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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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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步阳奉命带方继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她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真是做不来这种事。
吴莘待人都走了,才露出讪讪的表情:“秦夫人,多年的老习惯,改不掉。”
这算是解释?
罗敷不想跟他说话,他在屋里溜达了一圈,指指点点:“这里,火大了,所以扑小了些;那里,水放少了,我就加了几勺。秦夫人,先前我不在这儿,你和姓徐的那小子准备怎么办?你可别忘了,我比你更熟悉方氏的隐秘。”
纵然她最烦这种人,听到他提起方琼,便缓和了语气,淡道:
“先生打算怎么办?”
在嘉应的时候吴莘和方琼在客栈里深夜谈话,她听了壁角,晓得这位前左院判对方氏了解甚多,方琼一开始瞒着她,却没有瞒着吴莘——抑或是吴莘从头到尾都清楚,就是没说出来。他活这么大岁数,最不缺的就是心眼。
吴莘捡了把矮脚椅坐,“方公子去黎州了,不过就是他人在这儿,你们俩也够呛。等下个月初五越藩寿辰一过,大家一起去绥陵,再另想法子罢。”
他想了想,又道:“再和秦夫人说件事,大人别传出去就行。”
罗敷起初没兴趣听,他说到一半,她却不禁放下了手里的扇子,正襟看着老人。
吴莘说的是一件四十年前的事。
原来他和方继都是渝州人,当年同在赵王府上作大夫,某天老王妃得了怪病,赵王是个孝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株稀世罕见的草药,准备给母亲做药引。吴莘家里是当地的大医户,祖上传下来辨认古籍药材的本事,认得那是一株解热毒的樊桃芝。他和良医正切了一小块试试效果,炼成了两瓶汁液,但他们住的屋子遭了窃,别的都没丢,一整株樊桃芝连带一只小瓶子却统统不见了踪影。
两人慌得六神无主,良医正提议既然还剩一瓶,那就用别的药材顶上,王妃的病听天由命。吴莘想到若事情都出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便同意先把一半的量先给老王妃服下,再另寻其他互不相克的草药和剩下的一半混在一起。老王妃服了第一剂药,病有了起色,第二剂药却出了问题,赵王要拿他们开罪。当时府中正好新进了几个年轻的医师,也参与了诊治的过程,医正和医副顺理成章地把责任推到了他们身上,其中就包括方继。其他的医师有家族庇护,被赶出府后也没吃多少苦头,但方继就倒霉了,颠沛流离去了洛阳。
罗敷听着听着,就隐约觉得很多事情可以连上,但她缺了根线。
“秦夫人熟悉这樊桃芝吧?”
他打断了罗敷的思路。
“定国公府的樊桃芝,就带着一个小瓶子,被送到宫中给长公主做药引。”
她记得很清楚,王放是亲自去和常玄义要的。
“你可知为何历代越藩一直这么嚣张,先帝却对他们不闻不问?”
吴莘犀利地指出来,“秦夫人,因为你迟早要知道,老夫也就直言不讳了。”
“那株樊桃芝,老夫猜是被越藩着人拿去了,机缘巧合下给了定国公。”
罗敷立刻回想起那天从国公府里出来,王放跟她说是方继把药材给国公府的,用来还欠常老夫人的人情债。那么这东西一开始是在方氏手上……
“为什么是越藩?”
吴莘咳了一声,“说来话长了。你可知临晖十三年夏天的兰台会?”
她慢慢地理着思绪,一线清明乍然迸发在脑海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了个圈:
“端阳候,萧知府,容尚书。这三个人都曾经参加过兰台会。”
吴莘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容贺和萧佑……”
罗敷闭上眼,一字一句地复述出两句话:
——“家父在时曾与我说,大人当年在兰台会上的风姿,可是名动京城呢。”
——“不过是侥幸得了第二,如何比得上卞公文采斐然!”
她的声音十分柔和,一人分饰两角,把语气展现得惟妙惟肖。方琼和季阳知府萧佑,在除夕宴上就是这般客套的。
“没错,这三人都与此事有关。每一届兰台会给魁首的奖赏都是由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私下准备的,那一晚众人正在酒会上庆祝容侍郎压过了萧佑,有人送来一个盒子,里头装的竟然是谁也没见过的寻木华。年初惠宗赐婚给晏道初,趁机下了毒,此后几个月端阳侯府到处寻找解药,这时在兰台会上的方家公子只有十三岁,稚气未脱,本想私下里和容贺交涉拿到寻木华,不料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罗敷接口道:“我师父。他带着木芝回匈奴了。”
“方氏没了解药,三十年里提心吊胆,生怕落得和晏道初一样的下场,未老先衰,不得善终。”
吴莘呼出口气,“惠宗手腕够狠。”
“这株寻木华,是上一代越王让萧佑带到洛阳的,目的是牵制方家,让他们看一眼,吊起胃口,再把饵收起来。舅母听到寻木华能救北朝沈皇后,必定竭尽全力拿到。越王算到他会来洛阳,算到方家没有能力在惠宗眼皮底下闹出动静阻止舅母,算到方继会不甘心,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与南安合作——他确实这么做了。”
罗敷越听越心惊,两代天子对势力壮大的越藩宽容,原因却是南安掌控了制衡方氏的办法,二者的联系持续几十年,一旦破坏平衡,必定有一方要反常。
“越王说,他手里不止有单单一株寻木华,还有别的可以对症下药的药材。方氏所中之毒来自南海,这些百年难遇的药材也产自南海,中原少有人知。晏华起初并不过分在意,直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他的不安才压过了对先帝的忠诚。独子一天天长大,不管越王的话是否可信,方继同意了与南安联手。于是,时隔三十载,方氏终于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罪大恶极的事。”
罗敷轻轻道:“承奉三十二年,端阳候替宋庭芝作了假证,害得镇国将军陆鸣和礼部尚书卫喻死于非命。”
她的心底突然泛上浓重的悲哀,在这场延续四十年的较量中,所有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方琼失去了健康,王放失去了亲人,而她阴差阳错变成了要为其中一个结果负责的人。
吴莘拍了两下巴掌,“现在回到越藩派人偷樊桃芝一事上来。”
罗敷豁然开朗,褐色的眼眸清亮如星:“‘不止有寻木华,还有别的可代替的药材’,他第一时间想方设法得到樊桃芝,就是为了迷惑方氏。要是方氏真的拿到了寻木华,联系一断,越王就无法谋取更多的利益。卞巨和方氏商量,如果方继在先帝面前帮忙扳倒陆氏,就给他们解药。老侯爷答应了他的提议,得到了樊桃芝。”
她的语速变得很快,“然而,侯爷在做下这种天怒人怨的事后非常痛苦,即便知道樊桃芝对家族没有用,也不再爱惜性命,牵挂的惟有方琼。从他将樊桃芝给定国公就能看出,他实际上是想积点德的。”
方继到最后根本没有求生之意,方琼也极为冷静地没有叫大夫。不同寻常的举动之下,往往蕴含着不同寻常的理由。
吴莘苍老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浑浊的眼里没有情绪,淡漠地开口:
“真是精彩。”
沉默片刻,罗敷问道:“先生凭什么知道这些?”
他捋了捋胡子,傲气地回答:“凭老夫在渝州、京城都当过多年的差,凭京中那些官员老夫都摸的门儿清。秦夫人,你忘了咱们做御医的有个好处,消息来得比邸抄都快!”
炉子上的药罐咕嘟嘟煮着,罗敷胸口一阵闷堵,费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透气。
春风拂过柳梢,吹皱池塘,两只蛱蝶在碧莹莹的草地上飞过。
昼暖人静,仿佛日子从来都是这么美好。
*
镜子里映出一张雪颜,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墨洇似的颜色,眸子里含了一泓秋水,眼尾飞出的弧度轻盈而诱人。
指尖沾着柔丽的红,点上微张的唇瓣,玉白和绯色相衬,明艳得不可方物。
有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镜前的人抿唇一笑,回过头软软地唤了声:
“母后。”
宇文太后看着精心梳妆的女儿,那般挑剔锐利的目光也难以看出她昨晚一宿没睡。
“礼部撰写的国书,已经送到洛阳国主手上了。这些日子你总是不安分,这下总可以消停了罢?”
安阳笑道:“母后怎么这样说,儿臣不是一直听您和外祖的吩咐么?”
只要太后和左相同意,满朝文武也就低了一半的头,至于金銮殿上坐的皇帝,倒可有可无。
安阳继续说道:“洛阳准备今年之内北伐,虽然我大梁的兵力可与之抗衡,但不费一兵一卒自然更好。我不相信他会忽视联姻得到的好处,就连我那皇兄,也防他防得甚紧。一个男人若没点心思,和我府上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母后,我能肯定他会重视,您等着看吧。”
她的唇角自信地扬起,似乎看到了称心如意的未来。
宇文太后只有她一个女儿,经不住软磨硬泡,让安阳自己起草了文书。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和父亲看了,说的都在理,想来安阳学了乖,有意顺着他们的想法,倒把自己的意愿藏得深。
“我们在南齐损了一批探子。据说派去处置诸邑郡的那人被削了脑袋?”
太后提起了那名内卫,脸色微沉。自从给安阳分了一队人马,她就太沉不住气,立刻朝对方发难,以致于被人抓住了线索,清了不少在南边的暗桩。
安阳握紧双拳,面上笑的却愈发恣意,“这事母后就交给儿臣,罗敷不除,儿臣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太后迟疑了一下,终究把话说了出来:“你要明白两件事,其一,你是我大梁唯一的公主,不管嫁给谁,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其二,若谈及联姻,并不是非你不可。”
安阳压下怒火,抚摸着长长的金色护甲,“祖母最近身子如何了?趁她卧病在床,儿臣得去宗人府一趟。那玉牒写了这么多年,是该改改了,任凭哪个杂种也敢称郡主!”
太后镇静道:“要正经论下来血统,你不占什么上风。”她眯起眼,“寻个日子,将她父亲的牌位移出明心宫,眼不见心为净。”
第135章 暗度
三月初一,徐步阳的伤几近痊愈,兴致勃勃在玉翘阁旁边的小亭子里摆了一桌酒席庆祝。
“等越王的寿辰过了,咱们就去绥陵找方公子。他的命矜贵,可咱也是被威逼利诱才接了这活计,弄不好就陪他一起倒霉了。哎,这拖下去不知又出什么岔子!”
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坐在对面的罗敷十分无力,抬抬眼皮转移话题:
“你身体不错啊,这么短时间又能活蹦乱跳了。”
“那是,也不看看用的是谁的药……”徐步阳突然想起一事,神秘兮兮地道:“像咱心口上这种伤最是要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看家本事拿出来。”
见他师妹撑着脑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痛心疾首地说:“你就不觉得熟悉么?不觉得似曾相识么?你那位情郎腰后的伤口是谁给善后的,现在明白了么?”
罗敷呛了口茶,直愣愣地望着他,半天才低下头。
中秋后王放被她手脚并用按在榻上处理暗器,冬至在青台山时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当时她极为诧异,全然没料到竟有个手艺比自己还精湛的师兄。
徐步阳大受打击,“小丫头下手够狠,挖了那么一大块。那时候你情郎大概没怎么看重你,把我叫过去重新整饬包扎……你们两居然没一个感激的。”
他这话一出,罗敷彻底不想开口了。她原先心情就不大好,听到“看重”两字时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挤出个字。
“听闻卞公建议你留在这儿,不管形势如何,都得在他身边为好,是也不是?”
罗敷揪着袖子遥П呱系男寤ǎ澳忝枪路泵Γ共傩钠鹞依戳恕!彼凰友趟闈鳎饬瞬簧俚南掳涂斓偷阶烂嫔希罢饷此道垂娌荒苁韬觯们易鲂┝λ芗暗氖掳伞!
徐步阳恨铁不成钢地道:“方继事事以他学生为先,况且同为男人,当然看不得他倒贴如此多,让你理所当然坐享其成。要我说,你还是问过那位再决定,这地儿本就危险,哪能让一个女孩子上战场当军医?”
罗敷抿了口茶水,轻轻笑了下:“我想过了,要是他不反对,我就去陪他。令先生毕竟比我们年长,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如果始终是他在为我前前后后的考虑,就显得我太自私了。”
浅蓝色的裙子在石凳上铺开,细长的褶纹像粼粼的湖光,很是悦目。几天前王放又着人给她送衣服,她以前没注意过打扮,现在却像喜欢起来美丽的饰品和料子,拆包裹都心花怒放满怀期待,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她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也不方便写信打扰他,只能在看药炉子的闲暇发发呆忆忆旧,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了又特别惆怅。
徐步阳一看她这状态,扼腕喝酒:“白菜呀白菜,自古以来都是乐意被拱的!”
罗敷小小地哼了一声。
忽地有人清了清嗓子。
徐步阳汗毛直立,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咦,这不是辛癸女郎嘛,有什么事?”
罗敷回头,负责侍奉令老夫人的女河鼓卫正阴森地瞪着徐步阳,脸色发黑。
辛癸言简意赅:“几位师兄知道徐大夫身子无碍,请你现在过去帮忙提审人犯。 ”
徐步阳眼珠一转,他每次过去给河鼓卫打下手都累的要命,如果他师妹也在,说不定会让他们早些回去。
“又逮了谁?”
辛癸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看了罗敷一眼,“秦夫人现在忙么?”
罗敷站起身,“我一起过去吧。”
徐步阳直觉有些不对劲,暗卫撬人家的嘴从来都避着她,上次他怕司樯把方琼和北朝的隐秘抖出来,就赶紧把她弄出门了,这次不会又和她有关系吧?
于是他死皮赖脸地追问:“是司家公子那边抗拒从严了?”
“新来了几个女刺客。”
徐步阳心想没看出来河鼓卫还挺有人性的,区别对待。
王府经了刺客闹腾接风宴,赵王一家三口现在缩在主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府上几乎全由京中来的人掌控。河鼓卫最近不停地在渝州附近抓人获得情报,有用的刺客一股脑塞进小屋子,全凭他们处置。
约莫是战前准备,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阳春嘉月,花园里粉白青黛的蝴蝶翩跹飞舞,衬着姹紫嫣红的花朵草木,煞是烂漫。罗敷的心随着明媚的光线放松下来,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舒服地眺望所外的景色了。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未来的琐事大概都能解决吧,只要她相信他就好。
新来的刺客满身血污,被绳索捆在地上,死鱼似的没动静。
一共有五个人,徐步阳背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啧啧慨叹:“作孽啊作孽,你们这种杀手组织养一批手下要花很多银子的吧?没拿到钱就送了命,怎么想都不值。”
河鼓卫默契地替他展开一排药箱,他轻车路熟地依次打开,“时间就是金钱,金钱是很宝贵的,放心,一炷香之内保准让你们乖乖开口。”
其中一个刺客面目狰狞地看了他一眼,他嗤笑了声,撩袍坐在藤椅上,挥手让河鼓卫开工。暗卫们脑子好用,前几次看了他的手法,能学个八。九不离十,便二话不说拿起浸了药水的针筒走向人犯。徐步阳在一旁指指点点,并清楚这是让自己查看他们的动作,暗卫出师后就不需他到场了。
女刺客有三人,正在隔壁柴房里受审,拖进门时撑不住死了一个,另外两个交由辛癸和罗敷打理。
徐步阳不禁怀疑起自家师妹来,她真的能帮得上忙么?这么思索着,顺嘴问道:
“我师妹胆子小,旁边的屋里难道比这儿温和一些?”
领头的河鼓卫一边摆弄这绳子一边委婉道:“哦,其实我们都挺尊敬辛癸的,毕竟暗卫就是把女人当男人用嘛。”
徐步阳:“……”
待问出了几个地名,暗卫们似乎都不太满意,本以为可以收获新的消息,可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全是和上次一样的字眼。三月初五越藩寿辰后楚州卫要反,南安都司将切断与洛阳的联系,越王妃在王府的大火里失踪了……徐步阳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大敲桌子道:
“不行把司右院判的公子给带来,说不定还能杀鸡儆猴,让他回想起什么。”
五个刺客眼神涣散,天灵盖和身上几处大穴扎着银针,活像群刺猬。有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河鼓卫格外勤学好问:
“徐先生,这一个是不是要死了?”
徐步阳敷衍地嗯嗯两声,眼看那家伙下一刻就断了气。
“将人的精神逼至最后,心神皆空,无所欲求,听到询问只能下意识用简单的词句来回答,答完了基本上人也就完了。”
“带司樯。”河鼓卫头领兴致勃勃地道:“才听说司右院判驾鹤归西,做儿子的有义务了解。”
徐步阳不寒而栗。
半路出家当了刺客的司公子昏昏沉沉地被抬进房,四肢僵硬,面色倒是如常,他捏了捏脉搏,毒性发作的很厉害。
“小子。”一瓢冷水浇在他脸上,司樯缓缓睁开眼睛,侍卫善意地指向那坨刺猬般的人,“有你认识的吗?”
司樯咬紧牙关,脸上肌肉扭曲,低声道:“我……不认识他们。我们都蒙着脸。”
“没关系。”徐步阳叹了口气,“小少爷,你爹爹死了,你知道么?”
司樯呆了一瞬,目光在站着的侍卫身上转了圈,“你,你说什么?”
河鼓卫道:“司右院判月前被官府发现死在隽金坊家中,还有厨房里一个老头也死了,司府现在只剩一个管家。天道轮回,他害人甚多,可谓报应!越王殿下可真够绝的。”
司樯张大了嘴,全身剧烈地颤抖:“这不可能!”
“不可能!”
上一刻还饶有兴趣看戏的河鼓卫们霎时变了神色,徐步阳刷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隔壁传来的尖锐嗓音透过砖墙,依稀回荡在室内。
那是他师妹的声音。
*
辛癸审讯的时候,罗敷一直背着身,只有河鼓卫要求的时候才会出言指点扎针的手势。她看不见身后的景象,却能听见女刺客发出的瞬医校穸锉羲狼凹偷奈匮省K歉龃蠓颍彩歉龉僭保荒芟褚话阋秸呔人婪錾耍谑瞧攀终疲菲ひ徽笳蠓⒙椤
她记得辛癸对令老夫人的态度很亲近温柔,就像是个普通的女郎家,也许河鼓卫里都是这样极端的人,她看到的和实际存在的是截然不同的两面。现在她们要做的是让目标开口,要是两个男刺客罗敷心里会好受些,毕竟一屋子全是年纪相仿的女人。
那两个杀手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还清清秀秀的,应该是以别的营生为名做着拿钱买命的勾当。她没有责任和义务阻拦暗卫的活动,可是对方叫的一声比一声惨,就是不开口说话,她到最后都希望能赶快坦白以便结束折磨。
辛癸道:“看来她们没有涉及上层重要的谋划,这样问不出来的话,我们也是白费力气。”
罗敷屏住呼吸转身,只见地上剥下来的衣物已经被血染个彤红,数个圆形的东西掉落在血泊里,她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指甲。
一名刺客已经昏厥,另一个瞳孔逐渐放大,终于在痛苦的呻。吟中断断续续念出几个字,辛癸提着刀走上去欲给她们个痛快,却被罗敷叫住了。
“她在说什么?”
“念经超度自己吧。”
“念什么经?”
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好奇,又像是熟悉。踩着淋漓的血走到那个人跟前,蹲下身细细看了一遍,并无异常。
辛癸道:“秦夫人请先出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
罗敷说不清心里那点纠结到底是什么,“嗯”了一下,准备离开,耳朵却被拴住了。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
《清静经》?
她看向地上被血水浸湿的衣物,隔着手套拎起来,确是一件道袍。
“审雨堂的刺客分布极广,这个就是在渝州城外的道观里被抓的。据我们调查,她本从京畿的青台山负伤过来,在观里养伤。”
罗敷茫然了片刻,让辛癸把药箱拿来,将银针重新取下,换了药水极快地把九根寸长的针复位。
她做到一半,倏然捂住额头顿了半晌,直起膝盖勉强笑了笑:“对不住,是我多事了。”
辛癸不明所以地皱眉:“秦夫人想清楚,真的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真的没有了?
京畿……青台山……
那一日她和王放登上山顶祭拜陆鸣,首先来追杀的两人一男一女,女人穿着十方鞋,是埋伏在青台观里的道姑。
罗敷咬着嘴唇,刺客喉咙上有一个可以致命的大口子,不知为何却没死掉。
“这个伤口不是暗卫砍的,想必她装死,瞒过了越王派来北面清理暗桩的人马。”
她轻声对着地上的刺客开口:“你原来在青台山的道观里?”
刺客好一会儿才说出个“是”字。
“是你们放火烧了道观?”
刺客气若游丝地低低道:“不是……”
罗敷的太阳穴跳了几下,胸腔里的心脏宛如被铁块坠着,手指冷得像冰。
“是谁放火,烧了陆氏公主的厢房?”
辛癸惊道:“秦夫人!”
罗敷紧紧盯着地上的人,声线微颤:“告诉我是谁。”
她捏着银针,针眼溢出暗红的血丝,一直滴到裙摆上。
刺客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叫:“不是我!不是我!是河鼓卫!是你们河鼓卫!我看见了!”
她的声音骤然绷断了,头一歪,便没了呼吸。
罗敷怔在原地,指间夹着的针纷纷落在了地下。她望着辛癸,眸子里没有一丝光,空茫中听见自己尖利的喊声:
“不可能!”
她想重复一遍,却发觉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嗓子如同被火燎过。
女河鼓卫没有表情地站立着。
眼前突然变得漆黑,罗敷捂住嘴,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她蜷缩着身躯靠在窗台上,指甲刺进木头,“这不可能……”
第136章 奉诏
朝阳金色的光远远地洒照在青台山顶上,王放的侧脸在消散的岚气里平静而淡漠。
——“来不及了。”
罗敷紧紧闭上眼睛,生怕泪水止不住地冲出来。
“……陛下还不说出兵符的下落?那陆氏公主已然上了西天,兵符在哪自然也只有陛下知道了。这火起的可真是时候!”
审雨堂的刺客首领将刀刺进她的脖颈,疼痛让思维无法继续,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奇迹般地想了起来。
辛癸的声音听上去很飘渺:“河鼓卫奉命清理道观寻找兵符,销毁痕迹。”
罗敷心中犹如塌了一块,把头埋在膝间,用尽全力喃喃道:“他……他说不是他,不是他做的……”
仿若置身在摇晃的马车里,她发着高烧,他的眼睛异常亮,异常坚定。
——“火是他们放的?”
——“是。”
她不忍回想当时的自己,也许是因为病中的无力,抑或是与生俱来的软弱,她选择逐渐忘记,选择了相信他。
——“兵符并不在陆氏身上,审雨堂的人应也逼问不出。”
——“那为何要放火。”
——“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她一刹那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的怀抱过于温暖,他的语言过于温柔,竟然能让她忽略掉那么多重要的事,当现实残忍地摆在面前,她发现原来是她太天真了。
自始至终,只有她一厢情愿地把他往最好的地方想,他永远也不会欺骗她,永远不会让她伤心。
“为什么不救我外祖母!”
她冲着辛癸吼道:“你们为什么不救她!就因为她身上带着秘密不能被人挖出来?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陆氏兵符是什么东西,难道它还抵不上一条命吗!”
额上汗水涔涔滑下,她按住胃部大口呼吸着,咬破的嘴唇沁出血珠。天光黯淡地铺在脚边,她失神地望着,无休无止的疲惫蔓延到四肢百骸。
耳畔听得木门被人撞开的轰然巨响,罗敷颤了一下,垂落的发丝堪堪遮住半张苍白脸容。
“怎么——”徐步阳闯进屋里,看到她坐在地上,倏然住了口。
他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扫了眼身后跟来的河鼓卫,俯下身道:“咱们先回去,不要在这里哭,谁欺负你了和师兄说!”
罗敷突然卸了所有防备,一下子呜咽出来,边点头边抽泣。
徐步阳哪见过她这样,整色肃然道:“辛癸,刚才这刺客说什么了?”
河鼓卫默然不答,地上的两人无法说话,满地的血十分可怖,混着几根湛亮的弯曲银针。
针都弯了?他打定主意,扶着罗敷站起来,却冷不防被攥住袖子。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嗓音在一片死寂中坚决而低沉。
“师兄,我们回玉霄山吧。”
徐步阳倒抽一口凉气。
屋外的阳光刺进瞳孔,罗敷失魂落魄地挪动着步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循环往复,此起彼伏。
她对他太失望了。
*
黎州绥陵城也是同样的好天气。
州卫大营安设在城外,与都指挥使司的联系断了数日,只由南下的暗卫等人维持通信。指挥使萧仁的族兄萧佑任季阳知府,明着是越藩的人,萧仁在黄知州被今上丢下牢狱后及时称病,一直在家休养生息,以示明哲保身的中立态度。他手下官员来路众多,一部分忠于南安,一部分是墙头草的模范;至于黎州卫指挥使谢昴,在今上与州卫王佥事比试箭法后利索地倒向洛阳,从都司衙门出来后就没回去过,而萧仁派去一同督查形势的那名佥事,也意料之中地不见踪影了。
“陛下,递交匈奴来使的文书约莫后日就能到京城。”
单独辟出的营房内茶水初沸,袅袅腾起的水汽在手指上凝结成露珠,晶莹剔透。
王放淡淡应了声,宽大的袖子掩住指尖,卞巨隐约看见道绿色的光。
他摩挲着从手钏上取下的水晶珠子,水汪汪的一颗,像明润的眼睛。
卞巨察觉案上的公文只被浏览了一半,粗瓷杯里也是空荡荡的,不禁担忧起来。自从几日前暂驻赵王府的属下来信,陛下的心情就有些不对,他那天正例行公事念密报,说到抓了两个审雨堂的女刺客,其中一个曾经在禹县的道观里待过,今上就叫他不需再念,并让他把一堆信件给烧了。
“卞巨。”
河鼓卫统领整装待命:“陛下尽管吩咐。”
王放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坐在长案后低低道:“我对她一直太好了,才让她觉得我应该是个好人。”
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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