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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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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息功夫,聚在这大门口的人便散得差不多了,独独剩下江俨兄妹三个。
江家小妹——江灵一脸耐人寻味的笑,凑上来正要揶揄两句,就被江家大哥——江洵轻轻推了开,听他口中嫌弃道:“你都怀着身孕还瞎掺合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家小妹江灵凑上来正要揶揄两句,就被江家大哥——江洵轻轻推了开,听他道:“你都怀着身孕还瞎掺合什么,自己的事儿还整不清楚呢,还跟着瞎掺合!”
江家小妹白了哥哥一眼,被他三两句勾得想起了自己那一篓子闹心事儿,也没心情掺合了,悻悻走了。
江洵这才凑到江俨身边,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得意道:“咱爷爷还有爹娘都赌你这回能把公主带回来,可哥想着就你这猪脑子,这事儿铁定成不了啊!”一甩手中折扇唰得展开,呼啦呼啦扇了两下,一阵凉风拂过江俨的脸。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节快乐,么么哒(づ ̄ 3 ̄)づ
☆、二月始业
“猪脑子”江俨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看他哥脸上十足招人恨的笑模样,心下十分不爽。
明明是大冷天,江洵手中却偏偏拿着把折扇,能让古玩世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天天拿在手中的这折扇自然十分讲究——
手中折扇两面并不一样,一面镀了一层金漆,金光灿灿的,平时跟人谈生意为显自己阔绰的时候,江洵就露这一面。江家人都觉得此举十分土气,偏偏江洵认定了财大气粗便能平添许多底气,便是别人目光鄙夷地唾骂他“败家子”的时候,也能笑眯眯回嘴噎他个半死;
反过来的另一扇面乃素笺纸上题诗,雅致矜贵,用来跟官家打交道的时候就露这一面,以此证明自己不是金玉其外,肚子里也是有许多墨水的。
此时面朝着江俨的正是那十足招眼的、涂了金漆的一面。
又听江洵嘚瑟道:“啧啧,祖父和爹娘一人输我一千两,足足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说罢又晃了两下扇子,金光灿灿闪瞎人眼。
江俨眸光一凝,并了双指直直冲着江洵手中折扇而去,“噌”一声刺破那层薄薄金箔纸,戳出个大窟窿。
江洵傻呆呆地看着那个透风的大窟窿,慢慢地换成了一张卧槽脸,忍了好一会儿才没发暴脾气。
心头滴血,面上却没显露出丁点怒意,反倒僵着脸,轻轻地吐出一句:“老哥我这两天没出门做生意,天天窝在家里给你小子想招儿,还想着教你怎么讨公主欢心呢!”
见江俨微微凝了神色,江洵指指手中折扇,扬起下巴冷笑一声:“这扇子正面是涂了金漆的,上头水系纹勾了足足八十八棵发财树;反面更是了不得,这《墨竹图》是吴惟之大师的封笔之作,题字的又是如今行书八大家之首的盛大人。”
江洵勾起唇角笑得温煦:“这扇子值多少,弟弟你自己估量。”言罢施施然走了。
——想讨公主欢心,就得看弟弟你的诚意了。
江家长兄江洵自小吊儿郎当,少年时不学无术,身上一股子痞气。吃喝玩乐斗鸡蹴鞠,但凡纨绔子弟会的他都算得上个中好手。别的不说,只说这“赌”,不论别的纨绔子弟为这一字败进去多少家业,江洵从来都是赢得最多的那个。
他又不沉迷于这世间玩乐,寻完乐子以后随时都能抽身而出。
后来江洵慢慢长大了,嘴皮子越来越利索,脑袋也越来越好使了。再加上江俨这个性格最沉稳的孙子又入宫做起了黑骑卫,江老爷子就有意培养江洵为下一任家主。
江家家大业大,古玩二字又不仅仅是简单地做买卖,私底下与这京城中的世家贵胄都有些人情往来。全家人都提心吊胆地生怕江洵这吊儿郎当百无聊赖的性子,做不好反倒惹了麻烦。
谁知江洵看着有点不着调,脑子却特别地好使,把账面人情手下杂务都打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南北四通八达的来往商路都联络得当,反而让江家古玩更上一层楼,成了皇商中的领头。
所以在江俨心中,他哥一向是全家脑子最好使的人,比他自己这个榆木脑袋强百倍不止。
那时候江俨才十八,还未行过冠礼,进宫也才刚刚满三年。经的事少不识人间险恶,轻轻巧巧就被他哥三两句话忽悠了,说出了自己埋藏心底多年的心事。
于是不出三天,江俨祖父、双亲及妹妹,连着一众江家老奴,通通都知道了江俨心慕公主六年的秘密,纷纷表示了担忧与自豪。
担忧的是公主身份尊贵,与江家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自豪的是江俨真有眼光,十八年来除了自家堂表姐妹,连个五服以外的姑娘都不认识,这一喜欢就喜欢了一个身份尊贵貌美如花还德才兼备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此时,江俨正在自己房中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静思许久。他一进房门就这个盘腿打坐的姿势了,他习武多年慢慢养成了个习惯,想要紧事的时候不能站着,不能坐着,更不能躺着,只能盘膝打坐才最能集中思绪。
大清早回了家,这都过了晌午了,连个来喊他吃饭的人都没有。江俨心中一塞,想来是因为自己一向很少回家,每月末回家用一顿饭,这乍一回来都没人反应过来吃饭得给他添双筷子了。
索性他心里有事,也不觉得饿。
坐着想了两个时辰,江俨忽地站起身,弯下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满满当当的箱子,从最上面数了十张银票,一张一千两。
想起他哥那爱财如命的品性,江俨抽抽嘴角,又数出了十张,盖上箱子放回了原位。
先前提过的,这京城江家是比大兴建朝的历史更悠久的古玩大家,坐而守财却不大肆敛财,只做鉴宝、赏宝、藏宝、养护、典当的生意。诚信经商,乐善好施,十分得懂规矩。
江家这宅院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从老祖宗置好家业后,江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
最大的院子——中正院,是江家老爷子江守誉一人住的。老爷子捣腾了一辈子古玩,再加上从不知道哪一代老祖宗开始一代一代攒下来的古玩珍品,全在老爷子的院子里。
江老爷子明明是已过古稀的老头儿了,腿脚倒是利索得很,每天闲来无事就捯饬他那一院子的宝贝,需要清尘的、通风的、修缮的、保养的,每天都是他带着江大爷两人收拾。江家别的人没得允许都不准进他的院子一步。
江家爹娘住的是致荣院,离园子最近,侧门又正好开在一条僻静小巷中,直冲着青龙大街,也方便江家大爷带着爱玩的妻子上街寻热闹。
至于江家三个小辈,一人挑了个小院子住。
江俨兄长——江洵的院子名曰聚财院,听老一辈一代一代口口相传,据说这聚财院是江家风水最好的聚财地儿。也有人不信这邪,想着江家经商二百余年,再好的风水也早该败了,便请了风水大师来看,大师赞不绝口,断言道:“圃田泽的水汇流至此,独独一个只进不出的招财聚宝盆啊!”
此时聚财院的一个小石桌旁,江俨面对江洵坐着,从袖兜中抽出一叠子银票。
江洵眼睛一亮,伸出的手还没摸到,那一叠银票就被江俨压住了。江洵干咳了下收敛了表情,严肃脸道:“弟弟想问什么?”
想问什么?江俨略一尴尬,鼻尖微微沁出了汗珠子,他这么多年来极少与他人讨论心事,便是前些年被江洵套了话知道他心慕公主,却也比不得此时尴尬。
江俨闭了闭眼,终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开口道:“这两月来,我与公主已经尽弃前嫌,但跟以前在宫中一样,并无分毫进展。”
江洵咧着嘴笑,忍不住开口揶揄弟弟:“这都已经尽弃前嫌了,你还想要什么进展?”
江俨一噎,照旧面无表情,眼神凉凉盯了兄长一眼。
“咳咳。”江洵清咳一声,“行了行了,哥哥给你说道说道。”江洵终究不忍心看弟弟快三十而立了还这么单着,也不忍心他拿来的那一叠银票从他眼前飞了。
“唉,要我说,你当年离了公主去了太子那边,委实不是个事儿啊!”江洵叹一声,想了这许多年还是想不明白:“你还没跟公主交待一声,就自个儿寻摸着换了主子,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戳刀子嘛!”
江俨垂眸不语,他常年心事重重,虽习武多年却身材精瘦。明明是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这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看着却有点可怜。
沉默片刻,江俨这才语气低落,低喃道:“我与公主云泥之别,况公主那时候于我无意,备选的驸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我好上千倍百倍。我没有高官厚禄,嘴拙人也笨,又不会讨她欢心,如何能因为一己之私阻了她的姻缘?”
坐在对面听的江洵丝毫没被感动,反而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龇牙咧嘴道:“快别说了,我要酸死了。有这些你跟公主说去,一个人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江俨闷不吭声坐着,看上去更惹人怜了。江洵实在看不得他这般模样,斟酌须臾,换了语气感慨道:“这女子一世,就仿佛三场赌局。”
江俨瞥了他一眼,实在没心情搭理他,任由他自说自话了。
也不怕他冷眼,江洵自顾自往下说:“第一场赌,赌的是家世。但凡家世好些的,哪家姑娘的亲事不是双亲妯娌姑婆叔姨帮着一起谋划?家世越好的姑娘往往越是德才出众,眼界也就越宽,所处的圈子也就越上流,往往更容易成就一段锦绣良缘。”
江俨微抬了眼,还是不说话,但总算正眼看着他了。
江洵抚掌笑眯眯接着道:“这第二场赌,赌的便是姻缘。就拿承熹公主来说,公主那样才情出众德容兼备的,还是那样高的身份,放哪家娶进门不是被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偏偏相中了徐家那个破落户,所以公主人生的这第二场赌,输得是彻彻底底。”
江俨神色微暗,听他哥又补上了一句“好在能及时收手,算得上大智慧”,脸色这才好了些。
“至于这第三场赌,赌的便是经营。这人生一世哪有那么多事件件如了心意的?都说棋如人生,我倒觉得这人生可比那棋盘上的门道多得多。便说咱家这生意,我刚接手的时候也察觉到不少隐患,上场便是残局,更多时候拿到手的还是一手臭棋,还不都得凭自己谋划?”
“与我做生意的有个男子,平日里是翩翩君子,只是此人酒品十分差,醉了酒后便不知东南西北,他头一任妻子便是被他喝醉了打跑的。若是常人听了,一定觉得此人打媳妇,定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只是往下一听却不然。”
“他的第二任妻子知道他酒品不好,醉酒后从不往他跟前凑,也不絮絮叨叨说一些埋怨发怒的话。只备好温过的醒酒汤放在床头,给他擦了脸,任他睡个天昏地暗。可那头一任妻子呢?每当看到他醉酒,嫌他熏人便一脚把他踹到床下,口口声声嘲讽他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喝醉酒的人本就神志不清,两人愈吵愈烈,如何能忍的?”
“所以说,姑娘最好的归宿不在良婿,而在经营。擦亮眼睛千挑万选挑个好夫婿,这算不得什么本事,纵是对方为人再好,日子一长多少会生芥蒂。真正有大智慧的姑娘,便是嫁给了蓬门荜户,嫁给了吃喝纨绔,嫁给了贼子暴徒,照样能使其夫成为一个正直上进的好人,经营出自己的好光景。”
江俨听得一知半解,听了这许久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又不是胡诌八扯,似乎有那么点道理,索性直截了当问了。
东拉西扯侃大山说了这么一通,江洵此时有点圆不回来,只好故作高深道:“我的意思是,姻缘一事是公主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能补上这个遗憾。”
江俨默默思索了半晌,才拧着眉总结道“废话”。
——可不是废话嘛!他纠结这好几月不就为了这事嘛!还用他扯这么一通?
江洵先是一愣,随后扭曲了一张脸骂道:“兔崽子白眼狼!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还不领情……”又低声一个人絮絮叨叨:“真的是废话?我觉得自个儿说得挺在理的呀……”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俨把一沓银票拿起揣进了袖口,却在正要走的当口停下步子,从袖里抽了三张银票出来。
江洵抽抽嘴角,欣然收下了——他这弟弟一向是个实诚人,先前的三字锦囊三千两,想来江俨尝试了下,确实起到作用了。
脑补了一下自家弟弟跟公主情意绵绵打情骂俏的情境,江洵打了个寒颤,连忙止住了思绪。看着手中破了个洞的扇子,兀自絮絮叨叨道:“……缝缝补补将就着用吧,没准跟人谈生意的时候还能拿来装个穷,多咬住几分利……”
*
二月对太学院的学子来说,算是个极为重要的月份。
蒙学馆于二月上旬考校一年学业,能在太傅的考校中得了中评以上的,便要升至小学学堂学习四书五经六艺了。若是不走运吃了个差评,不光要被同窗一番嘲笑,还得重新读这一年。
皓儿一向听话乖巧,在娘亲面前还敢躲个懒撒个娇,在面冷心也冷的太傅面前从来都是模范生。但考校是全天下学子都会紧张的事,皓儿自然也不例外。
这些天每日都抓紧一切时间复习课业,都是到了深夜去催他才会放下书本上床去睡。走路的时候低声背诵,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连沐浴更衣的时候也在背啊背的。
承熹看得好笑,天知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这些个简单的书本有什么好背的?
她不以为意,偏偏江俨跟在皓儿身边折腾。江俨拿着书,皓儿滚瓜烂熟地背过一篇,江俨便指出哪里背错了,抽出要紧句子问他释义。
“鱼叔叔,我背错了吗?”背完整整一篇千字文,皓儿睁大眼睛问。
江俨摇头否认,淡声道:“世子背得很好。”
“可是我明明背错了呀。”皓儿扁嘴皱眉,拿过书本看了一眼,指着一处反驳道:“‘墨悲丝染,诗赞羔羊’后面跟着的应该是‘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呀,我刚背的时候忘记这句了。”
江俨默默看了一眼书本,又跟皓儿面面相觑看了一会儿,语气里头丝毫听不出愧疚:“方才走神了……”
见小世子又要重新背一遍,江俨盯着书本无语凝噎:这一篇已经连着背了二三十遍,大多时候世子都背得滚瓜烂熟背得贼溜,除了偶尔卡壳,别的连个停顿都少有!自己耳朵里全是魔音灌耳,他还得一个一个对着书上的字看,他也很心累的好嘛?
就这样辛苦了十多天,考校成绩下来,皓儿开心地举着太傅的优等评给公主看。
承熹给了他一支玉管湖笔做奖赏,便连江俨也送了皓儿一个文曲星小印章哄他玩——这是江俨半个月来用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玉质白腻,雕工精细,明眼人上手摩挲两下便知是好东西。
这是皓儿自己的头一个印章,上头用小篆刻了他的名字。皓儿颇有兴致,拿红印泥到处盖章玩,桌子上盖两个,书架上盖两个,崭新的书本各自盖一个……鲜红印泥十分显眼,盖得端端正正,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叫什么似的。
承熹看得好笑,看着印章上那“容皓信珎”四个字却不由心中一动,突然想起皓儿早已正式脱了徐家族谱,如今回了宫,却还没个正经姓氏。
当下心中一激灵,拿过皓儿平日里做课业的本子一看,见上头端端正正写着“徐皓”二字。
她看着那个“徐”字心中一阵膈应。这才想到皓儿毕竟年幼,脱了族谱的这事怕他年幼听不明白,也就没跟他说。他如何能知自己的姓氏要改了?
此时想来甚觉不妥,跟父皇母后商量一番,当下把皓儿改做了皇室“容”姓,也省得将来徐家揪着姓氏歪缠。
实在不好说江俨此举是出于无心还是有意,总归有如此结果,江俨颇为满意。
*
二月十一,是魏明珠的十六岁生辰。
承熹提前一个月就准备起生辰礼了。女子十六岁的生辰虽比不得十五及笄礼重要,也丝毫马虎不得,许多人家往往早早为女儿筹划亲事,在十六岁这一年就得纳吉问礼了。
承熹不常出宫,明珠又是个马虎性子,对大人家的事一点也不关心,也不知道魏家给她看好人家了没有。如果已经相中了人家,又无甚意外的话,怕是今年就要出嫁了。所以这生辰礼十分重要。
承熹宫里宫外挑了好久,总是挑不到合心意的。想了又想,从母后的私库里挑了一整块透水蓝田玉,自己画了图纸,让工匠给打了全一套首饰。
又听明珠提过,去年京城中开了一家专做西洋点心的店面,生意很是红火,卖的点心也别具匠心,明珠极喜欢那家的点心。承熹还专门出宫走了一趟,店主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西洋人,她本还担心要学人家独有的方子会被拒绝,谁知那洋人明言说不卖方子,却允许外人现场观摩,随便你看多久都行,学会了多少都看自己悟性。
公主看了一个时辰便看出了名堂,认真谢过才告辞。回宫后自己一试,这叫做“蛋糕”的点心,第一回做出来软趴趴的,胚子不匀还裂了花,味道却已十分香甜诱人,跟江俨分着吃了;又做两回也就成型了,奶油是现成的,淋上各色鲜果酱勾勒出简单图样,有意思极了。
到了明珠生辰当天,承熹起了个大早,把那已经做得顺手的蛋糕又做了一回,上头用各色果酱画了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画得有些拘谨,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怎么像明珠;于是刮掉了一层奶油,又重新画了一回。
这回画得是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看起来与明珠更像了。
魏家今日来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表姐妹,也只有魏家的几位姑娘了。毕竟是小辈的生辰,远不及长辈寿诞重要;再加上魏家高门大户,家世比她次一些的姑娘怕犯了忌讳,不敢凑上前与她相交;明珠性子又有点野,同样的高门贵女都各有小脾性,往往也与她深交不得。
魏大夫人总忧心女儿的闺中密友太少,承熹倒觉得无甚不妥,明珠如今这干净明媚的样子,可比那些个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顺眼多了。
一群姑娘半上午就把她带来的那蛋糕分了个干净,又凑到一块说小话去了。明珠嫌她们太闷,扯着承熹要去包饺子。
魏家厨房里头的仆妇们正在忙着烧菜,这饺子却没准备做多少,左不过每桌上两盘子的事,凑个吉祥罢了。这生辰嘛,还是长寿面浇上各种味道的卤汁才顶饱。
看自家小姐兴致勃勃地要包饺子,下人们赶紧调好馅料。因九是大吉之数,故而准备了九种馅料。一溜瓷盆摆在那儿,馅料鲜香扑鼻。
魏明忼和江俨便在一旁擀面皮。魏明忼常年在外游学,身边又只带着两个书童,想吃饺子的时候都得自己动手做;而江俨明明常年在宫中,也不知怎的他也会,手下力道控制极好,擀出的皮中间厚边缘薄,最难得的是差不多都一个大小。
她们包出的饺子歪七扭八,包得越难看越是笑得前仰后合,江俨实在看不下去了,取过一张面皮盛了馅,动作娴熟地捏出了一个肥嘟嘟的大肚饺子。摆在一堆丑了吧唧的饺子边上,简直鹤立鸡群一般出众。
承熹和明珠看得傻眼,明珠不信邪地继续包了,偏偏要包出更好看的饺子。
承熹又看江俨捏了两个饺子,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心神恍惚地想:他舞刀弄枪的时候便十分好看,绣花之时更好看。如今擀面皮包饺子,只觉江俨整个人都镀了光似的,看得她快要移不开眼。
便凑近江俨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包饺子了?”
江俨侧首看她,停下手中动作,正色道:“但凡公主喜欢吃的,属下都会做。”
明明江俨脸上无甚表情,这回答也中规中矩的,却不知怎的听得人心一动,莫名生出两分欢喜。承熹红了耳朵,扭回脸不说话了。
见公主鼻尖上沾了一小块面粉,江俨伸手要去擦,伸到一半才觉得不妥,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绢帕给她擦干净了。
承熹一呆,见江俨神色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举动有何不妥。
一旁站着擀饺子皮的魏明忼黑着脸盯了江俨一阵,默默咽下了一口老血。
因为九为大吉数,故而要包齐九种馅料的饺子,如今天儿初暖,菜市上还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九为大吉数,故而要包齐九种馅料的饺子,如今天儿初暖,菜市上还没有早春新鲜的蔬菜,厨房里堆着的菜都是从京城温泉谷中花了贵价买来的。
二房的两个姑娘看得有趣,也来凑热闹了。只他们几个都是魏家的孩子,公主又常来魏府与他们相熟,魏明忼又是魏家兄长,可江俨一个外男就不好凑得太近了,只好换到了另一张案上。
本来馅料和面都没准备多少,半个多时辰就让她们折腾完了。几位姑娘都玩得尽兴,双颊薄粉,各个笑得明艳动人。
作者有话说:吐血加更~~~存稿已见底,我好焦虑……
☆、拒绝
吃罢午膳后,魏明珠拉着公主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公主走到哪儿,江俨就跟着去哪儿。明珠此时心中有事,见江俨一直跟着烦得要命,扭头提声道:“江俨,公主觉得冷了,你去取条披风来!”
江俨一个眼风都没甩给她,只看着公主。他的耳力过人,公主又离他这么近,若是公主的吩咐他怎么会听不到?
承熹知道明珠有话与她说,似乎不想让江俨听到。以为她想说的是一些女儿私事,只好冲江俨点了点头,轻声吩咐他去吧。
江俨沉默须臾,温声应道:“好。”话落,眸色微凉地扫了一眼魏明珠,转身去暖阁取披风了。
魏明珠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无语凝噎,前一瞬看公主的时候还是温暖如春呢,怎么眨眼功夫看向她就像是寒风腊月了?民间那变脸的绝学还得要个准备的功夫呢,江俨直接无缝衔接的。
可她转念一想,公主听她的话,江俨还不是得听公主的,这么想来还是自己厉害,面上笑得一派得意。
公主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只被明珠挽着手走。谁知明珠领着她走到园中湖边,把她撇下扭头就跑了。
这是魏府里最好看的一个园子,引了圃田泽的水过来汇成了一个小湖。里头的水是活水,按理说鱼儿都应该顺着河流下游离开。却不知为何,这湖中的珍贵鱼种却越来越多,从不见少,像是住惯了一般在这里安了家。
湖中心有个六角流觞亭,亭中立着的男子身材颀长,素色锦衣玉冠束发。听到身后的动静又静默了一会儿,似胸有成算后这才回过头来,正是魏明忼。
方才明珠撇下她自己跑掉的时候,承熹就心知不对。此时看到了魏明忼在这里等着,当下便已明白了什么。
明知自己被这两人摆了一道,可她总得硬着头皮走进去,把该说的话都得说了。一条石桥通着湖心亭,上头青苔湿滑,承熹微垂眼走得缓慢,步伐比往日显得沉重了几分。
魏明忼站在亭子里,隔着十来步远,目光微暖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三千青丝尽数落于耳后,只有琉璃珠子坠成梅花形的点翠银步摇随着步履微移,那流苏随她一步一步微微颤动,看得人心痒。
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比明珠只高一个头,也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走来,仪态万方步步生莲。魏明忼看着看着,多年往事便这般纷至沓来,一时之间只觉心神恍惚。
曾经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眨眼功夫已经变得这么优秀了。
看公主进了亭子,魏明忼走近半步低头看着她,嗓音温醇轻声笑了:“今日见了你,便觉比年初那时候气色好多了,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承熹极少与男子距离如此之近,不由往后小退了两步,两人之间又隔开了挺远。魏明忼毕竟是外男,直视于他未免不妥,承熹偏了目光从他肩头掠过,看向湖中景致。
只是这问题却不知该如何答?——有什么开心事?
难道要说自打江俨回长乐宫以来,她每天都能多吃一碗饭?
这么想着,倒把自己逗乐了,浅笑着没作声。
魏明忼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开怀,脸上笑意微滞。
他知道自己初初回京,和承熹之间隔了几年时光,不再如曾经那般亲近了。四年前她出宫来玩时还能温声喊他一声“明忼哥”,如今却再不叫了。
他也知道现在的时机不是特别恰当——承熹两月前刚休夫,怕是还不急着再选驸马。可他实在等不了了,在他心底埋了很多年的心事,再不说出口,怕是今后再难有开口的勇气和决心了。
念及此处,他又走上前半步,低头开口问她:“承熹,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
承熹已经猜到了他要说这个,头一回明珠设宴之时说了那样一番话,她只以为是明珠想偏了;可上一次上元节看花灯的那一夜,江俨也这么问。
当时承熹心生不快,明明魏明忼与自己双方都无意,为何他们非要这样妄加揣测?难道是自己行为失当,让人看了生疑?
江俨问的那话被她记入心中,想了两日,回忆起过往种种,连她也一时分不清自小一起长大的明忼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只可惜这世间诸事都有因果,唯有感情一事,不是有付出便一定能有回应。纵是他真于自己有意,也要一颗真心付之东流了。
魏明忼看着她沉默,一颗满怀期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只听承熹徐徐开口道:“明忼哥,承熹自小到大,这许多年来只有三个遗憾。”
她面上浅笑也敛了下去,魏明忼便知她所说不是敷衍,一定是心头憾事,胡乱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第一个遗憾,是对自己的心意明白得太晚。”
——心意?什么心意?这一瞬,魏明忼也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了方才江俨拿一方绢帕给她擦脸的模样,一颗心更下沉两分。
“第二个遗憾,是未经深思熟虑便嫁入了徐家。曾经向往过的姻缘却生生成了这般模样,实在遗憾。”她感慨道:“却也因祸得福有了皓儿,说是遗憾也不算遗憾。”
说完她沉默许久没说话。
魏明忼不由问:“那最后一个呢?”
承熹极认真地看着他,似在他脸上一点点探寻那些早已逝去的旧日时光,深深怀念道:“以前在宫中没有说得上话的同龄人,承昭又小我四岁,常常无人陪我玩耍。”
“后来大一些了,跟着明珠出宫来玩,看你带着她玩耍嬉闹,无论明珠再怎么调皮任性都会十足包容。那时便觉得羡慕,特别羡慕。”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光深深,“承熹的最后一个遗憾,便是幼时坎坷,却没有一个能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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