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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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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七变奉承笑道,“大家说的正是道理。奴婢也觉得在这外头走一阵子,精神清醒了些。
曲江在紫云楼下铺陈,如同一条宽敞的带子,在东南处略微折了一折,形成了一个小小河湾。梅树枝干粗壮,枝条横逸斜出,曲横遒劲,厚重的白雪压于其上,几乎要将枝条压弯。显出一种生机倾颓之势来。
姬泽忆及这株梅树乃是阿顾当年在芙蓉园手植。那是阿顾初回长安那一年的春三月,繁花绿柳,树莺啼啾,皇家第一次率众游园,众位宗室姐妹都在园中嬉笑取乐,阿顾将一株梅树亲手植在河湾之处,面颊沾染了一丝泥土,染着因为劳作而泛起的红晕,生动活泼生机勃勃,回头瞧着自己,荔枝眸湛然生光,犹如万千星辉落在其中。
那时节一切圆满如梦境,皇祖母尚在世上,丹阳姑母亦是坐在一旁,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和阿顾。
如今,数载光阴过去,物是人非,太皇太后和丹阳姑母先后去世,阿顾也已远嫁河北,与自己远隔关山之遥。他立在当初阿顾手植的这株梅树之下,忽觉一股剧烈的心痛从心口泛出,痛的自己几乎立不住脚,伸手扶着一旁的梅树枝干。
“大家,”梁七变侍立在一旁,见了天子痛楚神色,登时变了脸色,扶着姬泽轻声问道,“可是您的头风之疾又犯了?”
梁七变的声音从耳中投入,似乎很远,似乎又是很近。他听的模模糊糊,仔细睁大眼睛,想要从面前泛黑的视野中看清楚一些东西。
风疾?
是了。自阿顾离开长安后,自己似乎每次犯起风疾,都与这个心念少女有关。思念情念翻滚越是深重,头痛晕眩就越是厉害。阿顾远嫁至今已经年余,这头痛之感非但一直没有减轻,甚而愈发严重。甚至今日自己立在阿顾手植的这株梅树之下,不仅头部疼痛,竟连心都绞在了一处,痛的自己几乎熬不过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一片茫然,然而阿顾的音容笑貌却又在茫然的脑海心上浮现出来,活色生香,宛如触手真实。阳光春日的午后,绿草如茵,花开如织,少女坐在花丛之中,形容清瘦背脊挺直,面容泛着红润光晕,琉璃眸光华灿灿,瞧着自己湛然一笑,容颜灿若春花,面上显着细小的汗毛,毛茸茸的十分可爱。他情不自禁唇角翘了一翘,只觉心中喜乐温婉,想要将女孩儿抱一抱,亲吻她绯红的唇瓣。
等等。姬泽心生骇然。
若他当真是将阿顾一直当做自己的妹妹,为何会产生这种男女间的*?
北风扑簌簌吹过梅树,一簇雪花从枝头落下,落在姬泽的肩头,冰凉冰凉,如同巨石贯顶,电光火石之间忽的明白过来:自己对阿顾从来不是兄妹之情,而是刻骨铭心的男女之爱。
明白过来自己的心中真实情感的一刹那,姬泽恨不得自己直接死去。
世人传唱姬家男儿多出情种,一旦情感入心,生死以之。太宗、高宗、英宗、仁宗皇帝都曾深爱女子,一生一世心志丝毫不曾移动半分。他年幼之时也曾目睹过神宗皇帝对唐贵妃的旷世爱恋,心中却着实不能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感情,让父亲痴之狂之,甚至忘却了为人君王、父兄的责任所在;贞平二年四月,自己夜半收到十二皇弟和十皇妹夜宿白云观逆*伦的消息,赶往白云观,十二皇弟姬洛跪在自己面前,面如死灰,朝自己惨然而笑,说自己与十皇妹自幼一处长大,感情深厚,明知不该,却至死不悔。
“若没有了阿鹄,皇兄,我这辈子,只怕都没有可能再快乐了!”
他瞧着面前哀哀哭泣的弟弟,心中怜惜之余,不自禁升起一丝惘然之意:自己这辈子是否有可能爱上一个女子,像父皇爱着唐氏贵妃、十二皇弟爱着十皇妹那般深刻入骨,至死不移呢?
时至今日,他在曲江湾凋萎的梅树下,身体绵延的疼痛之中终于痛彻心扉的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并非没有爱人,只是这份爱恋生发于年少相处、耳鬓厮磨之间,沉淀于骨血心脉之中,被深重的理智层层掩藏,自己年轻又太过放纵自负,根本不懂得爱一个女子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只将之当做了兄妹之情。
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姬泽瞧着芙蓉园满目寥廓萧瑟冬景,忽的萧索的笑起来。
这辈子,原来他也曾深爱过一个少女,渗入骨血,转作平常模样,反而无法察觉。因此当初决定让她去和亲,身体明明抗拒这个决定,频繁发出痛楚警告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偏偏理智无法察觉,于是竟自亲手将自己深爱之人送去了那样虎狼之地。
深切的痛悔之情让他神色变的十分狰狞,忽的大声吩咐,“速传芙蓉园园丞过来。”
梁七变瞧着皇帝的眸子赤红,犹似要喷出火来,吓了一跳,连忙听命前去。芙蓉园园丞王修腆着个大肚子快速的奔到了河湾之上,在姬泽面前跪下,
“微臣参见圣人。”
姬泽问道,“这株梅树至此已有数年,为何如今隆冬时节应是花开之日,竟未见丝毫开花之意?”
“回圣人的话,”王修恭谨回答,“这株骨里红乃是宜春郡主八年前种植,蕴养三四年后已然渐渐开花,一年比一年茂盛,贞平元年那一年红梅开的特别好,宜春郡主那年冬日也来瞧过,很是喜欢。嘱咐了园丁好生照料。园中上下谨记郡主吩咐,时时日日放在心中谨慎照料,只是前年长安冬日严寒,骨里红受了冻损了根茎伤了元气竟不再开花,到如今也未恢复元气。微臣等百般施救也没有办法。”
姬泽闻王园丞的言语,心中忽生一片极致惶恐:贞平二年那一年阿顾远嫁河北,心如冰雪,这株梅树也在那一年里受了严寒冻伤不再开花,阿顾在遥远冰冷的范阳,是否也如这株骨里红一样,生机渐渐委顿,不复光泽?这种惶惑之意绞动着他的理智,无暇顾忌其他,嘶声吩咐,“速速召集宫中太医及园丁老手,前来会诊这株梅树,朕要瞧着这株骨里红以最快速度重新开花,恢复元气。”
王园丞瞧着姬泽骇然的神色,心神失守,连连磕头,“臣这就去。这就去。”爬起来连跪带爬的退下,很快纠扯来一大班人围着这株骨里红治疗,绞尽脑汁想法子让骨里红重新开花。
清朗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收起的雪花重新飘落下来。北风吹的年轻皇帝的大氅直直飘浮,雪花细小如骨点,打在枯憔的梅树上,复又打在天子的发丝眉宇之上,迅速覆盖一层淡淡的白色。姬泽却觉心中情绪汹涌,根本盖不住,喘息几刻,忽的大笑起来,笑容中充满伤感自嘲之意,“七变,你说,朕是不是天下第一的大蠢货?”
梁七变常常跟在姬泽身边,倒也猜度着一些姬泽心意。瞧着姬泽此时神色,一时间竟自无言。
紫云楼上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间天地吹来的冰雪寒意,宫灯光晕温暖,衣裳轻薄的歌舞伎在席间歌舞,暖意熏然。王合雍眉目微微蹙起,瞧了瞧外头重新下起的雪色,担忧姬泽,吩咐道,“雪下的越发大了,圣人还在外头没有回来,取了圣人的大氅咱们出去寻一下。”
丹砂恭敬的应“是”。
一旁酒席之上,薛修容坐在侧位,一身绛色宫裳姿容风流妩媚,瞟了王合雍一眼,捧着手中琉璃酒盏一饮而尽,眸光中露出不屑之意。
王合雍取了从紫云楼中出来。天空色泽阴沉,雪下的越发大起来,园道之上风吹的几乎难以前行。“这么冷的天,”丹砂道。“圣人若是瞧见了皇后殿下这般关心御体,定是感动殿下心意。”
王合雍道,“本宫不图旁的什么,只要圣人身体安康,我就知足了!”
“皇后贤德,”徐尚宫道,“微臣想着历来朝代贤后,如殿下您这般也不外如是了吧!”
王合雍闻言唇角泛起微微笑意。不知不觉行到曲江之侧,抬头张望,见着大雪纷飞之下江景宽阔,一株崎岖寒梅独自立于曲江河湾之上,单薄渺小。姬泽负手立于梅树之下,面上神情痴狂,狂猛的北风吹的他玄色的衣襟零单,胸前的织银盘龙炫夺几乎要腾飞而上。
王合雍隔着百步江雪之景远远的望着一岸之遥梅树下痴狂的男子,几乎在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他明白了对阿顾的心意。
这些年一路陪着这个男人,心中早存有一些预感,之时在瞧见姬泽面上交错的悲喜神情之时,方确认了这一事实。
曲江河湾中风雪惶惶,姬泽甫发现自己的情意,正处在情绪激动之间,如何发现的了百步之外的王合雍?
王合雍望着姬泽,心中一丝酸楚之意泛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为着从前时光的流逝和错待伤悔不已,可曾知道,一水之隔外,自己这个皇后一缕芳心也全系在他这个皇帝夫君身上,如他爱着顾氏一般真诚热烈的真诚热泪的爱着他,至死不渝,百死无悔?
风雪无情的吹,吹的人透心的凉。丹砂呵了呵手,抱着天子的大氅,懵懂问道,“殿下,圣人就在那边,咱们怎么不过去呀?”
王合雍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了!”转过头来缓缓向回行,心中麻木伤感,悠悠道,“咱们回去吧!”
☆、第209章 三一:百虑相缠绵(之风疾)
房门推开,傅道馨踏步进来,面上尚带着轻快的笑意,“大表兄,阿兄,你们可是……?”望着傅明祈面上惊疑不定的神色,不由怔忪,“这是怎么了?”
“阿馨,”傅明祈唤道,“你过来瞧瞧,她是……?”
傅道馨走到窗前,望着外头人群张望,“阿兄,你让我看的到底是哪个?”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葛裳少妇身上,“呀,”的惊呼一声。
大街之上,胡洛三怔了片刻,仰头哈哈大笑,“你当我是傻子么?谁人不知道傅大将军和孙夫人夫妻恩爱,他们二人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傅大娘子。傅大娘子尚未成婚,如何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竟是她?”酒楼之上,傅道馨睁大了眼睛,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露娘不是前些年嫁去平城了么?怎么如今竟回来了?”
傅明祈闻言面色阴沉,回头喝道,“傅凌。”
小厮傅凌麻利的应了一声是,了解主子的心意,急急出了门,大街人群中一阵骚乱,过的片刻,重新回来。那名葛衣少妇揽着男童跟在其后,身子微微颤抖,进了屋子就跪在地上。胡洛三也随后赶到门外,面色晦气犹如踩了狗屎,对着傅明祈拱手道,“傅兄,我着实不知道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傅府之人,今日多有冒犯,在此给您请罪,还请您多多见谅。”
傅明祈面色十分难看。胡洛三确实不识这位葛衣少妇,今日并无得罪傅氏之意,按说不知者不罪,可傅家之女确实受了胡洛三折辱,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咱们是同辈,我不和你说事儿。明儿让你家中能做主的人去傅府,咱们自将此事了结了结。”
胡洛三闻言只觉得口中泛着苦味,他不过是今儿心情不好随口发作,没有料到竟撞上了这么一块铁板,但傅弈在军中势重,又是孙炅的妹夫,着实不敢得罪傅明祈,只得一口应了下来,“是。是。”一溜烟儿跑了。
葛衣少妇跪在屋子里,面色惨白,低低道,“露娘见过阿兄阿姐。”因着身子虚弱跪了一段时间微微颤抖,楚楚可人。
傅明祈望着她鬓间别着的一支白花,默然不语。傅春露确实是他的异母妹妹,但在傅家的地位却十分尴尬。多年以前,傅弈带回来一个清倌女子婉娘,母亲孙安娘虽恼怒不已,但夫妻一向情深,是傅弈在她面前跪求,指天发誓心中只有妻子一人,只是婉娘此时已有身孕,不忍血脉,待到婉娘产下子女,便听凭妻子心意将此女发卖出去。孙安娘气的吐血,大闹之后到底顾惜夫妻情意,命人将婉娘安置下来。
若只是如此,按说也没有什么,待到婉娘产了子女,或是留下或是送出,总是有个交待。这个女孩子纵不是嫡出子女,总会顺顺当当在傅府长大。只是那婉娘却是个心比天高的,竟生了谋害孙夫人的主意,用钱财贿赂了府中侍女,在孙安娘吃食中做了手脚,孙安娘中招之后发作,虽保下一条命来,但其时已有六个月身孕,却受惊小产,是个已经看的清眉眼的男婴。
傅弈夫妇多年恩爱,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幼子,却因那婉娘歹毒心性痛失了去,心中痛悔,将那婉娘恨毒了去。婉娘受罪之后又惊又吓,早产下一个女婴后,便凄凄惶惶丢掉了小命。
这个女婴便是傅春露。
有着这样一个生母,可想而知,傅春露在傅府便有着一道原罪,日子着实不好过。孙安娘心性并不狠毒,没法子将婉娘的罪过迁移到傅春露身上来,却绝做不到善待这个杀子仇人的女儿。傅春露自小到大衣食或许无忧,但若要再多一份的关怀,便再也没有了。勉强长到了十四五岁,可堪出嫁的年岁,孙安娘便随意择选了一个男子将她远远嫁了出去。
傅明祈在这个庶妹尚在家的时候都没有几分注意过,如今过了数年,更是将这个从前常常躲在府中阴暗角落里的庶妹完全忘怀了。如今陡然再见傅春露,一时间竟觉陌生无比。傅道馨立在一旁却忍受不住,盯着傅春露道,“你不是应该在平城么?怎么回来了?”
傅春露面上显出凄容,落下水光,“夫君一个多月前已经去世,夫家族人争夺财产,瞧不惯我这个未亡人,几乎要将我逼的无处可去。我实在没有法子,只得带着幼子回范阳投奔父亲!”
傅明祈听着面露了然之色,孙安娘憎恶傅春露,将之嫁出去后眼不见为净。因此傅春露夫婿之事傅明祈竟当真是毫不知情。
只是如今,她的情况实在不好处理。
傅春露孤儿寡母,境况着实可怜,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母亲孙安娘多年来依旧思念腹中流去的幼子,对傅春露破坏怨怼之心,将之嫁出家门犹如抛掉了一个毒瘤,这些年方才渐渐放下旧事,面上重新见了欢畅笑容。若自己兄妹当真将傅春露带回家去,若是刺激了母亲,让母亲心绪失守,做出了什么事情来,伤了自己子女的心,可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傅春露瞧着兄姐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胳膊紧了紧,男童被母亲搂的不舒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傅春露微微着慌,低声哄道,“保儿不哭,保儿不哭,阿娘在这儿啊!”
孙沛恩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傅家家事,此时瞧着傅春露母子凄凉境况,眸中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劝道,“祈弟,露娘表妹一介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若是你们不肯管她,怕是在外头活不过多久。平城至范阳跋山涉水,一个女子携着儿子走过来,定来是吃了很大的苦。她若不是在平城实在待不下去了,何苦要吃这么大的苦头回来?说到底,她是你妹妹,你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送了命去吧?”
傅明祈思虑良久,终究是叹道,“大表兄说的是。至于母亲面前,”露出一丝苦笑,“我和妹妹就尽量解释吧!”
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光芒万丈,长安城矗立在龙首高原之上,尽显大周繁华气象。北侧宫城之中,两仪殿金碧辉煌,姬泽立在殿中书架之前,负手沉吟。半年时光过去,年轻的帝王身上增添了一丝冷硬气质,犹如一柄宝剑粹了火,重剑藏锋,愈显威势。
谢弼随着内侍脚步走入殿中,望着天子背影,跪了下去,诚心诚意拜道,“微臣谢弼叩见圣人。圣人金安。”
姬泽点了点头,“你到了!”
他面前的墙壁上,张挂的是一张大型羊皮舆图,其上用异色笔墨绘制大周各势兵力对峙分布,“你可知朕今日宣你入宫有何用意?”
谢弼心中心绪浮动,拱手道,“微臣不知。”
姬泽伸手指着舆图上孙炅所在范阳之地,“孙贼蒙周廷之恩,成长至河北巨擘,却有意与大周对侍,若大周容忍下去,怕是其余边镇瞧着如此尽皆效仿,长此以往,大周仅余腹心之地,国将不国,朕也实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姬氏列祖列宗了!朕有意对孙贼用兵已久。契丹为孙氏羽翼,列于河北之侧,族人强悍善战。若双方开战,契丹驰兵援之,实不利于大周,朕有意先将其剪除了去!”
谢弼闻声伶俐拜了下去,恭敬道,“臣愿为圣人效犬马之劳。”
姬泽面上闪过一丝欣赏之意,“契丹新主为孙炅扶持所立,因此信服孙贼,朕却不信,契丹如今当真就被他整合成一块铁板,若能巧而用计,分而划之,使契丹无力对周廷出战,便算是斩掉了河北的一只臂膀。谢弼,你熟读军法,近年来沉寂,想来多有积蕴,朕有意遣你前去行此事,你可敢应下?”
谢弼抬起头来,响声应承,声音铿锵,“臣愿为陛下行此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姬泽击节赞叹,“此行极是艰险,你需秘密行事,不得为孙贼察觉。若你当真能办成此事,朕日后定会大为恩赏,绝不食言!”
“微臣谢过圣人恩典!”
太阳金光照在两仪殿高大肃穆的牌匾上,姬泽立在殿中,瞧着谢弼挺直背脊走出殿堂的背影,只觉面前光线一片氤氲,头部剧痛,扶着额头倚靠在案上。
“大家,”王孝恩瞧着姬泽疼痛的模样,惊的额头坠下汗来,上前扶着姬泽坐下,“您的风疾可是又犯了?冯御医先前留下的药丸还有,奴婢这就取来给您服一颗。”
姬泽忍了头部痛楚,就着水服下药丸,只觉痛楚略微缓和,摆了摆手轻声吩咐,“看紧了两仪殿,莫将朕的病况透露出去,若有人敢来窥探,不拘什么地方的人,直接擒了就是。”
王孝恩听着皇帝幽微的声音,心中闪过惶惑之意,低下头来,应道,“是。”
殿中佛手香的气息氤氲,如云山缭绕笼罩着年轻皇帝的容颜,姬泽低下头,伸手抚摸着右手食指上的扳指,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姬氏皇族传承风疾疾病,太宗皇帝四十岁后风疾发作,临终前眼睛几乎全瞎不能视物,高宗皇帝三十三岁开始犯风疾,晚年亦是不能理政事,将政事尽皆托于薛皇后之事,以至于此后政权旁落,大周江山竟落入女主手中。自己如今不过区区二十五岁,这般年轻,便已经发作风疾,自阿顾离开之后更是愈演愈烈,日后可会有什么好结果?想到此处只觉心中一阵冰凉,惨然之余,唇角忽的泛起一丝苦笑纹路来。
许是这风疾便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违背了对丹阳皇姑的允诺,将心疼的表妹阿顾送去了河北那等虎狼之地吧?
……
永兴坊谢宅中动荡不已。韦氏听闻独子谢弼要前往河北虎狼之地冒险,不由变了面色,大哭大闹不肯同意谢弼离开。谢弼勉强安抚了母亲,托着沉重的步伐回房。房中香几上点着一炉沉水香,妻子姬景淳一身素衣立在屋子里等待自己归来,一张俏脸沉静犹如秋菊。
谢弼瞧着晕黄的灯光下妻子娇美的容颜,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楚,“阿雅,你别和母亲一般见识。”他低着声音道,“母亲有些小家子气,只理会一时一地的计量,不懂大局。——因着早年那些旧事我失了圣心,这些年虽略有回转,到底比不得当年。虽我从未后悔当年抉择,却也诚盼着能够重得圣心,建功立业,重振谢家声名。今次契丹之事虽然凶险,于我却是最好的契机,若当真能办成,得圣人恩赏,从前之事自然也就揭了过去,总能挣一个封妻荫子的荣耀回来!”
姬景淳面色虽然雪白,神情却颇为坚定,“谢郎的心意我明白!做武将的,功名自然是要往战场上去寻。若是一丝一毫风险都不肯冒,如何能够建功立业呢?”她觑着丈夫心酸疏朗一笑,
“我姬景淳当初瞧中的就是一个英雄,既是英雄,自然该当搏击风雨,若是一直困在金丝笼中,不过是一只与人逗趣的八哥鸟罢了!你此去,我虽不舍,却绝不会拖你的后腿,你只管放心的去,母亲我也会为你照顾好。”
谢弼听着妻子明理的话语,一时心中大为感动,拥着妻子,心中宁馨,道,“阿雅,谢弼今生得你为妻,当真幸甚!”又道,“我知你在长安等我,在契丹会好好保重自己,留着一条命回来。绝不会让你做了寡妇。”
姬景淳闻言虽是伤感,忍不住扑哧一笑,身子微微颤抖,“我其实还有点儿私心:如今咱们夫妻一处幸福美满,阿顾却落入范阳也不知过的如何。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谢郎这次若是能成功瓦解契丹势力,也算是断了孙氏一臂,许是日后阿顾因此能早些救回大周。若当真如此可真就完满了!”
谢弼心中含酸,朗然一笑,“我们夫妻真的想到一块去了。我此生愧对宜春郡主,若能稍稍帮衬她一点,也算是聊安慰一些!”
二人轻轻相拥,过了片刻,姬景淳抬头朗然一笑,“你去吧,我会在长安好好守着,等候你平安归来!”
☆、第213章 三二:散思莲子间(之妾意)
北方厚重的雪色倒影在朝华居的窗纱上,形成一种明丽的色泽,阿顾坐在酸枝梨花和月榻上里,想着当日雷鸣寺中马钟莲对自己提起的那一句“掌中宝”,百思不得其解。
雷鸣寺相遇本属意外,马钟莲瞧着并不像是无中生有之人,这一句“掌中宝”应当意有所指。世上常用“掌中宝”形容男子心中珍爱的女子,此语许是暗示孙沛恩心中有倾心之女子。但自己瞧着孙沛恩却并不像是耽于女色之人,弃妻再娶显然对发妻马氏并无尊重之意,北园之中虽养着几个侍妾,平日里也常常过夜,待之情分比与自己亲昵不少,但瞧着也不过是嬉戏之意,并无特别宠爱的模样。
阿顾思前想后,马钟莲这一句所指竟是不知所落何处。
长安深重的雪花如同鹅毛一样撕扯,铺天盖地的下着。姬泽冒着大雪从芙蓉园回宫,容色冷硬,星夜召延平郡王姬璋入宫,“……房州一应事体先前本由王叔安排,即刻加速安排,让孙炅得了那人去。”
孙炅坐揽河北三镇四地,集结大量兵力,勾通边地外族,对着大周腹心之地虎视眈眈。野心早已经昭然若揭,只差了一个举起反旗的理由,便会撕下和善的臣工面具大举起兵。姬泽沉心应对,积极备战的同时,也遣行人司前往房州,择一人伪装为英宗皇帝庶孙“姬演”,留下一些“身世”的蛛丝马迹并巧妙传递到孙炅手中,从而吸引孙炅的注意力,变相将作战时点掌控在自己手中。
两仪殿双龙吐珠背屏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姬泽坐在其间,面色沉郁如冰冽铁块。他素来心性决断,讲究的处事哲学是积极进取,便是发觉自己做错了事情,也绝不容许自己长久的沉浸在悔恨情绪之中,而是会立即振奋精神弥补挽回前错。如今既是发觉了自己对阿顾的钟情之意,便绝不允许她继续陷落在河北之地,而是想要将她迎回自己身边。
“姬演”此子的投入,犹如一粒水溅入油锅之中,顷刻之间绞动天下大局。大周与河北大战,涉及天下数十万兵马,千百万百姓的生活,眼看就在眼前。饶是姬璋经历过大事,见过大世面,听闻皇帝这一吩咐,也不由心惊肉跳,舔了舔唇拱手,“圣人,兹事体大,可要在和政事堂再商量商量?”
“朕已经决定,”姬泽冷笑,没什么好商量的!”
“这场战早晚是要打的。总是要有开头的时候,若是一直畏首畏尾,拖拖拉拉,失了士气,最后也不知落的个什么收场。倒不若一辈子都别开始,索性不要战,便将大周半壁江山划给孙贼算了!”
他微微仰头,眉宇之间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如今大周与河北双方对峙,虎视眈眈,孙炅既没有胆子反,朕就送他一个造反的由头,让他下定决定起兵。朝廷备战已足,以讨逆的名头对应,以逸待劳,有利于收束局面,收拢天下民心。到时候压制逆贼,再揭穿‘英宗庶孙’的假象,孙贼实力道义两方都输个彻底,自会一败涂地,有利于咱们收拾残局!”
姬璋摄于姬泽君威,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诚心诚意应道,“臣领命。”大踏步退出殿去,转身出去执行姬泽的指令。
两仪殿肃然,青铜宫灯烛光火照,竟殿中玄色的帷幕照的柔软。
姬泽想起阿顾,心中一软,凤眸眸色柔和。
无论自己是想要中兴大周富国强兵,还是要得回心爱的女子,这一场大战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若是大周与河北当真开战,阿顾失了大周郡主身份的尊贵,在河北怕是会很吃一丝苦头。他心眷阿顾,却不敢透露一丝一毫在意,怕让人瞧出了痕迹,此后拿着阿顾当要挟自己的利器,反而更增添了阿顾危险。细想阿顾如今在河北受苦之状,竟是坐卧不能安宁,扬声道,
“来人,宣内侍少监马燮!”
……
北地冬日消散,白杨枝头露出第一缕浅浅的绿意。朝华居厢房下人房门前,少女微微仰头,面容如春花一般绽开,笑着应对了身边姐妹,方进了屋子,对着灯下展开藏在怀中的纸条,瞧着其上司主发来的指令,怔了良久,面上凝出一段凄凉笑话。将纸条揉烂了,置在案上水盏中,瞧着一点一点在盏中沤尽,仰头吞进肚子里。
春日孙府景色渐渐明朗。蕊春与银钿提着花篮经过廊道,“……如今河北局势复杂,听说三镇兵马调动频繁,府中人人气势高涨,对咱们郡主也越来越少恭敬了!”银钿声音忧心忡忡,抬头瞧了蕊春明媚如春花的容颜一眼,“如今这等状况,咱们只谨言慎行,少给郡主惹麻烦!”
“银钿姐姐的话我明白,”蕊春随在银钿身边,声音驯顺,“咱们只守着朝华居的一亩三分地,少出来走动就是。”
银钿绽放笑意,“你能够这般想就好了!”
说着话长廊一转,便要进入朝华居,正逢着此时孙沛恩一身戎装入了北园,二女忙退到一边,朝着孙沛恩行了一礼,恭敬道,“奴婢见过将军。”
孙沛恩随意点了点头,大踏步迈向前方。经过二人身边之时,蕊春忽的腿一歪,“哎哟”一声惊呼,向着一旁倾倒而去。孙沛恩猝防之间,想要竟少女推开,瞧见蕊春花容月貌,手上动作一转,抱了个满怀。
蕊春呆了片刻,脸上登时飞红,挣扎着要在孙沛恩怀中起的身来,“奴婢多谢将军。”
孙沛恩笑笑瞧了瞧自己的指尖,只觉指尖尚留存着少女馨香的香气,和气道,“园中路滑,以后走路可要小心点儿。”
天光照耀在朝华居鲜亮的门楣之上,阿顾一身家常衫子坐在临窗炕上,瞧着闺蜜长乐公主姬红萼寄给自己的书信。
姬红萼远嫁晋北,与驸马薛斛理念不合,成亲后已经吵了无数架。索性不理会夫君,自娱自乐,领了一队召来的赤巾侍女,日日在晋北平原上奔马射猎,好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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