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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墨舞)-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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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听到了严鞑说你父亲宁死竟也不连累告密的傅静书、不杀我们派去的人,想起他从前判笔之下所救性命,在最后一剑本可当场取了你哥哥性命的时候,我改变了主意,只将身负重伤的他踢下崖海。”
“生死便安天命。”
听他惨笑说罢,素珍浑身都在颤抖,似乎最初残缺的东西,到这里都慢慢拼凑近乎完整。
可是,她该信他说吗?
冯家的事,其实更多是天意作弄?
若这是命数,这天道,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完成一场长途跋涉的旅途,走到他身边,为了让他推行女学,废除连坐酷刑?
该信吗。
可经过这么多事情,如此多尔虞我诈后,她不敢再信。
权力是什么?是孤家寡人,是高处不胜寒,却也是唯我独尊,挥洒天下,指点江山。
即便这便是真相,爹娘到底还是死在狠辣的孝安手上,间接死在了他手上,哪怕,她甚至能理解,在他立场上,这是权力游戏,每个人都依规定下子,走在自己的棋盘上,只有胜负,从无对错。
但你又怎么可能和一个仇人好,你会就这样放过他的母亲?先帝死了再也不能报仇,但他母亲却还在世上,那个铁腕狠心的女人!
而他居然,还可以和她定下三年之约。
若他连这都骗她,眼前的话,她有怎能相信?
“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李怀素,我心里爱着你,很爱很爱你,我不会骗你。”连玉看着她眼中的讽刺笑意,明白她心中所思,缓缓站起,举起右手。
那是誓言的姿势。
一个帝王的誓言?素珍却只觉得刺目。
她摇头,“连玉,何苦说什么不是因为阿萝提前醒了饶我一命?不要这般那般去美化你自己,你没那么爱我。七夕那晚,你瞒住我,要了我,把我当作是阿萝的替代品,这才是你的爱。”
“你似乎是为我做过不少事,开始一起的替代,后来分开的歉疚,只是这样而已。”
她用力说着每个字,每用一下力,便拉到伤口一下,也让她更深刻牢记曾经、如今他亲手赋予的痛苦。
看着她发白的脸蛋,他如泥塑站在床边,她话中每个字,都好似最锐利的刀,插进他心里,一下一下把皮肉剜下来。
连玉想过去把她紧紧抱住,告诉她,并非这样。
但他能做的,只能行离几步,只有紧紧抑制住自己所有疼意和暴躁,他真怕再次伤到她,他能做的只有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给她听。
“我从没把你当成阿萝的替代,”他用力握紧想去碰她的双手,“我当时瞒住你,确是有自己的私心。”
他舔舔了微微发干的下唇,“我想用这三年来平定奸佞
,为大周的盛世打下一个最好的基础,想用三年来加深你我的感情,到得期满,若能原谅我,那么,我将用这一生宠你、爱你。”
“若你,”他顿住,微微笑着,“若你无法放下,我便替你安排好一切,然后把这条命给你。”
“把这条命给了你。”
素珍脑中,连续响起这句话,一次、两次……也许是三次、四次,也许更多。
这当真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堂堂一个大国的君王愿意把他的命给你。
可是,一个君王真能把他的命给一个女人吗?哪怕是个昏君也不会,更何况是个聪明绝顶的。
她几乎是立刻便笑了,“当初阿萝死,你还只是个热血少年,也不曾自尽相陪,倒是我,一条贱命,今日你江山在手,能为了我死?”
“连玉,你自己说这话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吗?”
“你不信?我也不信。可是,我就是这么想,所以当晚我才要了你。李怀素,三年后我要赔上的是性命,要你身子,我觉得并不算过了。”
“我知道,让你清清白白,日后你夫婿也……才是对你最好,但我办不到。不能为你连命也不要了,却什么也不要。我只是人,并非神,我要你这一生,哪怕恨我,也要永远记着我。”
他站在床边,扬眉淡淡说着,那一贯清冷深沉的双眸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傲绝望。
素珍一时没有说话,这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她知道,在岷州,他不顾一切回头,把她从权非同手中捞回去,她被“刺客”所捉,他宁可答应,重伤自身,但也许,心底深处,她总觉得,他是有把握的,从相识开始,他每次总能从危难中翻盘。
会活得好好的。
所以,有那么一瞬,她还是心中一酸,忘了思考。
可“死”前时他抱着阿萝痛心欲绝的情景,这些日子来,她所历经的,都像是幅幅最鲜活的画面,一点点在脑中流淌而过。
她不懂,他今晚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可又还有什么意思?
莫说中间家仇跨不过,就是他和阿萝之间,也是她去不了的千山万水。
她一生鲜少有口是心非的时候,是这样想,也就这样和他说了。
不知为何,到了后来,没有讽刺,也不存什么怒气,只是这样淡淡向他发问。
连玉没有说话。
从前,偶到深夜,他会带着玄武,站到宫墙之顶,远眺星月,俯瞰上京,那天地无声,让他心生苍凉,觉得自己委屈。
但是,他是一个男人,是男人便该顶天立地,再重的担子,若是该属自己担着,再多的苦也只能自己咽下。
弑君救母,生父弑与不弑,生母与养母之间恩怨纠缠、慕容景侯杀与不杀,她和阿萝之间,该如何去选?当然,每次抉择,就好似站到了明晃晃的刀刃上面,无一不把他推到一个艰难的极致。
阿萝与她之间的选择尤甚。
阿萝回来,他是欣喜若狂的,但同时,他知道,他将面临这一生最痛苦的选择,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委屈了她们中任何一个!
于是,不能都收于囊中,享了这齐人之福,对她施暴那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晚。
可看到她受伤的手,看到她因他再见阿萝而激动似狂的伤心欲绝,他根本管不住自己,他怕他最终会失去她,种种激荡复杂的心情糅合在一起,是发。泄,是占有,也是宣告,告诉自己,她,还在。
后来,暗中去看了阿萝。
阿萝对她那侍女说,她攀山涉水,等待经年,才回到他身边,若无法相守,她情愿死。
一瞬,他明白,他不能舍下她,这个在他身边等待多年,在他去救别的姑娘还舍命跟来的姑娘!
无疑,他可以许她一世荣华,为她再觅如意郎君,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只会将这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再次逼死!
这世上,能真正还得了情的,唯有情。
不是任何浮世俗物。
而那个为翻案悄然而来、在他心里落地生根的姑娘,她的根在他心里,他的根却只怕远未延伸到她心里去,是他不顾一切的爱
,让她慢慢陷了下去,那么,这三年中就继续在官场上为她保驾护航,为她实现抱负,三年之后,他仍把命给她。
他逼着自己再不去看她,也拒绝她的私下见面,除却那次朱雀带来染血的玉石。只是,见面后,他万想不到,她会持刀伤他,她总是这般“爱恨分明”,他虽怒,但她仓促离开,在红楼买醉后,他便只剩心疼,自她被镇南王妃刺伤后,他便知道,她身子有大病根,从此记到心上,她宫宴呕血后,他再也忍不住,命人暗中在她三餐里下药为她调理身体,即便,一个不慎,会被她发现,他也顾不得了。
他不能让她的身体再坏掉,又另派人夜夜在她宿醉时给她蒸熏用药,直到新科状元巡游,他怕她听到消息,外出观看热闹,哪怕知道最终还是瞒不住,他还是派了个女卫去给熟睡的她下颗mi药,不想让她当面看到伤心。
然而,这一切却无意中被连欣破坏了,巡游再见,他真想把这妹子狠罚一顿!
可这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是开始,后来,她决定下嫁权非同。
他用计把她弄了回来。
他告诉她,权非同早晚是要谋反,她不能跟这个人在一起,可是,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真的为她好,还只是自己的一个借口?
他从没停止过爱她。
也许是为了惩罚他的出尔反尔,她接着给了他此生最痛的一棒……
雪地上,看她把阿萝毒成那样,他怒她恨她,用大刑逼她交出解药,可,他心里清楚,她是个如何倔强的人,他知道,她不会把药交出来的,痛苦之下,他却还是放过了她,把她从窖中放出前,他便让人秘密交待过杖刑侍,到四五十杖时便要配合药势住手,但那狠狠的打却也是真。
他恨她把阿萝害死了,自己心底深处却还是向着她,她就似是毒,你以为没事,却早已侵入脏腑,要了你的命。
后来,阿萝却突然醒来,还有她的信……却再次让他措手不及。
原来,她的爱,从不比他少,她的委屈,也从不比他少。
可以生死相许,可以委屈痛苦统统自己全数吞下。
他没有办法想象,她在冷静地准备那些东西时是什么心情,在昏迷前,看到他紧紧抱着阿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眼前,她看去不再在乎的脸,让他双手扣得死紧,浑身的筋络仿佛要炸开,他心里太多疼,可他也不想再解释,一股陌生的情绪从心底猛涌上喉头,似融雪冰凉,但却又像火,明明白白,灼得他浑身生痛,所有的言语,统统只有满脑里的那寂静无声的一句。
她可以杀了他,但他再也不放开她。
他红着眼,慢慢朝她走近。
三年之期……素珍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也许他所说是真,可她的死心也不是假。她,不杀他,不代表她就会和他握手言和,他们早已回不去,他再好,也再不是她的福份。
她想回他几句什么,可到最后,她只是强撑着精神,下床穿上鞋子。
扶着阑干,她忍着疼痛,道:“连玉,谢谢你没打死我,甚至肯考虑我的提议,放过我哥哥,我走了,你放心,这次离开了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再找阿萝麻烦,我真心祝福你和她两个。你我之间,再没有三年之约,从此一笔购销。”
☆、408
他挡在她面前。
素珍蹙眉,但见他目光噙着危险,她微微后退,不确定地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以走。”他逼近她,目光更暗一些鹿。
素珍觉得,他不像平日的连玉,眼中没了那股清明,眼神沉浊,具有侵略的意味,她想起那个雨夜,心中警惕,正沉了了要开口,他却已一步跨前,将她紧抱进怀辊。
她听到他发出满足般的叹喟,极为细微。
她挣动了下,但他两臂如铁,都是力道,她重伤之下,挣扎只有自添痛苦,没有太大的怒气,她心里却更冷了一分,正想说话,他却在她前头开口,“再给我些时间,待我把政局稳定,你便动手报仇。你且宽心,几股势力都蠢蠢欲动,不会等上多久,就是这三五几月的事,这些日子让我照顾你,我薨前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过后,是留在大周,还是遨游他国,都随你喜欢。”
素珍心头微微一紧,但那股冷意却未减,她也没有再挣扎,实在是疼,死过一次,她已经把该给的都偿了,她不想再伤到自己。
无论身,还是心。
“连玉,我留下来做什么,继续见证你和阿萝的爱情?”她也不拿其他东西堵他,只拿这一样淡淡反问。
“阿萝的事,我会处理好。”
他声音中有着颤的喜,也有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和萧苍,但在她后背上的手却是越扣越紧。
这一下,素珍总觉得,他忘了自己的伤。
她疼得皱紧眉,他却好似得到了什么。
她心笑,这处理是说服阿萝,让她留下?
她正要告诉他,他却突然放开她,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他这就去跟阿萝说?
她从来都觉得,用生死来证明的,从来不是爱情,如今得到,亦不会去要。
“连玉,”她在背后把他唤住,“我不会留下来,我不敢肯定,我家的事,你所说是真是假,还有,三年之约。只是,即使是真,我感激你动过的善念,还有对我的情义,但如今我也绝不可能再留下来。”
“从你选择阿萝那刻开始,我们便注定不可能再在一起,中间,你有太多无奈,我也有太多委屈。连玉,自我在你杖下昏死过去起,我是真的死了,我很早之前便不再爱李兆廷,如今,也已不再……爱你。”
她看到他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来,眼中都是灰败。
她笑笑,看着他,“我和你之间,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一段经历,却不是终点,就好似那年在窑子,遇上同行,岔道分别,我们都不是彼此的终点,虽然我曾以为是。”
“你说得对,七夕那晚,若我知道真相,是断不可能再和你一起,但你若问我是否后悔,我不悔。”
“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上京赴考。你的命是这大周千万的子民,是阿萝的,不是我的。我之所以选择死,就是为自己所做的决定付出代价。你的命,我等于替你死过了,你爱我时,也是付出过真心,既然如此,便已不存在亏欠。”
“连玉,再在一起,我会很痛苦,生不如死。何不让彼此好聚好散,来时痛痛快快,走时潇潇洒洒。我们一起笑过哭过闹过,但请不要让我把你曾经带给我的短暂快乐回忆也全部变成痛苦。”
她说着,忍痛下跪,他本如石般立着,见状几步过来,抢在她跪下之前,将她臂膀拽住,不让她双膝着地。
看着她笑中微泪的双眼,干干净净的双眼,他缓缓出声,“我——让你走,李怀素。”
他双眸沉如死水,短短几个字,许久才说完,声音哑裂得似个老翁,但手上力道却大得如同能分筋错骨。
窑洞、客栈、京城……一瞬之间,看着他唇角自嘲的笑,明知他是强大如山峦这么一个男人,素珍竟心有不忍,但也终是放下心来,她慢慢将他扣在臂上的手指,一点一点,掰下来。
他握得用力,她摘得焦灼,不经觉把他皮肉抠破,血珠从他指上沁出,他却仿如不觉,目光苍翳,也一点一点在她脸上逡巡。
素珍甚至能他眼中读出哀求二字,但他没有说出口,似乎是因为她的请求,但他也没有真正做到放手。
素珍心中一怒,却微微笑问,“你又要出尔反尔吗?”
被她一刺,他犹如火灼般,手,极快滑下。
素珍得脱,再不迟疑,更不犹豫,忍着浑身剧痛,大步往门外走去。
殿外禁军严密,除此,都是旧面孔。
连捷、连琴、明炎初、青龙、玄武和朱雀。
虽事先为求谨密,只有玄武和明炎初知晓,但事后各人也相继都被告知,连捷也在此随时效命,万一药出现什么情况,也可随时和懂医道的朱雀一起施救。
此时,蓝幕皓月下,见她青丝垂肩,踏月而出,虽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各自升起奇异的感觉。说不出是为她的苏醒而高兴,还是什么。
“李提刑,恭喜回到人间。”连捷反应是最快,弯腰一揖。
连琴不甘于人后,也开口道:“我从前想过你死好多次,但当你真死到临头,我也不是那么……没为你求情,是因为以为你真杀了六哥最爱的人来着……反正,总归相识一场,小爷是不希望你惨淡收场的,如今这般……没事便好。”
玄武几人倒是没什么话,但明朱二人眼中带着笑意,玄武朝她挤挤眼。
素珍停下脚步,朝众人笑笑,也不多话,便继续前行,背后传来明炎初诧异的声音,“不对,李提刑你这是上哪去?皇上让你出去的吗?”
素珍微顿之际,两道身影已落到她身前,左首是玄武,右侧是朱雀。
“玄武,我走了。不必你送,你的主上也是批准了的。”素珍淡淡道。
玄武二人互视一眼,眼中都有抹不可置信,朱雀低道:“你盯着,我进去请示。”
她话口方落,是殿门洞开的声音,素珍蹙眉侧身,连玉已换上一袭蓝袍便服,站在门口。
“请告诉他们,是你让我走的。”素珍缓缓说道。
连玉眸色沉寂,如这月光清凉,紧盯着她看,良久,终眼睫一敛,开口道:“让李提刑走。”
众人都是惊诧不已,这好不容易把人救回,她肯为他而死,他肯为她始终不下杀令,如今一切暂息该互诉衷情才是,怎么……
因为阿萝所以让她离开?
是短暂作别还是真正远离?
素珍一笑,缓缓说道:“诸位保重,后会无期。”
“什么?”朱雀率先低叫出来,“这……”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看着连玉,犹自不解。
连玉没有说话,笔直站在门槛下,就这样盯着她踩着积雪,拖着孱弱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是决不回头的坚定。
当空悬着一个月轮,无星无晴,犹记,客栈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他故意躲到她身后,看她一脸捉急,其时,她早已忘了他,他也早心坚如石,可即便身负重伤,既见故人,还是能会心一笑。
自此,二人命运再度交缠在一起,她踏星光而来,如今,循月迹彻底从他生命离开,带着一身伤痛,他却无能为力。
他突然便笑了。
众人都看的暗暗心惊,多少年没有看到连玉这样笑,比哭更难看,哀者似灭。
素珍走得不快,咬着牙,抵抗着一身伤寒刺痛。
“李怀素,等一等。等我一刻功夫,我送你走,我亲自送你出宫。”背后,淡淡一声忽而传来。
他总是更习惯唤她李怀素。
素珍一凛,随即回头,只见他笔直立在槛下,细细把她看着。
她心中一怒,面上却微微笑问,“你这又要出尔反尔?”
连玉突然动了,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外袍脱下,披到她身上,“你先回屋,我很快就来。”
“青龙,朱雀,送李提刑进屋。”他命道。
“是!”青龙领命,朱雀却是笑答。
“连玉,别逼我恨你。我只等一刻。”她一字一字说道,也是宣告。
“嗯。”他假意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憎恶和冷漠,入屋重套了件袍子,从走近的玄武身上抽出佩剑,转身离去。
玄武等人愈惊,不知
他要做什么,跟了上去。
连琴担心要跟,连捷却摇头,“玄武他们在,我们帮六哥盯住冯素珍更为恰当,这姑娘聪明绝顶,诡计多端,这次我们所有人包括六哥都被她算进局里。朱雀虽也不遑多让,但还是小心为妙,别让她走了。”
连琴恍然点头。
*
送走郭司珍后,阿萝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屋内来回踱步。
“小。女且,我不懂,这冯素珍既与权非同成亲,不是处子又有何出奇,你怎如此在意?”梅儿疑惑地开口,声音听得出有些孱弱。
她在金銮殿为连玉所伤,阿萝待她是真的好,颇有些姐妹情份,为他延请了太医来治理,又让她坐下,不必站立侍候。
“不,她那身子只怕并非是我师哥破的,她让自己死在皇上手上,就是要他永远记住她,她如此心心念念一个男人,又怎会让另一个男人碰她?”
“大婚那晚,你不是随侍在我身边吗,你难道没有看到,霭妃要赐赏,那权府侍女本是唤人出来接领的,最后却一脸惊慌来报,事后我师哥虽说是身子不适搪塞过去,但他走到皇上面前敬酒时那脸色是真可怕。”
“是以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梅儿吃惊不小,听到这里,更是站了起来。
“我怀疑,皇上那晚便把她弄进了宫。”
“你是说,”梅儿浑身打一颤,“她并非是公主的客人,而是皇上的……”
阿萝仿佛被她这话刺到,冷冷道:“不,她没有名份,甚至是媒妁,那只是野。合,是一时临幸。”
她说着,猛然伸袖一拂,将桌上所有茶具拂到地上。
梅儿因阿萝之故,对素珍极为厌憎,而连玉几次教训,也早怀恨在心,只道:“那小贝戋人与皇上从前本便有些情份,又故意gou引,皇上可着新鲜劲儿难免……小。女且,依奴婢看,还是那李侍郎好,总是惦记着你。”
“你懂什么,他好是好,但他比不上连玉。论人,我本便喜欢连玉,再说权谋,他只是小小一个侍郎……”
“不行,我要去找连玉问清楚。”
阿萝越踱越急,终于在把一对羊脂玉净瓶推翻后,她摔门而去。
“小。女且,这事需得从长计议,万一惹怒了皇上……”梅儿心惊,急忙上前阻止,不妨被阿罗一推,摔倒在地。
“小。女且——”
阿萝充耳不闻,快步出殿,没想到连玉恰走进院内。
“你倒是终于来了,”她咬牙道:“我正要找你。”
“是,朕来了,”他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复杂,“给你负荆请罪来了。”
阿萝骤然定住,随即笑了,“你临幸了她,你知,我知,你知我知。”
连玉微微皱眉,目光动了动,“你买通了郭彩?”
“连玉,现在不是谁的事,而是你做了什么!”
“是,我是要了她。”他答她,目光中却似乎没有多少愧疚,也没有多少因她得知的吃惊。
阿萝攥向他袖袍却僵在半空。
“你果然要了她!”
她重复着,伤心之处,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连玉,你怎能背叛我?你明明和她分开了,为何还要背着我——你可以要这宫中任何一个女人,但你不能要她,你曾对她动情,你该知道我是有多在乎这一点,我会有多伤心?”
她红着眼睛,眸中都是怒,是怨,也是恨。
但更教她心冷的是,她以为他会立刻过来,抱住她,告诉她,他只是一时受到蛊惑,和对方欢爱更多是歉疚使然。
他却站在那里,深深看着她,草木不移,山石不转,深沉的眼眸中,有歉,有惜,唯独没有情爱。
“连玉,你这算什么?就连半句解释也没有,还是说,她死了,你心疼了?”她暗自心惊,愤怒地质问。
“她gou引了你,她不要脸,你还要在心里为她留一个位置!”说到后来,她冷笑出声,眼中都是嘲弄和不屑,“把一个连未婚夫也不要的女人当作是宝,把一个水性杨花,见到你权势庞大便对
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当作是——”
“阿萝,够了!”她还没说完,他终于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这些该我背,而非她,她没错,她没有gou引我,由始到终,是我gou引了她。她在我心里,不是一个位置,是全部。”
“不管她生、还是死,我们是不是能在一起。”他看着她,慢慢说着每个字。
他不愠不怒,但眼神沉静得让人害怕。
阿萝心凉了半截,仿佛被攮出挂在眼前,说不清是疼,还是麻。
“你说什么?”她潸然泪下,死死蹙着眉看着他,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不爱我了吗,你不是选了我,和我一起,你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会死吗?”
“阿萝,我知道,我都知道,”连玉微微笑,眸光落在前方,眼神变得有丝遥远,“我爱过你,但不是现在,是很多年前,十六岁的时候。”
“在你死后这么多年里,我一直怀念着你,从没对别人敞过心,直到后来我再次见到她。”
“再?你和她早便相识?”她惊疑出声。
“嗯,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陪我度过最痛苦的岁月,没有了你的时光。”
“所以当你再见到她,你变了心!”阿萝眼中都是凄厉的怨恨。
“我没有变心。是我以为你死了,我真以为你死了,七年时间,我觉得自己该放开了,重新开始。所以我没有阻止,让她闯进我心里。”
“我记得,她曾审过一个案子,问过一个男子,人一生遇到许多人,怎么就保证一生就爱一个人,世上能做到的人太少,但也是能够到的,情爱是不断积累的,还有责任。”
“若你不曾‘死’去,我永远不会爱上她,因为我不会注意她,更不会出手驯养她。付出,是件可怕的事,对一个人付出的越多,对她的爱便多。”
“可我们之间你选了我,你最爱的还是我。”阿萝狠狠看着他,流着泪,攥紧他衣袖。
“我选你,是责任大于情感,就如大周是我的野心和责任,但我心里其实一直很清楚,只有她是我的野心。”
“可她已经死了!你们已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可以允许你用下个七年来怀念她,我不计较,好吗?”她泪如雨下,不再似方才强硬,只是哀求地看着他。
“就是她的‘死’,让我恍觉,我也是会彻彻底底失去她的。我如今是足够强大,但也并非事事都能在自己掌握之中。我和她之间……不早不晚,就在那时遇到,一起携手经历难关,笑过哭过闹过,不是多少年就可以放下,我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也是我第一个女人,我这辈子就是她了。”
“我以为,没有了我她也能好好活下去,也为了成全自己的责任,舍弃了她,如今我已不可能再与她一起,但我还是希望,给她一个交代,她吃苦太多。阿萝,我知道你也苦,但我还是会废了你的妃位,其他的,哪怕倾尽天下,我也会给你补偿。”
“连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意思是说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够不到一辈子,你和她却可以——”
紧攥在他袖袍上的力道松开,她扬手指向他,“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了你我会死,你难道忘了,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头?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力量……”
她哭得不能自已,身子斜斜跌到雪地上。
“我没有做坏事,你凭什么就这样定了我的死罪!”
她捂住双眼,喃喃低语。
“错的是你母后,是她逼我离开你,还有我妹子,若这丫头不曾通风报信——”
“她也可以不被杀死,若当年,你只是没有赴约,没有因她通风报讯,把她骗到我们赴约的地方,让她被母后的杀手误杀致死,你我也不必分开这么多年。”
“或是,你大胆把这事告诉我,我也定会替你一力扛着,把这债还清。”
连玉走上前,用力将她搀起,在她耳边低道。
阿萝浑身颤栗,怔怔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是太后告诉你的?”
“不是母后,她甚至不愿承认那是派人动的手,但朕是在宫中长大的,到如今君临天下,手上沾的血不会比一个将军少,若只有你母亲被抓,你还是可以设法悄悄通知我,朕一定能设法救出你母亲,除非还有玄机
。”
“连玉,”阿萝一声哑叫,依偎进他怀里,“愿意和我一起承担?”
“是,”连玉轻轻拍着她的肩,缓缓道:“可是,当年的我们都太年轻,你觉得我会遗弃你,我也觉得,江山的挑子太重,我们都不懂责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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