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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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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秦夫人上轿!”
罗敷冷不防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过这么隆重的场面,虽属礼节,这口谕的威力真有这么大?古有贵族斗富,数尺高的珊瑚都能毫不可惜地打碎,眼前这阵仗也足够让人想起世风日下四个字。
徐步阳咽了口唾沫,“师妹,你的面子这般大,师兄不担心家门无人了。”
“从罗山到望泽需要走多少天?”
卞巨掐指算算,“没多少路,秦夫人腿脚不方便,初八前也能到了。”他终究忍不住,好心地低声为主子辩解:“其实陛下真的只是说让王爷善待秦夫人,没想到他如此殷勤周至。陛下要是知道,一定也不待见这种……这种太过惹眼的举措。”
罗敷忍不住笑了,“季统领想得比他们还周全。”
王放一向不喜欢花哨的东西,自己的生辰都是草草办个宴会了事,以至于文臣们坐车都以牛车为上,轿子不会超过四人抬,赵王这堪比暴发户的行为放在洛阳,绝对是要被弹劾的。或是南方富庶,或是搜刮钱财,都比北面更胜一筹。
洛阳三朝以来崇尚简朴,南部的省份果真不同于京畿。
大轿子后还有一顶小轿子,分给徐医师歇脚。罗敷直到看不见轿帘外人们的视线,才将腿安放在铺了软和垫子的席位上。里头很轩敞,能装下四五个人,还配有小几佳茗和五色糕点,两个目若秋水的侍婢温顺地跪坐在角落,让她怎么也不能放松下来。
这么走近十天,她到了王府要是瘦了几斤,一点也不奇怪。
一行人离开小城,沿路不多时便繁华了起来,每晚停下住的都是官员才能使用的驿馆,挑着最好的房间,事事不必烦神,必有人安置好每个方面,如果不是声势过于浩大,由他们抬到赵王府里还是很惬意的。
天公不作美,连续几日瓢泼大雨,不仅将路冲的泥泞不堪,骨头里本该逐渐消失的疼痛也显露分明。她不得已把徐步阳叫进了自己的轿子,忍着疼扎进几根针,把里面的湿气逼出来,弄得大汗淋漓。
罗敷从琉璃窗往外看去,景物都被大雨冲洗得模糊,屏风自然收了起来,苦了那些随从撑着伞一步步艰难地向前。她坐靠在轿子里,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头晕目眩中电闪雷鸣,队伍停在了一间房子的门口。
轿子直接抬进门,两个侍婢训练有素地把她搬下来,刚扫了眼四周的陈设,小腿突然钻心地疼起来,罗敷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步阳满头大汗,“来人,烧水!”
抹上的药膏最怕干了之后再浸水,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他刚刚去叫人煎药,回来时罗敷已经被人弄进去了,他才不管此处是个什么驿馆,抱着药箱冲进里头那间打着青帘的卧室,嘴里喋喋不休:
“师妹哟,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师兄这条腿也保不住——啊!”
他脚下被什么一绊,直接五体投地摔在了地上,金星直冒。待缓过神,他紧张地趴在那儿打开箱子,眼看药瓶都完好无损,才长长舒了口气,猛地跳起来:
“谁、谁干的!”
一个赭衣骑装的女侍卫石像似的站在墙角,冷冰冰地瞧着他,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个石子。
徐步阳左看右看,明智地转身,探头往帷幔里看:“师妹你在这儿吗?”
那女侍卫拔出了刀,刀鞘上暗绣银色云纹,与卞巨的如出一辙。
河鼓卫。
他眼尖,一把按住对方的刀,“女郎你好,动气伤身。”
“好啦。这位大夫,赶快进来为这女郎换药吧。辛癸一直陪着老身,本是好意,你们不要互相淘气。”
徐步阳噎住了,原来床边还坐着个人,颤颤巍巍的声线,明摆着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哦,好,好的。”
女侍卫收了刀,继续侍立在一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清秀的眉眼却藏着丝嘲讽。
徐步阳撩开帐子,一个瘦削的老妇人倚靠在立柱上,穿着朴素的青棉袄,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皱纹横布的脸上透着股安详的气韵。她指了指被子里的昏迷不醒的罗敷,骨折的部分已经被除去衣物,正等他来换药。
伤处在药石的作用下微微青紫,黑色的药膏挤上去时接近半凝的液体,干了之后会化成粉脱落。每日敷三次,齑粉剥除干净后辅以金针和案杌,本就很麻烦,这下进了湿气,黏糊糊的一团,只能重新再抹了。
“大夫很熟练呀,想必常常给这位女郎的换药吧。”老妇人和蔼地笑着,目光恬静,“外头好大的雨,老身这腿脚又疼起来了,你要是不忙,待会儿能替老身看看吗?南边许多年开春都没有这么冷过,今年的收成又不大好咯……”
“行啊,老人家也是从别地儿赶来这里的?”徐步阳抹去汗珠,用针尖在火上滚了一道,沾上褐色的药水,“巧了,我们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和您会面吧。您身旁那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咱认识她上峰,还是朋友呢。”
这名老太太有河鼓卫保护,和他师妹的性质很相似,应该都是重要人物,不然就是重要人物的家眷。
他下手如飞,一面套着话:“老人家挺关心这儿的年成啊,家里有人在衙门里当差吗?”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喃喃地念叨了几个字,他怕她想喝水,忙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便将头缩了回来。疼成这样还记着罪魁祸首,那谁谁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也就她觉得他好。
这么一腹诽,连刚才自己问了啥都忘了,专心致志地动手扎起针来。
第119章 狩猎
雨珠犹如银针,一根根戳在泥土里,城外的郊野白茫茫一片,雷声轰鸣中有人策马疾驰在官道上,马蹄溅起朵朵水花。
卞巨带人守着侧门,忽地正色道:“方公子竟赶来了。”
一旁的河鼓卫扔下手中的瓜子,“早前听说公子在原平耗了不少财力,半月前独自留在永州处理贩盐的事务,这会儿方氏的商队已经坐在望泽的客栈里了吧!”
去岁八月十七端阳侯府寿宴,今上特许方氏永、黎、栎三州贩盐之权,十世不夺,并赐了玉牌为证。离开京城对方氏打击很大,但盐铁是所有商人梦寐以求的目标,沾上了边就能吃个半饱,南迁之利不可估量,至少在不犯事的情况下,方氏皇商的名头还是能保住的。
然而南方重利,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想坐地称王,花的时间不止需要一二十年。方氏祖籍东海,后移居京城,在西部有供军的粮草棉衣生意,现在又来到南方,几乎整个南齐都有他们的钱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上的宽容超出了限度。
马蹄声在树下止住,方琼摘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浸染雨水清寒的面容。他随意抖落袖口雨水,抬靴进了驿馆的院子,无人阻拦他,他也无心去管旁人,边走边褪下湿透的斗篷,扔在大堂的椅子上。
卞巨端着滚烫的热茶走过来:“公子喝点茶暖暖身子,着了凉可不好,一大群人都要指望公子呢。明日您是和我们一起去赵王府,还是去方氏在望泽的客栈?”
他不问方琼为何选择这时赶来,也不提王放,声音似平常一般温和舒朗,听到有心人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在洛阳时,方琼与卞巨的交情可以说很好,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时却觉得对方陌生。只因有了隔阂,万事都不像从前那么顺心了。
方琼的发冠在骑马时被弄松了,他索性披下一头黑发,只穿着单薄的深衣坐在桌前,眉心微锁,用指节敲了敲瓷杯:
“劳烦统领换酒罢。”
卞巨环视左右,河鼓卫们纷纷目不斜视,均是不能再严肃的神情。都是聪明人,想要上峰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卞巨默默哀叹,只得开口道:
“公子之前给陛下写的信已经收到,您到了望泽是先去见陛下,还是先打理方氏的生意?”
方琼接过酒壶,兑着茶冲了一遭,看得卞巨心惊胆战,也不敢问其他的了,两眼紧盯着他欲找个回答出来。
一壶酒倾了大半,他方才淡淡道:“若是没有人反对,我便和你们一道。到城中时不管他在不在,我都是要去王府等着的。季统领无需和我这么见外,我知晓犯了他的大忌,就会承担后果,这火左右也不会烧到你们身上。”
大堂里鸦雀无声,酝酿了好几番,卞巨才尴尬道:“公子说笑了。秦夫人这事我们河鼓卫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您那边的计划被匈奴的宵小钻了空子,我们暗卫也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 您和陛下的情分季某明白,陛下纵然有不满,也只是一时的事,断不会……”
“情分?”
方琼这两个字一出,卞巨便知大事不好。
今上和端阳候的情分,早在寿宴上就消了不少,他略知皇族和侯府几十年的恩怨,方琼带着族人往越藩的地盘上走,在洛阳那边看来也十分险要。预先说好陛下削藩从方氏这里拿些助力,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中间夹了个秦夫人,关系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卞巨在心里大呼了好几遭,公子千不该万不该用秦夫人当了饵,半途还将人弄丢,以致于变成现在这个凄凉模样。
他左想右想,猛地一拍桌子坐在方琼对面,抬头威胁下属们道:“你们看清楚了,今日季某和方公子纯粹是在驿馆里谈公事,陛下如问起来你们就好好地回。”
说罢便又变出一个茶杯来,斟了个满:“公子是要见秦夫人吧,人还在睡,一会儿醒了我让辛癸告诉她一声。”抿了一口,眯着眼道:“公子心里不好受,季某憋了许多天也不好受,咱们到了望泽,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总之这节骨眼上陛下也做不出太绝情的事。喝酒。”
这才有点从前的样子。
方琼凤目一扬,长眉轻舒,唇角弧度惑人,“我来负荆请罪,季统领倒先长了他人志气。”
闪电映得屋里雪亮,他在那道亮光上摩挲而过,“还有一事,望你告诉他。季阳那位萧知府难缠得紧,知道我在永州为盐井花了些许代价,竟派了杀手来恐吓方氏的钱庄。这等没气量的官,当到知府也就是个头了,请他多多留神。越藩也是,用他作原平的棋,平白低了自己身价。”
卞巨很少喝酒,本该有点上头,此时却心中一凛,知他的确在谈公事,便放下壶子考量记下。
*
罗敷毫不掩饰地觉得,自己从去年开始就多灾多难,活了十八年,过去的小磕小碰加起来还没近来受的罪多。
她这厢闭着眼,一寸寸地感知自己的身子,从头到腰,再往下,铺天盖地的剧痛突然在思维的边缘侵蚀而来,让她不由脱口低喊出声。太疼了,她当时就应该拼了命也不要徐步阳给她施针推拿,管他们有多急。腿是自己的,疼也是自己疼,别人又不会感同身受。
“还疼么?”异常温柔的嗓音,在粗砺的雨声里如同山泉一般动听。
罗敷眼神不好,耳朵却特别敏感。女子带着软糯的鼻音,语气舒缓,仿佛是哼着曲调,连词句都让人忽略了,只沉溺于她殊异的声音。
她在想也许这个人长得不漂亮,但气质必定清雅,也许她长的很漂亮,但嗓子足够把容貌给压过去。
于是她怀着满心好奇睁开眼,床头果然坐了一位没见过的美人,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好看,而胜在每一根线条都生得舒适宜人,入眼就不禁感叹天底下真有这种任谁都不忍心挑毛病的脸。
美人掌灯,翠云低垂,秀色可餐的一副画卷,要是没有黑沉沉的药碗就十全十美了。
罗敷自己撑起了身,依着她的手顺从地将苦到极致的药大口喝完,眨着眼问她:
“夫人是……”
她梳着妇人发髻,简单插了支玉簪,耳垂上坠着对翡翠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看她端碗的手,坐于床边的姿态,明显区别于侍女之流,可是穿戴素净,也瞧不出身份地位。驿馆里的人全是跟衙门有关的,这么说来,这位夫人应是哪个官员的家眷……但是赵王府的人领着他们所到之处都会清场,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罗敷忽地福至心灵,莫不是冒雨也要赶来驿站,为的就是和这里的某些人汇合?早前在轿子里听婢女说过,离望泽很近了,直接穿城就可以,但她现在正踩在城郊的土地上。
女子弯起水眸,暖暖地笑道:“原来秦夫人还不知道。大人不妨猜一猜?”
对方真有闲心,她叹了口气,“我不擅长猜测别人的身份,不过夫人以前应该学过唱曲吧?”
她点点头,“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
“挽湘,别戏弄人家。”
罗敷骤然抬头,才发觉房间里不止两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坐在珠帘后的书架前,头发如皑皑白雪,正笑着朝她点点头:
“秦夫人请恕老身无礼了,徐大夫帮老身针灸了一回,嘱咐一个时辰内千万不要动,只得这般与您打照面。”
罗敷急忙道:“我是晚辈,哪有让您行礼的道理。况且在外都不讲究这些,您称我名字就好。”
“挽湘是老身的儿媳妇,我们到此处十多天了,将和阿秦一同前往赵王府。陛下仁厚,让我们能有个安身之所,不至于被小人掳去——老身有个儿子,本在南安当差,考满回京时却被奸佞半路截走,多亏这些京城来的护卫,我们二人才能逃过一劫。陛下答应不日就派人救回小儿,让老身在渝州静候,此等好意老身无以为报,只望小儿日后别再闹他那个倔脾气。”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完,基本上把罗敷的疑惑全部解决了,省的她问。
南安当差,考满回京,半路被截……
罗敷诧异道:“不会是州牧南安右副都御史方继卞公?”
她顿时有种奇异的感觉,以前王放扮那么多次州牧,这下冒出真正的州牧家眷来,倒让她无所适从了。她一心一意地回想那张看过多次的面具,再把回忆中的面孔往老人家脸上套,居然发现眉梢眼角的轮廓大致合得上,王放那做面具的功夫也太炉火纯青了吧!
“卞公被越王给劫走了?”
王放跟她说过来龙去脉,假州牧在京畿拷问出糜幸和叶恭执贪腐官员的名单,威慑了越藩,洛阳和南安就在明面上撕破了脸,势同水火。方继被软禁在连云城的越王府,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事件上,王放这是要收线了吗?这种撼动国力的大事,国主不亲自到场说不过去。她掐着指头一数,自假州牧在京城出现,距离现在已有九个月,洛阳足够为削藩储蓄力量。如果方继已经死了,越王没有必要再追捕他的母亲和妻子,河鼓卫也就不会日夜保卫她们。
这样看来形势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
原来她南下一趟,什么事也没做,倒是他,比她迟来一个多月,做起事来却毫不拖沓。
挽湘唇边露出两个酒窝,“秦夫人想什么呢?妾身出去让他们将水端过来,这一路辛苦大人了,待会儿替大人擦身换衣。外面来了客人,秦夫人想见见么?”
罗敷愣愣道:“谁?”
她莞尔道:“方氏的小公子在外头等了两个多时辰,大人……”
“是和我们一起去赵王府的么?”
挽湘点点头,听她斩钉截铁道:“那就不必再见了,我出了这门自然能看到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罗敷脸色发沉,来认错的?她的意愿值多少银子,他不在望泽,跑这里做什么?总之一想到被方琼给卖了,就浑身不舒服。
书架前的老太太咳嗽几声,从帘子外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侍卫,对床这边躬了躬身,扶着老人慢慢地出了房间。
挽湘托着腮,犹自回忆着:“晏小公子从前可是个好孩子呀,虽然只在洛阳见过一面……他做了让秦夫人厌烦的事么?真是想不到。”
罗敷又吃了一惊:“夫人在洛阳见过他?”
“是啊。承奉三十二年的上元节,他带了位伙伴来菡水居,在我的房里听了半宿曲子呢。”
难怪这位挽湘夫人虽然气度高雅,举止和说话却不像高门里的小姐,原来曾经是洛阳唱曲的歌伎。她要是拿着琵琶唱上几阙,不知会有多少人倾心思慕。
罗敷蓦地想起方继,东朝少师与美丽的歌女,绝对是一段佳话。不过她在京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多年的世事变迁后,方继在帝都留下的印记少的可怜,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全部吹走。
她犹豫了半盏茶的时间,问道:“两位夫人并非很担心卞公?”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挽湘,都没有露出一点忧惧的神情,连说话都带着三分笑意。
挽湘柔柔道:“担心了大半年,也知道没有用了。婆婆她向来以夫君为荣,就算为国朝殉公,也是她能接受的。至于妾身,夫君待妾身很好,实在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她的声音低下来,浅浅的酒窝依旧嫣然可爱。
第120章 人质
罗敷说到做到,这一天没有踏出门槛半步,还好房里设施都齐全,并有人伺候,除了腿疼其他都无可非议。
她睡得太多,到晚上又失眠了,原本住在这里的两人搬到了隔壁,挽湘提出要来照顾她,罗敷十分感激,两人聊了一夜,颇为投机。挽湘原是京城菡水居的头牌,这年头卖艺不卖身的女郎好像特别多,但她头一次看见靠嗓子当成花魁的,可想而知当年有多红。
自方继被先帝逐出洛阳,她便用继续给自己赎了身,一路跟到南安来。少师在官署足不出户,挽湘只在那年的出榜唱名时远远见过状元郎一眼,此后就再不能忘怀。两人的交情是在贬谪后开始的,方继那时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还有女郎肯赌未来陪他,震动之外便暗生情愫。勾栏出身的女子很容易知足,心上人待她好,便一辈子都不会贪求,方继若是真有生命危险,她守着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也能过下去,何况还有年事已高的婆婆要照料。
罗敷自问做不到这么豁达,她对这位州牧的好奇达到了顶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的风采。王放在他的教诲下从七岁长到十二岁,正是男孩子最容易受影响的年龄,要是她见到他,是不是也应当行弟子礼……她这么想着,脸颊就慢慢红了。
挽湘用素手拨弄着玉镯,“我在菡水居最高的楼层上日复一日地等,以为他会从少师做到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突然有人告诉我,他会被迫离开京城,到一个偏远又不知名的地方去,甚至可能丢掉性命——我那时真够高兴的,高兴到在路上遇到他,都不敢和他说话,怕他看到我觉得我在幸灾乐祸。其实我每天睡觉时都会想,要是他当了大官,娶了哪个氏族的闺秀,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可是他落魄得很,正好可以让我钻了空子。于是他冷冰冰地待在租来的房子里,我兴高采烈地做饭洗衣,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以后都不用做饭了,他做的比我和他母亲做的好上千倍。”
罗敷旁敲侧击,“卞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性格好吗?”
“性格很差。整天就知道窝在书房里,不喜欢出门,只喜欢戳人痛处,还挑剔干净。”
罗敷脱口道:“这种人要是长得不好看就没指望了。”
挽湘颇有兴致地瞧她,“小妹妹,很有心得啊。”
罗敷强忍尴尬,“他很会教学生吧?”
“我问他,一般怎么教东朝?他说,不听话就打,陛下让太子殿下不许还嘴,再不听就吊起来打。”
罗敷扑哧一声,连眼泪都挤出来了,颤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小时候有这么调皮么,还……还吊起来打?”
太有画面感了,少师果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胆识非常人能有。
她又缠着挽湘问这问那,几乎把对方知道的那段历史翻了个底朝天,等到觉得累,天已经蒙蒙亮了。
雨刚停,从窗口可以看到湿漉漉的城郊泥土,以及泥泞的官道。铁马铮鸣,风还是很大,在檐下硕大的水缸里撩起圈圈涟漪。
众人准备好启程,八抬大轿里多了两个主子,少了两个婢女。罗敷打出门就没见着据说要负荆请罪的方琼,感到轻松多了,就陪老太太聊天闲扯,差点把自己家底给抖出来。
午时渝州治望泽城门口驻了一排卫兵,皆挂着赵王府的腰牌,远远地迎着鸾轿屏风、洒花天女。百姓们像是司空见惯,人群里极快地分出一条道,走出匹毛色纯正的白额黑马,马背上坐的正是藩王世子,英姿飒爽的小王爷。
轿子先落地了片刻,世子高声报了客人名姓官职,罗敷在里头庆幸没露面,不然这可是要被后世指指点点的,一个五品官装什么宰相!她开始安慰自己,正经郡主的轿子也是八个人抬,手头宽裕点的也有两个侍女洒水洒花,圣眷再隆一些也有精致绣出的屏风……可是现在叫个什么事?
望泽似乎甚为有钱,城不小,沿着主路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王府的七彩照壁前。
洛阳的郡王有许多,藩王却没几个。北部的朝廷向来疏于管教,也是他们每代本本分分,这些藩王才能延续两百年之久。长期积累的财富与交给朝廷的赋税想比,更多的是进了当地人的口袋,离天子脚下千里之遥,御史台的笔不会闲着没事往这里捣。罗敷早听闻南方富庶,原来财大气粗到了这种程度,这王府里的耳房建的都比药局翻新过的主屋要好。
传承下来的雕梁画栋,碧绿的琉璃瓦,朱红的立柱,屋脊上蹲的鸱吻金灿灿的,四爪腾空欲飞。府中的下人们来到一进院落里,乌泱泱地问候来客,罗敷和令家夫人们下了轿子,面前又多了三张辇,一路被人抬进游廊尽头的月亮门里。数道云墙隔开了空间,座座小楼隐蔽在竹林里,是极具特色的花园布局,引路的侍婢身穿绫罗,斯斯文文地介绍着园子里的奇花异草,语气高傲。
罗敷一开始还没怎么听,忽地耳朵里蹿进几个熟悉的字眼,环顾四围,十丈远的地方正是用栅栏圈起来的一方花圃,白色的花朵摇曳如雪。她几乎看直了眼,有钱人果然不同凡响,连这样百两黄金一株的银丝凤丹也养在家里,还没个人看守!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实在不好意思和抬辇的人说停下,目光胶在各种珍稀药材上不舍得移开。
好容易送走了令老夫人和挽湘,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住所玉翘阁,令侍从们都退下,拉着徐步阳道:
“你晚上有空么?”
徐步阳本来是住她对面的屋子,前脚刚要离开后脚便被她绊住,不耐烦道:“没空,你情郎有空,找他去。”
罗敷坐在躺椅上支着上身,“师兄,你能帮我摘几朵那边花圃里的凤丹么?白天没见有人守着,晚上就是有也方便行动。我太医院那里正好有个方子要用,宫中的药库找遍了都没有,今日看见可不能放过。”
小公主的病症没了十二叶青砂果,就要用别的药材来顶替,做出一张能说得过去的药方来,她才能安心。虽说已经有定国公府里的樊桃芝,还要辅助些其他的东西,她想做到最好,不辜负王放对她的信任。
徐步阳语重心长道:“师妹呀,你这是偷,咱们师父在天上看着,要谴责你的。”
罗敷道:“这玩意市面上的我都没见过,出了这赵王府,不晓得何年何月才能看到。师父曾经说过,上贡的都是次品,宝贝都给有权有势的人家囤起来了,要么藏在库里,要么就摆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从罗山过来,这王府的架势你也看到了,和暴发户似的,就该是喜欢炫耀,咱们也好动手。”
徐步阳对她刮目相看:“师妹居然这么有气魄。你是能给他再变出几株来呢还是能拿了就跑呢?虽然不清楚人家有没有搜刮民脂民膏,但这府里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咱们动了就是理亏。”
罗敷抿着唇道:“我拿他一株,要么再给他种上一株,要么就把制成的药丸分他半瓶。”
“说得倒好听,还种,先把腿养好再说吧!”
“我跟他上峰说一声总行。”
徐步阳啧啧两声,“秦夫人混的好,赵王爷的上峰……你还不如直接跟他要,他一道谕旨,多少花都给你。”
罗敷垂下眼睛,拽着薄薄的绒毯,“我够给他添麻烦了。”又抬头,“说好了,明天我腿上的药再加量,反正也疼不死,我只想早点痊愈。”
“……算了,师兄我先帮你打探打探情况去。”
他摇着头,关上屋子的门,冷不防罗敷又追问了一句:
“他晚上真的有空么?”
徐步阳打了个哈哈,“对不住,师兄信口胡说的。唉……现在的小女郎。”
*
第二日晚上举办了迎接京城来人的宴会,罗敷的腿在持续一天的疼痛后已经可以稍稍活动了,拖着一截麻木了的肢体换上新衣。
王府准备周全,衣裙备好了,首饰细心地略过了耳坠。她默默地想,扎耳洞什么的以后就不用怕了,这种断腿似的剧痛都能忍住,自己真是神奇。
从玉翘阁到二进院子的主屋里有相当长的路,她一面欣赏着风景,一面盘算着能不能直接问主人要来几株凤丹。 王放要是在的话,这事就没多大障碍,毕竟妹妹摆在第一位。
刚进抄手游廊,鼎沸人声就随着一片明晃晃的灯火扑面而来,只见树梢上挂着各色琉璃彩灯,托着杯盘的侍女们鱼贯而入,衣香袅袅鬓影绰绰,恍惚便是瑶池琼宴,阆苑仙境。
通报的人拖长嗓子喊了她的职位,屋里两列席位上的人依次弯腰一揖,女眷手持团扇遮住面容,俯身行礼。
罗敷就这么冠冕堂皇地被抬上了堂。
她朝两旁一瞥,徐步阳没来,却见令老夫人和挽湘已然入座,面带微笑地望着她,敢情弄这么浮夸就是为了等她来……主位坐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盘领窄袖朱赤袍,两肩织着蟠龙纹案,是正经的常服。
左首坐着赵王世子,不过十□□岁,银冠玉带,正襟危坐。本是很有风度的少年郎,被旁边的人一衬,竟如同蒹葭倚玉树一般。
她被人扶下小辇,眼看那空着的座位越来越近,最后落了地,有人伸来一只仿若玉雕的手。
南齐的礼节,华族女子赴宴,若旁边没有男性亲属,便要隔着手帕扶最近的一人入座。侍女忙着布菜斟酒,看到客人主动相帮也不会扫了兴,于是罗敷只好冷淡地搭了一下他的手指,意思意思。
方琼低笑道:“我的命系在秦夫人身上,之前多有得罪,秦夫人见谅了。”
罗敷刚想说话,赵王爷就与王妃一起起身敬酒:“今日几位客人从京城远道而来,小王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如有招待不周之处,只管差人往这报,小王定会好好教训他们。早就听说秦夫人在太医院统领御医有方,百闻不如一见啊!”
他着实不像个王爷,倒像个腰缠万贯的财主,后院的妻妾们个个插金戴银、锦衣瑶佩,还有人穿着鸳鸯戏水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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