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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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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叔道,“只是不知梁徐二人的新弩是什么样?”
  “不管什么样,也没有咱们木香的更好。”红梅姐信心十足,“你立这么大功,跟那什么侯爷说,先把女婿换回来。阿秀这两天总是嘟囔着叫爹,是想女婿了。”
  白木香道,“娘你别担心,帝都有老太爷,他们不敢把裴如玉如何。”
  “这倒也是。”
  红梅姐一向心肠宽大,琢磨着闺女的话有理,也就不担心了。白木香真是羡慕她娘这生就没心没肺的品质,要是陆侯看老太爷的面子,根本不会抓裴如玉好不好?
  裴如玉现在一点音信没有,白木香心里火急火燎的,就担心裴如玉出事。她忙着把新弩制出来,就是为了添些谈判资本。
  她绝不相信徐梁二人能制出比她更好的弩,她更相信,陆侯只要接到章校尉的回禀,必然对新弩动心!
  白木香把儿子搁竹榻给她娘瞅着,请七叔到书房说话,她得问问裴如玉与陆家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七叔倒了碗酥油奶茶给白木香,望着窗外奶声奶气嗑嗑巴巴跟外祖母说话的小阿秀,叹道,“此事话来很实话长。”
  “现在新弩制成,新伊那里传消息回来起码得三四天,七叔你慢慢说。”
  “你应该也听说过,如玉少时身体不大好,他总是病,每天家中大夫汤药不断,天祈寺高僧琉璃法师在出家前就是天下名医,我带他到寺中求医,法师说是胎中略有不足,要调理几年。庙中清静,也适合养病读书,我就与他在寺中住了下来。他当时年纪不大,在寺中认识了个小朋友,我们后来才知道,那是自幼长在庙中的三皇子。”
  “这里面又有一段隐秘,三皇子的母亲是废后柳氏,柳氏在庙中生下他,皇室并没有接这位殿下回宫。他们年纪相仿,寺中没有同龄孩子,就玩儿在了一处。后来,三皇子生母过逝,回宫后遴选伴读,正选了如玉入宫为三皇子伴读,直待如玉中状元,他入朝为官,才不再去宫里陪三皇子读书。他们的感情非常好。”
  “那回老太爷打他不就是因他反对立太子之事么?”
  “对,三皇子一直有争储之心,朝中最终册立的是中宫陆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储。陆家是太子的母族,一门武将全凭战功晋身。三皇子与陆氏极不对付,双方结怨极深。如玉是三皇子的死党,有这样的机会……”七叔长眉微拧,“不过,陆侯这些年与国公府是越来越疏离的,他此时对如玉下手,就是将裴家推到陆家的死对头的位置。”
  “该死的裴如玉,原我问他同皇子殿下交情怎样,还不跟我如实说!咱们这完全是叫他绑三皇子这艘破船上了!这不是坑我么!”白木香气的直挽袖子,“现在阿秀都有了,我娘又嫁了你,我也没法儿抽身了!你们叔侄这是合伙坑我们母女啊!”
  七叔立刻表示,“我以为如玉都跟你说了。木香,我跟你娘是情深意重,你跟如玉可是娃娃亲,二十年前亲事就说定的。”
  “是啊,后悔也晚了呀。”白木香感慨,端起酥油奶茶喝半碗,“要是能见一见陆侯就好了。”
  “先不要急,只要知道你的新弩,陆侯必然会露面。”七叔谢天谢地自家大伯当年不知如何慧眼大开给他如玉侄子定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白木香这本事,不是出身门第能及的。这是可改变军事配置的本领,这是能动摇江山大地的才能。
  ——
  整整阴沉三天,这一场席卷半个北疆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小阿秀穿着开裆裤,很严肃的蹲在门槛外屋檐下看院里噼哩啪啦的雨滴汇聚成雨水从高处流向低洼。
  白木香跟她娘把竹榻支外间,直说,“也不知下雨有什么好看的,非要看。”一往屋里抱就嚎,白木香给屁股两巴掌也没用,只得把阿秀戳屋檐下看雨,她在外间看儿子,生怕儿子蹲不稳一头栽雨里去。
  “要什么都跟大人似的,也就不是孩子了。”李红梅对外孙充满疼爱,属于外孙子干啥都有理那类惯孩子的外祖母。
  母女俩正在闲聊天,雨线中虚掩的黑漆院门被推开,接着数位着黑甲的兵士涌入,白木香一个弹跳起身,一个闪身到门外就把儿子从门槛外抱回屋里塞给她娘,白木香转身到门畔,已见小小院子被黑甲卫士驻守各处,两位着兵甲头领排众而入,直待看到后头撑伞跟随的一位老者一位青年,白木香才算放心,是余县丞和司书。
  随着来人走近,白木香也逐渐看清,来人都是她认识的,穿兵甲的是章校尉和许司马。
  裴七叔自书房出来,接过阿秀抱在怀里,红梅姐身子不方便,招呼着众人,“这不是小章和许大人嘛,余县丞、司书你们也来啦。进来说话。”
  许司马道,“我们不久待,七太太,侯爷召见,得请白大人与我们到新伊一趟。”
  “不差喝口茶的功夫吧。”李红梅笑呵呵地吩咐,热络的请大家到屋里说话,“小福,倒些奶茶来一人吃一碗,这么大雨天,也搪搪湿气。”
  白木香打头到里间,于是,大家都一道进去。
  白木香的官位比许司马不低,许司马坐她下首,接过福子递上的热腾腾奶茶,都未吃一口,便道,“章校尉回城禀过白大人所制新弩,侯爷大加赞叹,吩咐我必要请白大人亲至新伊,他亲自向大人道贺。有此神兵,我东穆大军必如虎添翼!”
  “我说的条件,许司马忘了不成?”
  “未敢有片刻相忘,大人一至新伊,就是徐梁二人头颅落地之时。”许司马正色道。
  “裴如玉好些天没消息了。”
  “裴大人现如今正在侯府坐客,大人放心,以大人研制新弩功勋,以裴相当朝首辅的威望,侯爷焉会对裴县尊不利?只是有些政务想请教裴县尊,多留裴县尊几日罢了。便是大人族人的那官司,侯爷都觉所判之词不大妥当,已着令唐知府重审。”许司马依旧是斯斯文文的作派,言语和善,神色诚挚。但不知为何,白木香没来由的心下一凛。
  许司马看向小阿秀,赞一句,“阿秀都这么大了。”还摸了摸阿秀的双下巴,阿秀傻乎乎的咧开刚长了六颗牙的嘴巴朝许司马咯咯笑起来。
  许司马沾染着雨水的五官也露出一个浅笑,“这孩子真招人疼。”
  白木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怎么看都觉这姓许的笑的阴险,这家伙夸我儿子是不是在拿我儿子威胁我啊!
  白木香道,“我也一直想见一见侯爷,这么大的雨,怎么走,不如等雨停了。”
  “我们为白大人准备好了车马,包管不令白大人操心。”许司马笑道。
  “不行,我还有行礼要收拾,我这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急这一日半日的吧。”白木香坚持要等雨停,许司马只得道,“都听白大人的。”
  ——
  白木香让司书安排许司马等在人月湾县住下,一面寻来章校尉打听在新伊的事,章校尉道,“我按木香姐说的亲自回禀侯爷关于新弩之事,侯爷听后大喜,令许司马与我同来月湾县,勿必要请木香姐你去新伊,带着新弩,侯爷要亲自见一见这等神兵。”
  “徐梁二人所制新弩你看到没?”
  “没有。但我听许司马说,射程不过两百三十步到两百五十步之间,弩身为牛角与枣心木所制,十分沉重,较寻常的弩是要好一些,但不能透铁甲而入,较之大人所制新弩相距何止百倍。”
  白木香问,“你见到裴如玉没?”
  “没有。我原想寻到裴大人,回来好跟木香姐你说一说裴大人可好,以免你记挂。许司马说裴大人有些忙,抽不开身。我买了些东西,许司马替我给裴大人了。木香姐你放心吧,侯爷待人宽厚。不过,军中就是这样,有许多事是不能随便打听的。”
  章校尉面色突然微变,一双利眸闪电般扫向窗外,就听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咚咚敲门声,之后是许司马文人特有的斯文声音,“白大人您在吗?许某有些事想同白大人商量。”
  白木香对自己要到新伊的决定突然产生了怀疑,真的要去新伊吗?
  面对权倾北疆的陆侯,她只有新弩这唯一的倚仗,而陆侯的邀约,真的是善意的吗?


第115章 约定
  小财打开门; 许司马收起手中洁白绘仙鹤的油纸伞; 一身软甲化去他文人的斯文,不似闲云野鹤; 倒有种说不出的悍利。沾着雨水泥土的玄色军靴一步步走近; 如同一步步踏着无声的鼓点踩在白木香的心头; 白木香越发有一种不祥之感。
  “如何敢劳白大人亲自相迎。”许司马客气的向白木香还一礼; 侧头朝章校尉笑笑,“章校尉也在?”
  “我有些东西托章校尉送给裴如玉,没想到他也没见到裴如玉。”白木香对章校尉道; “麻烦你了; 这里没什么事,章兄弟你先歇着去吧。”
  章校尉看许司马没旁的吩咐; 抱手拱手退下。
  外间的门开了又关,重新将外面潇潇雨声拦在门外。白木香请许司马到里间说话,小财奉上新煮的奶茶,许司马端着未喝; “要是白大人有什么东西,一并带着,到新伊就能见到裴县尊了。”
  今天的两次见面; 许司马都是直切主题; 让她去新伊。白木香心中犹豫; 可也着实担心裴如玉; 她道,“你说的是。不知道裴如玉如今在做什么?恕我直言; 许大人,好端端一个县令,突然间没了音讯,我这里十分担心。”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白大人不知,近来西边诸国对我北疆虎视眈眈,有一些地理上的事,我们需要裴县尊帮忙,又因事关军务,行动暂且需要保密。”许司马恳切的说,“这也是为什么侯爷吩咐一定请白大人带上图纸与新弩到新伊的缘故,新弩对于我北疆大军实在是太重了。”
  许司马神色诚恳中甚至带了一丝钦佩,这一瞬间,仿佛他又是那位斯文的文士,但是,许司马接着说了一句,“咱们还是尽快启程,这样白大人也能尽早见到裴县尊,是不是?”
  那句“是不是”,白木香能感觉到隐隐威胁之意。
  白木香不知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准确,但是,裴如玉的安危不能有事!这是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爹!虽然这男人欠捶的厉害,瞒她许多事,但若这家伙有个好歹,她也是十分心疼的。
  然后,白木香展现出了让裴老太爷斩钉截铁倒贴嫁妆也要新科状元的孙子履行婚约的实力,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机械制造上的天才。
  尽管担心,白木香却没有半点慌乱,她明郎一笑,却又突然将笑容收回,冷冷的逼视许司马的眼睛,“许大人不会是骗我的吧?”
  “白大人何出此言?”许司马面露无辜不解。
  “如果裴如玉真的在新伊襄赞军务,你们没有理由不知道,新弩图纸我已令他带在身上,相机而动!他为什么没有把图纸交给你们,你们竟连图纸的事都不知晓!”白木香一声断喝,“裴如玉有半点闪失,我要你们偿命!”
  许司马震惊的无以复加,“裴如玉身上带着新弩图纸?你的新弩不是前天刚刚研制成功么?”
  “弩机图早在三个月前就有眉目了,只是细节需要试验修改,前天的新弩是最终的成品,为了减轻新弩重量,我终于找到一种不算太贵却极有韧性的弩身材料,相对于牛角、棠梨木、枣心木,这是更便宜的材料,适用于军中大规模生产制作。裴如玉走时,我让他带走弩机图,以此除去梁徐二人。当然,弩机图的价值远不止于此。”白木香眼眸冷厉,“你们不知弩机图之事,可见他根本不信任你们。我绝不会同你去新伊!”
  许司马从震撼中回神,神色中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这就是白大人想的多了,白大人看这是什么。”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只玉佩,是裴如玉出行进所佩。
  白木香冷哼,“一只玉佩能说明什么。”
  许司马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到小炕桌上轻轻推至白木香面前,白木香见白底红杠的信封上有四个字爱妻亲启,是裴如玉的字迹。白木香接过信,天未晚,却因雨天昏暗,白木香令小财掌灯,她谨慎的在烛光下验过漆封,然后撕开信封,急急的取出信来看。
  信上未提别的,话也很短,只是写自己在侯府襄赞军务,短时间内不能回月湾,让白木香不要担忧之类的话。
  白木香妥帖的把信纸折好,放回撕的狗啃一样的信封里,还把信封撕坏的地方抚了好几次,抚的平平的,之后,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镶金嵌宝名贵非常四四方方瞧着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却既不见锁头也不见上下盖的缝隙。许司马看白木香只在那盒盖上平凡无奇的按了几下,那个能闪瞎人眼的盒子便徐徐打开了。
  不是寻常盒子那样上下掀开,而是如同莲花绽放一般,四周木块层层抽动展开,中间拱出另一只朴实无华的盒子,此等巧夺天工的机关,纵许司马都看得目瞪口呆。
  白木香取出这只木匣,木盒上如棋盘般绘制着一张小而精致的星图,白木香问一回小财现在是什么时辰,然后按照星位打开这木匣。
  许司马问,“对应不同的时辰机关略有不同。”
  白木香望向许司马,笑,“许大人也是同道中人。”
  “我不过略知皮毛,大人真天人之姿。”许司马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小玩意儿罢了。”
  “大人,若是开错机关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白木香勾起一边唇角,意味深长道,“人不伤我,我从不伤人。”
  许司马讪讪的摸了摸鼻梁,看白木香将这封信放到木匣之中,再将木匣合拢机关复员,最后将木匣放到镶金嵌宝匣,那匣子最终恢复到最初的金光闪闪的模样,被白木香珍而重之的收起。
  许司马突然心下一动,“裴县尊带在身边的弩机图,怕不是装在寻常盒匣内。”
  “许大人明鉴,自是比这匣子更森严的机关匣中。”
  许司马若有所思,脸色渐渐难看。裴如玉到新伊后先至知府府衙,送给唐知府的礼物中,除各式土仪外,便有这样的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原木桐油上漆的木块,古朴方正,因不知何处,侯府的消息记录中特意标名两字:未知。
  那么,弩机图是真的在唐知府府上!
  许司马眼神陡然一沉,这是裴如玉的杀手锏吗?
  白木香微微一笑,“雨一停,我就随许大人前去新伊。”
  许司马道,“请白大人携带新弩,制弩图纸也要劳白大人再绘一幅。”
  “弩可以带上,图纸就不必了,我人在这里,随时可以重绘新弩图纸。”白木香的眼睛里迸出一丝冷意,“明天我会把新弩放到一口箱子里,许大人要记住,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可以打开这口箱子。不然,后果自负。”
  “白大人还是不信我?”
  “除非见到裴如玉,不然我谁都不信。”
  许司马无奈,“成,都听白大人的。”起身告知。
  送走许司马,白木香令小圆把裴七叔请来,裴七叔一到,白木香当头第一句就是,“七叔,裴如玉出事了。”
  裴七叔脸色有些凛意,却没有过分震惊,他缓缓坐下,“不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白木香把裴如玉的信递给裴七叔,裴七叔验过信上字迹,道,“的确是如玉的字,且字体刚劲,气劲两全,可见他写信时状态不错。”
  白木香指指信封上的四个字,“不对。以前我们说笑时约定过暗号,裴如玉给我写信,如果他事事安好,就在信封上写裴白氏亲启,如果他事有不协,信封上会写裴白氏启,如果事态十分严重,才会写爱妻亲启。”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虚空,惨白的闪电的瞬间映亮白木香与裴七叔格外凝重的神色,继而雷声轰鸣炸裂大地,窗外夏雨猝然转急,伴随着呼啸的烈风,一阵急促雨滴劈头盖脸砸到窗纸之上,发出噼啪爆响。
  一场倾盆暴雨转瞬即至。


第116章 遇袭
  暴雨倾盆一整夜; 第二天听来城里卖菜的老大爷说; 郊外月湾河河水暴涨,幸亏早上雨停天晴; 怕有泛滥的危险。
  白木香早上吃了两个炸油饼两碗豆腐脑; 一碗黄花木耳卤; 一碗羊肉蘑菇卤; 另外还有三个小包子两筷子熏肉,才满足的放下筷子,算是结束自己的早餐。
  “我今天就同许司马去新伊; 十天半个月应该就能回来。”
  李红梅手里捏着半个糖油饼; 咬一口,“去吧。有事好好说; 别跟人急。”
  “知道。”白木香捏儿子的小胖脸一下,轻轻一抚裙摆,起身出门。裴七叔看红梅姐还吭哧吭哧的吃糖饼,也没送送的意思; 就起身与白木香一道出去,顺带叮嘱了她一些话。
  原本裴七叔想陪白木香一道去新伊,这样遇事也有人商议; 白木香却是让裴七叔留在月湾; 一则她娘身法笨重; 二则还有阿秀这里; 三则白木香对自己手里新弩的价值很有把握。
  裴七叔主要是对白木香的价值有信心,新弩虽重; 重不过白木香的才干。昨天俩人商议妥当,就由白木香去新伊,裴如玉可能出了事,但那信封上的墨迹很新,力透纸背,可见只是行动受限,人当无碍。
  白木香认为到新伊把裴如玉弄回来不是难事,裴七叔一直送她与许司马章校尉一行汇合。深色马车停在县衙门口,望一眼便觉从线条里透出轩昂气派,裴七叔见多识广,“这是侯爵规制的车马,木香如何能乘坐?”
  “裴先生放心,是我们侯爷特意吩咐,白大人身份非比寻常,且有制新弩之功,倘不是侯爷抽不出身,就亲自来月湾了。为安全计,请白大人乘坐此车。”许司马亲自打开车门,请白木香上车。
  白木香怀里抱着个长木匣,并不假他人之手,她看裴七叔一眼,踩上轿凳,轻松的登上马车,隔窗对七叔微微点头。裴七叔拜托许司马道,“一路多劳司马大人。”
  “裴先生放心,都安排好了,包管不叫白大人有半点不顺当。”许司马也很客气。待白木香主仆上车,为她们关好门,对裴七叔一颌首,自己也纵身上马,扬手打个手势,车队启程。
  军队带着整齐沉默的肃穆,一向开始热闹的早市也跟着沉寂下来,天边曦光忽然暗淡下去,短暂晴明的天空重新被乌云遮拢,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暴。
  李红梅吃好早饭,正带着小阿秀洗手,小家伙勺子不大会用,只是看别人有工具他没有还不乐意,就给他专门做的小勺子小筷子,可其实吃饭时主要用手操作,于是,餐后洗手洗脸都是必做的事。小阿秀围着布兜兜,小脸儿已经恢复白净,李红梅给小家伙的小胖手打上皂角,温柔的哼着歌儿给洗的干干净净。
  见裴七叔进来,李红梅问,“走了?”
  “嗯。你也不说送送木香。”
  “有什么送的,我看这回她气的不轻。”小阿秀洗好手就跑到屋外骑竹马去了,小圆跟在后头照看。
  “真是做孽,也不知谁得罪木香了。上回有一家人十分可恶,去偷咱家的织机,把木香气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家人织了许多布。他们哪里懂织机的事,偷的根本不对,后来赔的险去讨饭,原本家里日子还可以,生了这样的邪心,就遭了报应。”李红梅感慨着。
  裴七叔摸摸下巴,坐下来煮茶。
  自外看马车除了大些颇是不起眼,车厢里坐着才能感觉到,这马车在制做时颇是精心,定是有自己的工艺,虽然出了县城就格外晃的厉害,但并不似寻常马车那样种生硬的颠簸,这车子晃起来有一种柔韧的巧劲儿。车椅靠背都绷了软垫,坐起来很舒服,白木香的手划过车厢,木材坚硬,一等一的硬木紫檀。车窗是上下活页,夏天缀青纱窗帘,左右透风,并不憋闷。
  而且,车厢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样阔大,若是所料不差,这车厢必有隔层。白木香的视线移到车门,看车门开的厚度,嗯,应该除了左右活页车门,还有一道门。
  白木香的眼睛缓缓滑过车厢四周,并没有可疑的机关开启的地方,她闭目思量,如果是自己,会把开关放在哪里呢?最常见的机会是绳索牵动类型,但是,如遇敌袭箭攻,人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趴下避开箭矢,不可能站起来拉动绳索开机关。
  如果是自己,会有机关放在……白木香的视线定格在脚下北疆风格浓郁的地毯上,脚尖一寸寸的踩过地毯,直待遇到一个微微凸起,白木香脚跟向左一跺,就听啪的一声,门窗同时落下机关板将门窗锁死,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漆黑。
  小财正巴唧着吃麻糖,突然眼前一黑。小财舔舔嘴里的麻糖,奇异的左瞄右扫,皆是一片黑暗,“呃,姑娘,这是咋啦?我好像看不见了。”
  白木香,“门窗关上了。”
  车外许司马含笑的声音传来,“白大人果然是机括高手,这么快就发现马车的防御机关了。”
  白木香重将机关复员,百无聊赖道,“这种简单的机关,也只有瞎子看不到吧。”
  小财:瞎子……
  “那白大人不如看看其他机关。”
  “没有其他机关了。”白木香道,“对于马车,结实就是最好用的机关。这辆马车用双层硬檀,我就是想不通,里面夹层用的是什么材料?”
  “铁板。”许司马笑笑,自车窗望向白木香。白木香没客气的翻个白眼,靠着靠背道,“如果是铁板,断不是单马能驾驭的。”
  许司马好整以暇,“不如白大人猜猜看。”
  “不急,到新伊吧。也许有一种比异族人的铁甲更坚韧的材料呢。”白木香盯着许司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话,许司马瞳仁微微收缩,白木香曲指敲敲车窗,“许大人别多心,比那异族铁甲更坚韧的东西不是没有,用耗牛皮与金丝制成的软甲便是有名的金丝甲,另外书上说犀牛皮象皮都可制甲,这车里夹层固定防御的,定然是甲皮中的一种。如此才能减轻重量的同时不影响驾驭行走。”
  许司马抱拳,“不知白大人的机关术师从何人?”
  “又不是念书考状元,自己看看书也会了。”
  许司马:……
  小财很善良的安慰许司马,“许大人,没事,我们姑娘就是这样。她总觉着容易的不得了,其实特别难,你要跟她一样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许司马想到自己竟要圆滚滚的小财安慰,更加郁卒。
  “将军府的吃住还成吧?裴如玉挑嘴的很,饭菜要不合胃口,他不动筷子的。”
  “伺候侯爷的厨子,水准应该不差。”
  “陆侯一看就是金戈铁马、刀枪火海里出来的,裴如玉怎么一样啊,我家裴如玉自小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是拿笔杆子的,读书人都娇贵,得细致着些。”
  许司马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潇洒一笑,“某也是读书人。”
  白木香瞥他一眼,啧啧两声,“你都老菜帮子了,还充什么斯文。”
  许司马险把胡子捋下来,“叫白大人说,斯文还看年纪。”
  “你看那春天的花春天的树,你再看看冬天的空枝冬天的枯叶,什么不得看季节啊。”
  白木香把许司马噎的都不想理会她了,因是阴天,天黑的早,大家择一近村背阴的地方安营扎寨,许司马在军中日久,营寨扎的讲究,另派出数名斥侯远近打探,另有数名甲卫埋灶作饭。
  白木香与小财刚下车,白木香合上车门就要锁上马车,不为旁的,新弩放在车内。突然听到破空锐响,白木香回头看到箭矢如雨而至,许司马腰间佩剑疾出,一阵剑光后,周围落下箭矢无数。白木香眼疾手快拉着小财躲回车内。
  白木香踩下机关车窗门啪的落下,借车门落下时的一丝余光,营地已是血流成河,饶是白木香自认胆量非常,也禁不住深深打了一个寒战。


第117章 逃亡
  漆黑的车厢内; 因为视觉无能; 越发能清晰的听到箭矢钉到车厢的声音; 以及外面的厮打声。其实时间不长,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在时间的漫长拉伸中; 似乎能感觉到箭矢射入车厢板壁时箭羽余波的震颤; 能听到刀剑刺穿身体时“噗”的摩擦声; 人的闷声痛呼,以及血水渗出,透过衣甲滴落大地的微小声响,都在车厢中无隐放大,感观铺就了一个更加真实的杀戳世界。
  鸟雀草虫皆自息声; 白木香和小财抱在一起哆嗦,白木香听着箭矢射入车厢的声音越来越少,车外砍杀声渐消; 她并不知过了多久; 直待车厢被人咚咚咚敲了三下; 传来许司马的声音; “白大人; 无事了。”
  白木香战战兢兢的打开门窗; 许司马脸上尚余有几丝滴溅的血迹; 白木香努力把这想像成猪血; 忽略掉在清扫战场的甲卫,刚要开口,一支短箭横在白木香面前。
  箭身木黄色; 黑色玄铁四棱箭头。
  只是,这箭矢长度,这样短的箭矢,白木香只在一种弩上见过,便是她所制连弩。想到最初时那一阵箭矢如雨,白木香皱眉,“若是箭身为木制或是竹制,对连弩而言,在箭出弦的那一刻就失了准头,不利于射击的准确性。”
  许司马回头吩咐一句,有黑甲卫对来一张被打空的连弩,白木香在手内一掂,取下弩匣,弩机,她说,“弩机做了些改动,不过改动不大。”
  “白大人去岁献给朝廷的连弩,已经被人窃取制作。”
  白木香把手里的拆开的连弩迅速装好递还许司马,“弩机的确是仿着我那个做的,不过,他们的精铁铸造工艺差一大截,这张弩不论射程还是射击的准确性都差我的连弩一大截。”
  白木香问,“这些刺客是为连弩来的?”
  “连弩还不值得他们冒这样的大的风险,是为白大人你来的。”许司马意味深长,“和你手里的新弩。”
  白木香犹疑的皱眉,“不会搞错了吧?就为一张弩,死这么多人?这也不值当啊。”
  许司马有时觉着白木香当真天人之资,有时又觉此妇人难以沟通,你要是个不值的,某堂堂正五品军中司马会鞍前马后把你跟大爷似的供着吗?
  白木香兀然自己想通,“我明白了,对朝廷的确是个要紧东西。”当初就是靠连弩升了五品官,她还打算靠新弩再把官位升一升哪。
  “白大人勿必小心,偷袭只是最低等的劫掠,对于您手中的新弩与您自己而言,对手会用尽一切手段,只为得到您新制的兵刃,或者你这个人。”许司马低声提醒或者警告,复而他微微一笑,“不过,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我们的责任就是保卫大人的安全,请大人勿必信任我们,就像信任裴县尊一样。”
  白木香心说,你们怎么能跟裴如玉比,目光触及地上暗红血迹,白木香心中有些不好受。白木香叹口气,“我不喜欢打打杀杀,这些甲卫都还这么年轻。”
  “有大人所制强弓劲弩,为我朝大军如虎添翼,震慑外敌,避免征战,减少流血,这是大人的功德。”许司马声音放缓,“大人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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