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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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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乇鹣勰健!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光深深,“承熹的最后一个遗憾,便是幼时坎坷,却没有一个能宠我护我的兄长。明忼哥可愿补上承熹这个憾事?”
  ——没有一个能宠我护我的兄长……
  他问她的心意,她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直接给出这样的回应……
  魏明忼苦笑了一下:“小七,你真是……”话说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换了一种说法轻声道:“怎么我认识你这许多年,头一次知道……你如此狠心?”
  许多年前,才四岁大一点的明珠诱着公主出宫来玩,正巧赶上小公主那时候换门牙,牙齿漏风,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把“承熹”念成“承七”。
  魏家的几个同龄小孩都喊着“小七”“小七”逗她。后来长大些了懂事了也拘谨了,才慢慢喊回了“承熹”。
  而从小带她和明珠玩到大的魏明忼,只有在被她俩闹腾得厉害的时候才会喊她“小七”,这样喊的时候,往往说明他生气了。
  明知如此,可承熹什么话都说不出。多年友情,如今明知魏明忼的心意了,她不能给他半点回应不说,自己再如此说话着实惹人厌恶。
  将心比心,若是江俨拒绝了她的示好,再跟她说要认她做异性妹妹,估计她也会冷笑一声扭头就走的。
  承熹心底叹口气,不再说话。心中的难过却一点点发酵,她的朋友一向少得可怜,此后可能要再少一个了。
  魏明忼沉默一会儿,深深叹出一口气,这才道:“承熹,你可知道以前明珠为什么总喜欢进宫找你玩吗?”
  “那时候她年纪小,宫里除了贵妃姑母又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你又比她大几岁,便是想与她玩也玩不到一块儿。”
  承熹听得好奇,记忆中确实如此,她与明珠初识的时候明珠才四岁,说话咬不清字,走路也蹦蹦跳跳的,本就是个小孩子。她那时已经搬到长乐宫了,那便是九岁,她性子乖巧却喜静,与明珠性子合不到一块儿。两小孩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偏偏明珠常常进宫,要么是给她带一些宫外头的新奇玩意,要么是撺掇着她出宫去玩。那么小一点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的,把宫外头的新鲜事说得有意思极了,比起只会呆板描述的江俨讲得好多了,勾得她心痒痒,觉得自己先前出宫玩的那两回简直白出去了。
  魏明忼轻声笑了,“你头一回来魏家,我就觉得你与家中姐妹都不同,无论谁与你说话你都转过脸去,听得十分认真,答话也十分乖巧。跟她们玩不到一块去的时候就自己一人坐着,也不觉无趣,眼神飘飘悠悠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总是走神。”
  “那时我就想,这谁家的小孩儿啊这么有意思,叫你吃个梨你就听话得吃个梨,叫你吃红提你绝对不看一眼柑橘,不喊你吃的话哪怕摆在你手边也不会动一下。”
  “明明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没有半分骄纵不说,还总是拿自己当个外人似的。”
  承熹听得尴尬,她性子一向慢热,便是跟明珠也是处了两年,摸透了脾性才慢慢熟起来的。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自从相识起就不设心防的人,也只有江俨一个。
  是啊,只有他一个,能轻轻巧巧越过她心中坚壁,带她一点点知晓这世间欢欣。
  魏明忼嘴角微扬,笑意发苦,接着道:“那时候我比你大个几岁,皇家秘辛也曾听过一些,知你幼年过得颇为艰辛,看你那样一人坐着总觉得可怜兮兮的。便总想叫明珠把宫外头好玩的东西给你带进宫,也让她撺掇着你多出宫走动走动。”
  见她眼中带了笑,似陷入回忆,却没半分对自己的留恋,魏明忼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她是在想什么,那般温柔神色竟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
  又是深深一叹:“听闻你要嫁给徐肃的时候我特别想不通,明明那驸马备选里头是有我的,还想着咱俩相识多年,怎么着你也得选我。”苦笑:“怎么明明十拿九稳的事,偏偏弄成了这样呢?”
  “承熹,你认认真真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不选我?”
  承熹看着他许久无言,终是缓缓道:“你在我心中,从始至终,都是明珠的兄长。”
  ——闺中密友的兄长。
  魏明忼深深一叹,怕自己脸上表情太难看,只好侧了脸不敢对着她。
  他也没想太久,苦笑一声叹道: “总归是拿你没办法……那我……只好继续当好明珠的兄长。”
  知道了这许多年一直不解的答案,魏明忼心中难过得要命。可回京以来总觉得满腔心事不吐不快,此时终于说出口了,这难过中却又有那么点不知由来的畅快。
  语气倒是稍稍轻快了两分,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补了一句:“你若是看我顺眼,叫声哥哥也是无妨的。”
  承熹眼一湿,浅浅                        
作者有话要说:  承熹眼一湿,浅浅“恩”了一声。
      申时日光正盛,魏明忼轻吸口气缓了缓心头涩意,只觉周身微凉。明明她就站在近处,中间却似隔着千万条走不过去的坎。他知道自己走到此处只能停步,终究没有那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勇气。
  魏明忼等了许久,心中期盼的那声“明忼哥”却自始至终没有听她喊出口。多年遗憾与酸楚慢慢浮上心头。
  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啊……
作者有话说:最近进入卡文期,想想还有30多万字才能讲完这个故事,我只想狗带……
我有十几个精妙的脑洞都躺在存稿箱里花枝招展,在等朕翻牌子!!!我居然只能以时速500字的龟速填坑!!!
            From:立誓不填完坑就绝壁不开新坑的作者菌

☆、侍卫娶亲了?

  
  
  承熹一人回了暖阁,心情半是感慨半是沉重,又跟明珠说了一会儿话。坐到了申时正,却还是不见江俨,问过红素和另一位小丫鬟,也不知他人在何处。
  怕他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便跟魏家告了别,只是府门外除了车夫和四个仪卫外并不见江俨。听魏府守门的家丁说江俨是自己出门去的,还留了口信,说是只一刻钟便回来。
  点头谢过他们传话,公主坐进马车,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等回江俨。
  江俨一向守时,总是等她的时候居多数,这似乎还是承熹第一次等他这么久,有点心焦。只是他是自己出门的,此时天色正明,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想来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吧……
  送完客的魏夫人请她再回屋坐坐,承熹委婉辞了,魏夫人便站在路边陪她一起等。公主过意不去,只好让车夫驾着马车回宫了,还特意留了个护卫守着,若是江俨回了魏府,直接回宫便是。
  天色尚早,街上熙熙攘攘行人不少。途经一条闹市,红素从后面的小青轿上下来,快行几步追上她的马车,指了街边的一处铺子询问道:“公主,柔贵嫔前几日提过,她家中老夫人过花甲寿诞,想亲手给老夫人做件新衣贺寿,要您出宫的时候给她看看成衣铺里有哪些新鲜花样。”
  “公主可要进去看看?”
  承熹掀帘去看,红素手中所指正是一间成衣铺,铺子里头人也不多。便下车进去细细挑了会,买了两套不同样式的。
  这条街是京城有名的老街,在青龙大街和秀水街中间,一边是官家老宅的后巷,一边是富户新居,另有几条胡同巷四通八达,十分繁华。街上酒肆、茶馆、衣铺、布庄……卖什么的都有,沿此街穿过青龙大街后便是进西面宫门最近的路,很是繁华。
  依稀记得江俨家中所开的古玩楼也在这条街上,承熹心念一动想要过去看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在哪边了,只好沿着一个方向走。
  看着这世间百态不由走了神,嘴角笑意清浅——最近江俨天天跟在后边,也不知怎的,他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不习惯了。
  远远瞧见了那古玩楼,她目力不佳,却也记得上头是笔力雄浑的“万宝斋”三字,想起许多年前曾见过的江老太爷,不由打了一番腹稿,若是遇上了他该说些什么。
  正当此时,似乎远远听到了江俨的声音,承熹回头去看,只见自己视线所朝的方向竟真有人一身黑衣,宽肩窄腰,挺拔颀长,光看背影她便知道定是江俨无疑。
  此时江俨正背对着她前行,没看到公主。
  承熹心中一喜,正要喊他。却见走在他身旁的一位姑娘仰着头与他说了什么,一伸手就挽上了他的手臂。江俨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开,那姑娘又与他说了两句,江俨就任凭她挽着了。
  公主眨眨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像江俨那般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挽着别的姑娘呢?
  街上的人不少,江俨一手拎着一大包新鲜果蔬,另一手虚虚护在那姑娘身后。人挤的时候,还轻轻把她拉到身后,生怕挤到她。
  那姑娘在路边一个小贩摊处停了脚步,正要弯腰去挑那摊位上的东西,江俨扳着她肩膀把她拉了起来,又板着脸训了她两句。
  这么侧身站着,承熹这才发现那姑娘竟然大着肚子,明显怀着几月身孕了。
  ——江俨……有妻子了?
  明明已是初春,却冷得她不能言语,身遭血液都似凝结一般,连许久不犯的心悸都突然袭来,难受得想要按着心口。
  红素看公主神色不太好,只想拉她回头,偏偏公主失了魂一般,远远跟在那两人身后。不管她说什么,公主都像没听到似的。
  红素恨不得冲上前骂江俨两句,连她们这些个丫鬟都明白公主的心意,江俨若已经成家立业,干嘛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比那姓徐的还混账!
  公主静静看了一会儿,离得不过三十步距离,江俨此时又侧身站着,本一偏头就能看到公主。偏偏江俨全部心神都放在那姑娘身上,神情紧张地盯着她的肚子,似乎运了巧劲,把一旁行人都挡在身后,无人能近那姑娘三尺之内。
  一眼都没看公主。
  承熹看得难过,轻声问身边的红素:“江侍卫……他成亲了?”
  江俨一直跟着太子,这五年间除了太子来公主府看望公主的时候会带着江俨,别的时候根本没见过。便是他回到长乐宫这两个多月也从未提过家事。红素自然也不清楚,又怕公主难过,只好含糊答了个“婢子不知”。
  那姑娘挽着江俨,不时地偏过头跟他说些什么,脸上笑靥明媚。江俨神色如往常一般冷峻,却极听那姑娘的话,但凡她手指指过摊位上的玩意,统统都挑了一样掏了银子。
  什么拨浪鼓、路边小吃、新鲜水果……右手上提得满满当当,另一手却还是小心护着那姑娘,不让她被过往的行人撞到。
  他们走得太慢了,承熹在后头走走停停跟了半条街,实在看不下去了,折身交待红素:“回吧。”
  红素微怔,不由脱口问她:“不等江侍卫了吗?”却见公主提高裙摆上了马车,轻轻说:“不必等了。”
  马车绕了个大弯子,从秀水街回了宫。
  江俨办好事回了魏家,得了公主吩咐留下的仪卫却说公主早早就走了,朝着青龙大街走的。
  可江俨明知道自己刚才所走的就是青龙大街,回头的一路上根本没碰到公主。青龙大街的一条岔路过去就是国舅爷林家,以为公主一时兴起去了林家。又到林家问询一番,守卫却说公主没去过。
  这偌大京城,公主能去的地方也不过魏家和林家,至于徐家在江俨脑中转了一圈,直接被打了叉。江俨心中一团乱麻,天气尚凉却也急出了一身汗。一路疾行到西面宫门口问过了,知道公主半个时辰前回了宫,这才放下心来。
  又赶回长乐宫,听闻公主正与小世子呆在一处,江俨拎着满满一盒栗子糕去了厨房。
  先前知道公主和魏家小姐是为了把自己调开说些私密话,江俨一时无事可做,记起魏家所在的这条街上有个点心铺子。他家别的点心做得一般,偏偏有样栗子糕做得及其好吃,连小厨房的厨娘试了好几回,都比不上他家的口味。他出府便是去买这栗子糕的。
  虽不知公主先前去哪了,只是念及自己身份,江俨也不好过问公主的行踪。他又一向习惯把事憋在心里,连自己一下午的担心都没与她讲。
  *
  身为武人,江俨常常对身遭细微的变化十分敏感。比如哪个小太监的鞋尖沾了泥,哪个小丫鬟的头顶有草叶,哪个老嬷嬷看人的表情有点不对劲……毕竟做的是侍卫一职,周遭细微的变化可能会于公主不利的,通通都会被他列入重点关注名单。
  这样耳清目明心细如发的江俨,这两天敏感地发现公主有点不对劲。
  中午用膳的时候,公主竟然不叫他跟着一起用了?就连他站在一旁侍膳,公主都温言吩咐他自己下去吃;公主也不大清早起来到偏殿看他练武了?练完武后一旁也没有公主亲手泡好的普洱茶了?
  公主还是对他说话对他笑,江俨却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无形中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味道。
  再比如今晨的时候,他刻意等在公主寝宫到书房的路上,公主看到他的时候,居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江侍卫早”。
  然后就走了。
  别的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他走了???连一向喊他江俨都变成“江侍卫”了?
  江俨感受了两日,觉得这事有点严重,似乎公主变成这样是从魏家小姐生辰那一日开始的。江俨慢慢回想,把那一日所有琐事都写在纸上细细琢磨,他除了在魏府外的一个时辰都与公主寸步不离,想来
  他不在的那一个时辰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去问那天跟着公主的车夫,车夫也只记得中途公主与红素下车,进了一家成衣店买了些东西,旁的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江俨去问红素,红素眼中满满都是鄙夷,重重冷哼一声,绕过他走了。
  江俨心知问题就在这了,红素性子一向好,如此神色莫非是自己做错了事?可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呢?
  冥思苦想一通也没想到关节,只好去问小世子。小世子天天在公主身边,没准会知道些什么。然而听到他问“世子可知道……你娘亲为何生气?”,皓儿微张了唇,一脸茫然呆怔地看着他。
  江俨还是摊着一张脸,内心的无措却不知道该跟谁说。
  斟酌再三,只好又给兄长江洵写了一封信。按照他哥的话唠程度,这封信若是寄回了家,怕是江家上下都得知道他惹公主生气了。
  可江俨哪能顾得上那许多?在他看来“公主不理他了”是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信上打头写了三个大如斗的“急急急”字。怕是江洵看明白了这字里行间满满都是不知所措的紧迫,第二天便火速回了信。仍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他在信上打头写了三个大如斗的“急急急”字。怕是江洵看明白了这字里行间满满都是不知所措的紧迫,第二天便火速回了信。仍然是薄薄一张纸,江俨心怀期待地展开,见里头又是只有一行小字。
  “世间□□,攻心为上。”
  江俨默默看了一会儿,心头忽的有些烦躁,三两下把信纸揉成了齑粉——每回都写这些虚的,神神叨叨半点用都没有!
  ——攻心为上!他要懂得怎么攻心,还用等上这许多年?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男女主感情线慢热的问题,这个节奏实在快不起来……越来越发现笔力不够,情节起落都没处理好,大纲设定也是一个原因。
  看到好几个小天使说感情线太慢了,想看他们确定关系后的事,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目前作为一个单身狗,我有两次恋爱经历。头一次是早恋【很早很早……】,第二次是网恋【没见过面……】,So我真的不太了解正常的恋爱模式应该是怎么样的……
  现在男女主处于双向明恋的感情朦胧阶段,这段我写得比较嗨。然而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们应该做啥?我真的没有头绪……除了开车和飙车我不知道还能写啥,难道要“我喜欢你”“啊真的吗我也喜欢你”然后搂搂抱抱亲亲o(╯□╰)o
  以上。我只是想说:故事节奏可以加快,马上就要进入中期铺开主线,权谋朝斗即将上场。
  但感情节奏真的加快不了。不是我不想写,而是我不会写……
  单身狗求体谅啊!!!三次元没有素材,然而要写暖萌恋爱日常真的全靠脑补好嘛【羞耻脸】

☆、解释

  
  
  江俨知道自己于人情世故上天生蠢笨,又想了一日也想不通,怕自己猜错了更要坏事,索性直接去问公主了。
  公主正坐在暖阁中看书,整个身子缩在宽阔的禅椅中,一头乌发低低挽了个髻。面容淡然清透,与刚回宫时一个模样。怕见到江俨心中难过,连午膳都是在这里用的。只是坐了大半日,手中书册却没翻过几页。
  此时天气尚凉,朝风口那边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只开了避风的两扇小窗。暖阁中设炉取暖,多多少少会有些烟火气,为了通风换气便没关严暖阁门,微微敞了个口子。
  临近黄昏时分,不甚明亮的日光从那半臂宽的缝隙照进来,更添几分萧瑟。
  涂了红漆的楠木支摘窗雕工精美,夕阳的余晖从窗格中倾洒入内,地上余得许多大大小小的金灿斑点。
  公主仰头怔怔看着那楠木窗格,一时恍惚又想起曾经旧事。
  这阁中的六扇小窗都是江俨亲手雕出来的。那时她已在长乐宫住了两年,看腻了工匠没有新意的窗格样子,便从自己珍藏的山水画卷中挑出几个画轴,让工匠照着去做。
  也不知怎的江俨却接了这活儿,按她挑出的图样精心雕刻了各样景致,承熹一看就喜欢上了。落霞孤鹜、秋水长天、枯藤老树、江南小镇、碧水人家……都是她只在画中见过的景致,雕在窗格上虽只有单调一色,却也十分雅致。
  那时她看着江俨眼下一圈青黑,知道他是日夜赶工做出来的。他掌心中细小的木刺更像刺在自己眼中一样难过得要命。那时还不知心疼是什么感觉,便只觉得难过,难过得忍不住湿了眼眶,拿了绣花针仔仔细细给他挑干净。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不敢去问:她于江俨,到底是主子、是知己,还是别的什么?他曾经那位心仪之人如鲠在喉。只是这些日子江俨对她太好,她都快要忘了。
  那日在街头,乍见他和那姑娘姿态亲密,一时失了心神,便没有想起来。这三日来,那戳心的场景天天在脑中盘旋,这才慢慢回忆起来。
  ——那姑娘,她是见过的。
  那还是她未出嫁前的旧事了,大约是五年前的初春。那时候她方察觉自己的心意,怀着满腔心事与期许想要说给江俨听,却知江俨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宫外之人。她费尽心力才把自己的心事埋在心底,江俨却已经离开了,没给她留一句话,也没一句告别。
  那时候拗得要命,明明江俨都那样决绝得离开了,没有缘由说走就走了。可她却偏偏想要再见他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哪怕明知他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哪怕自己满腔心事都憋在心里,再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可江俨不见她。
  她连着大半月都去钟粹宫找一圈,江俨却每每都找人换岗值巡。他武功那么好,真要躲她,她便天天堵在钟粹宫门口也是遇不到的。
  知道他每逢月底都有一日休沐,公主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江家找他。她怕江俨又躲她,就从正午等到了黄昏,打定主意要在他离家回宫的时候拦住他。
  于是就见到了那姑娘。那姑娘约莫十六七的年纪,一身梨花白罗裙,和江俨从街外行来。江俨被那姑娘扯着衣袖,用力往江家门里拽。
  那姑娘扑在他怀里,脸上梨花带雨哭得十分凄惨:“我不要嫁给他!”
  江俨面上无奈,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任她扯着衣袖。声音放柔了低声哄她:“别闹了,听话。”
  那姑娘容貌极美,便是这般骄纵行径也只会让人觉得明艳率真。一看便知出身富贵是娇养出来的女儿。跟江俨站在一起,相衬极了。
  承熹已经下了马车,离他们二人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可江俨侧着身没看到她。公主难得有这样被彻底忽视的体验,再看着两人那般亲昵的动作,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那姑娘拿江俨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抽噎道:“他油嘴滑舌,他、他还出言调戏我!我不喜欢他了呀,我不想嫁给他了!娘以前不是说了吗?越是油嘴滑舌的男子越靠不住,要嫁就要嫁给一个像你一样沉默寡言的男子。我先前看错眼了,现在不想嫁了还不成吗?”
  江俨嘴笨安慰不了什么,只好任由她抱着沉默。想了想,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声音放柔些许去哄她:“你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啦,该嫁人啦。”
  那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娘一定要我嫁,就把我嫁给你好了!”
  江俨一愣,哭笑不得:“说什么胡话!”
  ——没反对也没拒绝,只笑着怪了句:“说什么胡话!”
  承熹在一旁看着,像一个局外人。她与江俨朝夕相处八年,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向沉默寡言的江俨也会哄人,原来他也会对别的姑娘这般好。
  比对自己还要好。
  江家宅院里头追出两个仆妇,板着脸请两人入内。那姑娘撅着嘴,梨花带雨地进了江家府门,一手还扯着江俨衣袖。偏过头不知与江俨说了什么,神情中似有无数期待。
  ……
  那是她大婚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江俨。
  想到此处,心中猛一抽痛,再不想往下想。
  ——两人一同进了江家大门,除了去谈婚事,还能说什么呢?
  五年前的往事仿若昨日重现,只是这记忆酸涩苦闷,埋在心底多年都快要忘了。那日见到怀着身孕的那姑娘,一时觉得眼熟,这才想了起来。
  承熹不想再往下想,可这么直白浅显的事甚至不需要动脑去想,江俨那般冷硬的人,若不是亲近之人,又如何能近得了他身?
  明明江俨年纪不小了,都快要到而立之年,像他这样的年纪才成家立业已经晚的不能再晚了。可她之前一直为他曾经的那个“心仪之人”耿耿于怀,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早该是有妻有子的年纪了。
  *
  江俨到了暖阁门前,踟蹰一会儿,曲起手指“笃笃”扣了扣门,无人应答。江俨等了好一会儿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应声。便轻手轻脚走进去,也没被公主发现。
  公主正窝在那禅椅上怔怔出神,她自小身子弱,好不容易养了回来,却还是十分纤瘦,缩在宽阔的禅椅中更显纤细柔弱。
  江俨看得难过,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她看向了何处。公主自小心事重,走神是常事。江俨便无声站在一旁,也不打断她思绪,任由她天马行空地想事情。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承熹这才发现江俨立在一旁候着。她没把心事理清之前,不太想见他,看到他的第一眼,承熹还没来得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脑子里“不想见他”的潜意识已经支使她合上手中书册,起身走人了。
  她才出了房门,江俨便疾步追了上来,挪了一步挡在她面前。承熹刻意垂了眼不去看,拐了个小弯想要绕过他,又被江俨挡了路。
  承熹抬眼看他,只觉心中烦乱得不行,想了这整整三日,心中的难过一点没少。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既然有了妻子,又为何从承昭那儿回来长乐宫?既然有了家室,为何屡屡行为失当?又为何偏偏要对她好?
  便是除夕那晚的拥抱,他也没推开……第二日又跟她说那样的话……这样又算什么呢?
  越想越委屈,难过得要命,像整颗心都泡在盐水里,心中又胀又疼,只想从他面前逃开。可江俨铁了心不让她再避,承熹憋着一肚子委屈,在院中一个石凳上坐下了。
  江俨怕离得近了惹她生气,只好站着没动,隔着三步远问她:“公主……近来可有心事?”
  声音不如往常一般沉稳端重,反倒虚虚的,有点飘。毕竟江俨昨日从红素对他的反应上已经知道公主生气的症结就在自己身上,这么问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承熹垂着眼不答他的话。
  江俨又问:“公主,可是心情不好?”
  公主还是没说话。
  她紧紧攥着手中书册,手指都泛了白。江俨猛然意识到公主不想说,也察觉到自己分明是在逼她开口。可如果自己不问,公主定不会主动说。
  心一点点下沉,他用了整整十七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退回到原地?
  可江俨终归舍不得逼她,低声徐徐问了最后一遍:“属下做错了什么,惹得公主生气?”
  承熹纠结了好一会儿,在江俨无声叹了口气将要放弃的当口,几次吞吐终是开口说了因由:“那日,我见一个女子挽着你……”
  她闭了闭眼,实在说不下去了,大概是往日做惯了宽宏大度的样子,连自己本来心眼不大的缺点都快掩住了。她平生头一次说这般拈酸吃醋的话,甫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厌恶。
  堂堂嫡公主,如何能这般小心眼?
  ——那是江俨的妻子,她又有何问的权利?
  是啊,江俨自打回宫以来,从来没说过自己尚未娶妻。只是待她比以前更好了些,偶尔的逾矩之举怕也是无心之过。从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此时江俨这般问得直接,承熹心中委屈得要命,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只好努力压下心中酸意,重新拿起手中杂书翻着,咬着唇肉拼命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来。
  江俨皱眉想了一会儿,艰涩道:“此事说来为难……公主确定要听?”
  承熹呼吸一滞,心尖涩意更深,面上挤出的浅笑难看极了。只把视线重新移回了书上,咽下心中憋气,声音和煦十分体贴地答他:“若是为难的话,就不必说了。”
  她低着头又垂着眼,视线黏在书上,江俨看不清她面上神色,联想到公主这两日的奇怪举动还有方才问的那话,一霎间福至心灵,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上前两步,双膝微弯跪在了她面前,俯下身子极近地对上她的眼,仔仔细细地瞧她。
  承熹被惊得后仰了一下,又被江俨握了手拉稳。只见江俨表情严肃,极缓慢极认真地说:“公主若是想听,属下说就是了。”
  在宫里的八年,他这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她最为习惯,分开的五年里也甚是怀念。可这两日不知怎的,看见就觉得特别心烦。
  承熹抿唇,深深呼出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使小性子,偏偏不想应承他的话,偏要一字一顿认真反驳:“我没有想听。”
  江俨却不信,固执道:“可公主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话落还微微地提了下唇角,似乎是在说——公主你是骗不了我的,你若想听,直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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