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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将军多妩媚-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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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风寨如今余下的不过三十余人,这会儿都带了家伙往黑云崖救熊天霸去了。

    左奉只说了熊天霸在崖上,却未曾提及楚离。以楚离的身手,除非是与熊天霸分开了,否则绝不会叫熊天霸落到这般地步。她眼下是真担心楚离,想要去山中寻人。

    他本来只是奉了穆玄青的命令,来送她南去晋国。当初只因着她的恳求,答应了与他们一起留在这卢阳城救人。若是此番楚离出了什么事情,要她如何跟穆玄青交代,又如何跟张真人和望舒交代?

    左奉终是没有强留,虽说护得沈三夫人周全或许能得沈家感激,可是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感激,若是她真能劝得黑风寨的人罢手,对守城军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何况,若是黑风寨的人来袭,他也害怕这些灾民和夏初瑶会跟他们里应外合。

    本只是想带了染病的灾民离去,出黑风寨时,那些左奉答应了要安顿的灾民却全都出来了。

    他们本是被赶到了后院,见得守城军叫那些染病的人都出来,他们谁都没有多言,只是一起跟在那些病人身后往外走。

    “左奉虽然夺了黑风寨,不过他终归也是个校尉,既然答应了要安置你们,想来也不会食言,此际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们快些回去吧。”看着三两搀扶的灾民,夏初瑶叹了口气,抬手拦了他们不让他们往外走。

    “若是没有几位恩人,我们早就死在卢阳城了,如今几位恩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说话的年轻人当日被一截横梁压在水里,是陈词和楚离硬生生抬了横梁将人救出来的。他养好伤之后,这些日子在黑风寨里跟着陈词他们里外跑,四处救人帮忙。此刻背着一个伤了腿的孩子,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去年安雅河发大水,我们的家都没了,朝廷管不过来,我们还曾经跑到山里住了一个多月,那个时候天寒地冻我们都挨过来了,如今这黑松山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恩人放心吧,带着我们不会是累赘,照顾病人,找吃的,搭棚子,这些我们都会干。”

    “我不是怕你们累赘,只是……”即便是染了病的,如今剩下的也不过十余人了,先前出来,夏初瑶是担心楚离,倒也真没好好想过要怎么安置他们。

    只因着先前尸坑里那人弥留之际的那句话,夏初瑶忍不住在想,他们当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救人是好事,可是,救了他们之后,却又叫他们置身于危险和痛苦之中。这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折磨?

    “恩人放心吧,我们不会拖累大家的,慕大夫嘱咐我们的,我们都没有忘,我们会离其他人远远的,王大哥说得没错,几位恩人虽然身手了得,不过若是要在这荒山野岭的找条活路,只怕你们真比不上我们。”

    先一步随他们出来的十余个病人里,也有人站了出来。因着先前慕千寻的嘱咐,眼下几个病人都扯了衣摆,蒙了自己的口鼻。几个精神点的年轻人搀着其他人,此刻都转头看他们,听得那人的话,朝着夏初瑶他们重重点了点头。

    “当初我们重伤快没命的时候,在水里要死的时候,几位恩人都没有放弃我们,为什么如今真正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恩人们却不愿意带着我们一起走了?”人群里挤出来一个老人家,快步到了夏初瑶和陈词跟前,猛然朝他们跪了下去,“我们的命都是几位恩人的,若是这个时候为着一口饭,一片瓦,就对你们不管不顾,那我们跟畜生有什么区别?老汉我都是在鬼门关前面晃了两次的人了,我不怕没命,就怕当畜生。”

    “他们留在这里也不知道左奉会怎么对他们,还不如一起带走。”陈词伸手忙将老伯扶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站在门楼上的左奉,瞥见又暗沉下来的天色,这般欲雨的天气,实在是不宜多做停留,便开口劝夏初瑶,“反正寨子里的粮食也不多了,我们先一步离开,早作打算也是一件好事。”

    “我们先去寻个安置大家的地方,然后再去黑云崖找熊寨主。”陈词这般提醒,夏初瑶倒也觉得眼下趁着左奉他们还未发现粮食不多,早点离开比较好。便也不再犹豫,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们离去。

    “老大,真让他们走?万一日后上头问起来,那个人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出了事,我们岂不是要被怪罪?”城楼上,看着一行人沿着山道离去,谢三目光落在夏初瑶身上,还是有几分担忧。

    “那夏知县是知州的侄子,还不是这般说死就死。别说她是什么状元夫人,就算她是皇后娘娘,遇到这种事情,该死的还得要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左奉摇了摇头,比起沈三夫人的安危,他这会儿更担心黑风寨的人会不会回来,“卢阳城已是一座死城,没有人会在意这里,我们也好,沈三夫人也好,想要活到禁令解除能离开这里的时候,都只能靠自己,靠命数。”

    卢阳城的状况,除却叫黑松山上一行人心生绝望之外,还叫君和城里的人日日提心吊胆。

    卢阳城里发病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这些时日,周遭多是坏消息频传,君和城里上到知县衙门,下到留城的百姓皆是人心惶惶,除却紧闭城门,暗自祈祷之外,别无他法。

    因着去岁徐沧两州才受过一次灾,他们自然是明白,赈灾必是先从安雅河北岸开始,等得河水平缓,河堤开始重筑的时候,赈灾的大官们才会愿意带着赈灾的物资渡河南来。

    如今沧州封了徐州南去的路,君和城里虽然无灾情也无疫情,却也是无路可走的境地。

    天将明,听到南门下传来猛烈的敲门声时,刚从屋里出来,准备值守的侯二愣了一愣,还以为自己这几日太过提醒吊胆,竟是出现了幻听。

    等得眼瞧着大门开了,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绛紫官服的人策马进来,垂目问他知县衙门往哪里走的时候,他才恍然醒过神来。

    “那……那边……”抬手指了指方向,要领路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眼前的人已经策马疾驰而过。

    身后接连进来十余人,马蹄声打破了清晨长街的寂静,引得街边屋子里的人还不等穿戴整齐便急奔出来,跟着往知县衙门去。

    沈临安在县衙前翻身下马的时候,刚出来开门的衙差惊得连手里的刀都没拿稳,一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另一个扭头往里跑,叠声唤着知县老爷。

    “你们留在君和城,我先与池光去卢阳城看看。”眼看渐渐往他们这边聚拢的君和城百姓,沈临安也不进衙门,等知县出来的空档,跟身后的人说道。

    “我也一起去。都说这次灾后的瘟疫起于卢阳城,若是要寻治病之法,只怕还得先去卢阳城看看。”刚刚被御风扶下马的老者推开了跟前的人,挤上前来,抬眼望沈临安,说得不容反驳。

    “葛先生还有伤在身,这般长途奔波几日,还是先行留在此处休息吧。”

    “不行,我非去不可!”沈临安话还没说完,那人便猛地一把拽了沈临安的衣袖。

    “葛先生若是不说清楚此番到底为何非要随我们前来,我是不会带你去卢阳城的。”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焦急,沈临安叹了口气。

    自帝都启程那日,沈临安便传信去慕家,想请他们出手相助。毕竟楚离信中提及疫情,此番南来赈灾虽然带了太医,可这瘟疫来得快,多带些大夫名医过来,也多几分把握。

    本以为慕家会派些优秀的弟子过来,却不想,他从滨州绕行,准备从沧州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慕家来的人,的确是派了几个优秀的弟子,只是这领头人却是叫他吃了一惊。

    “这……”老先生见他这般,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几个跟他前来的慕家后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上月我没看住千寻,叫她给跑了,听说她来了卢阳城,你也知道衍儿的脾气,若是不把千寻找回去,唉……”

    言到最后,老先生忍不住垂头长叹。自家儿子有多宝贝那个女儿,不仅是他,慕家上下无一不知。

    这次慕衍出海购药,慕千寻那个臭丫头趁着他未留神之际,偷偷跑了,她跑去别处便也罢了,先前打听之下,发现这死丫头竟然跑到了卢阳城来,若是此番千寻出了点什么事情,只怕慕衍把他这把老骨头拆了倒也罢了,若是再将慕家家主的位子还给他,他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如此,葛先生便与我们同行吧。”先前便惊讶这慕家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怎么会因着自己一封信就拖着身上的旧伤随他往这徐州来,却没想到,慕千寻竟然也在卢阳城。

    他在盛州边境与户部尚书分开,让户部尚书带着赈灾的物资南下去往徐州州府,协助知州赈灾,自己随沈临渊他们的路线,绕滨州南下进沧州,再从沧州北来,明面上说是先行一步,视察灾情,实际是为着能早些来卢阳城寻人。

    君和城的知州见着沈临安的时候,惊得身子一抖,跪在地上时已是老泪纵横。

    这君和城里除却当初安置进来的灾民外,还有一些没有走的百姓。当初卢阳城出事,百姓们闹着要南去沧州,他挡了两日,结果没想到卢阳城发大水,等得他想要放了百姓去沧州的时候,徐州封禁,沧州戒严,他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还要防着周遭灾民涌入,还日日担心着城中也起瘟疫。

    本以为他们这般一等,最快也要等个把月,等得北岸稳定,朝廷才会过问他们,倒是没想到,这赈灾的钦差不去州府,竟然先行来了这君和城。

    问了君和城的情况,沈临安请了知县协助几个慕家的大夫在南门那边设医棚,并昭告城中百姓,若要南去沧州,只需得去往医棚,经过诊断无碍之后,沧州那边自会放行。

    今次水患虽然只有徐州受灾,不过因着南境二皇子这订盟之事还未达成,陛下要他们先迅速稳定灾情,这也是沈临安决定先行南来的原因。

    沧州已经在筹集赈灾的物资,他如今准备将君和城当做南岸疏散救治灾民之地,让慕家的大夫们在此处研制抑制瘟疫的药物,所以,眼下先将百姓疏散出去实在必要。

    领了安排,听得他们要去卢阳城,知县却有些犯难了。

    “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卢阳城里只怕已经无人生还,大人还是不要过去得好。”眼看不听劝的钦差大人翻身上马,后面还跟这个在马上都有几分摇晃的老者,知县上前拉了沈临安的缰绳,苦口再劝,将前两日卢阳城守城军往君和来的事情也与他细讲了一遍。

    “那些守城军说城中尸横遍地,连他们营中都出现了疫情,此去只怕凶险,大人还请三思。”

    “你将他们拒之门外,可知如今他们去了何处?”沈临安见他苦心劝阻,本有几分感激,听得此事,俊眉一蹙,扬手扯了他拽在手里的缰绳。既然知道卢阳城凶险,便也该知道这般拒之门外,会将那些守城军置于何地,封城令固然重要,这般罔顾性命之事,却是叫沈临安听得愤怒。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也……”见他生气,知县想要解释,却也还是叹了口气,“卢阳城西边有座黑松山,若是卢阳城里无法逗留了,其他地方他们也去不了,想来会往黑松山上去。只是那山上有座黑风寨,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大人若是要上山,还请多加小心。”

    他自知人命可贵,可他还要顾及一城人的性命,眼看这位钦差大人发怒,他也知道自己再劝无意,只是小心嘱咐了几句,便给他们让行了。

    朝廷来人了,城里的人有去处了,他也安心了,至于这位钦差大臣要如何折腾,他这个七品的小官,陪着候着便是,倒也不该随便多言。

    “那知县也只是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公子又何必……”一路打马出了君和城,看着荒郊之中,本该是良田的土地上堆积着泥沙,暗沉的天空下,空气里弥漫着越发奇怪的味道,池光策马与沈临安并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我只是……”马背上的人叹了口气,掩不住满面的憔悴。他这几日不分昼夜,马不停蹄,一心便只想着早日到这卢阳城来寻人。

    如今到了这里,看着眼前之景,听着那些话,心中的担忧越甚,绝望越甚,惊惧之余,已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眼下只有满心的悔意,若是当初他不曾迟疑,趁夜追她,或许她便不会遇上此事。这些时日,他心中对她的疑问每日渐长,他也想过,等得她回来,他到底要问她些什么,又要如何面对她。

    可如今,那些疑问,那些猜想都还没有一个着落,便已经在心头烟消云散。眼下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她真的出事了,真的如那卢阳城的知县,还有那些卢阳城的百姓一样,死在了这场大水里,他要怎么办?

    他的那些懊悔,那些牵挂,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意,要去对谁说?

 116不配当一个医者

    正午时分到达卢阳城外时,日头正盛。

    叩响紧闭的城门,见得有人来应的时候,四人都是一愣。

    厚重得门开得费力,卢阳城的景象随着这缓缓开启的城门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叫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来开门的是两个卢阳城里的守城军,待看清门外几人的身影时,也不推门了,踉跄着往前两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沈临安的马前。

    “大……大人,救……救我们……”声音干哑,才说了几个字,便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临安翻身下马,要去扶人,被先一步的池光挡了一挡。

    眼前跪地的两个人,面色蜡黄,双颊坨红,形容消瘦,伏地跪下的时候,隐隐可见后颈斑驳溃烂的痕迹。

    “我是陛下点派来赈灾的钦差,这卢阳城中是何情况,还请据实报来。”看清了跟前两人的情况,沈临安眉心紧拢,沉声问道。

    前日左奉带着其他弟兄离开去黑松山的时候,只给他们留了点食物,便放任他们在此处等死。

    眼下手边吃喝之物已经无多,这两日烧得厉害,意识也已经有些模糊,先前听到叩门声,也只是下意识地撑了一口气来开门罢了。此刻日头当中,头晕目眩,哪里还听得清沈临安的话,只是猛咳了一阵之后,伏着上前,要去抓沈临安的衣摆,求他救命。

    “公子,这城楼上下,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至于这城里……”那边自城楼上探查完,跃下来的御风拱手禀报,说起自己见着的情形,抿唇顿了顿,强压下了胃里的翻涌。

    他自小跟在沈临安身边,哪里看过这般可怖的情景。

    街道上杂乱堆积着各种被大水冲来的器物,多是损毁得已经辨不清原样,偶尔破败坍塌的房屋前,还有横倒折断的树干。

    零星的尸体或堆或挂,多的已经开始腐败。那般景象,即便只是远远瞧上两眼,都叫他忍不住背脊发凉,想到一会儿他们可能还要进去,御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已是病重,只怕撑不了多久了。”沈临安与池光退开几步,避过朝他们扑上来的人,这边慕葛却是上前来,一手扶了近前的一个守城军,垂目看了几眼,自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取了两支金针,寻了脑后的穴位,扎了下去。

    一晃而过的剧痛之后,被扎了一针的守城军只觉得灵台清明,身上的不适都消散无踪。他瞪眼看了看身旁施针的老者,猛地要跪地磕头谢过,却被慕葛紧紧抓着。

    “我问你,这卢阳城里还有多少活人,此刻都在何处?”知道时间不多,慕葛抓了他的衣襟,急声问道。

    “左校尉带着余下的兄弟去了西边的黑松山,那里有个黑风寨,前几日慕大夫和几个侠士救了城里的人,也都往黑风寨去了。”最开始的两日,慕千寻也随陈词他们在城里救人,还来过城楼替他们守城军治伤,守城军里很多人都记得这个长得眉清目秀又有一手好医术的小姑娘。

    “慕大夫?她现在也在黑风寨?”着急了几日,听得一声“慕大夫”,慕葛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一激动,揪着守城军衣领的手也是一紧。

    “如今卢阳城里活着的人都在黑风寨,只是……”话刚说了一半,这守城军却突然觉得脑袋里如刀绞针扎般疼痛,伸手捂头,全身忍不住猛烈抽搐起来,还不等慕葛松手退开,便见守城军一口血喷了他满面。

    避之不及,满眼竟是暗沉的红,鼻息间全是腥臭腐败的味道,跌坐在地的慕葛推开了上前来扶他的沈临安和池光,抬袖擦了脸上的血迹,自己站了起来。

    “快,去黑松山。”卢阳城西边的山峦隐约可见,慕葛抬手不让他们靠近,只自己翻身上马,催他们快些。

    “葛先生,还是让我们先送你回君和城吧,你放心,我定会将慕姑娘平安带回来的。”自然是明白慕葛为何不让他们靠近的,看着他面上和身前的血,沈临安开口劝阻。

    却见得老先生听了这话,也不再理会他们,一扯缰绳,自己打马绕城墙往西去了。

    沈临安无法,侧目看了一眼跟前已经停止抽搐,了无生气的人,还有另一个因着这般情景,连滚带爬往城里去的守城军,终也不再耽搁,唤了御风和池光,策马追着慕葛去了。

    “夫人放心吧,楚离轻功好,不会轻易有事的。”将手里还温热的野菜饼递到夏初瑶跟前,陈词在她身边蹲下,眼看着她望着山林出神,叹气安慰了一句。

    “慕大夫怎么样了?”垂目看了一眼野菜饼,虽然夏初瑶心中记挂楚离,实在是没有半分食欲,却也明白不能叫他们担心,接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在树下,与她一般盯着山林的慕千寻,蹙眉问了一句。

    自从两日前眼睁睁看着左奉烧了那些病人之后,慕千寻便如现在这般,不言不语,别说替人看病治伤了,若不是他们日日劝着,只怕她便连吃喝都不顾了。

    “慕大夫大概是觉得,那些人被烧死,都是她的过错吧……”陈词不知什么金针慕家,不过,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慕大夫的医术,还是认同的。虽说她没能找到治好疫情的方法,可是他也明白,若非她的药,眼前这个余下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只是,想来这是她第一次遇着这般情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因着病重不治死去,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实在残忍,何况,那些病人还是被迫面对死亡的。

    她这般失魂落魄可以理解,可是眼下不是让她继续这样做的时候,那些人死了,可灾民里还有那么多人病着,若是慕千寻继续这样,其他的病人要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只怕多少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她这般年纪,才刚刚踏上行医救人的路,便要面对这般残忍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不公平。”

    “这天灾人祸的,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又何尝公平?”听得夏初瑶这番话,陈词忍不住垂眸看她。这沈家夫人明明也比那慕大夫大不了多少,一个名门闺秀,只怕也是第一次遇着这种事情,想起她那日跳到火坑里救人的模样,陈词都觉得震惊。

    从黑风寨出来,他们在林中寻了一块空地,灾民们合力砍树搭棚,这两日三三两两地在山里挖野菜,寻泉水。就如他们当初在黑风寨门口所言,这几日,他们这个几个曾经治病救人的人,到了这山里,还是完全得靠了他们才不至于饿死。

    “要说最不公平的,大概就是楚离了。”眼看着黑风寨的人再次无功而返,夏初瑶终是坐不住了。

    若非为了护她一路南去,楚离根本不会来着卢阳城,若非那日她让楚离跟熊霸天到山中寻药,他根本不会失足落入山涧,至今下落不明。

    那日从黑风寨出来,等得寻好了安置之地,她便去了黑云崖,就怕自己晚去片刻,熊天霸或是其他几个当家的便带着人又杀去黑风寨了。

    却不想,半途遇到了许当家带着几个兄弟下来,几人带了绳索提了刀,却不是去黑风寨,而是按了熊天霸的吩咐,要去黑水河的。

    熊天霸说,当日他们在山中采草药,途中熊天霸不甚脚滑,差点摔到山涧中,楚离为了救他,自己掉了下去。

    那山涧往下,便是黑云崖下的黑水河,黑水河再往下流,便汇入安雅河。

    因着先前的大雨,山中河水大涨,熊天霸一路回黑风寨找人帮忙,却不想刚出山林就遇上了左奉他们,他逃窜之间,被逼上了黑云崖,这般一耽搁,眼下更不知道楚离到底如何了,只得叫了黑风寨的兄弟们沿着黑水河寻人。

    这两日,除却断了腿,被接回来养伤的熊天霸,黑风寨里的其他人都在找人,只是,找了两日,半分音讯也无。

    “慕大夫,你不是针术如神吗?帮我治治这腿,我不能再这般等着了,我要去黑水河寻人。”夏初瑶刚起身,那边瘸着腿的熊天霸已经跪到了慕千寻跟前。

    当日若非为了救他,以楚离的身手,根本不至于坠入山涧中。

    他先前的确十分不待见这些占了他寨子的人,可是,他也明白他们都在做善事,何况,楚离这是救命之恩,眼看着手下弟兄日日无功而返,他实在等得有些焦心。

    这黑水河流向崎岖多变,这几日也未曾再下过雨,若是楚离水性不错,在被冲到安雅河之前,他终归还是有活着的机会。

    “你的腿刚接好,即便是她再针术如神,也没法子让你突然痊愈,”慕千寻没有答话,仰头看他,一旁夏初瑶走了过来,将熊天霸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楚离,可是,如今你有伤在身,还是留在这里好好养着吧。”

    “可是……”见着夏初瑶,熊天霸更觉悔愤难当。

    “我随黑风寨的兄弟去寻人,以楚离的身手,他必然是无事的,或许只是在崖下迷了路,”夏初瑶俯身捡了一捆绳索,看熊天霸想要出言阻止,也只是拱手朝他作了一礼,“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随他们去找人,只是,我想将这里的人托付给熊寨主照顾,你懂药,先前也看过慕大夫开的方子,他们的病,就先拜托寨主照料了。”

    熊天霸低头看慕千寻,他不太清楚他们那天在黑风寨遇到了什么,只是他被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慕大夫就已经是这般状态了,就连他的腿伤,都是陈词和夏初瑶他们帮他包扎的。

    眼瞧着慕千寻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看这林中的灾民,熊天霸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吧,这里有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你去不如我去,你留在这里,还可以照顾一下慕大夫。”见夏初瑶叫了黑风寨的人要走,陈词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他们是顺着山崖,用绳索牵引着下去寻人,比起夏初瑶,自己至少还有轻功,寻起人来也能快些。

    “你别劝我,他生死未卜,我坐在这里也是煎熬。何况,他们须得有人保护,你留在这里,小心注意守城军的动向。”这黑风寨的粮食不多,只怕左奉他们还会出来找麻烦,陈词留在这里,至少遇到左奉他们的时候,不会叫其他人慌乱,至于慕大夫……

    “夏姑娘说得不错,陈词大哥还是留在此处比较好,我随你们一起去。”默然了两日的慕千寻终于开口,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夏初瑶身边,“先前熊寨主带回来的药里还缺了两味,那两味药生在水边,我正好随你们一起去找找。若是找到,或许我能想出这治病的法子也说不定。”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那日的情形,看着那些在她脚边挣扎着,却又不愿意继续这般活下去的人,她总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才害了他们落得这般下场。

    她是慕家这一辈里最有天资的人,平日里常跟着父亲和爷爷问诊治病,看多了爷爷和父亲救人生死间,妙手回春受人称道。

    她从不曾见到爷爷和父亲失手,也总以为,只要手里有针,有他们慕家绝世的医术,便不会叫任何人死在他们手上。

    那几日在黑风寨里,她每日都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去,看着他们的尸体被拖到坑中填埋。

    她心中惶惶,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这般一直压着心中的怀疑和懊悔,每日守在药炉前熬药试药,却是一直都寻不到法子。

    直到那天看着他们当着她的面烧死那么多人,她才终于崩溃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配当一个大夫。

    别的大夫都是悬壶济世,救人于命悬一线间,可她就只能天天看着自己的病人去死。她甚至还听到,那些痛苦不堪的病人求着她求她让他们去死。

    只是,这两日她心灰意冷,只这般枯坐,不理人也不治病。

    他们不仅没有怪她,那些曾经被她医治过的灾民,每日还给她送吃的,送水,将最好的地方让给她,不容得她有半分推拒。

    即便她都不能帮他们治病了,即便此刻的她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累赘,他们都还是费心照顾着她。

    那些有了疫病症状的灾民们都不需得她开口,便早早自己在远处搭了棚子,与其他人分开吃喝,这两日还会结伴在山里寻些草药回来,问过熊天霸之后,自己煎熬着喝。

    到了这般境地,他们都还在努力地活着。而她这个大夫,却只因着自己先前的那些失败,一蹶不振,甚至对其他还活着的病人有了放弃的打算。

    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如果她真的在这个时候放弃,那她才真不配当一个医者,也对不起这些曾将生命托付于她的病人。

 117他是奸细

    一路绕过卢阳城,往西顺着黑松山的山道,倒也不难寻到在这半山之上的黑风寨。

    土木混建的城楼上,往来巡逻的都是穿了软甲的军人,这几日因着害怕黑风寨的人回来夺寨,左奉每日部署了守城军们巡防,如今的黑风寨里,俨然与军营没什么两样。

    巡楼的守城军远远便看到了山道上策马而来的几个人,等得近了,瞧清楚为首的一人身着官服时,惊讶之下,忙不迭地去通报左奉。

    他们才占了黑风寨五日,寨中的存粮便已经不够了,这两日左奉都在为这件事发愁,正寻思着等得粮尽之后,他们又要何去何从。

    骤然听得外面来了个穿官服的,他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忙领了人出去看个究竟。

    “在下是奉陛下旨意,南来赈灾的钦差,听闻这寨中有卢阳城幸存的灾民,特来一探。”抬眼看着城楼上一身军装的守城军,沈临安扬声先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听得真是赈灾的朝廷官员,左奉按着心中的狂喜,急忙叫人开了寨门,快步出来迎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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