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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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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之上吹响了嘹亮的号角声,主城墙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巡逻兵和弓手,明明是盛夏,却各个身着软甲。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好半晌不见队伍前行一点,不知查得有多森严。
  被人劫持一路带到此处,承熹都没怎么紧张,此时却终于皱紧了眉。
  即便是京城也没有如此森严的守备。这模样,竟像是在战备警戒。
  *
  进了裕亲王府,先是被人迎进了后院一处敞亮的客院,借着用膳洗漱的空闲,承熹匆匆打了个腹稿,把见到裕亲王时应该怎么答话细细琢磨了一遍。
  午膳还没用罢,却有一位姑娘径自入了门,一身精干的窄袖骑装,纤细腰身之上照旧缠着一条赤金柄的长鞭,正是重润。
  承熹瞧着好笑,先前在京城时,重润每每进宫都穿着漂亮的裙装,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如今回了这温煦的江南,却是连日常穿着都是飒爽骑装,也不知她长在江南,怎么养出这么个性子。
  “三月不见,承熹愈发|漂亮了。”重润自顾自搬开一张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不见,承熹愈发|漂亮了。”重润自顾自搬开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点不显生疏,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
  “先前在京城都是你带着我各处去玩,如今到了虔城,我定带你玩个尽兴,带你看遍我们江南的好风景。”

☆、司易

  承熹心中一动,“我能出亲王府的门?”
  “你是座上宾,又不是阶下囚。”重润想了想,补充说:“只要不出虔城,这半月你想去哪儿,我都能带你去。”
  想起城门的警戒,承熹更是惊疑不定,为何重润说是这半月自己可以任意出行,半月以后裕亲王到底要做什么?
  她敛眸不作声,重润静静瞧了半晌,拍拍她的手轻声问:“可是怪我?”
  承熹冷眼瞥她,抿着唇不说话。被人强行掳了来,若说丁点怨怪都没有,那自然是假的。
  她却不是怨重润。重润在京城之时,自己尽了地主之谊,可也并非是真心相待,围场遇刺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即便重润身受重伤,也没放下疑心。
  “你安心住着,父王要做的事,我拦不住;可护你周全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落下这句话,重润便起身走了。
  承熹凝视着她的背影,收腰的骑装更显她身形纤细,步伐稳健,肩背挺得笔直。以前她从没见过这般刚硬的女子,对这样敢说敢做的姑娘心里是有些许艳羡的。
  只可惜重润她心有大图谋,只能叹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承熹不由心中唏嘘:此番不论自己何时被救出去,不论在这王府会不会吃苦头,日后再见都是敌人了。
  *
  三日前,江俨和太子把假公主的尸体带回了府衙。明知这尸体是假的,却怕把劫走公主的贼人逼急了,想出更多的法子将公主带到别处,只能将襄城南北城门解了禁,做出被假尸体瞒骗的假相。
  承昭带着这假尸体回了京,关于公主的事秘而不宣。民间百姓传言公主突染恶疾,只能回京去治。
  裕亲王这边的幕僚听到了消息,心中有惊有疑。
  “会不会是太子发现了蹊跷?”
  “那傀人做得如此相像,马车又是在他们眼前坠了崖的,由不得他们不信!”
  “再者说,襄城南北门解了禁,定是信以为真了。”
  “那为何不报丧,却说公主突染恶疾呢?”
  “嗐,皇家的事你们还不明白?定是怕公主死在自己封地的事传出去不好听,堂堂公主客死他乡,这说出去多丢份,这才说是染了恶疾。回了京城隔上一月半月再报丧,名头好听些。”
  众人想想都觉他说得有理。等到起事之时,把真公主摆出来,按照皇帝老儿对公主的疼爱,也由不得他不信。
  仍在襄城的江俨此时却是焦头烂额,怕人起疑,太子和众侍卫都撤了走,只留下江俨和十几个暗卫。
  他又把那春莺楼里的姑娘挨个逼问了一遍,这些姑娘平日有人哄着宠着。江俨又不是个和善面孔,往日板着脸便十分严肃,此时眼中满是通红红丝,神情狠戾,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坏了不少楼里的姑娘。
  一个姑娘红着眼睛走上前来,哭哭啼啼主动认了:“那些人……是在我房间里换的衣裳。”
  江俨眸光一厉,那姑娘缩着脖子嘤嘤哭泣,一连打了好几个哭嗝,仿佛面前的江俨是吃人的虎狼一样,哭得气都喘不顺了。
  江俨揉揉酸痛的太阳穴,放缓了声音又问她一遍。
  “他们在我屋里给那女子换过了衣裳,就抱着她出去了。我听到他们说到了什么‘棺材’,没过一会儿,便有丧仪队行了过来。”
  当时假扮陆甫的容元纶顺着府中密道行到春莺楼,在这处与假公主掉了包,出门的时候把真公主塞进了棺材,假公主坐上了灰顶马车。
  这姑娘却也说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只描述了随行的两个女侍卫的模样,暗卫忙按她所说画了下来。
  心知那丧仪队有异,江俨当日傍晚便追了上去。上了官道又行两刻钟,道路四通八达,地上全是车辙印马蹄印,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他们留下的。
  襄城往北走只有两条岔路,可往南走却连通南边的荆门、随州、宜昌,沿途的村庄更是数不胜数。
  而江俨不知道贼人是裕亲王的人,假陆甫面具底下到底是谁,他也想不明白;那丧仪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只打问到这伙人在襄城住过半月,也无人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来的。
  江俨焦头烂额,根本不知该去哪儿找。
  他在襄城滞留两日,与手下的十几个暗卫把襄城周边的六个村庄摸了个遍,也没探问到公主的消息。
  待第二日深夜时,一个暗卫沉声行了个礼,把背上的大|麻袋丢在了地上。
  江俨点点头,叫他下去好好休息,盯着麻袋静静凝视好一会儿。
  那麻袋里头不知装了什么,兀自扭啊扭,江俨这才上前把麻袋口上的绳子解了开。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深深喘了两口气,吐出了塞在嘴里的帕子。
  这人约莫而立之年,下巴上一小撮山羊胡拾掇得十分干净,眼神光亮,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袖子里头揣着的黄符散了一麻袋,通身上下仿佛写着“神棍”二字。
  这人是九年前被江洵从南边带回来的,名曰司易,于命理玄学上有些本事。九年前不知跟谁结了仇,一路被人追杀,江洵沿途瞧见,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便带回了京城。
  此后的九年,司易都安安分分呆在京城,连京郊都没去过。
  他从九年前到了京城的时候便是这幅模样,如今多年过去了,却丁点没显老。江家心知他的身份背景有古怪,却也不欲追究别人私事,权当家里养个闲人。
  司易平日里走街窜巷,从他身边路过的人他一眼就能瞧明白面相,逮着谁都要问问人家八字,十分得讨人嫌。
  他算命的本事也是时好时坏,江家从古玩业,司易能算清楚宝物的来路正不正,上头是不是有邪气,也算是有些用处。
  这些年给江俨算姻缘的也是他,大多时候算得准,偶尔算得不准,江俨信七分,疑三分,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先前司易被暗卫装在麻袋里,一路大头朝下被人拎着走,此时正是头晕脑胀,看人都是两个影儿的。
  好不容易那阵晕眩消下去,看清面前人是江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肚子里头全是坏水!我不早说了嘛!我此生不能出京城,一步都不能出!出了京城就处处危机四伏啊!”
  江俨面无表情,也不作声,就那么盯着他看。
  司易被他盯得有点怵,只好道:“有话你就赶紧说,我还得赶紧回京城呢!”
  江俨扯唇冷冷一笑,“你先前算出我与公主的婚事会途中生变,是不是就是说得这事?你既早知道,为何不与我提个醒?”
  那时他只想着陛下和娘娘会不同意,却万万想不到竟有奸人作祟。可他既然算到了,为何不与自己提个醒?
  司易摸摸下巴下的山羊胡,神神叨叨说:“天机怎可说破?这是你二人命里的最后一劫。”习惯了说话大喘气,他转言道:“不过不用担心,这回有惊无险,保管两月内你俩成亲。”
  “公主被谁抓了走?”
  司易摇摇头,“我没见过公主,也没见过抓她走的人,这个我算不出来。”
  江俨略一思索,又问:“那公主如今在何处?”
  司易吹胡子瞪眼,“你再换个别的问。这个不能说,这是你现在不该知道的,说了会折我寿。”
  江俨怒瞪他,“那我能问你什么?”
  “公主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司易一屁股坐在地上,扳着手指认真数:“是不是又瞧上了别家男儿……这些我都知道。别的事都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说了会折我寿。”
  “天机不可泄露?”江俨静默须臾,淡声重复一遍,忽的抽出短匕在司易的脑门上来回比划。
  “你一直想当个神算?我听我娘说你常常拿牛泪涂眼,却至今没开个天眼出来?要不,我给你画个第三只眼。”话落便把尖利的刃尖悬在了他额心的位置。
  司易大惊失色,捂着脑门倒吸一口凉气,登时没了骨气:“我说我说!”
  “你可有公主近身的物事?常伴在她身边的,沾了她身上灵气的就成。”
  江俨细细想了一遍,指指自己,“我就是。”公主用膳就寝都与他一块儿,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十个时辰是分不开的。
  司易抽抽嘴角:“你不行,这得是公主日常穿戴,衣裳啊首饰啊。”
  “你怎的不早说?”江俨怒目而视。
  “我也不知道我会被你连夜掳来啊!”司易无辜脸:“我算不出自己的运势。”
  江俨心中气极,却也无奈,只好指了个暗卫去京城跑了个来回,又浪费了三日功夫。
  此时距离公主被劫走已经六天了,江俨都不敢想这六天公主受了多少委屈,一想就心口闷得慌。
  每天他在这头焦头烂额,着急上火嘴上爆了好几个口疮,却得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算命先生。
  这人嘴皮子贱,丁点也安分不下来,天天翻着白眼掐着手指念念有词——公主今天见到了几个男子,几个是小厮,几个是身份贵重的男子;其中有几个没娶妻的,有几个容貌昳丽的,有几个器大活好的……
  江俨恨得牙根痒痒,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等到回京去找公主私物的暗卫回来,臂弯中小心翼翼托着什么,从披风里头探出一黑一白两个脑袋。那只白的瞧见了江俨,喵喵叫着扑了上来。
  江俨更怒,跟着公主呆了好些年,他也养出一副好脾气,这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江俨更怒,跟着公主呆了好些年,他也养出一副好脾气,这几天却把前些年没生过的气都生完了。
  “公主的衣裳首饰呢?怎么带回了两只猫?”
  暗卫点头,连忙从背后取下包袱,“衣裳首饰也是有的。”见江俨脸色稍霁,还认真解释说:“沾了公主身上气息的,我想着这猫崽子也算,便也带了来。”
  白猫是过年时江俨送给公主的那只,起了个名儿叫雪团。“黑色的那猫是小世子养的,一直跟着白猫跑,大约是……两猫生了情意……”暗卫无奈,也不知这该怎么说,只好如此解释。
  江俨手中托着猫儿面无表情,心中颇为凄凉,仿佛此时此刻只有自己是打心眼里为公主着急的,旁的人都是来搞笑的。
  司易上前瞅了瞅,与那白猫大眼瞪小眼:“这般有灵性的活物自然是最好的。”
  话落取出一张空白黄符,手指虚虚勾了个图样,啪得贴在猫儿脑门上。
作者有话说:最近文风很无聊,写得太累,讲讲路人调剂一下……

☆、故人

  雪团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晃晃悠悠地原地踱了两步,像是醉了酒一般。再睁眼时眸光炯炯,眼中瞳仁竖成了一条极细的黑线,连江俨这外行人都瞧出与方才不同了。
  司易不慌不忙地把公主临出宫前穿的衣裳拿过来,雪团凑上前嗅了嗅,白须轻颤,定定瞧了一瞬。忽的跳下桌子跑出了房门。黑猫一怔,也追了上去。
  江俨心中一喜,忙一手扯过司易,呼喝一半暗卫,众人纷纷驾马跟了上去。
  *
  裕亲王府,这处客院被交待过了不能打扰,连洒扫的下人都不敢违令。
  正午时热得人喘不过气,院中东西两处各栽有一棵高大的无患子,枝叶广展,绿荫稠密,闲蝉声声悠扬。
  承熹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床边的小几上有一檀木茶盘,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十分得精致,杯中清茶入口温热。屋子里的薰香是她惯爱的杜松香,里面添了少许佩兰,药性温中,解暑辟秽,她夏天时常用这香。
  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承熹一时竟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仿佛她仍在宫中,身边仍是通晓她一切喜好的几个丫鬟,无须她吩咐,便事无巨细件件妥帖。
  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想岔了,不由心道:被指来监视她的两个婢子倒是会来事,只有伺候惯人的,才能这般心细,误打误撞正正对上了她的喜好。
  一转眼,却见床边跪着一个绿衣婢子。那婢子低着头,腰身躬得极低,前额贴在地上。这姿势是极累人的,也不知她跪了有多久。
  听到公主起身的动静,那婢子身子一颤,两行清泪滴落在金砖之上。
  承熹先是一怔,随即满眼不可置信,“絮晚?”
  那婢子点点头,略略抬起头看了公主一眼,哭得满脸是泪,又深深垂了下头。
  果真是絮晚!
  承熹忙趿着鞋子上前拉她起来,她却打定主意要跪着,怎么也拉不起来。
  “怎的是你?你不是……”方握上她的手腕,承熹心中便狠狠一颤,曾经略显丰腴的姑娘如今竟瘦成了如此模样,腕子细得叫人心疼,颊上也消瘦不少,原先圆圆的脸,如今颊上的肉都瘦没了。
  “公主……”
  絮晚哽咽着与她说了围场那夜的事,听她说如何被人抓了来,待说到了裕亲王的手下人是如何拷问的时候,承熹心中一痛,忙打住她的话:“别再说了,我知道你苦衷,我不怪你。”
  “公主,絮晚错了,贼人能把你抓来,就是因为我告了密……”
  “可我就是怕啊……我寻死了六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人眼也不错地看着,想死也死不成……”
  “好姑娘,不是你的错。即便你不说,他们也总有别的法子把我捉来。”承熹环着她瘦弱的肩背,眼里一片模糊。絮晚与红素几个从她九岁那年便跟着一起去了长乐宫,跟着她嫁入徐家。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
  围场遇刺的时候,承熹以为絮晚被山中野物叼了走,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此时听了她这般险遇,庆幸还来不及,哪还有怨怪?
  将心比心,那样的刑罚她也熬不住,光是想想就心惊胆战。
  絮晚摇摇头,“我留着这条命,便想着总得给您认个错。”四下看了看,附在公主耳边小声说:“他们想着留下我还有用处,这些日子看管的嬷嬷也撤了走,我把这府里布防都摸清了,告诉您了,我便上路。”
  承熹见她已萌死志,厉声道:“说得什么胡话,我不怪你就是!我又没有受伤,这不好好的!”
  絮晚摇摇头,眼中淌下的泪更多了。
  承熹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歹先把人劝住,心念一动赶紧道:“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也不想着弥补?就想一死了之?”
  絮晚一怔,听公主声音一冷:“总得在我身边再伺候个十几二十年,才能赎了这罪!”
  絮晚连连点头,抱着公主的膝盖说不出话。
  承熹又温声安抚了一会儿,好说歹说,总算把人给劝住了。絮晚抹干净眼泪,附在公主耳边,悄声道:“在这儿呆了两月,这府中的地形我都摸清楚了。”
  本就是心细如发的丫鬟,又因她伺候的那人是个闲不住的主,她这两月来一点点摸清了裕亲王府的地形,也没惹人怀疑。“虽救不出公主,却或可一用。”
  承熹眸中一亮,她入府时略略瞧了瞧,裕亲王府占了整整一条街。即便是江俨来了,也未必能找得到她,如今有了这地形图却是正好。
  先前重润说了这半月她能随意走动,只要出得了府,总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只盼着江俨快些来了。
  说到这,絮晚从袖中抽出一张叠成几叠的纸,承熹略略一看,正是这王府的地形图,已经画了七七八八了,剩下的空白是絮晚的身份去不了的地方。
  怕隔墙有耳,此时不敢细看,先贴身收好了。
  “你如今住在府中何处?”
  闻言,絮晚双颊飘了红,眼神闪躲一下,闪烁其词说:“在别处当值。”
  承熹也没细想,兀自沉思说:“我与重润说说,看能不能把你调回身边。”
  絮晚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先找了借口圆过去。待回了另一处客院,瞧了瞧旁边的正屋房门紧闭,里头能听到锯木头的声音,猜他仍在忙活,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坐在镜子前,絮晚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曾经眉眼温婉,不着世事,此时眼角眉梢却满是倦意。
  红素四人中属她最不会事,也最不会说话。可被囚在裕亲王府的这两月来,以往二十多年没经过的事都经了一遭,受了好一通折磨,虚与委蛇,讹言谎语……什么都学会了。
  还背了主……
  她静静坐了小半个时辰,从小屉中抽出一把锐利的剪子,怔怔看了半晌。
  公主宽宏大量,不怪她,可她自己过不去心中这个坎——背主的奴才,哪还配活在世上?
  心中苦笑连连:原先想寻死,却整日被人监视着,死也死不成;自己又是一身软骨头,没熬过折磨,把公主的事泄了底,愧疚与恐惧时时刻刻折磨着自己的心。
  如今把亲王府的地图给了公主,诚恳地给主子告了罪,监视的人都撤了走,终于可以放心地去了。
  絮晚哆嗦着手握住那剪,闭上了眼,对准心口就要刺下。
  “絮晚!”房门却被人敲了两下,絮晚还来不及应声,房门便被那人推了开,想来是做惯这样不告而入的事了。
  推门的那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袭象牙白窄袖直裰,更显他身量颀长。再看容貌,面上光洁白皙,眉眼五官精致,直叫人眼前一亮。若单看长相,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可细细一看,却叫人哭笑不得——这人的两袖高高挽起,衣裳上全是碎木屑,头发上也沾了些木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登时把原本姣好的容貌打了个折扣。
  若是皓儿在这儿,见了这男子兴许能认得出来。四月先蚕礼的当日,用短短一刻钟改动了公主马车机关的便是这人。皓儿被锁在马车里带去了那处孤村,把机关打开的也是这人。
  絮晚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听府里的丫鬟嚼舌头说这人是鲁班后人,手十分得巧,他按着古籍上记载的南北朝的四轮车,自己鼓捣出了轮椅。裕亲王一用就是好几年,对他更是赏识。
  这男子进了门,视线在房中探寻一圈,瞧见了絮晚诧问:“一连喊了你好几声,怎么也不应声,你……”
  絮晚一时怔愣,握在手中的剪子还对着自己心口。那男子瞧见她要自尽的这一幕,登时目眦欲裂,一个箭步扑上前来,扳开她掌心丢开那剪子,一时不查还被划伤了手,怒不可遏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絮晚咬着唇,仰着头看着他,怔怔掉眼泪。
  那男子紧紧捏着她下巴,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此时眸光冷厉:“谁准你死的?”瞧着絮晚嗫嚅着唇还要辩解,不由更怒:“你如今是我的婢子,旧主刚来了一天,你这么轻易就反水了?”
  他心念一动,便自顾自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定是她那主子被人掳了来心气不顺,逼絮晚去死的。想通这茬,他的眼神更凶了。
  絮晚咬着唇,唇上都泛了白印,“我一直……都是公主的人,才不是你的婢子。”
  那男子深深吸一口气,额角一簇青筋跳得欢快,冷声道:“你的命都是我救下的!如今我没叫你死,你敢自作主张?”
  絮晚说不出话来,若不是她,先前那个假扮公主死无全尸的女子就该是她了。毕竟她是最了解公主的人,面前这男子当日救下了她,却害了另一个无辜女子。
  她心中确有感激,却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惨死的那个女子虽是为了家人而自愿如此的,絮晚却还是时时刻刻受到良心谴责。贪生怕死又害了别人,照镜子时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她嗫嚅着唇无言以对,从地上捡起剪子又对准心口,“你救了我一命,那现在我把命还给你……这府里的婢子这么多,你再去挑一个……”
  “你敢!你欠下的是救命之恩,你的命哪能还得起!”
  “我给你洗了两个月的衣裳了……”絮晚脸上流的泪越来越多,“给你收拾屋子,伺候你沐浴更衣,天天给你做饭,夜里还得给你做宵夜……”说了这么多委屈,总算硬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洗了两个月的衣裳了……”絮晚脸上流的泪越来越多,“给你收拾屋子,伺候你沐浴更衣,天天给你做饭,夜里还得给你做宵夜……”说了这么多委屈,总算硬气了一些:“你的恩情我都还完了。”
  自打救下絮晚后,这男子便把她要到了身边当侍婢,天天使唤得絮晚脚不沾地。这男子天天鼓捣新鲜玩意,身上不是木屑就是铁屑,还偏偏爱穿白衣,每天给他洗衣裳要花半个时辰,从头发里挑木屑又要花半个时辰。
  收拾屋子,沐浴更衣,什么事都要她一人来做。便是半夜饿了渴了都要支使她一通,瞧着就是个恶主。
  这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牙齿咯咯作响,若不是半夜听她缩在墙角哭,谁乐意大半夜吃一海碗面,撑都要撑死了好嘛!她却还不领情!

☆、软禁

  絮晚一边想着逃跑,一边又得警惕裕亲王手下的折磨,还每天都要给他洗衣叠被,收拾屋子,忙得脚不沾地。
  这男子长着一张不讨喜的刀子嘴,絮晚看不透他的豆腐心,更觉得委屈。更何况有天清晨的时候,这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把她拉到床上吻了个遍……
  想到这,絮晚更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男子听她诉了这一通苦,肺都快要气炸了,拳头攥得死紧。
  他长相好看,王府里头喜欢他的丫鬟不知道有多少,知道他是裕亲王面前的红人,上赶着巴结,他也不稀罕。唯独瞧上这么一个,偏偏避他如蛇蝎。
  当下恶声恶气地说:“好,以后我不用你洗衣裳了!我自己洗成了吧!”心中气极了,发狠威胁道:“可你若是再敢寻死觅活,我让你家主子先你一步上路!”
  絮晚一怔,那男子唇几次开合,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恨恨摔门走了。方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把那锋利的剪刀拿了走。
  *
  承熹在裕亲王府住了两日,到了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才见到裕亲王。
  他年过五旬,脸上是掩不住的苍老之态,多年养尊处优却眸光阴鹜,从承熹进门之后便死死盯着她,视线如毒蛇一般黏在她身上,静静凝视半晌,冷笑了一声:“与你父亲倒是不像。”
  这不是个好开头,承熹不欲与他撕破脸,行了个福礼,浅浅笑道:“曾听父皇说叔父年轻时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物,承熹此时方知此言不虚。”
  她从不会拍马逢迎,这话自打那日容元纶与她说了内情后便一直在想,想了这好些天,才憋出这么两句。
  在宫里这么多年,见惯了宫人的曲意逢迎,承熹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一条,便是识时务,情势不利的时候更不能犯蠢,挤着笑脸也要说两句好听话。
  裕亲王却分毫不买账,扯唇冷冷一笑:“这巧言令色的功夫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你父皇就是这般教你的?”
  当年先帝本不属意如今的文宣帝,却因重病卧床之际,这个最小的儿子在几个兄长忙着争储之时,每天在先帝床榻边侍奉汤药,感动了先帝。是以文宣帝的几个兄长都认定他是巧言令色油嘴滑舌的人,这才能把先帝哄住。
  话这么难听,承熹慢慢冷了脸,自顾自寻了一处坐下了,“敢问叔父此番请我来此,是为何事?”
  “素闻我那五弟疼爱自己的儿女胜过帝王业,本王想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话落,裕亲王又不自知地抚上了自己的伤腿,眸底郁色更深,却硬生生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意:“若是真的,便留你一命。”
  承熹心中一紧,自从被劫持到此处,她一直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听他如此说,又想起城门处的战备,一颗心沉到了底。
  他的谋逆之心竟是多年未改。此番大约是要以自己为质,逼迫父皇和承昭妥协,即便事败也可挟着自己,当作退路。
  “我父皇待你不薄,当初废太子的下场叔父也是亲眼得见。”承熹冷声道:“父皇宅心仁厚,让叔父富养江南,却不知养出的是如此狼子野心的藩王。”
  “放肆!”裕亲王身旁长随怒目斥责,拔了剑鞘就要冲上前来。
  承熹一惊,不由闭了眼。
  裕亲王挥手拦下那长随,瞧见公主轻轻哆嗦的样子,冷冷嗤笑一声。若是他的儿女受俘,定会自行了断。皇家的儿女,果然都是经不得吓的软骨头。
  “一派胡言!”裕亲王凉凉笑说:“这帝业本就是你父亲从我手里夺去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承熹绷着脸默不作声,裕亲王给身后的长随使了个眼色,“侄女身边人手太少,再多派过去几个。”又对承熹笑道:“如今这天太热,素闻你身子弱,不如呆在院中好好休养,别胡乱走动,小心过了暑气。”
  承熹心中一咯噔,这便是软禁了。
  “你既叫我一声叔父,本王也得担得起这声称呼。待今秋大业将成之际,便留你一命。”
  *
  承熹被送回别院的时候,身后跟着四个身材壮硕的大力嬷嬷,比两个承熹还要宽。走到院门前承熹跨门槛的时候,一个嬷嬷略略扶了她一把,那结实的手臂比江俨还粗上许多,承熹瞧着都觉心中发憷。
  另有四个垂眸敛目的二等丫鬟,每天守在房门前,前日指来的两个侍婢近身伺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
  承熹摸摸藏在袖中的王府地图,心中已有悔意,为何先前要驳裕亲王的意思,待自己逃出了府掌握先机,做什么不成,何苦要逞口舌之快?
  裕亲王既然说了软禁,想来重润先前的话也做不得数了。
  丫鬟嬷嬷被下了死命令,除了“公主,该用膳了”“公主,该就寝了”这类必要的话,旁的一句话都不多说。承熹常年睡觉不规律,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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