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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匠心-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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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一怔:“下月初三?下月初三可是小姐添妆的日子!”
秦婳年后出嫁,今年定然是要在父母身边过年的。京城里的闺友便约了日子提前给她添妆,再迟,她便要回苏州了。
秦简瞥了眼茯苓,对阿姐笑道:“还是阿姐想得周到。白棠与我家合作兰雪茶,将来又要与你同开茶楼,咱们两家的关系,是该借此机会拉近。”
秦婳抿嘴轻笑:“我请得仓促了些,你让他们不用多费心,咱两家的情谊,不在那些面子上。”
秦简笑道:“我明白。”
秦婳垂下羽扇般的眼睑,无意似的道:“苏州传来消息。父亲在为你寻亲事了。”
秦简楞了楞,不好意思的笑道:“父亲的眼光,必然不差。”
秦婳亦笑:“父亲的眼光我们都信得过。只是阿简,你可有钟意的姑娘?”
秦简俊俏的面容瞬间红透,呐呐不语。
秦婳掩唇轻笑:“那是有了?”
“阿姐!”秦简羞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父亲安排就好。”
秦婳玉手支颐,蹙眉问:“真的?”
听阿姐的口气,秦简一颗心悬了起来:“父亲到底定了哪家姑娘?”
秦婳笑容渐收,语音沉沉的道:“人选不少。其中有一位是阮氏的娘家侄女,阮若瑜。你可还记得她?”
“阿瑜?”秦简脸也不敢抬了,喃喃的道,“自是记得的。小时候,她常来咱家小住。”
秦婳见弟弟羞涩的模样,心底感慨万千。
阮家在苏州,也算是名门望族。阮若瑜,是阮家的大姑娘。阮氏极疼爱这个侄女,常接了她来自家小住。说实话,阮若瑜聪明机敏又不失端庄美貌,若要做秦家的宗妇,合适。只是阮家之前已经嫁了姑娘,再送一个过来,怕是被人闲话:难道阮氏还想霸占了秦家宗妇之位不成?
秦简十分敏感:“阿姐不喜欢她?”
秦婳摇头,叹息道:“阿瑜是个好姑娘。咱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我怎会不喜欢她?”她唇角一抹苦笑,“你若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秦简面孔更红:“阿姐——”
“但阮氏不会让她嫁入秦家的。”秦婳目光清冷,“她容不下你,自然不会舍得将阿瑜嫁给你。所以阿简,你一定要娶回若瑜!”
秦简一头雾水:“阿姐,这不是堵气的时候——”
“赌气?”秦婳冷冷一笑,也不说破,只反问弟弟,“难道你不喜欢若瑜?你再想想!”
秦简对若瑜,有少年人对异性朦胧的好感,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让他娶若瑜,他没半分抗拒之意,但若瑜毕竟是阮氏的侄女,她们俩——秦简恍然大悟!
“阿姐,我明白了!”秦简双手紧握,“我一定尽早向爹爹表明心迹!”
秦婳欣慰的颔首:“母亲在我这边已经无计可施,只怕就要对你下手了。”
秦简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在他的记忆中,并无生母的影子,阮氏便是他最亲最爱之人!如今,母子反目终至兵刃相见,他怎能不伤心?
他吸了口气,强抑住心底阵阵刺痛,闷声道:“父亲不糊涂,我也会小心。”
秦婳默默盯着指尖新染的凤仙花汁,红艳得如同她年华盛放的美好,隐隐,还带着丝滴血般的怨毒。
“阿姐。这是什么?”秦简随手拿起案上一叠厚厚的稿纸,纸上,写着许多城内少年的名字。
秦婳喝了口茶,冷声道:“还礼。”
战场上,哪有仅靠防守就能取得胜利的?
反击,刻不容缓。
阮氏不是想在弟弟的婚事上做手脚么?那这一局,她便先启为敬!
第85章 拜访老宅
刘氏越听越觉心惊肉跳。慌忙松开钳制婉娘双腕的手,转头陪笑道:“原来是练公子回来了啊!练公子千万别误会。我儿刚中举,最是谦和不过。最近还在闭门念书呢。这不,听说他姐姐离了家,放心不下,再三交待我来接她回去呢。”
白棠目光如刀,盯着刘氏一双精明的眼,惊叹道:“老夫人快请坐。白棠听说老夫人素有眼疾,多年来全靠婉娘织布养家。现在看来,竟是治好了?”
刘氏心中略慌,笑道:“是啊。多亏我那儿媳妇,寻到了好大夫。”
苏氏拉着婉娘,狠狠瞪了眼刘氏:这老虔婆。竟将婉娘手腕勒出一道红印来!
白棠哂笑:“陈老夫人生了对好儿女啊。婉娘织得一手好布,儿子年纪轻轻又中了举。将来有得清福可享咯。”
刘氏眼中露出几分得意。笑着对苏氏道:“您的儿子女儿,也是顶顶好的。练公子少年成名。我儿也是十分钦佩。”说着,笑容黯淡下来,掏出绢子抹了抹眼角,“我也不瞒你们。我这闺女,命苦。之前嫁的男人没了,又被赶回家来。好容易麟儿中了举,又结了亲——我那媳妇是官家的小姐。婉娘担心自己寡妇之身不详,没肯和我搬去跟麟儿夫妇同住。但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她。”
刘氏说得动情,婉娘却自始至终,半点情绪波动也无。一双眼,冷静得可怕。
若不是白棠之前亲自在走过一回如意坊,还真要被刘氏声情并茂的演技骗过。
“婉娘。”刘氏唤她,“麟儿夫妻说了,你为了这个家操劳多年,不能再让你辛苦过日子。这次,一定要我接你回家呢。”
婉娘抬眼瞧着白棠,坚定的摇了摇头。
刘氏面色微变,厉声道:“婉娘?!”
婉娘不惊不怒,面纱遮掩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眼前的老夫人,与她而言,是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白棠心中有了底,欣然一笑道:“陈老夫人。您想接婉娘回去?”
刘氏陪笑道:“练公子。请您大发善心。就放我们婉娘走吧!”
苏氏实在忍不住,怒道:“你这婆子好没道理!你们娘儿俩遗弃婉娘孤苦无依的在如意坊艰难度日,也不想想她一个寡妇独居,会遇到多少麻烦?我儿子和如意坊的街坊好心帮她,你竟然还倒打一靶?让我儿放过婉娘?我还求你放过婉娘别再遭贱她了呢!”说着,拉过婉娘的手,露出的手腕上,两道红里泛青的印子。瞧得众人面色直变:那婆子,好狠的心!
刘氏慌忙道:“婉娘,是娘方才太激动,下手重了。你这孩子,你痛怎么也不喊一声哪,心疼死娘了啊!”
白棠瞧够了戏,才笑眯眯的道:“陈老夫人莫急。您瞧瞧,婉娘在我这边住的是独幢小院,吃得不说山珍海味吧,穿的用的,都和我娘、我妹子别无二致。连人,都养好了许多。”
婉娘每月只需织一匹素绢便能领到二两银子的月钱。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操心。苏氏喜欢她安静本分,又怜悯她的遭遇,对她日常生活极上心。冬衣暖棉,首饰配件,就没断过。
刘氏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当下笑了笑,道:“婉娘织的布,也给公子带来不少收益。这也是婉娘应得的。”
“陈老夫人这话说得对。”白棠打了个响指。“婉替我家织布,我拿她的布赚钱,再给她发月钱。咱们是签了合同,定了规矩的。您现在说要带她回家,我这边的活计怎么办?我松竹斋的绢本连皇宫的画师都抢着用呢。定单已经排到了年后。陈老夫人,您把婉娘带走,我的损失,谁来赔偿?”
刘氏正为此事郁闷得要死呢!
原以为儿子中了举,取了官家小姐。婉娘已经没了用处,就是一个累赘,所以将她留在了如意坊。也有人传来消息,说婉娘被松竹斋接走了。她装模作样的回如意坊接人,没接到也就罢了。
谁知前几日亲家公寻到儿子,他们方知道松竹斋竟用婉娘织出的布,做出了名燥一时,皇帝亲自点赞、文人争相抢购的绢本!
一张半尺的绢本,外边已经叫价到五两银子!当初婉娘一匹布才多少钱?!练白棠这小子,年纪轻轻,太能算计!
如果婉娘还在自个儿身边,她赚的银子可不都是自己的?李家虽说是个四品官员,但油水也不多。她媳妇紧紧把着银子用度,她手里能使唤的钱,还不如从前呢。
亲家公说了,婉娘这么好的手艺,留在松竹斋太可惜。如果能接她回来,凭婉娘的本事,在织坊里做个大掌事,轻而易举。
织纺里头的大掌事,每个月能有二十两的月银。年底,还有分成!
刘氏的心立即热络起来。跟儿子商量后,便有了今日的松竹斋之行。
只是她一上来就抱着婉娘痛哭,一口一个心肝,一句连一句的跟娘回家,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弄得松竹斋倒象是拐了女儿的恶人般,引来无数围观。
“练公子说得有理。”刘氏鼻尖一红,竟似又要哭的样子。“只是我实在不忍与女儿分开,也不忍心她再受这苦,哪怕要赔银子,您开个价!只求您体谅体谅咱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苏氏恼得眉毛坚了起来:TMD!何妙莲那年轻漂亮小白花的样子她看着都恶心呢,这老太婆年纪一把了,装什么老白花!她性子一上来,开启毒蛇模式:“哟,说得婉娘不回去,你们就死路一条似的。是你那儿子中了举成了亲,还要姐姐养活?还是你儿子不肯孝敬你了?所以你才抓着婉娘最后一根稻草不放?唉哟喂,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是!没有的事儿,你别胡说八道!”刘氏急起来,她可不能任由苏氏坏她儿子的名声!“我儿子孝顺着哪!”
“行了。”白棠看够了刘氏的戏码,无聊透顶。“要不要离开松竹斋不是你说了算。全看婉娘自己的打算。”他含笑对婉娘温言道:“婉娘,你若要离开,我不为难你——”
婉娘后退一步,紧定的摇头。不走,她绝不走。
刘氏沉了脸,又苦笑道:“婉娘,你一向懂事的。一定还在气我和麟儿没带你去新宅。可我们当时就说了,等安定下来就来接你呀。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况且,麟儿和你感情最好,你舍得弃了他不顾?”
婉娘面色微变,但依旧摇头,目光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刘氏还要再说什么,苏氏已忍不住道:“老夫人。说难听点,婉娘是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别家的人了。您虽然是她母亲,但也不能强行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哪。再说了,婉娘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又没做对不起陈家和夫家的事,更不会连累你和你的举人儿子。您是为了什么,硬要带婉娘离开咱松竹斋?”她一拍手,“我知道了,别是有人看中了婉娘的本事,想从咱家挖人吧?!”
刘氏的慌乱显而易见:“不是,不是——”
白棠冷笑道:“婉娘现在是我松竹斋的人。想从我家挖人,有胆的尽管放马过来!”
第86章 陈老夫人
练家老宅。
练老爷子的后院里,堆满了各色零散木料,散发着幽幽的木香味。
老人家早晨溜了鸟,回到院里,才想雕块木头练练手,就听平江来报:“祖父,白棠来了。”
放下刻刀,练老爷子笑道:“啧,还是来了!”
平江微觉诧异:祖父知道白棠会来?
“高家接了秦家《金刚经》的活计。但秦家公子又放出风声,书中的插画要全版彩雕。高家,可没那本事!”
平江递了帕子给祖父擦了手,疑惑的道:“这全彩的版画,咱们也办不好啊。”
练老爷子眼中全是期待:“白棠这不来了嘛!”
这个孙子近来风头无两。从落霞红竹笺到月饼模具,再到最近备受追捧的绢本,每次出手,一击必中。他若是没把握,才不会寻上门来!
前厅,练绍荣收了白棠送来的兰雪茶与几幅绢本的礼,笑容满面。
“这便是你制作的绢本?”他展开审视了一番,连声称赞,“的确是上好的熟绢啊!布织得细密结实,处理得更好!”白棠有出息,练绍荣比谁都高兴!弟弟那一房,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白瑾能够保持住现有家业不败,他便心满意足。今后他们随陛下迁都北京,能与大房相互扶持的,唯有白棠了!
练老爷子缓步而出,闻声笑道:“来,让我见识见识名动文人雅客,连陛下都夸赞的松竹斋绢本!”
白棠忙上前扶了祖父笑道:“祖父打趣孙儿么?”
练石轩瞅他一眼:“装!心里不定多得意呢!”
白棠灿然一笑:“那孙儿就多谢祖父夸奖!”
“皮猴!”练老爷子上手绢本,频频点头,“煮得干净,上头的用料配得更好。听说,你特意雇了个织娘专门为你家织素绢?”
“也是机缘巧合。婉娘织布的手艺之好,令人惊叹!”
“机缘巧合?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练老爷子直摇头,脸上显然多了份艳羡之色。
他与高家老头儿,想要用上好的素绢,只能等着从宫里头江南制造局送来的布料高价收购。做成的绢本,还不及松竹斋来得典雅漂亮!
白棠有炼制熟绢的秘方,又遇上了能织出上等素绢的婉娘。两相成全,才有今日的成就。这都是个人的命,强求不来。
“行了,你今儿个来,想必是为了秦家《金刚经》的事吧?”
“祖父料事如神。”白棠踌躇道,“秦公子的确寻过孙儿。他有意将书中的插画交与练家刊印。只是孙儿觉得,这事若承办了,怕和高家反目成仇。”
“嗯!”练石轩意外的对绍荣道,“他能看清这点,没满口应下此事,是个有成见的!难怪能得陛下的赏赐呢!”
练绍荣亦笑道:“父亲说的是。只是——秦家公子要的全彩版画,咱们和高家,都没把握啊。”
练老爷子瞪他一眼:“你不行,高家不行。不代表白棠不行哪!”
练绍荣蓦地惊起:“什么?白、白棠他——”
白棠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有法子印出完美的全彩版画。但是,就此和高家对上,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高家在雕版界的地位,暂时不可撼动。若因此事与他家结仇,的确太不划算。
练绍荣呆若木鸡,恍过神正激动难耐,就听父亲在耳畔道:“高家大费周章,用了多少人脉关系才请来几位法师,又撒了多少银子才能在栖霞寺开道场。”练老爷子看得透彻,“人是他们请的,经义是他们载录的,钱也是他们花的,我们凭空伸手摘桃子,不地道。”
白棠深以为然:“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就此放过,孙子又实在觉得可惜。”
练老爷子手中磨梭着绢本,静了片刻,拖长声音道:“你真要接这活计,也不是没有法子。”
白棠恭敬道:“请祖父指点。”
“上回茶会,秦公子不是说,要请大师给此书作叙么?”练老爷子瞧似漫不经心,“你若能请到一位震得住高怀德的人物为此书作叙,再接手这活计,任谁也无话可讲。”
白棠恍然,却沉默不语。
平江忍不住蹙眉道:“高家请来的已经是佛门中最有名望几位大师,想要胜过他们——只有当今的国师了!”
练绍荣也觉为难。国师,那是能随便出手的么?
练老爷子抬眉窥看白棠为难沉思的神情,笑道:“你再想想法子!”说毕,一手抱着绢本一手搂着茶叶罐,乐颠颠的开溜。练绍荣瞧着父亲的背影,实在没好意思说,白棠备了两份礼呢,自个儿那一份怎么您也顺走了?
白棠离了老宅。马车上,他眼睑半垂,神情难测。
国师,姚广孝。如果可以,他绝不愿和他打交道。
当初朝堂对质,他曾偷偷打量过皇帝、太子、汉王的模样。但唯独对国师,尤其敬畏,只记得他年纪已长,白眉白须。一双沉暮的老眼偶尔发出的精亮之光,如若虎目,凶冷得令他心头惊颤。
白棠不怎么喜欢探索明摆着危险的人物和陌生的领域。何况,对国师来说,就算自己出手,也没把握拿得下呀!
祖父太看得起他了。
快到家时,车夫转头对他道:“东家,咱家门口怎么这么热闹?”
白棠掀了帘子,还真见到不少人围在松竹斋外,脸上俱写满了:看戏。看好戏!不看白不看!
“别是何妙莲又来寻麻烦?”白棠皱眉。不该啊!
他刚跳下车,众人呼拉让开一条道。
“白棠回来咯,白棠回来咯!”有人兴奋的叫唤起来。
白棠面孔一黑: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
他踏进松竹斋内,只见全管事、苏氏、白兰俱在,神情尴尬中难掩愤怒。倒是平时鲜少出门的婉娘,被一名衣着精贵的老婆子拉着手,一口一个女儿,叫得殷勤热切。
“东家!”全管事迅速赶到他身边轻声道,“刘氏那老婆子,硬要接婉娘离开。”
白棠哦了一声,心中立即有了成算。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陈老夫人亲临小店!全管事,你怎可怠慢老夫人?请坐了没?奉茶了没?惹了陈老夫人不快,咱们小户人家,可担不起陈举人问罪!”
第87章 添妆礼
刘氏的身份可不一样了。她如今是举人的老娘,官家千金的婆婆!出门前她儿子再三叮嘱,千万别把老家那套撒泼无赖的行径用上,丢人现眼的最后只能是自己和亲家。所以,刘氏被一肚子不能蹦出去的脏话憋得内伤。
传消息给自个儿的屠大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和练白棠在一块儿的,是京城有名的煞星!得罪了那位爷,儿子可别想有前程了!
刘氏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目光阴冷的看着婉娘,不料婉娘一抬头,眸光似箭的射向自己,直看得她才泛起的怨毒灰飞烟灭,反而生出几分胆颤。
婉娘不肯走,练家不放人。她也没辙,只好起身道:“婉娘既然执意不肯归家,那我就暂时将女儿托付给你们了。练公子,苏夫人。有劳你们费心了。”
婉娘也不送她,只冷冷的警告般的瞥了她一眼。
刘氏自讨没趣,灰溜溜的离了松竹斋。
苏氏朝她远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更心疼婉娘:多好的孩子,遇上那样的家人!唉,和自家白棠一样命苦!
婉娘默默退回院内,坐在阳光明亮的窗下,取了丝线穿经梭纬开新布。
白棠坐在她身边,原本有心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今日织出的布与往常不同。似乎更加厚实,纹路也细密了些。
白棠研究了半天,惊讶道:“双丝绢?”
婉娘停了机杼,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白棠搓着手一脸谄笑:“双丝绢好啊。双丝绢做出的熟绢品质更佳、更易存储!”
他笑容一顿,长眉微蹙,瞧着婉娘,口气中多了几分疑惑:“你是想告诉我,你有许多本事。让我不要轻易放你走?”
婉娘清亮的眼神坚定又有些惶恐。
白棠微笑道:“你可是和我签了足足一年的约。就算约满,我也有优先续约权。只要你不走,我就绝不放你走。”
婉娘欣喜极了,只是笑容牵动了半边脸的伤疤,看得白棠怜惜不已:若是没受伤,婉娘的容貌,不比白兰差呢。
“怎么受的伤?”白棠忍不住问,“多少年了?有让大夫好好看过么?”
婉娘的神情顿时一变,面如沉渊。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眼底尽是森冷。她摇摇头,指了指纺织机示意自己还要干活,挥手让白棠离开。
白棠舔了下后槽牙:KAO,这是过河拆桥啊!
“我家的工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白棠眯着眼睛笑,“你现在还能得些清闲。等过了年,开了春。有你忙的!”
婉娘不解:何事?
“我要招人。再招两个织娘。你得帮我培训她们。”白棠的眼中尽是雄心壮志。“有了双丝绢,绢本的生意,可以慢慢做大了。”
白棠负手,左摇右摆的得意而去。婉娘捏紧了手指,掌背上青筋暴起。
可以吗?
东家的事业越做越大,她能撑得住么?她的秘密还能维持多久?
白棠得了双丝绢,心情大好的回到书房,继续为秦婳的添妆礼忙活。
虽然秦简说了,他们两家的情谊不在这些面子上,不用他们太过费心。但对于挑起他心底无限情愫的秦婳,白棠还是设计了一套别出心裁的礼物。
一只半尺长,十寸宽的木匣子,内里分了两层,每层格数不一。此时摆着大大小小各种印章。
按门别类,从十二品四季常见花卉,到虫鱼鸟兽,再到简单的启蒙汉字。每一件,都是用上好的梓木,白棠亲手雕成。另有两格,存放了红蓝两色的泥印,以供选用。
完工后,苏氏瞧着啧啧赞叹:“心思是巧。但人家送的都是些珠宝首饰。你送这套印章,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白棠最后检查了遍印章,“保管别人见了眼红。”
苏氏便不再多说什么,现在白棠亲手做的东西可精贵着呢。这一套玩意儿拿出去,还真能让人高价哄抢了。
她心有忧虑,压低声音问:“你说那刘氏上次败阵而去,还会不会再耍什么诡计?毕竟她儿子娶了李大人的闺女呢!”
白棠冷笑着合上袖珍雕版的盖子:“我可不是等着让人算计的性子!”
刘氏来寻婉娘,多数与那位李祭酒李大人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新得了皇帝的嘉奖,那位李大人的动作可不会这般客气!
再说那日落败而去的刘氏坐上马车,对着车内的年轻男子骂道:“没良心的东西!翅膀硬了!忘恩负义,麟儿啊,她不肯跟我回去,这可怎么办?”
陈麟面皮白净,鼻梁挺直,生了双细细的单眼皮,相貌十分清秀。他叹息道:“上回娘你办的事,伤透了婉娘的心了。”
刘氏皱眉:“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她什么身份?怎么能跟我们去新宅?!再说了,我可是招呼过屠大他们,要好好照看她的。谁知道她会搭上练家?!”
陈麟皱眉问:“娘,你有没有提过我?”
“提了。当然提了。”刘氏恨声道,“木头似的,一点触动都没。”
陈麟沉吟不语。
岳父大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婉娘是他需要的人才。自己若不能将人弄回来,只怕岳父对上边的人也不好交待。
“我再想想其他法子。”陈麟手指轻轻敲着窗棱。婉娘啊——他轻轻一叹。
回到家中,陈麟的新婚妻子云鸾已在门口候着他们,不见他们带人回来,妆容精致的姣好面容微微一愕。
陈麟怜惜的拉着她手呵了口暖气道:“外边这般冷,何必出来等我们?快进屋吧。”
云鸾面孔微红,羞涩的瞧了眼边上的婆婆。
刘氏嘴角不可察觉的抽搐了下,立即荡成了一片真心实意的笑容:“是呀!快进屋快进屋。若是冻坏身子,可得心疼死我和麟儿!”
云鸾垂首低笑。
丫鬟送上备好的热茶,云鸾瞧着婆婆与丈夫饮过了,方问道:“婆婆,为何不见婉娘归家?”
刘氏笑眼微寒,瞧向儿子,叹了口气:“甭提了。人家现在哪还看得起咱们啊!”
“娘!”陈麟重重的搁下杯子,语带警醒。
刘氏当即换了张苦脸,跟媳妇大叹苦水:“云鸾啊。娘我是尽力了。可是那练家——练家为了留住婉娘,供得她跟个菩萨似的。婉娘不肯回来,咱们也无计可施。”
云鸾大感意外:竟然是婉娘不肯回来?不是松竹斋不放人?这便有些麻烦了呢!
陈麟淡声道,“娘。我早说过,这事一时半刻办不成。咱们得用心图之。”
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刘氏应声道:“你只管交待,我一定帮你办妥了。”
云鸾笑容愈加温婉,心底却蹩足了气。
第88章 裸妆你懂么?
云鸾只是庶女,尚在在闺阁中时早看透了自己的处境:将来不是嫁个门当户对的庶子,继续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便是成为家族笼络人脉的棋子嫁一个如陈麟般的寒门士子。两相比较,她宁愿做个寒门媳妇。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
父亲的官职不算高,财力也有限。陈麟已是父亲最好的选择。云鸾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认命。
陈麟虽是个好的,对她体贴入微,百般呵护,可她的婆婆实在是个不省心的。住在她父亲出资买下的宅子里,吃穿用度全是她用嫁妆铺子的微薄收入和父亲的资助倒贴,刘氏竟还想摆婆婆的威风,开口试探意图掌家。
幸亏让陈麟挡了回去。
婚前,她已知有婉娘这么个姑姐。守寡归家,含辛茹苦的供出了陈麟这个举人。她心中原想着,没有寡居的姑姐住进弟弟家的道理,何况婉娘劳苦功高,真住一块儿,今后这个家听谁的?自己还能与她争高低?不如每月给点银子好好的供养她。
她绝没想到,婉娘的手艺竟如此高超,成了松竹斋素绢的供奉,更因皇帝的赞赏,身份倍增!
听父亲的意思,皇帝还在观测中,如果那绢本过个一年半载不腐不退色,质地依旧。那松竹斋的绢本必然要变成贡品!
到那时,练白棠鱼跃龙门,婉娘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父亲动了心思,想在此之前得到婉娘,将绢本这笔生意半路截胡。
云鸾正等着办好这桩差事帮丈夫更得父亲的重视呢,此时落了空,方察觉到事情不是自己想得这么简单!
“那,”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婉娘有没有说过,何时回来看看我和相公?”一手供养大的弟弟成亲,婉娘这个做姑姐的,总该看看她这个弟媳妇吧?
刘氏目光微闪,苦着脸吱唔道:“她——她现在忙得很,织布还来不及呢!”
云鸾倒抽一口凉气!
何至于此?她可是每月送了一两银子供养她啊!近来天冷,她还特意加了炭钱和棉衣被褥给她!
看着婆婆尴尬的神色,又想到她抠门贪钱的性子,她心中咯登一记:坏事了!
恐怕自己每月所出供养婉娘的月钱全给婆婆贪了去!若非如此,婉娘缘何这般绝情?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怨恨丛生!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她已经嫁为陈家妇了呢?
握紧茶杯,云鸾勉力微笑道:“相公,年关将至。松竹斋总要放婉娘归家过年吧?”
陈麟双眸一亮,笑赞:“云鸾说得对。娘,到时候,咱们去接婉娘回来守夜。松竹斋也好,婉娘自己也罢,总不能再拒绝吧。”
刘氏一拍手:“还是云鸾有法子。我家麟儿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哟!”
云鸾笑容更加温婉,心底暗生防备:世上竟有这般薄情之人,自个儿可要小心了!
大事商量已毕,刘氏眼珠子一转,又和媳妇套起话来。
“云鸾啊,我听前儿个来看你的几位官家小姐说,英国公的世子正在寻亲?”
云鸾笑脸一僵:怎么让婆婆听了去?
她瞅了眼丈夫,正色道:“英国公世子的亲事,我们姐妹也就当件事儿听听而已。不作他想。”
刘氏还想说什么,陈麟已开口道:“娘,婉娘回来过年,屋子要收拾间吧?云鸾,你看需要备些什么才好?”
云鸾松口气,笑道:“相公放心,我必然让婉娘宾至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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