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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以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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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月有点困难地在乱七八糟的各色箱笼陈设间往里走,惜月迎到门前迎接了她,笑道:“我们这里人手少,太乱了些,叫你见笑了。”
  莹月问她:“你是收拾嫁妆吗?太太那边没有给你派人?”
  惜月“呵”了一声,道:“太太现在恨不得吃了我,哪里还管我这些。罢了,我早不指望她了。”
  莹月默然片刻。
  惜月领她进去坐下,反过去问她:“你才进来,门房上有没有难为你?——我们如今在太太眼里,都是眼中钉了。”
  这也怪不得徐大太太,隆昌侯连着潞王一倒,望月完了,惜月嫁的延平郡王倒是干坐着得了好处,而方伯爷又是莹月夫家亲戚,徐大太太要还看这两个庶女顺眼,倒是奇闻了。
  莹月摇摇头:“太太大约是忙得顾不上,我才听说,大姐姐回来了。”
  隆昌侯贪污数额巨大,勾结藩王,收买朝臣,一件比一件性质恶劣,已经伏法于菜市口,岑永春好点,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显示他涉入多深,他的判决最终是流放去了岭南,望月是孕妇,皇帝得知后,网开了一面,恕了她这个女眷的罪过,只是把隆昌侯府能抄的都抄完了,望月挺着大肚子,无处可去,只有回家来了。
  提到这个,惜月也沉默了片刻,旋即眉毛重新扬起来,望着莹月道:“你总是心软,可别又同情上她了吧?她再惨,也是自找的,当初不削尖了脑袋往隆昌侯府里钻,落不到今日这个下场。”
  莹月微微出神,半自语地道:“二姐姐,我知道。”过一会才又道,“我没有。”
  她没有那样心软了,她只是和惜月的不沾手不一样,她知道方寒霄是有参与其中的,她不同情望月,可当她与她这个结果有断不开的联系的时候,她无法抑制复杂的心情。
  但,她也不会做更多了。
  她分辨得清楚,隆昌侯府悲剧的根源在于隆昌侯的贪婪,他伏的是明法,他可能为人算计,但没有被谁栽赃。
  她这一阵子,有了许多秘密,方寒霄说话算话,确实不再瞒她,连最后送匿名信给岑永春告知方伯爷投靠蜀王之事都告诉了她,他向她倾吐这些的时候,乃至有点肆无忌惮。
  这是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方寒霄。
  他不用入朝堂,就能搅得满朝风云动。
  像是书中那些传说的人物。
  但要说他变得更陌生了,那也并没有——他说话行事,不经意的小动作,完全还是以前那样。
  鲜活地在她身边。


第106章 
  惜月出嫁在即很忙,莹月自己也很忙。
  方寒霄来往于于家,与于星诚反复推演商议如何扳倒隆昌侯的这一阵子,莹月也没闲着,她在给她的文稿收尾并从头校对谬误之处。
  这一项事宜的繁忙一点不下于方寒霄,有时方寒霄睡了,她都没睡,挑灯在书案前夜战,方寒霄待要强制她一起休息,跟她通红得兔子般的眼睛对上,居然败退。
  莹月也不是故意想熬,她白天的感觉就是不如晚上好,晚上四处宁静,只闻小虫鸣啾,白天卡上大半天想不出来的一个剧情,这时自然就冒出来了。
  她文稿的进度随着现实里的案情发展一直在跟进,到隆昌侯府倾塌完毕,望月带孕投奔回娘家之时,她也终于收好了尾。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共完成了两部文稿。
  一部是记录式的,脱胎于先徐老尚书的写法,所有发生的一切如实记载,工整严密。一部则是会令她卡住、需要她自己想一些逻辑情节补进去的公案话本式文稿。
  前者在价值上更大,但因为太真实了,事发在本朝本代本年份,不能拿出去广为传播,只能自己收好。后者则改动巨大,能隐去的信息全隐去了,只留下来一条主干,因为盐枭手下去截杀郡王的可能性实在不怎么成立,为了让这个葫芦提了结的案子在话本里变得合理,她又自己想了些转折填进去,确保最终呈现出的是一个完整的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的文本。
  她那些熬夜的许多功夫一个是耗在这上面,另一个,就是小心剔出方寒霄在当中的涉入程度,她仿着市面上卖的那些差不多的闲书给自己的话本取了个名字叫《余公案》,以于星诚为主角,取了于星诚的谐音姓,然后把他移花接木到前前朝去,设定他为当时的一个提刑官,奉皇命在某州府查探当地疑案,查案途中正好遇上某致仕太师遭逢追杀,余公救下了他,由此揭开了一桩连环案的序幕——
  这里面看上去似乎没有方寒霄什么事,对了,他确实就是个很边缘的配角,跟在余公身边打打下手的那种,凡出场一般说不到两句话。
  方寒霄忙里偷闲跟着她的进度看,明知她是为了保护他才如此,怕万一被别人看见跟真事对起来,但仍有点不满意,没话找话地和她道:“怎么就这样写我?”
  莹月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已经多写了,你本来一句话都没有。”
  方寒霄:……
  可不是吗。
  谁叫他一直坚持不懈地装着哑巴。
  莹月不管他的脸色,她有自己的事情做,也不胡思乱想了,天天做得很起劲,基本不出门,惜月给她送了信,她才去看望了她一下,姐妹俩说些话后,她回家来,又投入到了忙碌里。
  直到终于忙完,她使福全出去替她打听件事。
  “你给他看一下,问他这么多字,刻一下要多少钱,我不要刻很多,两三本就好了,我自己收藏着玩。你去多问两家,比比价,最好每家再买本书回来,我看看他们自己印得怎么样——对了,不要告诉别人我是谁,知道了吗?”莹月细细嘱咐着。
  这时候的书籍市场其实很繁盛,朝廷管制不严,不是公然宣布要造反推翻皇帝的书,一般都可以拿出去版刻,书籍版本主要分官刻、私刻和坊刻,官刻私刻一望即明,坊刻则是民间的书商刻版贩卖,私刻就托赖于坊刻,稍微大一点的书坊都养着自己的刻工,私人想找个刻工制雕版印书珍藏,便也不难,只是因为私人需求的印刷量少,价格一定比买别人的成书要贵多了。
  这是莹月让福全多走两家比一下价的原因,她对物质的需求少,日常基本不花钱,但她辛苦这么久,写出了人生的第一本成果,还是想要留个纪念,这个钱,是认真想花了。
  福全天天在前院晃着没事,巴不得出去跑个腿透透风,听着连连点头:“奶奶,我都记得了。”
  莹月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放心了,给他抓了一把大钱,算是跑腿费,叫他自己买点果子吃着玩。
  福全接了她的稿子和钱,在石楠的监督下把稿子仔细塞到怀里放好,然后跑了。
  玉簪带笑走过来:“奶奶,终于了了,快歇一歇吧,看外面太阳多好。”
  春来了,天暖了,外面不但阳光好,景色也好。
  莹月忙的时候不要丫头伺候,屋里有人都是打搅她,丫头们没事干,就在外面收拾小院子,陆陆续续弄了些新的花草来,玉簪石楠跟着莹月这样的主子,心眼没长多少,但审美情趣着实不错,领着另外六个丫头捣腾,把院子收拾得错落有致,是个春色动人的样子。
  方慧来看见了都喜欢,回去学着把自己的院子也照着折腾。
  “这杜鹃是哪里来的?养得真不错,打花苞儿了。”莹月走到厢房廊外,问道。
  “后角门那里有个老婆婆挑着卖,我看见好,买了一盆,很便宜,才几个大钱,我回来拿钱的时候和奶奶说过,奶奶忘了?”石楠笑嘻嘻过来。
  莹月茫然摇头,她真忘了。
  玉簪打趣:“奶奶是用功过头了,可惜没托生成个男儿身,不然这会儿,该考回个状元来了。”
  一院子丫头都笑,不是取笑,是很赞同的意思。
  一个人把时间都用到哪里去了,那真是看得出来的,要说莹月不管家也不理财,天天捣鼓这些是没什么用,但怎么讲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童生酸秀才这样的话也有人说着取笑,但在这个时代里,读书这件事本身的地位就是很高乃至于至高的,尤其在方平江伯府里,由于方老伯爷这个掌舵人对于读书的痴迷,带得虽然方家如今还没有出一个学业有成的学子,但家风已然很有点书香味了。
  气氛轻松地说笑一阵后,只见福全风一样地跑了回来。
  莹月微微惊讶地进堂屋坐下,问他:“这么快?你都打听好了吗?”
  福全点着头,又摇头,呼呼喘着粗气。
  石楠跟进来,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点头又摇头的,叫奶奶猜谜呢。”
  莹月不急:“没事,我看他跑得累了,你倒杯茶给他,叫他歇一歇。”
  石楠也还心疼弟弟,就倒茶递过去了,福全一气灌下,喘匀了气,一双乌豆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闪着亮,道:“奶奶,我问过了,那个先生说,他不要钱,还倒给奶奶钱!”
  莹月石楠对看一眼,都有些糊涂——石楠夺了他的茶盅,一指戳在他脑袋上:“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了,大了一年,倒过回去了,叫你打听个话,你乱七八糟说的什么。”
  “哎!”福全挨了姐姐训也不恼,还笑,嘴角咧得大大地,“是这样,我依着奶奶的吩咐,先找了一家三山堂里去问——我看他家门脸挺大的,这几个字容易,我刚好还又认识,我就进去了。听说我要刻书,一个伙计先带我到后面去,叫出刻工来跟我谈价钱,他们书坊坐堂的先生正好在那里看才刻出来的板子,我把奶奶的书稿拿出来给刻工看,他见到,也从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把就抢过去了!”
  莹月:“啊?”
  石楠竖了眉毛:“你就叫他抢?你不知道护好了!”
  福全忙道:“他没抢到别处去,就站我面前看,那纸金贵,我怕抢坏了,只好由他看,一边催他快还给我,他不肯还,攥在手里比我先前拿得还紧呢,又看了好几张,才问我,这文稿是哪来的。”
  石楠道:“你没告诉他是奶奶写的吧?”
  莹月内眷之身,总是有那么些不便处,她不想招惹麻烦,所以先前让福全不要报出自家名号来。
  福全摇头:“没有,我记着呢,我就说我主人是个外地来的举人老爷,这回是进京赶考来的,读书闲暇里,自己写了个话本玩,听说京城这里刻工好,就便带过来,刻两本赠赠友人,自己收藏也方便。”
  如今二月末,春闱刚过,别说,他这谎扯得还挺圆。
  石楠满意了,追问:“然后呢?”
  福全嘿嘿笑:“然后他就坚决不肯要我的钱,说我家主人要印多少本都可以,只要把书稿卖给他,准他在市面上售卖,他还另外给开润笔费。”
  石楠“哇”了一声:“奶奶,你真厉害!”又夸那先生,“他可真有眼光,怪不得能开比别人大的门脸呢。”
  跟着又忙问福全:“他出多少钱?”
  福全笑得乌豆眼都没有了,只咧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他竖起两根手指来:“二十两!”
  “这么多!”石楠惊呼。
  她立刻扳手指来算——其实也不用扳,她脱口也就报了出来:“是奶奶从前一年零八个月的月钱!”
  她们如今手头阔绰多了,但年少时的经历很难磨除,衡量起物价来,仍习惯以莹月在娘家时的月钱来算,那时候每一文钱都要仔细花费,这是主仆印象里关于金钱最深刻的记忆。
  莹月抑制不住笑容,但又有点不敢相信:“——他真愿意出钱吗?你跟他都说好了?”
  她真不觉得自己写得多好,说实话,就这个最终版本她仍觉得有好大的进步空间,只是暂时她的能力就到这儿,即便知道哪里有问题,也下不去手再改,凑合着先算了。
  这样不完美的文稿,她从未觉得能卖钱,所以才只想自己印两本收藏一下。
  福全重重点头:“他岂止愿意呢,简直求之不得!我说主人没叫我卖,我得回去问一下,他都不舍得还给我,又加了价,说二十两嫌少的话,那他可以再多加二两!”
  “二十二两!”石楠又惊呼。
  方老伯爷阔过了头,二两丢地上他老人家不一定愿意弯腰捡一捡,但外面普通人家,真的不是这个物价,那个书坊先生一下加二两,是很有诚意了。
  石楠抖着嗓音问:“那你卖没卖呀?”
  福全摇头:“奶奶没说,我哪敢私自把奶奶的东西卖了呢。”
  他到了平江伯府,在外院混到现在也是长了见识的,二十来两还不至于叫他冲昏了头。
  他说着,从怀里把莹月的文稿重新掏出来——变得皱巴巴的,他咧着嘴解释:“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我看那先生恨不得跟我回家,亲自找‘举人老爷’面谈。”
  石楠笑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
  方寒霄在廊下听到现在,迈步走了进去。
  方家的产业不涉及书市,但他远比莹月在外面走动得多,对于各行行情比莹月及福全这样的半大小子了解得多。
  如今的书籍市场,不缺大儒经史——先贤们早写好了,刊印就是,不缺雅致文集——曲高和寡,市场需求有限,大部分是文人们之间的互赠咏和,最低也是最大的普通平民市场对这些书没有需求。
  缺的是两种,一种是科考时文,一种是通俗话本小说。
  后者缺得比前者还厉害,因为科考时文也是有走科举路的人才看的,一般百姓用不着。通俗话本的市场就大得多,大,不代表写它的人就多,相反,还越少——因为它不登大雅之堂,有能力的正经文人放不下身份来写,没能力的,写出来的又不知是个什么烂玩意儿。
  即便是那些烂玩意,也有书商肯收,没办法,缺啊。
  买回来印一印,总有人看,多少赚点。
  福全从前替莹月买书,他识字很少,不知该买什么,都是跟书坊掌柜要的推荐,人家一听是闺阁姑娘要看了消遣的,那也不敢给推荐乱七八糟的书,尽量捡高层次的推荐——就是那些雅致文集,好不好看不管,总之不出错,不会让人姑娘家里发现了来闹事。
  所以莹月没看过那些不成样的书,她没对比,对自身就没有准确认知。
  莹月正在忐忑又欢喜地问石楠:“那我卖吧?二十二两呢。”
  石楠很坚决地点头:“卖——大爷?”
  她看见了方寒霄。
  方寒霄把文稿从福全手里拿走,示意福全跟他走。
  傻姑娘带傻丫头,叫人蒙了还欢欢喜喜觉得值呢。
  福全略迟疑,但见方寒霄已经出去,莹月脸色不解,但没阻止,就忙跟了出去。


第107章 
  方寒霄出去的时间跟福全先前那一趟差不多,回来的时候,给了莹月两张契纸和一张银票。
  银票是一百二十两。
  莹月玉簪石楠一起:“——!”
  方寒霄泰然自若地迎着她们的目光。
  这点钱,实在不在他的眼里,要不是看不过眼莹月吃亏,都不值得他跑一趟。
  但莹月是震惊极了,三山堂先前给她开二十二两她都觉得好赚了,像天上掉钱了一样,没想到方寒霄转头给她拿回来五——五倍还多!
  “真是人家给的?你没哄我?”她不相信地追问。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怀疑自己,她怎么就能赚这么多钱了呢。
  方寒霄把银票底下的契纸翻上来,示意她看。
  契纸就是订立的书稿合约,上写着三山堂受托代为刊印《余公案》发售——只是刊印代理权,约定润笔一百二十两银,如需将书稿内容挪做他用,诸如改编戏曲一类,必须经原作者皓空山人同意,润笔花费还需另行约定——
  莹月先忍不住心中炸开一样的欢喜,她嘴角直往上飞扬,压都压不住,但看到后来,喜悦里又生出点茫然:“皓空山人是谁?”
  全然陌生的名头。
  方寒霄点点她。
  “哦——”莹月反应过来,她不好暴露真实身份,方寒霄所以顺着福全的话头给她捏造了个号,这个名号要说也符合举人老爷的身份,但一听便知不是顺口起出来的,应当有个出处来历。
  她好奇起来:“为什么我叫这个?”
  她的名号呢,她也很关心的。说起来是她忘记了,先前福全说时,光顾着高兴了,没想起这一茬。
  方寒霄又点点自己。
  这个莹月不明白了,虽是他起的,但怎会跟他又有关系。
  方寒霄拉她到了里间,写了四个大字:皓月当空。
  他落笔时沾了浓浓的墨,笔画纵横,字意极为饱满。
  这个词一点也不难理解,莹月名字里有个“月”字,方寒霄借此引申出来,去其中段,取其首尾,成“皓空”二字,至于山人,是一般的文人常用以自谦或自认隐士的称号,泛滥而寻常。
  若没方寒霄先前指自己的那一下,莹月也就做此理解了,不会再多想,但有那一下在前,她别的一般,于文字上却有敏感一面,很快便有了深一层联想——他名字里,正有个霄字。
  霄者,云霄,九霄,天空也。
  她这轮皓月,当的是哪个空?
  不问可知。
  莹月呆愣着——你说这个人,哪里来的这样多心机!
  她转脸一看,只见方寒霄不避不闪,眼神同她正正对视,黑而有神,闪着得意。
  给莹月起出这样一个一语双关的名号他是真的很得意的,一想出来,他就觉得天造地设,不等回来再跟莹月商量,直接就在契纸上定下了。
  不过,内心深处,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忐忑——如今他和莹月的关系看着是不再僵持了,但此前那段冷漠时光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阴影,莹月面上要是好了,心里还生他的气,不肯接受,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莹月向他伸手。
  方寒霄莫名地:……?
  “笔给我。”莹月催他。
  他反应过来,忙递过去。
  莹月拿到笔,定了定神,微微俯身,郑重其事地在两张契纸左侧角落分别签上了“皓空山人”四个字——最后签名是要她亲笔签的,方寒霄不能代她。
  她常用字迹仿的是先徐老尚书,不似一般闺阁女子柔婉,不论是文稿还是这个签名,不说穿的话,都看不太出来是女子手笔。
  签完了,她对着发了一会愣。
  没有什么,她现在的情绪就是高兴,说不尽的高兴快活。
  那张一百二十两银票的意义,比方老伯爷先后给过她的两千两都大,方老伯爷偏心晚辈,又不大懂书文,才以为她很厉害,她得到的时候很感激他也很受宠若惊,可从自家长辈手里拿钱,那是拿不出多少成就感的——那是长辈的心意,不是她理所应当得到的,更不算她的本事。
  世上有才学的人多了,方老伯爷都会去大手笔撒钱吗?不可能的。
  而三山堂的先生不认识她,与她从没有过来往,他一眼看中她的文稿,出价求购,全然取中的是她个人的能力。
  一直以来,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论从得好不好吧,总之,她是没有多少选择权与决定权的。身为女子,她似乎注定要依附他人才能生存。
  从前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波逐流,被替嫁都懵懂认命,直到发现方寒霄别有用心,骗她,她与方寒霄闹到几近决裂,要走,但是没有走成。
  这源自方寒霄的挽留,可于她心底深处,她是真的不顾一切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想离开平江伯府吗?
  她得对自己承认,不是。
  做出要走的决定时,她内心不是不害怕的,走出去怎么办,何以谋生,她有打算,但打算是一回事,能不能办到,她一点底都没有。
  真正拖延住她脚步的,不是任何外力,是她自己。
  之后她慢慢明白了方寒霄所为的原因,也能理解他的苦衷,但一切无法就此回到最初,发生过的裂痕,终归是发生过了,他的真实面目与她以为的相差太远,她一时觉得他陌生得她认不出来,一时又觉得他一直是那个人,从未改变,两种感觉,拉锯得她有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分裂了。
  直到现在。
  她从这一式两份的契纸里得到了无穷的勇气,她开始相信如果她想,她可以走出平江伯府,不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这不是说她想走,恰恰相反,她一点也没有那样的心思了。
  他同她想的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呢?
  陌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畏惧他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不再给她带来那样大的困扰,因为她的人生,已不必完全依附在他身上。
  他不再能给她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她因此,反而愿意重新靠近他。
  窗外阳光灿烂,花香阵阵,莹月隔窗见一只白色蝴蝶在院中翩翩飞舞,自由自在,不觉微笑起来。
  这一刻重新敞开的心怀,是因为她自己,不是任何别的人。
  可以真正帮到她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你不用这样,我不生气了。”蝴蝶飞走了,莹月意识到方寒霄还在一直看她,转头软软和他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我这阵子心情不好,态度很差,你也不要怪我就好了。”
  从冷战,到争吵,到看似平静然而总有些不尴不尬的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是莹月第一次明确将话说开,望着她澄澈微弯的眼神,方寒霄缓缓舒了口气,心头坠着的还剩下的一颗小石子终于彻底落下,被抛去看不见的远方。
  他的眼睛也弯了,渐渐溅出光来,忽然一个弯腰,将莹月合身抱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圈。
  “啊!”
  莹月猝不及防,满眼家具闪过,一下被转得头都晕了,怕掉下来,也不敢挣扎,手足无措地惊叫:“——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玉簪石楠听到动静,吓一跳,掀帘望了一眼,见是主子们闹着玩,这是有阵子没见到的景象了,双双对一眼,捂嘴笑了,把帘子放下,站到屋门外守着去了。
  里间,莹月又被转了两个圈,这下更晕了,总算方寒霄闹够了,终于把她放了下来,莹月晕晕地扶着脑袋,两眼还在冒星星的时候,听到他俯到她耳边低低许诺:“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嗯。”莹月正点了下头,就听他补充了一句,“太难哄了。”
  “……”她瞪他。
  方寒霄无声地笑。
  她哪里难哄,除了咬过他一口,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嘛。
  莹月不服气地想,不过,她也鼓不起劲来生气,忍耐着,还是跟着笑了,小声问他:“你还这样吗?”
  她比划了一下喉咙处:“你什么时候才好呢?”
  方寒霄点点头,低声跟她道:“不急,再看一看。”
  看一看隆昌侯倒台后,背后牵不牵出隐藏的势力来。
  到今年,已是他等待的第六年了,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等的。
  晚间的时候,莹月让人拿钱去了厨房,让置办两席丰盛的酒席来,一桌给丫头们,一桌她和方寒霄用。
  丫头们并不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好吃好喝的,自然开心,收拾了她们住的其中一间厢房,热热闹闹地围坐了一桌子,玉簪石楠也都去了,莹月不要她们伺候,让她们自去放松去,屋里的酒席也不必来收,明天一早再收拾就好了。
  莹月惯常从不饮酒的人,这一天实在开心,主动倒了几杯果酒,渐渐她的脸颊飞上了两片晕红,眼丝也变得有些朦胧。
  果酒味轻薄,酒不醉人,但人自醉。
  醉的不是莹月,是方寒霄。
  时辰渐晚,灯烛渐灭。
  外屋杯盘散乱,里间衣衫缭乱。
  莹月哭了:“呜呜,你走开,痛……”
  她要被劈开了,劈成两半。
  方寒霄隐忍之极地在她耳边低语:“马上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
  莹月嘤嘤:“没有好,骗子,你又骗我,呜……”
  窗外,一轮皓月当空,稀疏星子闪烁。
  一眨又一眨。


第108章 
  三月初一,一月之始,钦天监算过的好日子,诸事皆宜。
  延平郡王的昏礼就定在了这一日。
  皇亲宗室娶亲,是许多年没有过的大热闹,初一吉时,延平郡王领着浩荡的迎亲队伍自十王府出发,满城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都蜂拥了去看。蜀王不在,皇帝作为叔叔,面子给做得很好,特派了两队金吾卫去分列队伍两旁,甲衣光耀,十分气派。
  皇帝没有儿子,诸藩婚配早已在封地上自择,上一次这么大的场面,得追溯到起码二十多年前去了,那是皇帝本人立后的时候。
  说起来,皇帝的皇后,不好做。
  原因很明了,后宫无子。
  当今这位皇后姓石,虽然石皇后素有贤名,从不妒忌,皇帝要幸谁歇在谁哪里她从不干涉,后宫里生不出孩子的也不是她一人,但她作为正妻,母仪天下,荣耀权力承的是第一份,这所受的压力,就同样是首当其冲。
  肚皮不争气,腰杆就没法硬起来,为了弥补这缺失,石皇后只能从品德上做文章,把自己拼命往“贤”字上靠,掌理后宫,从来公正宽和,宣召外官女眷也和气有加,故此石皇后在内外的风评一向不错。
  扯远了,话说回来,因为围观者众,虽然有金吾卫开道,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伤了百姓弄得鬼哭狼嚎的,金吾卫就不便下重手,举着长戟只能以推搡吓唬为主。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还真不是随便吓得住的。
  迎亲队伍的行进就很慢。
  “也太慢了吧,龟爬似的,走半天了,还在这里。”
  街旁茶楼临窗的座位上,薛嘉言探着头吐槽了一句。
  他对面是方寒霄,闻言也往外看了一眼,不过不以为意,目光在前列那匹高头骏马上的大红人影周身随意一绕,就收了回来。
  “方爷,我说你乐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你娶亲呢!”薛嘉言不满意他的淡然反应,掉过来又说了他一句。
  方寒霄扬眉——他好端端坐着,哪里有乐?
  “你还不承认,我今天从碰见你你就在傻笑,”薛嘉言伸长手臂敲了下他面前的茶盅,“你照照,照照,看看你的脸!”
  茶盅里那一小口清茶当然照不出人的脸面,方寒霄就只是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了笑出的弧度,乌黑的剑眉索性挑得更高了点,向身后椅背中一倒,冲着薛嘉言一乐。
  论起他这几天的心情,跟他娶亲也没什么差。
  人间至乐,食髓知味。
  可惜莹月实在娇弱,嘤嘤得他束手束脚,不怎么敢放开来,再者因很逼近了这吉日,莹月想去送庶姐出门,给她撑撑场面,他又只得放她休养两日。
  今日一早,他才把莹月送去徐家,莹月进去陪惜月了,他没事做,跟徐家别的人也没话讲,就溜达了出来,拐去三山堂看了一下《余公案》的制版情况,刚看完,出来就碰上了休沐在街上闲逛的薛嘉言,两人就约起一道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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