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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蔚空-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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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鞑子一往东北撤退,宋铭就下令停止追击,在远处安营扎寨。当晚笙歌乐舞,觥筹交错。行军的将士,都是豪爽之人,酒过三巡之后,也不顾君臣之别,个个上来给宋铭敬酒。宋铭虽酒量颇佳,但也经不起这番痛饮,最终还是醉了。他跟苏冥不同,苏冥喝醉了酒,就是老老实实地睡过去。但宋铭醉了之后,便开始闹酒疯,又是击打酒樽唱歌,又是起身围着篝火跳舞。
伶俜正要扶着有些醉了的苏冥回营帐,却被忽然跳在跟前的宋铭拉起:“十一,咱们跳舞!”
本来一个女子随军还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喝酒,就已经不成体统,如今还被他拉着在众人面前起舞,简直是太出格。伶俜挣开他的手:“陛下,您自己跳!”
但是她还没走开,就被宋铭一把又扯过去,还没扯到他怀里时,李美人忽然插进两人之间,抓着他的手臂笑道:“陛下,臣妾陪您!”
宋铭看着篝火之下李美人艳丽的脸,又扫了眼不自在的伶俜,神色微微一愣,松开拉着她的手,将李美人揽在怀里,勾唇大笑:“好好好,爱妃陪我跳,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伶俜心道您都醉成这模样了,还不醉不休?她摆摆头,赶紧回到苏冥身边,将不省人事的人扶起来,往营帐中走。走到半截,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头看了篝火处一眼,只见宋铭载歌载舞,玩得好不快活的样子。
大军安营扎寨五六日后,接到前方的消息,鞑子军与辽王大军短兵相接,正打得激烈。再两日之后,辽王信使前来求援,辽王难以应付鞑子十万铁骑,请皇上速速派兵支援,以便前后夹击,将鞑子一网打尽。
宋铭接到信,朝信使道:“你快马加鞭回去报告辽王,他抗击鞑子,劳苦功高,朕即可派兵支援,请他继续坚持,务必等我朝廷援军。”
信使攥着这好消息迅速返回,然而在营帐里的宋铭却是不慌不忙,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冥:“愉生,你说辽王还能支撑到几日?”
苏冥道:“按照双方的兵力,若是朝廷没有及时支援,辽王这一役恐怕凶多吉少。毕竟鞑子已经倾尽全部兵力,必然会背水一战。”
宋铭勾唇笑道:“那真是如我所愿。”
苏冥抱拳作揖道:“要灭掉辽王方法很多,但若是因为皇上不派大军支援,恐怕皇上会因此失了军心。毕竟辽王这是抗击鞑子,就算他死了,也能留下一个身后好名声,反倒是陛下会背上恶名。陛下刚刚登基,这种恶名断然是要不得。况且辽王经营藩地多年,东北防线固若金汤,皆是他的功劳。若是他这一死,只怕东北这边会出乱子。”
宋铭略微沉思:“你说得有道理。”罢了又道,“但是我这样去支援,岂不又是为他做嫁衣。”
苏冥道:“依臣所见,支援是一定要的,但是可以稍稍迟一点,等到辽王被打得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那时鞑子定然也元气大伤,咱们再一举出击。也算是一石二鸟。”
宋铭笑开:“还是愉生你想得周全。不过辽王肯定也想得到我是故意为之,恐怕日后还是个麻烦。”
苏冥道:“这回辽王手下兵马肯定折损七八成,陛下不然趁此之际,将京师带来的大军,拨给他七八万,让他继续驻守东北防线。京师大军的将领,如今是完全听命于你,只要你再提高他们的军饷和俸禄,不怕他们会变节。如此以来,既能固守防线,还能监视辽王举动,让他处处掣肘,绝不会胆敢有异动。”
宋铭点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愉生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不管这七八万军日后会不会变节,至少在一两年内内不会,有这个时日,我足以将朝中整饬,培养自己的心腹,也能加固兵权。等他再想起事,除非他拿到那张天下堪舆图,否则我完全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苏冥点头:“正是如此。”
朝廷援军抵达支援辽王时,比辽王预想得迟了两天,若不是他作战娴熟,恐怕已经全军覆没。饶是如此,他的七八万大军,也只剩了不足两万。鞑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折损了一半有余。被朝廷大军追来时,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最后只剩七八千残兵败将,丢兵卸甲朝西北方向逃了去。那边是沙漠苦寒之地,那点残兵不足以畏惧,援军也就没有再追击。
朝廷军和辽王会合后,自是大肆庆祝一番。辽王心中有怨气,自己辛辛苦苦固守边线,与鞑子浴血奋战,却不料被自己人摆了一道,要说多不甘就有多不甘。但如今宋铭是皇上,他也不能表露出来。筵席上,只顾喝闷酒。
酒过三巡之后,宋铭宣布给他的奖赏,将八万朝廷军拨给他。辽王这回脸都气绿了,这朝廷军是宋铭带来的,里头的将领都是他的人,摆明了就是要监视他。辽王咬牙切齿谢恩后,就借口身子不适回了营帐。
宋铭自是心中爽快,这回亲征一切如愿,只等着最后一个大计划完成。一切就再完美不过。
夜深之后,醉酒的人都回了账内,除了孜孜燃烧的篝火,和打着瞌睡的守卫,就只有风呼啸的声音。伶俜和苏冥简单漱洗了一番,正要上床时,苏冥拉着她小声道:“你先睡,我去见一下辽王。”
苏冥点头:“恐怕这一切他以为是我的主意,指不定会迁怒到我身上。”
伶俜没想过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这回宋铭是差点害死辽王,如今八万大军给他,明面上是奖赏,实际上是为了压制他。若是这些都被辽王以为是苏冥所为,只怕是会对他怀恨在心。如今两人去意义绝,树敌尤其是辽王这样的敌人,委实不太明智。她点点头:“你去吧!”
苏冥将她抱着躺下,又仔仔细细碾好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这厢辽王在营帐里,因着心中愤恨,还没有入睡。此次损失惨重,还被圈入皇上的牢笼,他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就不用逞英雄,千里追击鞑子军,落得如此境地,此前的雄心壮志,也消失殆尽,只遗憾对不起太后的期待。
他正烦躁着,外头侍卫的声音响起:“殿下,安宁王求见。”
这个时候了,这个奸佞之人来见自己作何?虽然很不情愿,但如今两人品级相同,辽王还是放了苏冥进来。
苏冥稽首行了个礼:“拜见辽王殿下。”
辽王轻嗤一声:“您如今可是安宁亲王,本王受不起这个礼。”
苏冥不以为意,收了手,淡淡道:“想必殿下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此番救援延迟加上八万大军的奖赏,恐怕殿下也以为是我的出谋划策。”
辽王哼道:“难道不是?以我四哥那种性子,两个兄长都是被他所害,恐怕这回也是打算直接要我的命。根本就不会弯弯拐拐这么一大通。也只有你能想得到为了维护他新君的名声,才出此计策。”
苏冥轻笑:“难不成殿下愿意死在这里?”
辽王道:“那也比往后处处掣肘强。”
苏冥笑:“殿下委实多虑了,虽然这些法子确实是我的建议,但我不过是希望先保住殿下一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这八万大军真能困住殿下?恕我直言,陛下才刚刚登基不久,这些京师大营里的将士,也才刚刚听命于他,你觉得能有多大的忠诚度?收服人心这种事,不只陛下会做,想必辽王也深谙此道。”
辽王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冷笑:“这么说你是在帮我?你和我四哥相识多年,让我怎么相信你是来帮我,而不是又想着什么法子害我?”
苏冥道:“虽则我和陛下相识多年,但鸟尽弓藏的道理你我都知,我如今被封为亲王,一个异性亲王意味着什么,陛下肯定也明白,如今坊间都有传闻,叫我如天子,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为得就是哪日走投无路,还有辽王殿下可以投靠。也为了辽王不要迁怒于我。”
辽王沉思片刻:“我暂且信你一回。毕竟你说得没错,留着青山在不怕没钱少,你到底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先前不过是意气用事,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打算将你弄死泄恨。”
苏冥暗暗舒了口气,辽王不过弱冠之年,正是意气用事的年纪,看来这夜访是来对了。
☆、123。一二三
班师回北境大营的那日,天降大雪,本来就不好走的路途,变得愈发艰难。好在说是班师,实则因为八万大军拨给了辽王,回程行军不过百余人,也算是轻车简行。
行至第二日傍晚,因为风雪加剧,前方又是一座雪山,山路之下是万丈悬崖,不敢贸然强行,便安营扎寨,等风雪歇了之后再动身。因为鹅毛大雪的缘故,到了晚上,也无法生篝火,所有人都进了帐篷取暖歇息。
营帐里生了炭盆,火烧得红红旺旺,但外头的寒意仍旧能透进来。伶俜烧了一壶雪水,和苏冥简单漱洗了一番,便钻进了绒被中。
苏冥将伶俜冰凉的双手攥在自己怀中,道:“这段时日让你受苦了,再忍个大半月,咱们就能回到京城了,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就去江南。”
伶俜窝在她胸口吃吃地笑:“跟你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苦。以前我以为你不在了的那些日子,才是真苦。”
苏冥轻笑了笑,低下头亲她,伶俜抬头回应。一路来因为行军不便,两人虽是同帐而眠,但基本上除了抱在一起,鲜少做坏事。伶俜到底是女子,面皮薄,怕账内的响动被人听去,哪里会有这个心思,而苏冥也并非重欲之人。不过今日外头无人站岗巡逻,茫茫野外,风雪呼啸声,掩盖了一切。苏冥手伸入她的衣服内,伶俜也就没太多顾忌。
营帐内的旖旎声响了许久,才渐渐缓和下来。苏冥压着她不动,伶俜有气无力地推了推他,柔声笑道:“世子,你作何?”
苏冥咬着她的耳朵呢喃:“要是这次有了宝宝也不错。再有二十来天就回到京城,在路上也不会有甚么反应。”
伶俜怔了下,又笑着,眯着眼睛,在黑暗中看他,娇嗔道:“哪有说有就有的。”先前几个月,两人虽然亲密的时候不多,但也有过好几次,可她这肚皮也没半点反应,许是时机不对,今日看起来也不算是个好时机。
苏冥将她揽在怀里,先前的寒意已经消失殆尽,此时两人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他摸了摸她肉柔软的头发:“睡罢!若是明日大雪停了,咱们还得赶路。”
伶俜瓮声瓮气点头,也委实是有些累了,靠在他胸口,很快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被外头隐隐约约的动静吵醒的,她睁眼的时候,苏冥也醒过来,几乎是迅速起身将衣服穿好,又将伶俜拉起来。
“怎么了?”伶俜下意识摸衣服穿上,却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苏冥沉声道:“有人偷袭营地。”
他这声音落下,伶俜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迅速穿上棉袜和绒毛靴子,跟着他一起小心翼翼往外走去。待掀开帘子,才发觉远处有一波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正朝营地攻击过来,已经和营地的士兵戎相见打了起来。
因为风雪声太大,这些人又才刚刚入了营地就被发现,此时与他们的营帐还隔了些距离,是以方才在账内听得不是很分明。但雪地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那些人的身手现下是教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来人不多,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营地的百来人,都是军中精锐,却只须臾间,已经有好几个士兵倒下,鲜血溅在雪地上,在夜色中触目惊心。
苏冥皱了皱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这里是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是行军至此,根本就不会有人停留。此时皇上身边就百余人,正是刺杀的好时机,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此时营地遭袭,恐怕是早有准备。他拉着伶俜回身各自拿了剑:“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来路,咱们先去陛下那边。”
两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宋铭的营帐,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传令,直接闯了进去。苏冥和李美人早已穿戴整齐,他手中拿了剑迎上来:“营地遭袭,我已经让林将军带人去抵挡,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经让人放了信号弹,咱们趁着大雪照明,赶紧翻山过去,到了应该马上就会有援军接应。”
苏冥侧耳听了听账外疲于应付的打斗声,正要开口说话,外头的李将军气喘吁吁进来:“启禀陛下,对方至少有五六十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高手,武功奇诡,看起来像是死士,咱们恐怕抵抗不了多久,陛下和王爷赶紧撤离,翻过山便有人接应,属下留在这里拼死一搏,定然替陛下拖着这些人。”
宋铭点头:“有劳李将军,你们自己当心点,若是打不过,也尽早撤。”说罢,拉着李美人往外走。
苏冥思忖了片刻,也想不出好办法,虽则这般天寒地冻,山上不可能埋伏歹人,可夜晚翻山,绝非良策。他见宋铭离意已决,只得带着伶俜跟上。
打斗还在继续,李将军带着属下抵挡黑衣人,宋铭一行十来人先行撤退。
大雪连着下了两日,如今足足到了膝盖,每一步行得艰难。但后头的李将军不知能抵挡多久,几人都不敢耽搁,何况还有天子在旁,自己小命丢了无妨,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个个都没命活。
山上早已经被冰雪覆盖,虽则大雪如白昼,但同真正的白日还是有很大区别,距离的判断,雪层的厚度,都很难一眼看出来。两个护卫走在前头引路,宋铭李美人和苏冥伶俜跟在中间,后头四个护卫垫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大雪还在飘着,几个人的手脚早没知觉。李美人费力地跟在宋铭身旁,忽然打了个喷嚏,山上的雪随之一抖。苏冥低声提醒:“不要发出大的声音,小心引起雪崩。”
李美人捂住嘴,倒吸了口凉气。
一行人愈发安静,除了脚踏雪地的声响,就再无其他。走到一半时,前方半空挂着厚厚的冰柱,苏冥忽然面色一变,道:“不要再走了,有危险!”
前面两个护卫不明所以,刚刚停下脚步转头要问,忽然整座冰山发出细微的颤动,那悬挂的冰柱,在几人的惊恐中慢慢断裂,往山下滑去,发出巨大的声响。而这声响之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动静。
苏冥抬头看去,只见铺天盖地的雪罩下来,他大惊设色,压低声道:“血崩了,咱们快往两边撤。”
几人分成两拨,迅速往两边散去,虽然厚厚的积雪阻碍了移动,但在危险面前,连李美人这种弱女子因着求生本能,都跑得极快,几人堪堪避过。可垫后的两个护卫,却没能躲过这一劫,直接坠入山下谷中。
李美人睁大眼睛,脸色吓得比雪地还白。
苏冥看了看上空,道:“这里危险,只怕是被人动过手脚,咱们快走!”
他话音落,忽然又有大片断裂的冰块落下来。这冰块坠落的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他将三人用力推开,自己准备躲开时,已经来不及。
本来倒在雪地中的伶俜不知哪里来得力气,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苏冥推开,那冰块从她肩头擦过,巨大的重力,将她整个人往山下带去。
苏冥松开抓着山石的手,要去救她,但却只抓到一劫衣角。看到伶俜的身影在雪地中顷刻间变成一团小点,他根本不做多想,立马要跟着她一块坠下去,但人还没动,已经被宋铭从后面紧紧抱住:“你冷静点!”他压低声音在他耳侧道。
伶俜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在雪白的夜空里,须臾间已经不见了踪影。苏冥望着下方白茫茫一片,双眼模糊,脑子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只片刻,他又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往下跳去。宋铭伸手在他脖颈后穴位点了一下,挣扎的人软软倒下来,又朝两个追上来的护卫道:“你们两个背着王爷。”
李美人已经吓得魂不守舍,直到宋铭冷冷吩咐了一声:“快走!难不成你也想死在这里?”她才赶紧跟上。
这一阵雪崩过后,便一路坦荡,四个护卫轮换着将昏迷的苏冥背下了山。到山下时,大雪暂歇,旭日东升,已经有兵马接应。
苏冥醒来发觉自己在营帐内,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绒毯,他脑子里一片茫然,但很快恢复,发疯一般往外冲,刚冲出营帐,便与宋铭迎头撞上。
宋铭拦住他:“愉生,你冷静点!”
苏冥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红着眼睛大吼道:“为什么不让我下去救十一?!”那神情像是要杀人一般。
旁边的将士见皇上被推倒,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宋铭倒是不以为意,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吼过去:“你下去是救人吗?是跟她一起送死!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都死!”
苏冥脸上半点雪色都无,连连摇头:“不可能!十一不会死,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我们说好了穿暖花开就去江南,我要去把她找回来,我要把她找回来!”
宋铭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在他身后道:“愉生,我已经派了人去搜寻,但是昨晚一直在下雪,山谷底下全都被雪覆盖,只在一株树杈上找到一只靴子。”
苏冥停下脚步转头,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只靴子,疾步走过来一把夺过去,但是攥着靴子的手,却抖得厉害。他红着眼睛默不作声,转身又朝山谷的方向走去。
宋铭微微蹙眉看着苏冥颓败的背影,朝身旁的护卫低声吩咐:“你们跟着王爷,别让他做傻事。”
两个护卫拱手应道:“属下遵命。”
☆、124。一二四
山谷中的积雪近三尺厚,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其他色彩。落脚下去,半天才能将腿拔起来,苏冥不管不顾,发了疯一般在里头寻找。但是连着两天,都没寻到伶俜的影子,落下来的两个护卫,倒是被寻到了一个。
那人埋在一处半人高的雪堆中,许是落下来砸进了雪里,又被后来降下的雪掩埋。身上倒是完好,几乎看不到伤痕,只是整个人僵硬得如同冰块。苏冥见到那人,当即就咳出一口血来。他不敢想象,伶俜也变成这副样子。
他忽然不敢再寻找下去。
但又不想伶俜死了还埋在这荒野之中,是以尽管已经快要撑不下去,恨不得马上去黄泉路上找她,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见到伶俜的遗骸之前,他不敢就这样死了。
此时已经岁末,正是最寒冷之时,三天两头又是一场大雪,进入山谷困难重重,虽然他日日冒着严寒去寻,但几日下来,终归还是一无所获。
宋铭是一国之君,虽然京中还有太上皇坐镇,但他一个天子离朝太久也不太合适,况且这回立了大功,还削了辽王羽翼,正是乘胜追击掌握大权的时候,他不便多留,陪着苏冥寻了五六日后,便携着李美人班师回朝。
苏冥一直留在北境,直到来年四月份,冬雪融尽,山谷里穿暖花开。然而他的两鬓却留在了冬日,染上了雪色。虽则积郁成疾,但起初的惊惶和痛苦之后,因为没寻到伶俜的尸体,他心中竟然渐渐升起了一股不知哪里来的预感,他觉得伶俜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他身上有着一品亲王的封号,坠下山谷的又是王妃。大营里的将领起初不敢怠慢,虽然谷中积雪重重,仍然每日不畏严寒跟着他搜寻。只是时日长了,难免疲懒,直到天气暖和了点,又才打起十二分精神。
可惜仍旧没有寻到王妃的身影,倒是在一处岩缝中找打了另一个坠落的护卫,因为天气寒冷,尸身并未腐烂,只是已经失了人形,模样惨不忍睹。那日跟着苏冥一起出来的将军,一见到这人,暗道不好,朝苏冥看去,果然见着他脸色骤变,摇摇晃晃,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次之后,又是小半月,出去搜寻的人终于在一处山洞中发现了东西。发现的是一个小士兵,说是在一处山洞中,看到一堆白骨,白骨上是撕烂的衣服,旁边还有一把剑。
苏冥颤抖着手接过那把剑,他认得这剑,正是他送给伶俜的,坠下山时,她手中就握着这剑。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月,他心中已不像最开始那样激动,但此时此刻要真正面临结局,他还是没法接受,深呼吸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才勉强发出声音:“在哪里?你速速带我去。”
小士兵走在前头引路,小心翼翼道:“禀王爷,那看起来是个狼洞,不过里面已经没了狼,许是被我们这些日子大张旗鼓的进山给吓走了。里头好多野兽的骸骨,应该都是被野狼叼进去过冬的。”
他说得拐弯抹角,但谁都听得出是在告诉苏冥,王妃上被狼叼走吃了,如今只剩骸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一行人入了洞内,比起外头的春寒料峭,这洞内倒是暖和得狠,地上果真许多骸骨。经过了一个干燥的冬日,那些骸骨发出白森森的颜色,也包括了那堆还缠着碎片衣物的人骨。
虽然世有化成灰也认得一说,但苏冥也不得不承认,他不认得那堆白骨,即使他认得那已经成了碎片的锦棉袄子。
跟在他身旁的林将军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道:“王爷,节哀吧!”其实这话早就说过,但这位王爷对王妃用情太深,据说又是救他才坠得山,说了许多回,仍旧是没甚么用。
苏冥好容易稳定情绪,慢慢走上前跪下,颤抖着手正要拾起地上的遗骨时,目光落在下方一处浅浅的足印。
他面色一怔,转头问刚刚那个小士兵:“你动过这尸骨吗?”
小士兵吓得赶紧摇头,王妃的尸骸,他一个小卒子哪里敢动。苏冥盯着那脚印看了半晌,又朝身后看去,一串凌乱的脚印蔓延到洞口,那是之前小士兵留下的,和这衣服下浅浅的印子截然不同。他眯着眼睛再去看别的地方,却并没有看到相似的脚印,这说明狼洞里有人来过,偏偏又只剩下这一只淡淡的脚印,只怕是故意擦去了印记。
先前那种伶俜还活着的预感,又升了上来。只要有半点不合常理,不同寻常,都可能是伶俜还活着的预示,这样的执念和期冀,是让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亲手将那堆衣服和尸骸烧成了一抔灰,用小匣子装好。隔日便出发,回了京城。他轻装简行,只带了两个随从,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月便抵达京城。
离开几月,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却又好像哪里变得不同,似乎一派生气盎然,颇有些新帝励精图治的欣欣向荣。进了城后,很快得知,去年岁末,太上皇和太后替今上择了一名皇后,今上亲征班师回朝第三日,便举行了封后大典。那皇后是徽州以耕读传家闻达的王氏千金。王氏一族虽是大家族,但并非勋贵世家,朝中也无权臣,祖上倒是出过两位大儒,但算起来,那王皇后也确实只能算是平民皇后,却又是书香门第千金。据称王皇后才貌双全,与皇上鹣鲽情深,刚入驻中宫不到两月,便传出了喜讯,如今独宠于后宫。可谓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苏冥没有立马去皇宫觐见皇上,而是先回了自己宅子。一路风雨兼程,身心俱疲。周嬷嬷一见他两鬓白发,双眼一红,两行热泪滚了下来,道:“公子,你怎么成这样了?”安宁王妃坠落山谷而亡的消息,去年皇上班师回朝后,就已经传遍京城。周嬷嬷虽在宅子了鲜少出门,也听了这消息。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家公子回来,冬来春去五个多月过去,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但模样却大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双鬓竟已发白,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两口枯井,没有半点神采。
在边境大营时,苏冥从未揽镜自照,如今回到寝房里,朝那棱镜无意一瞥,一时竟有些骇然。他赶紧摆摆头打起精神,如今伶俜还生死未卜,他不能倒下。
他回京的消息很快传至宫中,宫里太监传来旨意,让他马上进宫觐见。他虽则很累,还是沐浴更衣,去了宫里。
四月未见,比起颓唐的苏冥,皇上倒是一派春风得意。如今他扫平朝堂,手握兵权,又娶了美娇娘为后,不久之后就要当爹。确实应该春风得意。苏冥面无表情地行礼。宋铭走上前虚虚扶起他:“一路上辛苦了罢!”
苏冥微微垂头,淡声回他:“还好。”
宋铭请他入座,目光落在他双鬓的白发上,幽幽叹了口气:“我接到信报,说你已经寻到十一的尸骨。我知你不好受,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节哀。”
苏冥点头:“多谢陛下关心,微臣明白的。”
宋铭又问:“你有何打算?”
苏冥道:“十一走了,我在这个世上就再无牵无挂,本打算随她一起去的,但想想若是她在那边见到我,大约是不会高兴的,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等过段日子,我打算回寒山寺,落发为僧,余生青灯古佛相伴。”
宋铭看着他怔了怔:“你打算好了?”
苏冥点头,又道:“陛下不肖为我担心,我曾在寺庙里待了近十年,若不是遇到十一,这辈子本就没有尘缘牵挂。如今十一走了,我的尘缘也了,回寺庙里也理所当然。”罢了,话锋一转,“对了,我刚刚看陛下这里的内侍和宫婢都是新面孔,看来陛下一切都已经清扫干净,如此这般,微臣也走得放心。”
宋铭微微一笑:“是啊!这宫里的人大多是皇后手下的,我回来之后全部换上了我自己培养的人,所以你瞧着面生。”
苏冥又点了点头:“听闻陛下立了后,是徽州大家王氏一族的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如今已经有了喜。微臣恭喜陛下。”
宋铭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欣然道:“去年出征的时候,我不是同你说过父皇和太后在帮我选后么?一回来他们就已经确定了人选,我本来没报指望,见了人竟发觉皇后甚得我意。本来是打算让她同我一起来见你的,只可惜这些时日她害喜害得厉害,一直在中宫修养。”
苏冥勾唇轻笑了笑:“陛下和皇后琴瑟和鸣,微臣替陛下感到高兴。”
宋铭笑道:“我少时荒唐,声色犬马,来来往往皆是虚情假意,如今长大了,有了皇后,才知道夫妻恩爱,相依相偎,比一切都珍贵。皇后待我很好,我也会好好珍惜。”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苏冥才告辞出宫。暮色上来,高耸的宫墙,在月辉下,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苏冥出了宫门,转头朝墙内神色莫辨地望了片刻,直到赶车的护卫上来唤他:“王爷!”
苏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回到宅子,家中已经侯了两个人。一个是表妹苏词,一个是伶俜表哥宁璨。两人见他回来,立马迎上去,各自拉了他一只手臂,目光落在他发白的双鬓上,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125。一二五
苏冥看着两人痛哭流涕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俩别忙着哭,我没事的。”
苏词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道:“表哥,我知道表嫂没了对你打击很大,你要挺住,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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