那里弄来一些,在园子边种了一溜!”
如玉道:“这就对了。被药死的人到了县衙大堂里,也是要剖开肚子从胃里头往出来掏吃的; 看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毒死的。陈全虽然是知县和你们伙同一气要诓我,可你莫要忘了,渭河县的首富金满堂四月里还亲自到陈家村来求娶过我; 如今我已经叫虎哥往县城里跑着去给他送信了; 等他一来; 陈全也不敢不禀公断案; 倒时候剖开肚子; 若里头是你家的饼和饭,你就等着下大狱吧!”
陈全转身拎起魏氏的手问道:“果真是你?”
魏氏叫大家逼到了墙角上,顶着架子碰翻一堆的芋头滚下来; 嚎道:“安康他娘本就是个棺材瓤子,沈归老娘也是如玉的一大拖累,陈贡说了,这一回,他给如玉找的是个好人家!”
陈全也着不住了,气的甩手直接给魏氏一个响亮亮的耳光:“他给你什么好处?快说,不然我就此打死你!”
魏氏叫一家子的人围着,哆嗦了半天,款款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臂,臂上两只小指粗细的圆金手镯子明光耀眼。陈全不看则罢,一看之下气的甩手又给了魏氏一个耳光:“老子这些年给你买过多少?你就这样贪?贪陈贡的两只金镯子,把自家妯娌都敢杀?”
陈金绿帽子戴的够多,听了这话不过一声冷笑,抱臂跳脚蹲到窖口上去叹气。冯氏却是头一回听这话儿,她早知道陈全与魏氏两个不清不楚,可这是头一回知道魏氏那耳朵上戴的,脖子上挂的竟全是自家丈夫给送的。
她抽了两口气,嗷的一声,捂着脸就往墙上撞:“我这个活法,倒不如死了的好!”
圆姐儿喝道:“都别吵了,陈贡带着县太爷,官兵们拿着刀已经上坡来了,你们要想好了该怎么办!”
如玉上前一把撕住魏氏,喝道:“你若不想我把你下毒的事情抖落出来,现在就出去给我顶着,顶到金满堂来,能说情把这事儿了了,咱们都有活路。否则我就算拼着命,也要把你扯出来,快去!”
陈全狠狠踢了一脚身后的架子,吼道:“她算个什么阿物儿就要出去,我去,我是这家的家长,出了事我顶着。”
言罢,他自己左右四看,将平日叉草用的那长叉持到手中,猫腰就出了山洞。
等陈全出了山洞,陈金才过来虚虚指了魏氏一指头:“贪小便宜吃大亏,你永远改不了你的死性儿!”
外面陈贡带路,陈全在后跟着,柏香镇陈氏宗族中所有的老者们都出动了,一群老家伙们不惯爬这山路,爬到山窖下时已是气喘嘘嘘。陈全是知县,多少年不曾回过这村子,转身四顾了一圈叹道:“好地方!无论走再多远的地方,仍还是咱们这陈家村最好!”
陈贡几步上前,见陈传竖着个叉在山窖门上站着,也知如玉就在那山窖里头躲着。他是族长,这一族中的事情皆要由他出面,他此时怕陈传果真倔起来,自己在族里的老者们面前不能服众,狠狠瞪了陈传一眼压低了声儿吼道:“你矗在这里做什么,快把如玉给我提出来,让县太爷接走。”
陈传仍还竖着那叉,高声问道:“敢问族长大老爷,我家如玉犯了什么法,为何你们要围我们三房的院子?”
陈全早知道如玉在麦场上当众给过陈贡没脸,也通过陈贡那一回知道如玉的厉害手段,所以才隐忍许久,要给她致命一击,从而好把她带走。他此时见不过半个多时辰如玉竟已经把个陈传调来了,虽说此时就算带着这几十号人强攻这个山窖,捉走如玉也不成问题。
但是柏香镇陈氏一族的老者们叫陈贡这个好事儿的蠢兄弟给请来了,他当着一族的老者,却又还得耐心让主簿上去说两句。
这主簿正是当日如玉曾经请教过守节一事的那位中年人。他上前抱拳道:“这位乡民,今早有人到县衙报官,说你们一房中的儿媳赵如玉,因嫌弃婆婆年迈不能劳作,常年卧病在床,两人口角之下给她灌了鼠药,顺带还毒死了朝廷钦犯沈归的老母,两条人命如今还在赵如玉家的厅屋炕上躺着。我们所来,正是为了清查此事。”
陈传见这主簿说话还算私文,也捏着叉回了一礼道:“赵如玉乃是我陈传的儿媳。她自早晨起来就在后山蓐田,到现在眼看晌午也没有回过家,就算家中婆婆死了,也是遭人所害,你们怎么能一口断定是我儿媳妇干的了?”
主簿道:“有人证为指!”
陈传问道:“是谁?”
主簿回头,见虎哥娘探头探脑,指道:“正是这位妇人!”
陈传跺着叉道:“这位妇人前些日子还与我们一房一通大吵,彼此是不相登门的关系,她怎知我家三房厅屋炕上有两位老妇人被害?”
陈贡适时的哼了一声,虎哥娘连忙插言道:“是你们二房的妮儿娘告诉我的,她说了,她眼瞧着如玉给她婆婆和沈归老娘灌的药!”
如玉在山窖里听这声音听的清亮,此时一把撕过魏氏,扯着她衣领道:“金满堂不过半个时辰就要来,我现在就看你的,你出去能耍泼混的时间久一点,咱们都躲过这一劫,若是你耍不得泼叫他们进来把我捉了,咱俩一起死,县城里三妮儿的福,叫我二伯一人享去!”
魏氏叫如玉逼着,只得开木门出了山窖。
外面几十号人围在山窖前,虎哥娘眼瞧着魏氏出了山窖,指着给陈贡说道:“二叔你瞧,这证人不是来了?”
魏氏直接就坐到了窖门口,脱鞋拍地摇头哭道:“天杀的,奴家今天闹肚子,一天都没下炕,三房的门都没有进过,那知道谁吃了老鼠药,虎哥娘你与我有仇也不能赖我呀!”
这话一出,陈全转身就去看陈贡,陈贡转身就去看魏氏,魏氏身后是虎,面前是狼,自己给妯娌喂了毒人还颤颤着,做的时候没有思前想后,只看那两只金镯子晃眼,叫陈贡慰劳了一回一头热便腾了几块油油的毒饼给安康老娘与沈归老娘两个吃了。这时候悔之不及,横了性命大叫道:“知县老爷想要强抢我家如玉,强抢不成反要设计陷害,我便是拼着命,也不能叫你们把她带走!”
陈全气的踢了陈贡一脚,骂道:“蠢货,看你找的这腌攒婆娘!”
他扬手喝道:“把这两个闹事的村民给我逮了,把这山窖里的村妇给我抓走,到县衙再审。”
到了县衙,几顿大刑伺候下去,赵如玉那点儿小脾气也就完了。
圆姐儿一听陈全要官兵强攻山窖,顿时吓的大哭,回头叫道:“嫂子,嫂子,他们要攻进来了,这可咋办呀?”
她回头四顾不见如玉,怔怔问冯氏:“我嫂子去了那里?”
冯氏连忙捂了孩子的嘴,摇头道:“好孩子,听我的话儿,这山窖里没有你嫂子,咱们从来没有见过她。”
*
如玉一看魏氏出门,就转身进了架子后那条道子。她刚才所谓叫虎哥到县衙去求金满堂的话,其实都是用来唬魏氏的鬼话。渭河县城到此有四十里路,就算虎哥骑匹快马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果真等金满堂来救,只怕等来的时候,她也早叫知县陈全给捉走了。
她虽这些日子一直未走,但也替自己拾备好了一份离家的东西,连那份路引并那份族谱,法典,几十两银子全打包好放在发财娘子家里,方才她通知虎哥去请陈传等人的时候,顺带还央他到发财娘子家把自己的包袱取来,然后就让他赶到后山自家田地上方,让他扛着锄头把那只能探头的通风口挖开。
这山里头是个空心子,她当初听张君和那外地女子的谈话,也恰是穿山而过。这时候她估摸着虎哥应该已经凿宽了山洞口子,也眼看陈全就要攻进来,遂只给冯氏交待一声,钻进山洞便直奔后山。
虎哥果然凿的够快,如玉远远见他还拿斧子劈着,连忙喝道:“好了,虎哥,再不能宽了,足够我出去就成,只是得劳烦你把它再填回去,否则你叔伯们搜山时瞧见了,只怕从此就不肯管你了。”
她边说边爬出洞来,自虎哥手中接过自己的包袱拍着身上的土,才喘了口气,低头便见陈传家绿油油的粟田中也是围站着一群人。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穿一件纯白的束腰长袍,外罩着轻丝薄透的一袭香云纱鹤氅,右手中捏着两只山核桃,若他再年轻十岁,在渭河县中也算个俊俏郎君,身后一群青布短衫打扮的,显然是他家下人。
如玉拿金满堂唬魏氏的时候,可没想到金满堂果真来了,还在自家后山的田地里等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山洞,转身跃到田里,抱着包袱屈膝道:“民妇见过金大官人!”
“能叫如玉当成救星一样盼望过一回,我金满堂不枉此生。”金满堂笑的十分舒畅。
如玉情知今日是躲不过了,暗捏自己的包袱,里头备的那把匕首也不见了踪影,心一横准备转身往垭口去,便听金满堂又道:“如玉,虽我一心要求娶你,可嫁不嫁却要你自己点头。你跟着我去一趟渭河县,我要你见些人,听些事,等你见完了,听完了,若是不嫁,我仍放你归你本家,你看可好?”
如玉顿了片刻,点头道:“好!”
回到垭口,就只能是落到陈全手里。无论陈全是准备拿她做人情送给谁,显然没有想过来软的,只是一味想要把她下到大狱蛮送罢了。一边是硬亏,一边是软亏,如玉掂量来掂量去,还是准备吃这金满堂的软亏。
*
金满堂一趁小轿一抬,自沈归家山后的皮梁上绕到红陈寺方向,再从红陈寺那边的大路上去了渭河县。
到了渭河县,如玉下轿子见是琼楼的正门,心中有些犹疑,回头问金满堂:“金大官人难道是想要把我赵如玉纳到您的琼楼中来?”
金满堂边摇头边笑,亲自引着如玉进了大门:“我邀你来此,不过是看场好戏而已,等戏完了,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如玉止步,盯着金满堂。金满堂自知失言,连忙道:“我家,我家!”
如玉跟着他一路上了两层楼,到三层顶楼上时,走到待云姑娘带她来时所走过的那条巷子过去,隐隐听得一阵男子扬天的笑声。金满堂推了一间房门,自己站在门上等着,却是示意如玉进去。如玉此时已然认命,紧抱着包袱进了房间。这是一间小头们送水的小隔间,里头有恭桶、痰盂,浴缶等物。
如玉听着一个男子的笑声十分寒骨,见门半隐着,凑到门缝上,便见那与待云闺房陈设无二的卧房里,一个上身不着衣的男子,正骑在一个妇人的身上,在满地腌攒中拍打着那妇人的屁股,要她学牛马一样在腌攒中乱走。他手中还持着个酒坛子,边喝边叫道:“天子归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那屋子里的气味可想而知,如玉混身起着鸡皮疙瘩,不过一眼,她已经觉得自己要吐,随即推门跑出来。金满堂还在外站着,见如玉伸手欲呕,递了块帕子给她道:“走,咱们回家!”
如玉在走廊上周周正正给金满堂行了一礼,拜道:“多谢金伯伯方才救拔之恩,但如玉我绝无嫁意,若金伯伯果真仍还记得父辈恩情,不如就此咱们一别两宽,各方一条生路,可好?”
金满堂见如玉不肯走,转身走到另一侧,拉开一处隔扇门伸手请道:“既你不肯与我回府,那咱们就在这里聊一聊,聊完你再绝定去留,可好?”
这人虽五十岁上还要求娶个十八的佳人是有点无耻,但胜在真小人,不似陈贡兄弟伪君子,如玉也就只得跟他进了屋子。这是一处陈设与布置皆与待云房间无二的屋子,但没有太多书画、帷幕装饰,应当是金满堂自住才对。
他请如玉坐了,问如玉:“你可知方才你进屋瞧见的那是何人?”
如玉摇头:“不知。”
无论是谁,也是个极其腌攒的人,只那一眼,如玉觉得自己几天之内都吃不下饭去。
外面有人敲门,金满堂自己开了门,进来的却是待云。他自待云手中接过一叠书信,一起拍到如玉身边的小几上,捡了一纸拆开递给如玉,见如玉一字字读着,解释道:“方才你所见行人事的那人,正是咱们秦州府的知府大人李槐。你有了年级,又成过亲,这些话上我便不避讳你。他于房中事上颇为放荡,府中的姬妾们多有受不了而逃者。咱们的知县大人陈全因为上一回红陈寺的事情一直不受他待见,找着理由要撸他的官儿。陈全为能保自己这县太爷多做几日,于是准备拿你做个人情,送到秦州府去给李槐做个妾。若果真今日你叫他得手,只怕明日叫李槐骑着的,就是你了!”
如玉手中这信,正是陈全写给李槐的。信中极尽献媚之辞,将如玉夸的地上有天上无,而且还说她向来最爱魏晋仕子之风,深崇刘伶不羁之态,意欲要与他做一对杯中醉侣,酒中鸳鸯。如玉读到此,气的一手紧攥着将这页信纸扔到了地上。
金满堂挥手示意待云下去,随即又问如玉:“你应当是早就知道陈全对你起了谋心,所以在四月里就在我的钱庄兑好了三百两银了,又还替自己备好包袱,里头装着能行天下的路引,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本来有的是机会从渭河县跑出去,为何不跑?”
如玉又拆了一封信来看,仍是与前一封一样。显然,在这一个月中,陈全几次三番邀请秦州知府李槐到渭河县,就是想把她给奉上去,她之所以能有二十天的清闲时间,得多亏那李槐在秦州府看惯了各色花柳,没把她这个舍身自荐的小乡妇看在眼里罢了。
“我舍不下我的家业,和我的婆婆,小叔子,所以但凡日子能过得去,就没有想过要走。”如玉答道。
金满堂边听边笑边摇头:“不对。你是为了等张君,才不肯走。”
如玉挑眉,听他这意思,想必对于自己和张君之间的事情,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果然,金满堂道:“他给你写了婚书,还三更半夜到县衙替你盗了路引出来,那阵子就连我都以为他一心扑在你这个小乡妇向上,连查玉玺下落的重任都给忘了。可是直到他进寺盗玺时,我才知道,他明面上勾着你,与你打的火热,却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各路盯着他的眼线而已。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间,找到当年建造红陈寺的都料司官,将红陈寺的密室摸的清清楚楚,只为一举盗走玉玺,在私底下把玉玺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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