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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家的小女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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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内侍面面相觑,到底是在宫中待久了,怎不知保命之法。其中一人斗胆往前看了一眼,道:“呀,殿下,果然是奴婢们看错了,这分明就是大公主……”
沅叶直起身,瞥了他们一眼,道:“嗯。守着这里,任何人不得进来。”
老内侍垂首道:“遵命。”
走出玉华宫,她问身边的宫女:“皇后何在?”
宫女道:“先前桃叶姐姐来说了,皇后娘娘受了些外伤,萧公子入宫后救了她,现在已经回宫休养了。”
沅叶听完,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去找谢江,让他来贤妃的宫中见我。”
皇后没有死,这是件好事。不然,她也不好跟李家兄弟交待。无辜殒命的多是些地位低微的妃嫔,其余的皇亲贵族,如昭阳等,晋王还略顾忌一点,并没有命人大下杀手。只是晋王不知,他自以为买通上下,让精兵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座宫殿;其实他和他的人,才是真正被包围的瓮中之鳖。
余者,像被软禁在贤妃,偶然不适的师妃,都得以幸存。她缓缓行至贤妃宫前,自从葛相被抄家后,宫墙外一直由重兵把守着。今晚虽然发生宫变,但轮岗的人仍是恪尽职守地守在外面。
见到沅叶,守门的将士道:“长公主请留步。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哦?”她冷冷道:“今夜晋王谋反,宫中动荡不安,本宫来看看贤妃是否安好,都不行么?”
那人依旧坚持不肯放行:“还请长公主先去请了陛下的圣旨来!”
“你,”她伸出手,正想数落这个人一顿,忽听人道:“长公主殿下!”
两盏火红的宫灯在夜幕中晃荡,原是谢江一路小跑着来了。他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先跟沅叶见过礼后,才瞪着那人,阴阳怪气道:“没有陛下的口谕,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来这里呢?今夜宫中这么乱,你们还要去打扰陛下?”
“不,微臣不敢。”见是周焱身边的谢公公来了,两守将对视一眼,退后将宫门打开。贤妃宫内漆黑一片,因她终日胡闹,除了贴身的陪嫁丫头和公主的乳母,再无其他人了。
两排宫灯将黑漆漆的宫殿照亮,谢江咳嗽了一声,道:“贤妃娘娘,晋阳长公主来看望您了。”
过了半响,只慢慢走来了一个宫婢,便是贤妃的陪嫁丫头臻儿。她衣裙脏兮兮的,跪着道:“奴婢见过长公主。”
“贤妃呢?”沅叶站在众人中央,问。
臻儿眼中涌出泪来,一下子就哭出声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已经、已经不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皱了皱眉。
这时,搜寻贤妃宫殿的内侍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她心中一惊,忙向后殿走去,才将将推开门,贤妃垂在空中的双足便映入她的眼里。
“这是怎么回事!”
她厉声问,臻儿俯首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呜咽道:“娘娘听闻晋王谋反,自、自知会被牵连,才决意自己了结,只望陛下看在昔日恩情的份上,放大公主一条生路……”
晋王谋反的队伍里,确实有昔日葛相府的旧人。沅叶面无表情地阖上门,那乳母抱着公主,瑟瑟站在一旁。她亲手抱过那个孩儿,见她睡得格外安详,跟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她心中一动,想起另一件事来。
看那臻儿还眼巴巴瞧着自己,沅叶顿了顿,道:“你回头告知你家主子贤妃,茵茵会好好活下来的。只是,以后再无大公主了。”
臻儿听得不甚明白,但第一句话,她总归是懂了的。她垂着头看着长公主的裙摆远去,一旁的乳母连声尖叫都没有就倒下了。
她抱紧了自己,在无限害怕中等待着死亡。正闭着眼数着脚步声,忽听那谢公公道:“且慢。到底是个姑娘家,杂家不忍心看她死的那么惨。你们先出去,杂家送她一程。”
她偷偷睁开眼,看到那年轻的谢公公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大概是鹤顶红之类的毒药。他慢慢蹲下身来,用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你,想不想活下来呢?”
“当、当然想。”她害怕地答道。
谢江勾唇一笑,瞥了眼旁边的乳母,道:“呀,有人去报信了,贤妃娘娘身边又不缺你一个人。来,喝下这个……对,乖啊……”
在他的柔情注视下,臻儿颤颤地喝下了。谢江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妖邪的光芒,起身后,看着倒在他脚下的臻儿,拖长了嗓音道:“来人呀,快点抬走这个宫婢。”
周焱足足睡到第二日傍晚,才悠悠醒来。
他在宫女的搀扶下一口口喝着苦药,再听沅叶、谢江二人说一下宫中的情况。如今皇后也在宫中的养伤,余下的妃嫔死伤过半,只有师妃赶来侍疾了。想起他的爱妾们,周焱不禁悲从中来,道:“可惜了……”
谢江呈上了一个名册,里面记载着在此次宫变中殒命的妃嫔。师妃念一个名字,周焱便下旨追封一个。其中嘉妃的位份最高,追封为嘉贵妃。待师妃念完后,他有些奇怪,喃喃道:“还有泰儿……”
“大皇子正在侧殿歇息,陛下要召见他么?”谢江奏道。
周焱不禁糊涂了,他明明记得泰儿已死,怎么会在侧殿歇息?但他看谢江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他急忙道:“快抱过来。”
不多时,果然有乳母抱着一个孩儿步入殿中,那襁褓果然是周泰常用的。他说:“抱得近一些……”
谢江忙道:“陛下,皇子昨夜受了风寒,离得近了,怕是会……”
他便不再说,定定地看了那孩子几眼,果然是自己的泰儿。果然是昨晚宫变的时候,自己眼花缭乱,看错了。周焱摆了摆手,示意乳母抱着孩子退下。又闭目养神了一久,沅叶道:“陛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周焱道。
“昨夜,贤妃恐晋王宫变牵连,携女自缢身亡。”
“哼。”周焱从鼻息里哼了一声,咳嗽着道:“她若不是心中有鬼,自缢作甚?却也省了朕动手。死就死了,随便埋了吧。”
沅叶不再言语。直至李哲在殿外求见,周焱才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道:“宣他进来。”
“宣——李哲入殿——”
第60章
既有要事相商, 师妃便放下药碗,微微一福告退。
沅叶正欲随她而去,却见周焱朝她摇了下头, 道:“皇姐留下。”她便停住脚步, 驻足立在一旁。
“回禀陛下。”李哲风尘仆仆入殿, 单膝跪在帷幔后, 四周飘散着浓郁的药味。他奏道:“晋王自杀了。”
沅叶不觉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视一瞬, 又各自移开了目光。那边周焱闻言已是大怒,牵动心神后一阵狂咳,白帕上沾染了鲜红的血。他犹自愤恨道:“就这么死了?尔等废材!咳咳……”
李哲道:“臣看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罢了,罢了, 死就死了!”周焱无力地摆了摆手,身子一软, 双目空洞无神地凝视着上空。他瞥了眼那沾满鲜血的白帕,一时间心灰意冷,自知时日已经不多了。
他喃喃道:“谢江……”
“奴婢在。”
“这几日的奏折在何处?”
“陛下……”
“拿过来。”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又望了眼沅叶:“姐姐, ”他清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示意她在自己的旁边坐好。
“焱儿。”她柔声道,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黑发。
“我这一生,姐姐负我,骗我, 利用我, ”他颇是自嘲地笑,嘴角渗出一道血痕, 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可我不恨姐姐,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恨,为何自己拘泥于这世间礼法道德,贪恋这不该属于我的皇位,活到最后才发现我一无所有,甚至连回忆都所剩全无。”他握住沅叶的手,眼睛格外黑亮:“可是姐姐,我从未负你!”
他的手忽然剧烈地颤动,此时沅叶被他的话语震撼,怔怔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流下,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落泪。
“哭什么呀。”周焱温柔道,这时谢江搬来厚厚的奏折,摆在一侧的书案上又默默退下。他注视着沅叶的泪眸,笑道:“可这最后一次,朕要让你恨。”
他抽出和沅叶紧紧相握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奏折,轻声道:“姐姐是想名副其实呢,还是等朕死后落得个篡权谋逆的骂名?”
“你什么意思?”她颤声道。
“姐姐是聪明人。”他歪过头,忽然朝着她甜甜一笑,起身用力地扣住了她的头,狠狠地吻了上去。等沅叶反应过来,口中已经被浓郁的血腥味侵占,心中大骇。她一把推开了周焱,起身道:“你疯了!”
周焱被她推到在床榻上,脸上犹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用手背抹干了嘴边的血痕。他慢慢道:“如今朕病重,需要两位姐姐来冲个喜啊。”
“你想做什么?”尽管沅叶心中已有了答案,她还是震惊地望着周焱,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
“冲喜啊,算来后天是个好日子。”他歪斜着身子,漫不经心道:“昭阳早就订亲了,至于你吗……朕看宗越就行。”
“宗越?”沅叶冷冷一笑:“那陛下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吗?”
“朕不在乎。”他倨傲地答道:“只要不是萧泽,谁,都可以!怎样,姐姐答应么?”他的眸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在这幽静的寝宫里熊熊燃烧着,清明的不像是先前那个重病在床的皇帝。
“好。”良久,她冷静地答道:“我同意。”
“哈哈哈哈!”得到了她的答复,周焱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捶着被子:“不过如此!萧泽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直到他精疲力尽,才倒了下去,又陷入昏睡中。
“太傅大人请回吧,我家长公主说了,不见。”
公主府的黑漆大门紧紧地闭上,萧泽立在门前,双拳紧紧地攥住。再度得到回绝,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随行的随秋看不下去了,眼泪汪汪地上前恳求:“殿下难道一句话都没有吗?明日便要大婚了,难道公主就这样……”
“随秋,”萧泽声音略有些沙哑,道:“回来,等着。”
“公主绝情,她分明是想要抛弃公子!”随秋气愤地喊着,又用力捶门:“桃叶姐姐!桃叶姐姐……我是随秋,公主不出来,你来见我们一面啊……”
旁边老仆为难地拉住他,道:“还望小哥珍惜我家长公主的名节,切莫随意在门前胡闹。”
萧泽又看了他一眼,随秋擦了擦眼泪,老实地退后了。大约又过了半刻钟之久,公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女子却不是沅叶。
桃叶提着裙子走下台阶,看着眼前神情憔悴的主仆,淡淡道:“公子请回吧。天意如此,莫要强求了。”
“她……这么说的?”
“不是,”桃叶漠然道:“殿下让我告诉公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请互相扶持。”
闻言,萧泽的心被狠狠一剜,他的脸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公主府的大门又砰一声关上了,连带着他见到沅叶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化作灰飞烟灭。
不知是怎么失魂落魄地回到萧府,宫中派来的人正在热闹地布置明日婚礼的装饰,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他有如不见,踉跄地走到昔日小叶子居住的园子里,一句话也不说。
从晌午到黄昏,他一直呆呆地坐着。
晚风吹过,草木戚戚。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在他身后低低地喊了一声:“小六。”
他没有回过头。直到一只猫轻敏地跃上了石桌,瞪了他好一会儿,又喵喵叫了几声,萧泽这才如梦初醒,声音苦涩:“二哥。”
“宫中的情况怎样了。”陆嵩平静地问。
“陛下仍然卧病在床,贤妃携女自缢,那晚嘉妃也死了,不过皇子安好。”
“哦。”陆嵩应了一声,又望着他:“小六,你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么?”
他想起那日沅叶的许诺,宛如一个天大的笑话。想着想着萧泽笑了,像是傻了似的。他道:“没有,二哥。”
陆嵩微微一叹。
他摇着轮椅,猫咪跃到他的腿上,一人一猫离去了。夕阳的余晖泛着森森血光,洒满江河山川。
大婚当日。
当前来贺喜的宾客散尽,宗越带着满身酒气,走入内室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白霁。他有些诧异,道:“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
“白姐姐走了。”他满面愠色道。
“走便走了。”他满不在乎道,伸手想要推开新房的门,却被白霁一拳打倒在地。论功夫他远在白霁之上,只是今夜喝了酒,有点恍惚。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扭打在地上,好不狼狈。
白霁一边挥拳,一边红着眼喊道:“打死你个混账东西!当我大姐姐是什么?她一心一意对你,你就是犯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逍遥自在飘逸脱尘,我呸!你特么就是个二流子,我姐姐若是有个好歹,看我不杀了你……”
宗越怒道:“你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是么?”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脚将白霁踢开。后者倒地大哭,一边干嚎一边道:“我大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五岁的时候,被你骗了摔得满身血,回头说是自己不小心;七岁的时候你发了高烧,是她连夜跑到镇上;十岁的时候……”
“好了好了。”他越听越是心烦,内心隐隐也有些失落之感。他顿了顿,道:“芷仪都多大的人了,出去能有什么问题?”
“你说呢?”白霁喊道:“她心情又不好,万一喝醉了,姑娘家一个人在外……”
他又连踢带打的扑了过来,这股疯狂劲,连宗越都忍不住后退,连连摆手:“好,好,天亮前我把她找回来。”说罢纵身跃出墙外,眨眼间没了踪迹。
白霁这才长舒一口气,扑了扑身上的尘土,推开新房的门。沅叶早已卸去凤冠霞帔,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望着白霁道:“周焱给我下的这一刀,真疼。只是我若不答应他,怕是他不会甘心走。”
“我知姐姐忍耐极苦,只是,不差这最后一时半刻了。”白霁沉吟道:“只是宗越他……”
“看看吧。”沅叶轻叹了一口气,揉着额头:“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我……”忽然戛然而止,并没有再说下去。
白霁垂着眼,道:“姐姐该不会是后悔了?”
“怎会。”她淡淡道:“谁让我是周家人呢。”
宗越自那日走后便没了踪迹,如今皇帝病重,也没有召见她和驸马。她日日皆在宫中,陪着周焱说话,或者在侧殿处置政务。
那日她来得晚一些,正值师妃在内侍疾。这些时日师妃对她极是恭敬,但沅叶并不信她。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她放慢了脚步,然而只能听到师妃断断续续的话,好像是——
“陛下,臣妾和师家人,都等着……”
“长公主暗地里……李家……臣妾唯恐……”
她抿唇一笑,悄悄离开了。又过了十余日,周焱的病情愈重。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妃嫔重臣跪满了一地,听着谢江一句句转述周焱的话。
大意是立大皇子为新君,许晋阳长公主辅国听政。
他吃力地说着,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等到诏令宣布完毕,周焱贪恋地瞧了眼沅叶和她怀中的孩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才发觉,自己的孩儿和沅叶生得竟是那样相似。
原来她,真的是自己的姐姐啊……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无力再做出这些表情了。周焱的嘴唇动了动,谢江忙凑上去听。
“陛下有话要对师妃娘娘说。”
众人闻言,各自抹着眼泪退下了。沅叶抱着孩子,望了望周焱,和他目光对接的那一刻,泪如泉涌。
她忙不跌地走了,唯恐再留一刻,就按捺不住那莫名其妙涌来的情绪。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师妃的内心更加忐忑。难道是要将皇子过继在她的名下,然后荣封太后?陛下到底是亲近师家的。她这样想着,见周焱在说话,喜滋滋地凑近去听。
周焱道:“你……你……”
“怎么?”
“陪……葬!”
尽管殿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但这句话说得格外清晰。她吓得跌坐在地上,周焱无声地笑了,这才慢慢地闭上眼,去了。
皇帝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在忙毕业论文的修改和查重,要死了。。
过几天还要回家考试,工作还没找好,毕业狗生不如死啊啊啊。
第61章
傍晚时分, 槛窗外的桂花香气溢满整座宫殿,青石板上落满了半湿的花瓣,灰蒙蒙的天空上又渗着几抹蓝, 狂风卷起残叶, 落上宫人的肩头。
她穿着宽大的纯白深衣, 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图纹, 垂曳在地。她的一双素手正慢慢地摇动身前的木制雕花摇床,金色的襁褓中, 婴孩正沉沉地睡着,唇边隐约还能看到一道银亮的口水。
过些时日,这个孩子即将成为天下之主,本朝最年轻的帝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唇角, 颇是嘲讽的笑了笑。她正轻轻哼着江南的儿歌,忽然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靠近宫殿时,又变得极轻,似乎是担心打扰了她和孩子的歇息。
“进来吧。”沅叶敛袖起身, 施施然步入大殿中。她看来的人是白霁, 不由得一笑:“霁儿有什么事?”
“姐姐朝政繁忙,霁儿没事也不敢来打扰姐姐。”白霁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奏道:“姐姐,师妃派遣内侍传信一事, 已经有了眉目。”
“哦?”她挑了挑眉, 又道:“起来说,赐座。”
“谢姐姐。”白霁道谢后入座, 这才道:“师妃与昭阳长公主私下来往,怕是有变。”
“她俩抱在了一起,本就是意料当中的事情。”沅叶轻笑着抬起手,抚着旁边扶手上的金珠,道:“我那死去的父皇再也没有别的儿子啦,怕是想从周家宗室里找出一个不成?”
“怕是不能。姐姐看,几家亲王的子嗣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太大的不好把控,太小的跟咱们的小太子有什么区别?提出来也难以服众。所以霁儿以为,昭阳长公主怕是想从辅国的位子里分一碗羹,往后慢慢再议。还有一事,”白霁道:“先帝临终前单独召见了师妃,不知说了些什么事?”
“呵,”沅叶冷笑道:“这事在旁人看来,总以为焱儿念及外祖家,想要留给她点什么遗诏。可我看来,焱儿绝非好心,怕是想让我在他死后,先把师妃送归西天吧。”
白霁微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将师妃娘娘送去陪伴先帝。”
“先帝下葬了些时日,是该安排安排后宫的妃嫔了。”她短短叹了一声,道:“可怜呐!纳了那么多妃子,白白的耽搁了这么多少女的如花美眷。可是按照祖制处置,我终归有些不忍,所以这事一直未办。”
“姐姐心慈,可送去皇家寺庙,总比在宫里耽搁好。”白霁意味深长道,又说:“不如将那些曾被先帝招幸,却没有名分的宫人打发出去,至于那些有位份而无子嗣的,只能按照祖制处置了。”
她默然想了片刻,点头道:“此事交给谢江去办。至于师妃,你们想个法子让她消失吧,就不要来跟我商量了。”
白霁起身道:“是。姐姐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了。”她摆了摆手,忽然问:“宗越有消息了没?”
“我派人去打听他,好像在北方边疆附近。”白霁凝眉道:“他行踪一向诡异,也不知到底怎样。”
“好了,”她垂下眼,道:“你去吧。”
如今谢江身为总领太监,在先帝驾崩后仍然得到重用,有如此年纪轻轻,可谓前途无量。
在宫里滋养几年后,他原本瘦弱的身子也拔杆似的长了起来,一张玉容白净无须,笑起来脸颊上隐隐还能看到俩酒窝,若不是那身衣裳,倒真像是个小家碧玉。他为人又谦逊恭敬,就连朝臣也挑不出个错来。
他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各个宫室中,传达长公主的懿旨。那些年少的宫女听说能放出去,皆是喜笑颜开;而有些名分的妃嫔听闻下半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哭啼啼不肯从命。
待旨意传到师妃的宫中时,她倒是格外镇定。
谢江一走,她跪在地上的身子立刻瘫软下来,宫女们忙去扶她。师妃早有今日,她很快平复心境,召来亲信,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吩咐他立刻出宫。
那内侍前脚刚走,师妃又对贴身宫女道:“画意,你赶快跟我娘家传信,千万要请县主过来。”
“娘娘,为何如此?”画意伴她多年,自然是深知这姐妹二人的不和,有些诧异道:“娘娘既然要与那位联手,怎么又要找县主?”
她轻轻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狡兔三窟,万一那位失手了呢?总得给自己多个选择。对了,”师妃瞥了眼画意,忽而笑道:“你这模样,还是不错的,当年先帝看了你那么多眼我都没舍得给。如今谢公公年少有为,本宫觉得,你们倒是绝配。”
画意一愣。她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师妃的身前,喃喃道:“谢、谢娘娘……”
师妃无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师妃宫里的消息传到昭阳公主府的时候,昭阳只是粗略地扫了眼密信,抬手道:“你出去吧,就说本宫知道了。”
等宫中的内侍离去,她才将那密信放在烛火上焚毁,边烧边道:“这个师妃,本宫越发觉得可疑。想来焱儿是最不喜欢他的外祖家,怎么会在临终前单单召见了师妃,告诉她自己是被晋阳所害,却连一个像样的手诏也没有?”
旁边的亲信低声道:“殿下,听说今日宫里那人开始打发先帝的众妃嫔了,师妃许是觉得自身难保,才找了殿下做靠山。”
“哼。”昭阳不满地靠在椅背上,闭目道:“不管是什么缘故,本宫跟她已经是势如水火,所以有没有师妃,都一样。现在再不争,以后怕是要……”她没有说下去。
亲信道:“可惜嘉妃娘娘不在了,不然哪里轮得到她说话?”
昭阳道:“说起这个,本宫倒是觉得贤妃和大公主的死很是可疑……”
主仆二人正说些私话,外面有些动响。片刻后,内侍快步进来,奏道:“殿下,有人自称是驸马的兄长,要求见公主。”
萧泽还有个兄长?
昭阳微微皱眉,想起这桩形同虚设的婚姻,心里多了分迁怒,只冷冷道:“不见。”
内侍又道:“那人说了,公主若是不见,恐怕再也没机会重登金銮殿。”
好大的胆子,敢口出狂言!昭阳正想让人把他给撵出去,亲信拉了下她的衣角。她抬起的手还没放下,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幽暗的内室里,烛光闪烁,陆嵩摇着轮椅,吱呀着进来了。隔着珠帘,昭阳看着他和萧泽三分相似的面容,心里哼了哼,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陆嵩。”
“你姓陆?”
陆嵩道:“是。我们兄弟本姓陆,只是幼时家中遭遇不幸,惨遭灭门。长公主若是不知道,找个京中老人一问便知。”
昭阳倒也不想即时追查,只是懒懒道:“那陆先生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先帝的性命为妇人所害,我唯一的亲弟也深受此人之伤,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呢?”他阴郁着脸,眸中尽是怨恨:“我已经是个废人,陆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了。”
“只为这个?”昭阳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不至于恨之入骨吧。”
他玩味一笑,道:“公主不曾经历过草民这般家破人亡,我陆家祖上光辉,全系在小六郎一人的身上。我也望陆家早有子嗣,所以草民早就是公主这边的人了。”
昭阳打量着他,他跟萧泽的气质是不同的,萧泽虽然聪慧却性情坦率,此人却如一潭深水,性情狡诈。可她的确也需要更多的盟友,尤其是一个能够出谋划策的能人——而且是一个不需要到处走并乱说话的人。
她勾唇一笑:“听先生话中的意思,先帝的驾崩另有原因了?”
“正是。”陆嵩眯了眯眼,俯身轻声道:“这件事要从晋王谋反说起……”
几日后,宫里有资格出宫的宫女都打发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几宫娘娘,每日到处求情,却也无计可施。
师妃的侍女画意途径御花园,却巧遇到了谢公公手下的小太监。她腼腆地笑了下,看周围无人,忙塞了块银子给他。画意悄声道:“公公,不知道你们的谢公公今儿去哪里忙了呀?”
小太监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望着天,没说话。
画意只得从手腕上再捋个翠玉镯子下来,小太监这才笑了,道:“小姐姐是为了出宫的事情来的吧?我师傅这会儿差不多在内务府那边,不过我师傅公私分明,没有贵人相助可不行啊。”
“谢谢公公。”她谢道。
近日打发宫女出宫,也有些未曾被先帝临幸过的宫女想伺机出去,这其中又是一场银子和脸面的交易。画意见他会错了自己的意,也不说破,径自往内务府走去。今日打发最后一批宫女出宫,画意看她们正在太阳下暴晒着,挨个审核身份。
谢江并不在这里。
附近人来人往的,也无人留意到画意。她便悄悄地四处游走,无意间走到了一排幽静的厢房外,听到了谢江的声音。
她听见谢江在说——
“……你把这些拿好,等下混到最后面,出了宫后……”
原来又是个走后门的宫女。许是靠山较大,竟要劳烦谢公公亲自跟她说。听得房门动,画意忙隐蔽到角落里,看着他的衣袍飞扬,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画意正想走,那房中的宫女低着头也走出来了。
尽管她穿着一身灰暗的布衣,头发也绾成最寻常的样子,可画意莫名觉得她眼熟。先帝在时,师妃好交际,时常带着画意各宫行走,因而她对各种的宫女内侍都熟悉些。
等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的时候,吓得坐在地上:这、这不是贤妃宫里的臻儿吗?
不是听说她已经死了吗?
第62章
当画意回到师妃身边的时候, 她那不得志的主子正躺在贵妃榻上,病恹恹地揪着帕子。昔日热闹繁华的宫殿此时空无一人,庭院上堆满落叶, 窗檐上蒙着一层薄灰。
“娘娘……”她小心地低下头, 快步走到师妃的榻旁。
“你今日可见到谢公公了?”
“奴、奴婢不曾……”
“废物!”师妃苍白的面庞上浮现一丝怒气, 她扬起手, 却迟迟没有落下。想想先帝死后,她的处境何等凄凉:先是拉拢昭阳长公主, 可公主那边不冷不热,没什么动静;再想找师妘妘求情,可这嫡妹只想看笑话,将她狠狠嘲讽一番;现在盼着贴身侍婢能够俘获谢公公的心,看来也是白搭!
师妃只能装病来拖延出宫的日子, 周围的内侍宫婢也被调走,那个女人真是要把她逼上绝路啊。
“娘娘, 娘娘!”看她动怒,画意愈发胆战心惊,跪着道:“奴婢今日虽然没有和公公说上话,却、却发现了一个本该死了的人……”
“死了的人?”师妃冷冷呵了一声, 道:“谁啊。”
“臻儿……”
“谁?”
“臻儿是贤妃娘娘的侍女啊, 葛贤妃。”画意挨近了她,悄声道:“就是出事的那晚,葛贤妃和大公主自缢了……贤妃娘娘身边的人,也都死了……”
贤妃在时, 师妃常常和她怄气争宠, 故而听说她死讯的时候,师妃内心还是很高兴的。只是今日听画意提起, 她的心里未免浮上疑云:贤妃已死,为何这个侍女可以苟活,还是由谢江亲自送出宫去?
“娘娘,您说这个臻儿会不会是知道什么内幕,所以才能躲过一劫吧?”画意问。
“知道内幕的都该死呀。”师妃蹙眉道:“都说贤妃是因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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