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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匠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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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恨上了练白棠。今日恰巧遇见,岂会轻易放过?
  “练少爷确定不是买错了衣裳?”高鉴明嘻笑着问店里的小二,“我看楼上那些才合适他嘛!”
  衣料店的两楼,卖的是女装。小二登时不敢搭话。叶启云面色微沉,张口欲劝,却又抿紧了嘴。
  白棠凝眸,侧首望他。
  斜飞的凤眼瞬间冷光四射,高鉴明心下一颤,竟不自觉的升起几许心虚之感。
  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哼笑,练白棠竟没搭理他,只与叶启云拱手告辞。
  高鉴明面色铁青:自己这是被不学无术、声名狼藉的练家败家子给鄙视了么?!想起练白瑾在他面前大力夸赞白棠的能干与巧思,好象凭个浮雕的工艺就能凌驾于他及高家之上似的!可恶至极!
  叶启云也是暗暗心惊:鉴明太托大,练白棠好心性!
  “练白棠!”高鉴明铁青着脸追上道,“你站住!”
  “鉴明?!”叶启云忙扯住他,“你做什么?!”
  高鉴明怒笑道:“练白棠。别以为你拜到个师傅,弄出个浮雕的花笺就了不起了。南京城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你这点小伎俩算得了什么?”
  练白棠头也不回的淡声道:“的确算不得什么。”
  高鉴明一拳打在铁板上,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激起他积郁多时的怒火:“练白棠,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白棠皱了下眉尖,回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发一言,但眼底的情绪分明,仿佛在说:凭你?
  高鉴明握紧拳大声道:“你祖父练老爷子是咱雕版界的标杆,我等衷心拜服。练白棠,你是练家的人,又拜了名师。想来无论是比画还是雕工,都难不倒你。”
  练白棠暗想,这家伙对自己的仇怨似乎浓得有点儿化不开。只是因为之前花笺的事?
  高鉴明见他沉吟不语,以为他心虚,底气更足:“你不会连画笔怎么握、刻刀怎么拿,都不会吧?”
  白堂唇角轻勾,眼光依旧冰冷无波:“既然是比试,总要有彩头吧?”
  “我高家有一套《抱古斋画册》。是多年来高家画师的心血之作!”高鉴明面露傲然之色,“我若输了,便送你此套画集!但你若输了——”他明明白白的挑衅,“你有何物可输于我?”
  练白棠长长的哦了声,颇为心动。抱古斋百年老店,他家的画集,也是同行最为艳羡之物。他半垂着眼做思量状,似真似假的道:“我练白棠一穷二白,除了名下的松竹斋,大概也没有高兄看得上眼之物。“
  高鉴明眯着眼拖长声音道:“怎会没有呢?松竹斋近来佳作频出。你师傅许先生想来也藏有不少图册吧?”
  白棠暗暗好笑!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打他“师傅”的主意呢!
  他略显得意的笑道:“那是!我师傅收藏的名家名作数之不尽。还特意为我描摹了一套花鸟图的画集。录天下名师之作。连宋徽宗的《瑞鹤图》、《五色鹦鹉图》也尽在其中。我师傅笔力非凡,各种精细微妙之处,宛若真迹!”
  高鉴明与叶启云相顾骇然!
  练白棠别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吧?
  嗯,本公子就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白棠偷笑,似是怕他们不信,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我师傅临摹《五色鹦鹉图》时,鹦鹉的眼睛一直空着未画。直到全图绘就,才用生漆点睛。那鹦鹉鸟儿不论远近,眼睛灵动得如活的一般!”
  生漆点睛!这等作画的技艺,练白棠这等废柴怎会知晓?必然是许丹龄教他的!高鉴明兴奋得脸都红了!
  “此画册便做你的彩头!”高鉴明一捶定音。
  白棠迟疑了一下,应道:“好!”
  眼见白棠一步步掉入自己的陷井中,高鉴明更加得意。“我等久闻你师傅的大名。不如请你师傅同来,为我们做个评判?”
  满京城的同行,谁不知练白堂得了一名大师的垂青。偏偏诸人明里暗里寻了个遍,都没找到大师半点踪迹!对高家来讲,许丹龄的存在是个极大的威胁:练家与高家现今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但练家若有许丹龄助阵无异于如虎添翼。是以,高家不得不捉紧所有机会若探查这位许大师的消息。
  真TMD贪心不足!白棠冷笑,老子还能输给你这毛头小子?
  “小小比试,焉能劳动我师傅?”白棠朗声道,“承蒙江南秦家的公子看得起,邀我半月后赴会共赏雕版孤画。”
  高鉴明和叶启云俱是不可思议:“你?你也被邀请了?”这不可能啊!秦家的公子瞎了眼么?
  “不如在秦公子的茶会上,你我一决胜负,如何?”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大庭广众之下,江南秦家的宅子,不怕你高家敢动手脚!
  高鉴明怎容他反客为主?明知这事儿闹大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好!”
  叶启云目瞪口呆,咽了口口水:“你,你们,认真的?”
  练白棠长袖轻拂,声若磐石:“君子一诺,五岳皆轻!”
  不知为何,高鉴明的背上忽地密密麻麻冒出一层冷汗。
  叶启云迟疑的问:“那你们,打算比什么?”
  高鉴明早已盘算过,练白棠跟随大师用功顶多不过一年的时间,如何能与自己多年的功力相比?
  “做咱们雕版这一行的,一在临摹,二在雕工!练白棠,莫说我高鉴明欺负你。你自己选一项。”
  白棠轻轻摇头:“既然知道我已拜了名师,高公子还敢这般托大!勇气可嘉。”
  高鉴明心中一动:“我也不欺负你!你家既然擅作笺纸,咱们就比制薛涛笺!”
  练白棠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面上又带出那股冷漠与嘲讽:薛涛笺用料讲究,过程繁杂。迄今为止,还是以薛涛隐居造纸的蜀中一带最负盛名。京城不是无人仿制,但色泽总比不过蜀纸的雅致,纸质也不如蜀纸晶莹。至于他松竹斋,做的只是倒卖文房四宝和书本的生意,高鉴明以此为赛,还道不欺负自己,这脸皮,啧啧。整一个千层糕(高)——皮厚!
  高鉴明不知道练白堂暗戳戳的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心底已然紧张起来!
  “即如此,我们秦府再见!”
  叶启云还如梦里,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快步奔回家中,这事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尽快抉择,再不可优柔寡断了!


第13章 秦家变故
  练家二房的大少爷要和高家的大公子在秦家比试薛涛笺的消息,飞般的传入大街小巷!一时在京城的名流雅士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个练白棠,疯了不成?还将事儿引到你的茶会上!”程雪枫好气又好笑,“他哪会做什么笺纸啊!何况还是薛涛笺?!”
  秦简沉吟不语,执笔在一张光洁莹润的蜀麻纸上下写几个洒脱的大字:君子一诺,五岳皆轻!
  “秦兄?”程雪枫不解。
  放下笔,秦简笑问:“能说得出这句话的人,胸中会无成算?”
  程雪枫面上的嘲弄之色渐收,他想到心底积压已久的疑惑,一阵冰凉的寒意自胸口漫向全身:妖异!练白棠太过妖异!他的变化全从清枫潭落水后而起,没半点渐进的过程。就算有名师教导,也不该如此突兀!
  “我初来京城,练白棠过去的事不甚了解,与他也只一面之交,但觉此人颇有些深不可测。”秦简微笑的看向面色诡异苍白的程雪枫,“你与他同学一场,他的品性才干究竟如何?”
  程雪枫磨了磨牙,他不喜背后说人坏话:“他与过去全不似同一个人。”
  “脱胎换骨?”秦简好奇的问。
  “与其说脱胎换骨,不如说——”程雪枫顿了顿,“换了个人。”借尸还魂,鬼上身。反正现在的白棠绝不是他过去认识的那个恶心的废柴!
  秦简搓搓手,眼底兴趣更浓:“看来他的师傅除了学识过人,教导学生的法子也厉害非常。”
  程雪枫默然。若真寻到这位大师,练白棠的变化还可勉强解释得通。
  秦简见好友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对白棠仍有偏见,温润一笑,不与他争执:“看在他师傅的面子上,练白棠也是未来可期。雪枫,莫欺少年穷啊。”
  程雪枫这才面色微变,略有所思的道:“你总有道理。”不管如何,眼下的练白棠再不可小觑,也是事实。
  他换了个话题,笑嘻嘻的问,“你父母此番放你进京,可是为了你们姐弟的亲事?”
  秦简长眉微挑,目光一时放空,神情略显凝重。
  秦家并非普通的书香世家,它经三朝,历久弥新。战火与天灾未能阻绝秦家的底蕴,倍出的人才又令秦家在大明建国后风采更甚前朝。惜乎世人只道秦家好,哪知秦家暗里的争权夺势又是何等的残酷!
  他是秦家长子长孙,上头唯有一个姐姐秦婳。可惜母亲姬氏早逝,父亲在他三岁那年续娶新妇阮氏阿青。阮氏相貌娇好,手段凌厉。散娇作痴的将父亲哄得一颗心全在她身上,一双玉腕又颇有手段,将秦家上下打点得服服帖帖,人人称赞。
  多年来,阮氏对他们姐弟悉心教养,说一句视若己出毫不过分。但,随着幼弟秦琛年纪渐长,阮氏的心思也渐渐的活络,看着他们姐弟的目光早已不复过往的怜惜疼爱。近年来更是连做手脚,给秦简下了不少绊子。
  这世上有几人能逃脱权势的诱惑呢?
  秦简念着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兄弟亲情,只忍声不语。但阮氏却将主意打到了姐姐秦婳的身上。
  秦婳十六岁那年,巧遇魏国公徐钦。彼时这位武勋世家的年轻国公正经历丧妻之痛。不知为何,竟对秦婳印象颇佳,不久就派人上门求娶秦家的嫡长小姐。
  秦家自诩名门清贵,素来看不起武将,何况魏国公早不复先帝时的荣光,秦族中的长辈也看不上也很正常。更不提徐钦比秦婳大了整整十二岁!秦家的大姑娘,嫁给一介武夫做续弦,传出去,倒显得秦家在攀权附势了。父亲正欲婉拒之际,秦婳却主动表示,她愿意结这门亲事。
  这时候,阮氏深悔自己过去将这对姐弟教养得太好,她是真心将秦婳当作一族的掌妇来教导的,所以,聪明的秦婳极能审时度势:养母既然动了争权的心思,她若能嫁给魏国公做夫人,就算是续弦,对弟弟将来接手秦家也是极大的助力!
  阮氏立即明白养女的心思,急恼之下必然是百般劝阻。不料徐家久不闻秦家回复,揣摩出几分意思,竟软硬兼施:凭你再清贵的人家,也是皇帝看得起、朝庭敬着你而已,若是一朝天子想要颠覆一个没有兵权唯有清贵名声的世族,何其简单:无需逼压,追捧扶持其他的氏族与之抗衡即可!
  秦家眼看形势不妙,还想淡定处之缓争长短时,皇帝陛下竟然发话了:魏国公岂能无妻?着徐家好生挑选大家闺秀,看中了,他亲自指婚!
  陛下这一发话,秦家顿时有苦难言:徐钦好手段,一大棒子又加一把糖!威逼利诱全用上了!唉!谁让人家是皇后的侄子呢!不过也让他们知晓:原来魏国公荣宠依旧!
  秦家正要同意这门亲事时,阮氏出手了:说什么也不能让秦婳嫁到徐家!有魏国公府做后盾,她的儿子如何与秦简一争长短?秦家除了秦婳,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姑娘,她自己也有长女秦婙,年仅十二,虽然年纪是小了些,但晚几年成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阮氏也不欲伤秦婳性命,只计划着让她暂时重病,令这幢亲事不了了之即可。
  她掌管中馈多年,之前对秦婳姐弟又是一心一意的好,府上自是无人怀疑她的用心。她极顺利的将毒物安排进了秦婳的屋子,不料,秦婳竟毫发无伤!她惊诧之余还没找到原因,来不及想下一个法子,徐家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定亲纳礼的流程走了个遍,给足了秦家面子。族老与丈夫欢喜之余,秦婳更受徐家所邀为徐老太太祝寿,带着秦简离开苏州赶赴南京。
  车马远去,车内的秦婳和驻足目送他们的阮氏皆是心潮起伏难定。
  秦婳沉默喟叹:我是您一手教养长大,如今,却要用您教我的东西来对付您了!
  阮氏立在风中手脚微凉:婳儿未能中招,说明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计划。但她却隐忍不发,显然还是念着旧情。人哪,就是不能太重情义了!双方都舍不得下狠手的结果便换来今天这个僵持的局面!忽然嗤的一笑:也罢,且看最后鹿死谁手!


第14章 品茶云间楼
  练家老宅。
  练绍荣重重的合上茶盖,面上阴晴不定。
  才觉得老二这家子懂事了,转眼间又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与练家不同,老高家可是南京城里地地道道的雕版百年老龙头。就算是家里的老爷子,也要给高家留全脸面。谁让人家资力深实力强呢!
  练白棠过去不争气,除了夜宿青楼那事,其余不过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今儿个倒好,竟然直接和高家的人对上了。薛涛笺,呵,薛涛笺是那么好做的么?
  忍不住一把摔了茶杯怒骂:“高家和练家多年来并驾齐驱,不分高下。现在倒好,练家的名声竟然要败在练白棠这臭小子的手上了!”
  偏偏高老头儿还客气的给自家老爷子招呼:“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咱们吃瓜看个热闹就行。”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自家老爹:咱们的孙子要打擂台了,您也别闲着,出来溜溜吧!
  练老爷子闻讯后嘿了一声:“高家还是有些本事的。练白棠,就是做出浮雕花笺的二房那个大孙子?”
  “是他。”
  “哦。”练老爷子拿起一只小小的青花瓷鸟食罐放在眼底审视,笑咪咪的道:“让年轻人折腾去。我呀,还是逗逗鸟儿玩玩蛐蛐。”
  事以至此,练绍荣也没辙。练白棠这小子现在主意大得很,又有个着实厉害的师傅,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把握。骂归骂,还是派人给他送去许多调染薛涛笺所需之物。
  练白棠颇为感动,送来的花汁制作精良,大伯用心了!
  “这是凤仙花汁!”白棠轻嗅香味,“这是栀子和木芙蓉的花汁。这是防蛀的黄檗汁。大伯想得周道,堂兄,代我谢过大伯。”
  练平江见他对这些原料如数家珍,又惊又奇。心底的担忧不知不觉少了些许,笑眯眯的问:“还需要什么物料不?父亲说了,你有需求尽管提。”
  白棠微笑道:“必不会跟大伯客气。”这位大伯,可比原主的便宜老爹好太多。估摸着,练绍达那家伙,巴不得自己输惨了,趁机抢回松竹斋呢。
  送走堂兄,焦虑不安的苏氏从后堂转了出来:“白棠,你真要和高家公子比试?”
  “娘不用担心。”白棠柔声安抚她,“我既然敢应试,就有把握赢他。”
  “可是——”苏氏瞪圆眼急道,“你哪会染纸啊!”
  “娘忘记了么?我有位非常厉害的师傅哪。”庆幸自己编了个师傅的存在,不然,他还真不知如何应对诸人的怀疑。
  苏氏哦了声,面容稍缓:“那位许师傅也太厉害了吧?怎么什么都会……”她画音未落,已见白棠取了毛笔沾了芙蓉花汁染在白色的笺纸上。
  白棠神情专注,待纸半干后,拎起两角放在窗前的阳光下审视,他眉尖微蹙,瞧得苏氏莫名的心慌:“怎么了?”
  白棠答非所问:“京城中,最好的茶楼是哪家?”
  “茶楼?”苏氏楞了楞,“若说茶,云间楼的茶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嘛,真正上品的好茶,还是在书香世家和皇亲贵胄的手上。”
  白棠漫声应声道:“是啊。”他收拾起物件,道,“娘,染薛涛笺还差一样原料,我外出找找。”
  苏氏望着女儿颀长的背影,思虑重重:白棠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唉,就算赢了这一局,那下一局呢?他毕竟,是个姑娘家啊!
  白堂自出松竹斋后,径直去了云间楼。
  云间楼是文人雅客汇聚之地,茶香幽远,氤氯渺眇。不设大堂,只有雅室。每间雅室傍有书斋,文房四宝各色书笺一应俱全。另有一名面貌周正的青衫小童伺侯茶水。
  白棠轻撩衣摆,姿态闲雅的坐在竹榻上。榻上一张乌木方案几,上设茶盘。盘中青瓷茶具一套,圆肚茶壶体形优美,五个茶盏只核桃般大小,轻薄如蛋壳,阳光洒过,莹莹欲透。因天气炎热,室内还置有冰块。
  小童子暗暗称奇:怎么练家出了名的败家子竟也有这等雅兴到自家喝茶?
  忽然想到他的风评,背梁泛寒:别是想到茶馆里来寻乐子吧?他虽是茶童,但相貌秀雅,难道是让他看中了?一时战战兢兢,忍着嫌弃与担忧,勉强笑问:“练公子想喝什么茶?”
  白棠随口道:“洞庭碧螺、敬亭绿雪、徽州松萝,皆可。”
  小童愕然,暗道:他竟还通晓这些茶叶的名字!
  “公子稍候。”小童先盛水于红泥炉上烧煮,再取出几只甜白瓷刻不同花卉的小茶罐放在边上备用。
  白棠瞧着小童灵俐的手脚,暗赞:云间楼教出来的童子,姿态颇有几分雅趣。
  水未开,他从书架上挑了本《茶经》翻阅。小童无意间抬首,便见他半倚靠背,双目轻垂,一双色浓形雅的长眉直飞入鬃,鼻挺且直,轻薄的唇色自带嫣红。说不出的闲雅俊美,一时竟看呆了!
  壶水噗噗噗的顶着茶盖,白棠长睫如羽扇轻启:“水开了么?”
  “哦!”小童蓦然回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忙殷情的烫了茶具,泡了茶,稍凉后,奉上道:“公子请品品。这是今年的春茶碧螺。”
  白棠拇指、食指捏杯沿,中指托杯底。他一出手,便让小童暗暗惊讶:三龙护鼎,他是懂茶的。再见他一小杯茶分了三口,气息平和,端正自然。心中不禁为自己方才的胡乱猜测羞愧:看来自己是误会他了。
  白棠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春茶?”
  童子心下一咯楞,瞪着双眼睛不安的左顾右盼。喃喃的道:“春,春茶。”
  白棠舌尖轻点齿尖,发出啧的声轻响。
  “你们用的水,是什么水?”
  童子松了口气,侃侃而道:“我们的水,是从定山寺观音阁下卓锡泉中取来。甘冽清凉,比之寻常井水泡出的茶更添三分香色。”
  练白棠若有所思的道:“怎不用白龙泉的泉水?”
  南京三泉:白龙泉、珍珠泉、卓锡泉。以白龙山龙泉苑泉水为首。
  只是龙泉苑已经成了皇家禁地,通常人根本近不得身。
  童子笑道:“龙泉苑的水,几人能得?那是皇亲贵族才可享用的贡水。”
  白棠嘴唇轻扯:“真无人能得白龙泉之水么?”
  童子踌躇道:“或有官员可得一二。前阵子听说秦大人家中得了太子殿下赏赐的龙泉水。但,我等凡夫俗子,实难求得一壶半碗。”
  “哪位秦大人?”
  “文华阁大学士,秦轩秦大人。”
  “秦轩?”练白棠蹙眉沉吟,依稀想起,这位秦大人文武双全,乃当世名士,也是出自江南秦家。是朝堂上最年轻的文华阁大学士。专职辅导太子朱高炽读书,是枚妥妥的太子党。以秦家在天下仕子间的声望,秦轩为太子朱高炽积累了不少人气。
  若他没记错,秦简还要唤他一声三叔!
  白棠忍不住微微一笑:倒是巧了。


第15章 徐裘安
  茶童小心的问:“公子,若喝不惯这茶,是否要换个茶叶?”
  白棠略略点头:“换。”心绪已经飞转起来:他不认得秦轩,但可以从秦简着手哪!只是,如何打动这些世族子弟呢?
  金银珠宝他们压根不在意,古董书画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能让他们为之动心的珍品。白棠沉思间,松萝茶的香味扑进他的鼻子。他心中登时一动,松萝?或许,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童子,这儿可有‘日铸雪芽’的原茶?”
  童子急忙收回目光:“没炒过的茶叶么?有是有。我家老板会自己制茶。不过,您要它何用?”
  白棠只道:“替我包上五十斤。”
  童子诈舌惊道:“哪有这么多?!”
  “三十斤,不能再少了。”白堂掏出一张银票。“可够?”
  童子瞄了眼银票金额,苦笑道:“我帮您问下管事。”
  一刻钟后,童子帮他打包了新鲜茶叶送来。开门时,隔壁茶室传来几声清晰的惊慌的叫唤声:“三爷,别啊——”
  “三爷三爷,您手下留情!”
  童子手一抖,险些撒了茶叶,面孔苍白的道:“混、混世魔王?!”
  练白棠惊讶扬眉问:“谁?”
  童子还未回答,一声肆无忌惮满是冷嘲的笑声响起,随即是少年特有的清亮的嗓音:“瞧把你们紧张的,不就是幅破画嘛!”
  “三爷哟,那可是文同先生的《红竹》啊!您,您轻点拿啊——”
  嗤的一笑,少年语态慵懒又不可一世的道:“爷我管他文同武同,小爷我看得上的,废纸也能成珍品。小爷我看不上的,吴道子的画也不过故纸一堆!”
  练白棠倒抽一口凉气,细长的凤眼睁到极致:好大的口气!
  童子正要关门,却见白棠下榻趿了鞋,踱到了门口。
  隔壁终于有人忍不住怒吼:“姓徐的,你到底想如何?!”
  “方怀钰,你别急啊!”少年郎轻轻一笑,“啧啧,让我仔细瞧瞧。哟,这张红竹竟是画在绸布上的?”
  方才大吼的男子冷嘲道:“什么绸布,这是绢!”
  少年打了个响指:“画张竹子都要用这般精贵的丝绢!这些文人雅客,就是会折腾。”他猛的一拍手,兴奋的道,“得。这画必然是假的!”
  方怀钰怒极反笑:“哈!三爷您也懂画?”
  “画,小爷我是不懂的。但文同这个人我却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清官,皇姑父念叨了不知多少回。”
  众人一时不敢搭话:小魔王把皇上抬出来了,只好乖乖的听着吧。
  少年得意洋洋的道:“既然文同是个清官,那他哪来的这般精贵的丝绢作画?所以这画必然是假的!”
  “三爷三爷,话不能这么说!”有人客气的笑道,“虽说文先生一生清贫,但他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官居太守。交往的友人,也少不得几个富贵的。这画可能是朋友所求,不可以面概全。”
  方怀钰似乎带上几分得意,轻笑道:“刘先生,徐三爷是马背上长大的豪客,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练白棠直觉不妙:这家伙在找死!
  “哟,这话说得太对了!咱老徐家哪个男人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年笑声中不知做了何事,屋内顿时惊叫连连!
  “三爷——不要啊——”
  “三爷手下留情——”
  白棠仿佛听到连续的布帛的撕裂声,骇得心头大跳:他怎么敢——
  “徐裘安——”方怀钰嘶声力竭,悲愤至极得大吼,“你你你——你好的胆子!这张画、这张画——”
  “不过是张破画而已。”少年轻描淡写,“再说爷我本来就是个粗人。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嘛!”
  “你站住!”方怀钰气得声音都在打颤,“你毁了我的画,就想这般一走了之?”
  少年哼笑道:“你的画?”
  方怀钰的气势不由一滞,即刻怒道:“天底下哪有平白损了别人之物拍拍屁股就走的事儿?徐裘安,你仗着魏国公之势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今日又无故撕烂我千辛万苦寻来的文同之作。你可知文同的画多精贵?天底下除了皇宫,再找不出第二张!说不定这张就是当世的孤品!你若不给我个交待,休想踏出这茶室一步!”
  “是啊是啊!”随声附和声众多,无不丧气中夹杂着愤慨,“这可是文同的墨宝啊!当世难求!”
  “三爷,您这回太过分了!”
  “我倒要问下魏国公,是怎么教导的弟弟!”
  一片讨伐声中,少年大笑道:“小爷我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问我大哥?要不要直接告御状?”
  “徐裘安,你当我不敢?”方怀钰怒气填膺,几欲发狂。
  “告啊,你去告啊。小爷我哪天不被人在陛下面前告上几状?!”少年声音陡低,“我也顺便跟陛下唠唠这张画的来龙去脉!”
  室内突然一阵诡异的安静。
  白棠心中有了底:这张画,恐怕姓方的得来的手段不甚光明!
  片刻后,左手间的房门轻开,一名衣衫华丽的银衣少年大步而去。白棠只见到他张狂的背影:挺拔如松,明明是满满的执绔之气,偏还透出几分豪迈之意。不禁暗赞:不愧是武将徐达的后人!那凛冽的气势,可不像是未经沙场的少年该有的!
  茶室内的茶童早缩着脖子装鹌鹑,各个房间都关紧了大门。唯白棠不怕死的看好戏。
  须臾,隔壁房里其他的客人也三三俩俩的走了出来,几人围着一满面血红的年轻男子不住口的安慰,簇拥着离开茶室。
  白棠想了想,踱到了他们的房内。
  两名茶童正在收拾屋子。白棠的目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已成碎帛的竹画,心痛至极。附身捡起绢画,一片片吹去灰尘,小心翼翼的铺平:文同先生是北宋时文采风流的人物,与苏轼是表亲。他生平极爱竹,开墨竹之流派,影响深远,惠及画家者众多!胸有成竹一词便是由他而来。前世,他的画已成孤品,唯一一张《墨竹》收藏于台北故宫!
  被毁的这幅画竟然还是张红竹!深红墨为面,淡红墨为背,的确是文同的风格。落笔洒脱,布局精妙。就算不是文同之作,也是难得的佳作!白棠面色难看至极:徐裘安怎么下得了手去?!
  他有些踌躇的问两个童子:“不知这张画我能否——”
  两童子对望苦笑道:“公子尽管拿去。这张画破成这样,已经无法修补装裱了。”
  白棠笑了笑,小心的卷起画帛塞入袖袋内,道:“若是他们回来寻你讨要,你便说是城东练白棠拾了去。”
  童子应声道:“好。”
  白棠回到自个儿的茶室,装鹌鹑的小茶童已经舒展了身体,摇头惊叹:“练公子,你胆子真大!那位爷的事,南京城里谁敢管?就您还敢上前凑热闹!”
  白棠失笑,按了按袖子中的碎帛,自言自语般的念道:“徐裘安。”
  “可不是他嘛!”童子赶紧关上门。“大将军徐达最小的孙子、当今陛下已故的最敬重的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现任魏国公的宝贝弟弟!圣上见了都头痛的主儿!唉!方公子怎么惹上了这位爷!”他忍不住瞄了眼练白棠,暗想:败家子碰上大魔王,小巫见大巫!相比之下,练公子好伺候得多了。
  练白棠对童子眼中显而易见的比较视若不见,会账时,只付了十两银子。
  “公子!”小童忙拦着他,“我为您煮了两壶茶,该二十两银子才对。”
  白棠侧目望他,淡漠道:“第一壶的碧螺春。不如叫碧螺陈,你说如何?”
  小童身子一抖,哭丧着脸:刚才谁觉得他好伺候?
  白棠扬长而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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