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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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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看上他了。摔下台阶被他接住的时侯,她就喜欢上他了。
  她弹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下厨能做一桌好菜。她想尽办法邀他来家,尽情展示给他看。他却不屑一顾。
  杨家婉拒亲事。有本事让他当一辈子道士不娶妻好了。练什么童子功,哄鬼去吧!不就是嫌她脸上有斑么?脂粉一盖就瞧不出来了。哪个女子不用脂粉?她用得多了一点而己。
  杨家是锦王又怎样,一介商户而己。害她成为益州城的笑柄,连商户家的庶子都瞧不上她呢。谁还肯娶她?
  他不肯娶她,他甚至畏如蛇蝎般躲着她。
  “杨静渊,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只个以貌取人的俗物!”牛五娘愤怒地砸着碗碟,听着清脆地碎响声,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帮着赵家把杨家踩到脚下。我要让你身无分文,跪在我脚下向我讨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只有一章。
  
★、第80章 辞行
  
  初一、十五杨大老爷总会给大太太杨石氏脸面,留在正院用晚饭。又逢十五,杨家大房齐聚一堂。
  杨静渊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情不自禁扫了一眼柳姨娘。
  堂上开了两桌,一家人没有用屏风隔开。一桌坐着父亲和两个哥哥,以及三个侄儿。另一桌是杨石氏和两个儿媳带着年幼的孙女。
  柳姨娘穿着件银红色的夹袄,白色的裙幅用一条绯红的腰带系着,腰盈盈不足一握。娇嫩中带着妇人的成熟韵味。她梳着坠马髻,眼波流光潋滟。一种柔弱到极致的美丽。
  大哥二哥都有妾室,只会向嫂子们请安,不会来嫡母处晚宴。满满一屋子人,只有柳姨娘一个人站着侍侯。
  打记事起,初一十五家里人聚在正房用饭,柳姨娘都是站在杨石氏身后的。有她侍侯杨石氏,两位嫂嫂都坐了下来。她才三十来岁,比大嫂还小着两岁,瞧着和二嫂一般年纪。
  杨静渊想起了牛五娘的话,心像针扎般难受,头一次觉得站着的柳姨娘份外刺眼。自己坐着,她站着侍侯。她是自己的亲娘啊。他真想掉头离开。
  人都到齐了,就等杨静渊来。杨石氏看到他,习惯地扬起笑脸叫他:“三郎快来,就等你了。”
  大哥二哥,两位嫂嫂侄儿侄女都到了。杨静渊突然觉得,如果堂上少了娘亲和自己,并不会影响家里的这份热闹。他上前行了礼,挨着二哥坐了。
  杨家是商贾人家,也遵循食不语的古训,一顿饭只听见杯碟碗筷的轻响。只有杨石氏那桌,都说隔辈亲,她心疼孙儿孙女,不时吩咐仆妇给他们挟菜添汤。不时能听到柳姨娘柔和的声音:“太太,让婢妾来。”
  “太太,秋燥,给您添碗老鸭汤可好?”
  “太太,酱肘子您可不能多吃。”
  她压低的声音,像长满茸毛的菖蒲,有种令人心痒的悦耳感。然而杨静渊听在耳中,如坐针毡。
  终于熬到杨大老爷停了筷,漱了口。杨静渊悄悄递了个眼神过去。
  杨大老爷怔了怔。起身负手去了大厅坐着。
  这边席面一散,那边也跟着散了席。
  散席后照例要陪着父母说会儿话。儿媳们领着孩子坐在下首。柳姨娘再一次站到了石氏身后,侍奉茶水。
  杨大老爷瞅了眼杨静渊问道:“去季家提亲的日子定了没有?”
  杨石氏笑着答道:“斗锦一完,城里的织户们就纷纷上门求问新锦的织法。老爷不催,妾身也打算这两日就请官媒走一趟。”
  爹呀,我给你使眼色,不是催着去提亲!父亲的误会让杨静渊百般不是滋味。如果那天没有碰到季氏兄妹,也许他现在定红了脸欢喜不己。
  “三郎定是欢喜傻了。”
  “已经变成木头人了!”
  两位兄长打趣的声音让杨静渊一惊。他站起身来垂下了头:“母亲,别去季家提亲了。”
  “你说什么?”杨石氏以为自己听岔了。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三郎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阻挡起来?
  他现在只是在杨家吃闲饭的庶子。
  父亲私下许诺将来分给他的产业尚不在他名下。父亲在世一天,他就不可能分家单过。这是织锦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每一个庶子长大成人都分了产业出去。就像被蚂蚁蚕食,一点点变得弱小。
  杨静渊清楚的知道,父亲虽然上了六十,身体还算康健。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仍然只能依附家里,拿公中月钱度日。没成亲之前银钱随意他花用。成了亲,他就不是一个人了。如果季英英喜欢自己便罢了。她心里没有他。何必娶她过门,让她跟着自己受人耻笑?
  杨静渊拿定了主意,掀袍跪在了父母身前:“儿子虚长十八岁,未有建树。想外出闯荡一番,求爹娘成全!”
  他要离家闯荡?
  满堂震惊。
  柳姨娘情急之下看向了杨大老爷。杨大老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明白自己先前会错了意。三郎一天比一天懂事。老管家传信说他天资聪慧,能举一反三,经商那点门道一说就懂。好男不吃爹娘饭,杨大老爷并不觉得儿子的所求有何不对。他开口问道:“三郎,都说成家立业。成了亲和你举业并不矛盾。何况,外出闯荡总要有个目的,你当是随意拿着银钱出去游山逛水么?”
  “我不想现在成亲。”杨静渊也不知道自己出去后想做什么。他只知道留在家里,最多给大哥二哥跑腿打杂。也许是因为赵修缘的讽刺。也许是不想让季英英瞧不起自己。也许是牛五娘刺痛了他。也许,他也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三郎不娶季二娘,岂不是便宜了别人家?杨石氏耐心劝道:“三郎,你不是心仪季二娘么?她正当妙龄。咱家不去提亲,你将来不会后悔?”
  悔字,心情灰暗低沉之意。一个字道尽杨静渊现在的心情。只要他肯,嫡母一定会将季英英娶进杨家。而他坚持不娶,也许季英英会嫁给朱二郎?或者其他不认得的男人。
  杨静渊眼里的犹豫尽落在杨石氏眼中。她温言说道:“三郎,你自小娇惯,哪里吃得惯外面的苦。你从来没离开过益州府。儿行千里母担忧……你瞧瞧你姨娘。柳姨娘,别哭啦。”
  柳姨娘泪珠成串落下,转过头抹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出门有个好歹,叫她怎么能不担心?
  如果不去季家提亲,等到了年底,也许等来的是季英英许给他人的消息。杨静渊埋下了头。
  杨石氏叹道:“三郎,你突然不想娶媳妇,又突然提出要出门。难不曾是因为季二娘不肯嫁你?”她看着杨静渊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忍不住笑了:“那季家不过是开了间小染坊的,仗着有几色染色的秘方勉强立足罢了。能嫁进咱们杨家,是她的福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自专。母亲定会如了你的愿。”
  “与她无关!”杨静渊抬起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想这么早成亲。这几天我已经收拾好行李,打算明天就走。”他郑重给父母磕了个头道,“恕儿子不肖了。”
  他站起身,朝哥嫂团团一揖:“三郎不在家,爹娘靠哥哥嫂嫂照拂,受三郎一礼!”
  “三郎!”杨静山站起来扶住了他,看到他眼里的坚决,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杨静渊没有看柳姨娘,他不敢看她落泪的模样。他大步走出了正堂,秋雨绵绵下了起来。
  等候在回廊外的香油从肋下抽出油纸伞撑开,悄悄往里看了一眼:“郎君,老爷太太准了?”
  杨静渊嗯了声,被迎面的寒风一吹,他心里生出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怆凉。行到一半,他脚步停了下来:“你先回去吧。”。
  “郎君,你要去哪儿?”香油不解地问道。
  杨静渊头也没回地走进了雨幕中。
  香油愣了愣,举着伞追了过去:“郎君,我与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1章 欲语还休
  
  离西城门不远有一大片野地,零星搭着几间窝棚。借着竹篱缝隙透出几丝烛光,隐隐能看清眼前方圆两丈。
  李白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中四面环山。东出行长江,水流滔急,有三峡天堑。北行剑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前朝汉末流寇造反,对益州城百姓来说,坐茶馆听说书先生说说便罢。自大唐朝建立以来,益州城也没有发生过战事。城墙失修已久。
  眼前这截城墙因年生日久风吹雨淋坍塌出一个豁口。滚落的土砖石头堆积形成了一个缓坡。入夜以后,城门关闭。杨静渊驱马就来到了这里。他跳下马牵着辔头,就往坡上走。
  “郎君,入了夜翻城墙被抓到,舅老爷也不好在太守面前替你说话。”香油东张西望,很是紧张。
  “谁叫跟着来的?回去。”杨静渊觉得香油胆小嘴碎,并不想带着他。
  香油委屈地闭紧了嘴巴,牵着马跟着。他腹诽着,如果不是我跟着来,郎君你能想到穿上防雨的织锦斗蓬么?如果不是我提醒,你穿那件白锦织花锦斗蓬,骑着雪风,隔十里,城门楼的兵都能把你当靶子呢。
  胆小如鼠。杨静渊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秋雨夜寒,守城门的兵早缩在门楼里饮酒去了。巡逻的兵也巡不到这野地里来。
  两人翻过城墙,上了官道。杨静渊抖了抖缰绳,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郎君……”
  香油好奇得很,明明收拾好行李,明天出门。这么晚了,郎君出城做什么?
  “要么在这儿等着。要么就闭嘴!”
  香油乖乖闭上了嘴巴。只要郎君不扔下自己就好。
  雨越下越大,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
  “娘子,晚上伤眼睛。少写一会儿吧。”绫儿又添了两根蜡烛,摆在了矮桌上。
  季英英在白竹纸上边想边记:“年底要随姨母家的人去长安。我把今天用的料记下来,明天交给哥哥。”
  这几天风平浪静。季家人都松了口气。只等时间长了,赵家淡忘了斗锦与婚约。季氏卯足了劲教季英英各种礼仪。四个嬷嬷轮番上阵,从穿着打扮到徐家老太爷老夫人的饮食喜好,无一不细细道来。
  季英英只有晚上抽空悄悄配置染料。
  买来的普通靓蓝经过套染能得到蛋青、天青、翠蓝、宝蓝、赤青、藏青等青色,又能染出胡绿、豆绿、叶绿、果绿、墨绿等绿色。份量不同,每一种青与每一种绿又有上中下品之分。上等有光,协调自然。染出来的布料色好,染坊收的工钱也要高出两成。
  季耀庭能染,却不如妹妹能搭配到最好。季英英晚上将心得用料细细记下,以便哥哥根据配方学习。
  将写完的配方收进匣子。季英英又没有睡意。她托着腮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愁绪如秋雨一样绵长。
  长安,母亲说去了,就拜请外祖母寻门亲,直接从外祖家嫁了。去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家呢?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屋子里的陈设。每一件每一样此时瞧着,都这样不舍。
  “娘子,歇了吧。”绫儿看明白自家娘子脸上的不舍,心跟着酸涩起来。如果不是赵家,娘子也不用远行长安寻人嫁了。可是留在益州府,是祸比福多。
  季英英打了呵欠:“睡吧,一早还要跟着娘学煎茶。”
  “咚咚咚。”窗户被轻轻敲响。
  主仆二人没有在意。这声音太轻了,像是一阵急雨突然被风吹打在窗棂上。绫儿正侍侯季英英起身更衣,窗户突然被推开了。寒风夹着雨丝灌进了屋里。矮桌上的蜡烛噗地熄了。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绫儿正想重新点灯,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季英英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站在了她面前:“谁!”
  “我,杨三郎!”杨静渊快言快语止住了她大声叫人,反手关了窗户,“放心,她只是晕过去。我有话和你说。”
  他揭开了斗蓬的帽子,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季英英按着胸口背心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当这里是杨家后花园,随他什么来逛?她气极败坏,压低声音道:“你这人怎么总是莫名其妙,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这样翻墙入室,叫人瞧见可怎么得了?
  屋里很暗,除了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他只看得见她朦胧的身影。想到远行,想到她或许要许给别人,杨静渊的心就火辣辣地烧灼着。这把火一直烧到了他的嘴唇上,他甚至感觉到血液在唇上突突奔流。
  季英英感觉他的身影像山一样压了过来:“你有什么话……”
  他的唇已覆了上来。带着秋雨的气息,带着令她心慌的灼热感劈头盖脸包裹住了她。她的思维与反应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甚至想不起来是不是该咬上一口,推开他。
  只不过一瞬,杨静渊就松了手,微微喘了口气。他正要说话,季英英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她退后几步,靠在了床柱上,愤怒地低吼:“杨三郎,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是他冲动了。是他没有忍住。杨静渊无从解释。他低声下气地地说道:“我知道唐突了你。我真心喜欢你。我会挣下自己的家业来娶你。你不要轻易许人好不好?你等我好不好?”
  季英英反手盖着自己的嘴唇,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来就来?想亲就亲?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凭什么要我等你?我有上赶着要嫁你吗?”
  对,是他不好。是他自作多情。是他舍不得。杨静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像缠绵飘荡的雨,仿佛不属于自己:“赵修缘生了恨,会对你不利。我知道你母亲哥哥想尽快给你定亲,像朱二郎。嫁进杨家,我至少可以保护你。”
  “呵,你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的终身?”季英英怒极反笑,“你问过我么?杨三郎,我不想嚷嚷惊醒家人,你走吧。至于我的终身大事,自有母亲哥哥替我操持。”
  杨静渊恨不得再扇自己一记耳光,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场面,生生被自己给搅和了。自尊与骄傲也不容他再低声下气地去求她。他转过身翻出了窗户。
  他站在檐下,雨水淋淋漓漓浇在他脸上,夜色里俊朗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丝难堪,一丝伤心。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自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季英英的怒气渐渐消散。她没来由的想起了赵修缘,想起了自己。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她终是不爱他的。杨静渊突然转身,身影轻飘飘地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季英英缓步走到了窗前,喃喃说道:“嫁你,也好的。”至少他喜欢她。嫁一个喜欢自己的,还是锦王杨家的郎君,有什么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本来想多更的,实在抱歉了。周末哈皮。
  
★、第82章 一别
  
  杨静渊回到家时,更鼓已敲过了三更。他进了院子,意外看到书房的灯亮起,诧异得扬起了眉。
  听到脚步声,杨大老爷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他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头发,不觉一叹:“三郎,既然不舍,何必拒了亲事?”
  被父亲猜到了。杨静渊面上一红。想起被自己一时冲动激怒的季英英,他黯然的想,许是没有缘份吧。
  “听老管家说季家二娘聪慧,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娘子。真的不后悔?”
  “大丈夫何患无妻。她对我无意,强求也枉然。我……不后悔。”
  杨大老爷没有继续说下去,吩咐道:“换了衣裳过来。”
  灯光下,父亲花白的头发衰老的脸让杨静渊难过起来。等到半夜三更也要等自己回来,定是不放心自己。他嗯了声,飞快地去换了衣裳,打散头发胡乱擦了两把,吩咐香油去厨房炖盅冰糖燕窝端来。
  “不用啦。”杨大老爷从他手中拿过干布巾,示意他低头。
  杨静渊愣了愣,乖顺地跪坐在父亲面前,任由他帮自己擦试头发。
  “三郎,你的心情爹都知道。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娶了媳妇,就是一家之主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支应门庭,受不了这口窝囊气啊。”
  杨静渊鼻子发酸,把脸靠在了父亲膝上:“爹,你都晓得了啊?”
  杨大老爷小心揉搓着他的湿发。老来得子,三个儿子中,他最疼爱这个幺儿。可他是庶子,他只能分给小儿子不薄的产业,自己驾鹤西去后,能保他母子衣食无忧。妻子石氏的心思他一直都明白。可以宠,不能用。这是自己专宠柳氏二十年的代价。唯一亏欠的就是他的三郎。好好一个聪明儿子,任由石氏把他往不学无术的纨绔路上引。
  可是三郎又这样争气。学不得织锦辩锦,学成一身好武艺。眼见着又开窍懂事起来。让他如何不心疼。
  “爹并不反对你外出闯荡。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今年留在府里过年可好?将来离了家,就不知归期了。”
  杨静渊闭上眼睛,泪水渐渐从眼里溢了出来。父亲年纪大了,喜欢子孙绕膝,一家团圆。为了留他过年,等他到三更,他怎能忍心不答应?
  “我明天不走了。留在家里陪您。”
  杨大老爷将布巾放在桌上,欣慰地笑了:“傻儿子。宋管事刚从长安回来,说二娘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母亲打点好礼品,你明天和宋管事一起去趟长安,去瞧瞧你的小外甥。年前记得赶回来。”
  “爹!”杨静渊感动莫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益州府行过远路。父亲这样安排,是为了让他提前适应。路上有宋管事照应指点着,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杨大老爷将桌上一只小包袱推给他,慈爱地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远行带铜钱不便,将这些金叶子贴身带好了。兑着使损些差价,胜在方便。”
  嫡母对他从不吝啬银钱。杨静渊有一个花一个,没有就去账上支,着实没什么积蓄。出行前收拾行李,拢共只有二百贯钱,全让香油换成了银子带着。这一回出门他打算再到帐上支钱。可父亲却知道了。杨静渊看着那包金叶子,想要自创家业的心思更迫切了。
  “爹的心意就不要拒绝了。”
  杨大老爷说罢站起身,头有点晕眩。真是老了,他闭了闭眼消除了不适感,朝杨静渊摆了摆手道:“爹年纪大了,不早起送你了。明早向你母亲辞行就行了。”
  杨静渊搀着他出了房门,送他上了软桥。
  他小心地将披风给父亲拢好,堆了满脸笑:“听说东市西市繁华得要命,什么都有。爹,我从长安给你带礼物回来。”
  杨大老爷呵呵笑道:“路上多听宋管事的,别任性,别闯祸。爹等你平安回家过年。”
  “嗯。我一定早点回来。”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杨静渊握紧了拳头。
  正房的灯也没有熄,杨石氏靠在引枕上,眼皮半阖。几上的鎏金铜香炉烧着沉香,淡而隽永的香袅袅升起,让她的心越发沉静。
  大丫头雪青匆匆进了门,低声禀了:“老爷回去了。”
  杨石氏没有睁开眼睛。她五十多岁了,明显感觉精力不济。等到半夜三更,有一种难以支撑的疲倦。
  “取二百两金子。把给大郎新做的狐皮毛氅包好。告诉宋管事,这回不走水路,走剑门关栈道,多挑些身手好的护卫。”
  雪青应了,小心给她拢了拢被子道:“太太早歇了吧。三郎君有武艺,宋管事心细,路上出不了岔子。”
  杨石氏叹道:“人老了,想的就多了。”
  她又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再无事交待,终于沉沉睡去。
  感觉只过了一瞬,杨石氏又听到雪青的声音:“太太,三郎君来辞行了。”她一惊醒来,疲倦地问道:“卯时了?扶我起来吧。”
  雪青心疼地扶起她来:“太太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呢。”
  杨石氏拍了拍她的手,强撑着起了床。
  大厅灯火通明,杨家三兄弟两位嫂嫂几个岁数大一点的侄儿侄女都到齐了。宋管事谦卑地站在人群最后,目光时不时从杨静渊身上掠过。
  杨石氏头一个点名的却是他:“宋管事,三郎君就交给你了。记得平安赶回来过年。”
  宋管事应了声是。
  “三郎。”杨石氏喊了一声,眼圈就红了。她起身上下打量着杨静渊,见他穿着墨绿织团花福字的箭袖长衫,披着黑色织锦雨披,眉心勒着同色嵌碧玉华胜,英姿飒飒。她理了理他腰间坠着的香囊叹道,“三郎,早去早回。”
  杨静渊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带礼物回来。”
  杨石氏将装金子的包袱放进他手里嗔道:“把自个儿好好带回来就行了。莫要省吃俭用亏了自个儿。”
  掂着重量就知道给的不比父亲少,杨静渊将金子塞了回去:“我身上银钱足够花用了。”
  “母亲给你的,拿着就是。长安比蜀中冷,给你大哥新做了件狐皮大氅,你先穿着。回头再给你大哥做。”
  杨静渊坚决不要:“这怎么行?”
  杨静山笑道:“怎么不行,你出门先用着。回头给大哥弄块好皮子就是。”
  狐皮轻,杨静渊抱着觉得心里沉。除了点头,他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石氏笑道:“大郎二郎,你们送三郎出门吧。”
  与嫂嫂们辞行,与两位哥哥一共出了正院。行到二门处,杨静渊突然转头,远远的回廊下,侍婢挑着一盏灯笼照出一团朦胧的光影。柳姨娘披着件银白色的披风倚着廊住站着。夜色未明,他仿佛能看到她含泪的眼神。杨静渊真的很想给她磕个头。她是姨娘,当着两位兄长的面,不会受他的礼。
  杨静山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弟,我和二弟在前头亭子等你。去吧。”
  杨静渊感谢地拱了拱手,飞快地走了过去。
  虽然是母子,从小却在石氏膝下长大。杨静渊以前对柳姨娘并没有太多的感情。长大后,才慢慢感觉到亲娘与嫡母的不同。他站在柳姨娘面前,看到她激动地背转身抹去泪,拘束地叫他:“三郎君。”
  杨静渊沉默了下道:“姨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姨娘迟疑了下,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是只鹰,就得自己飞。姨娘委屈了你。别瞧着姨娘哭,你这样,姨娘心里其实很高兴。”
  没有像嫡母一样塞钱拿衣裳关心体贴。却像一束阳光将杨静渊的前路照得光明。他握紧了她的手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我会的。”
  秋雨绵绵落下,杨静渊在晨曦时离开了益州城。他看着天光慢慢亮起来,却忘记了黑夜会在黄昏再次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祝福。今天帮父母搬家,没办法多更。明天会多更。
  
第二卷
山高水长,痴心眼里藏。
  
★、第83章 大喜之日
  
  接连下了几天雨,天气一下子就转了凉。
  十一月十八,宜嫁娶。赵修缘迎娶牛五娘过门。
  来季家的依然是顾嬷嬷。
  “季太太,奴婢此次是奉我家太太之命,给您送请柬来了。”
  “我家太太觉得季家不比其它。街坊做了一辈子,又是老主顾。遣旁人不放心。觉得奴婢还有几分体面,就指了奴婢来。”
  “这三道堰家家户户都请到了。季太太不会不赏面子吧?”
  大红洒金笺制的请柬放在黑漆案几上,红与黑相映衬,分外醒目。三道堰的人都请到了,季家没理由不去道贺。
  赵申氏派顾嬷嬷来送请柬,难道明天还有什么安排等着季家不成?她也不怕喜堂上闹出笑话,让儿子的喜事沾了晦气?或者,只是在提醒季家。她的儿媳出身西川道副都督府,炫耀显摆?季氏心里闪过各种猜测,脸上的笑容像浮在窗上的霜花,华而不实:“嬷嬷言重了。就算赵太太不发帖子。这么多年靠着赵家照顾生意,妾身都会遣大郎前去道贺。”
  听到季氏没有找借口拒绝,顾嬷嬷一笑之下,脸就像是两年没淋着雨水的土地,嘎嘣裂开蛛网般的沟壑:“奴婢这就告辞了。”
  她讲足了礼仪,一口一个奴婢,临走时,刻意四处张望了下,心想怎么没见到季二娘那贱蹄子?这么一迟疑,顾嬷嬷发现自己中了计。她心里大骂季氏狡猾,若不是想到季英英,她差点被糊弄过去。她转过身,欠了欠腰道:“季大郎君是与男客们同席。我家太太许久没有见过季二娘子,请季太太一定携小娘子来喝杯喜酒。”
  被她发现言语里的漏洞,季氏有点遗憾。
  顾嬷嬷快言快语地说道:“今天怎没见到季小娘子?莫不是连下几场雨转了凉受了寒?来人呀,去请仁和堂的郎中来瞧瞧。哎,季太太,你莫怪我多事。当心小病不治,积成重病……”
  “小女没有生病。”季氏打断了她的话,慢吞吞地说道,“嬷嬷该不会怪她没有来迎你吧?”
  “奴婢不敢。季二娘子没有生病就好。奴婢告辞。”
  自从上回被季家逮着一个以奴充主的罪名捆送回去,顾嬷嬷警醒了许多。季家门户再低,也是良民。让一个良民迎一个奴婢,奴婢也有罪。她再一次骂季氏给自己挖坑,也不敢久留,匆匆带着人离开了季家。
  季英英挑起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
  “英英,赵太太大概是想给咱们难堪。”季氏叹了口气道,“那天你就别去了。赵家也不可能绑着你去。”
  季英英摇了摇头笑道:“娘多虑了。好歹也是赵二郎的喜事,赵太太不会太过份。不外是言语上讥讽几句,我怎能让娘一个人去受着?再说,谁不知道我性子直,闹腾起来,喜事变闹事,难堪的是赵家。”
  季氏微微一笑:“但愿如此。英英你要记住这些日子娘和嬷嬷们的教导。吵嘴打架是下策。反而坏了名声。找准了人之七寸,不带脏字的话也能胜过刀剑。”
  大家闺秀,谁会叉腰捋袖子打骂?季英英笑道:“女儿记住了。”
  她心里生出几分好奇,赵太太刻意请她们去吃喜酒。赵修缘知道吗?他真的放下了这段情缘,再不会来纠缠了吗?
  连续一个多月的风平浪静,季家人最初的不安,如今已经适应了。
  也许母亲和哥哥都认为,赵修缘不会再来纠缠,惹恼牛家。季英英却不这样看。如果赵修缘真的放下,那么他一定会来和自己说清楚。他不来,就是真的怨恨了她。
  据说吉日是青羊观的观主测选的。连绵的秋雨在十八这天的前夜突然停了。第二天一早,天空像一幅上等的素面蓝绸,半丝云也瞧不见,出现了久违多日的阳光。
  天刚破晓,赵家牌楼前闹腾开了。牌楼旁的空地上搭起一长排喜棚,全绑扎着红绸。中间还搭起一座戏台。赵家雇人新垒了炉灶,请来洗剥打杂的仆妇与掌勺的厨子就一百来号人,要摆一整天的流水宴。
  喧器声传了进来。季英英拿着梳篦的手停住了。镜中的自己一脸沉静,连她也分辨不出镜中人眼里是什么的神色。
  隔了一条街传来的热闹,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分外不真实。
  到了这天,季英英才发现,自己依然还是在意。尽管她已经开始学着如何掩饰情绪。
  “娘子,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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