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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密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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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留下段南唐一条命在。

    听着洞中的声音越来越近,夏清时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那黑黝黝的山洞深处。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竟从洞中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葛衣,手中挽着一个竹篮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微微驮着背,看年纪约莫五十来岁,满头的银发,脸上沟壑丛生,干瘪瘪的真有些恐怖,可她神色眼眸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情致。

    在这荒郊野岭,深山老林的山洞里,忽然走出来一个老人家,夏清时乍一下是警觉戒备的。

    她刚刚见证了另一个毫无人性的老妇人。

    要知道世上最淡漠残忍的便是人心,让人不可不防备。

    思绪刚起,便见那老婆子从竹篮里抽出一把砍柴刀。

    漆黑的刀柄更衬得刀刃锋利得在阳光下冒着泠泠的寒光。

    慢慢朝着夏清时走过来,眼见那老婆子举着刀伸了过来,不知何为,夏清时心中却一片平静。

    柴刀轻挥落下,刺眼的亮光一闪,夏清时只觉自己身上的绳子顿时便松开了。

    夏清时一怔,想要从地上起来,哪知被绑得久了,一时间竟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那老婆子替段南唐松开了绑,将柴刀往篮子里一扔便腾出手来扶夏清时。

    夏清时活动了下筋骨,手脚很快的恢复了知觉,这才冲那老婆子道谢:“多谢救命之恩,良月必当铭记于心,不知婆婆怎么称呼?”

    老婆子笑着,摆摆手:“举手之劳,只要你不把老婆子当做那什么蛇妖便好。”

    “怎么会!”夏清时惊异,难道这老婆婆便是村民们口中忌惮的蛇妖吗?

    “婆子我姓姜,姑娘若不嫌弃,便虽我去陋室一住吧,这公子看着伤得不清。”

    姜婆婆话音落下,夏清时这才去扶段南唐,只是一凑近了才发现,段南唐整个左边身子皆被鲜血浸透了,乌黑的泥块与浓稠的血结成渍垢,黏在一处,难怪从他身上冲下来的泥水又黑又红,原来那红的竟是他的血。

    只是此刻,却不知他伤在了何处。

    夏清时忙将段南唐扶了起来,冲姜婆婆躬身道:“多谢婆婆救助。”

    姜婆婆一手点起一个火折子,另一手也帮忙扶着段南唐,三人往山洞中走去。

    “这条路虽坑洼不平,岔道众多,可老婆子我每日里来来去去走上好几回,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了,你却不行,还好今早出门带了火折子在身上。”

    姜婆婆将火折子举在身前,照亮了黑暗山洞中的前路。

    这山洞里潮湿得厉害,四壁皆生满了滑腻的青苔,越外里走,水汽越大,夏清时怀疑,在湿气这样重的洞里,这老婆婆怎么住得下去。

    在这浓厚的湿气下,连折子的火光也暗淡了下去。

    走在空寂的山洞中,只剩明明暗暗幽若的火光,偶尔滴答的水声,和她们仄仄而行的脚步声响。

    在这洞中穿来穿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

    夏清时没想到,这山洞竟是个通的,脚下的潮气已聚成了水流,在山洞中潺潺流淌,耳畔有哗哗的水流声传来。

    这山洞的尽头,竟是一个水瀑。

    三人穿过水瀑,从山洞中走出,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鸟语花香,处处青翠的山谷。

    山谷不大,呈倒扣的漏斗状,顶上可看到一大片蔚蓝的天空。

    鼻息间尽是青翠的气息,清新宜人。

    只见两间小茅屋兀自立在山谷中央,茅屋周围种了大片的山茶花,空山新雨后,山茶吐蕊含芳,格外的娇艳迷人。

    姜婆婆将段南唐扶进其中一间茅屋内,立马拿出木盆又向屋外走去:“姑娘先将相公好生照料着,婆婆去烧些水,得洗干净了看看伤势。”

    夏清时脸一红,这姜婆婆竟将她和段南唐认作了一对夫妻……

    一时间屋子内仅剩了她和段南唐两个人。

    夏清时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得愣愣的站在床边,一直等到姜婆婆端起一盆热水又进到屋子里来。

    “哎哟,姑娘,相公这身湿衣裳,怎么还没脱下呐!这可不是小伤,轻易便要丢了性命的!”姜婆婆说着将热水往隔间里的木桶中一倒,将手臂上搭着的一件葛衣取了下来,递给夏清时,“这是老头子还在时穿的,幸好还没丢,总算派上点用场。”

    夏清时也被唬得一跳,接过了葛衣再也顾不得了,伸手便去脱段南唐身上穿的衣服。

    可手将将伸到段南唐胸前,一看到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心一抖,竟怎么也下不去手。

    恍惚间,似乎是隔着濛濛水雾,初次见到他,那山水契阔般的眉眼,不再高高在上的仰视,此刻,他近在咫尺,紧紧的闭着眼。

    夏清时一咬牙,将段南唐的衣服掀开来,然后赶紧转开眼去。

    她费尽了力气才把他拖进了木桶里,直到水波将段南唐大半个身子掩住,她才敢稍稍转脸来看看他。

    段南唐的左胸处有一道长达三寸的伤口,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看伤口应该是被利石所伤,因没有及时止血,又淋了大半日的雨,伤口处的肌肤已经发脓感染得溃烂外翻,泛着苍白的青色。

    夏清时拿过了姜婆婆准备好的白纱布,小心仔细的替段南唐擦拭身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的亲密,她的脸被滚烫的热水熏得通红的冒着汗。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的一点一点洗下去……

    好不容易洗干净了,替段南唐擦干身体,又闭着眼给他搬床上套上姜婆婆拿过来的葛衣。

    等终于弄好了一切,夏清时已浑身酸软,瘫坐在了床边。

    姜婆婆拿着捣好的草药开门进来,见夏清时如同一个泥猴一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倒是两颊通红,额上一粒粒汗珠,倒似凝露流霞。

    于是赶紧道:“姑娘也快去洗洗吧,你若放心,相公的伤,老婆子替你上药。”

    夏清时巴不得姜婆婆来上药,刚刚洗澡虽一直接触,可她皆是半眯着眼,什么也没有看得真切,可若是要让她来涂药,这事可马虎不得,须得看的清清楚楚,一想到此节,夏清时的脸又红了一些。

    连忙将段南唐交给了姜婆婆,自己去另一处洗澡。

    待泡到了木桶里,夏清时终于缓过了口气,她的身上大大小小到处是伤,而且手脚没力的厉害,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一边擦洗着,一边忍不住想到段南唐。

    幸好他不醒人世,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替他洗澡……

    夏清时快要疯了。

    不过,这段南唐平日里一副冷冷冰冰,难以接近的模样,刚刚那时,泡在迷濛的水汽中,温暖潮湿的雾气也将他周身的清冷掩去了,遮住了他与生俱来的寒凉,竟也变得温软起来。

    若是没有冰冷的情绪,他那样好看的男子,应该很多人喜欢吧……

    唔……我这是在想些什么……

    夏清时将脸埋进温水里。

    此刻,她是真的疯了。

    夏清时疲软得厉害,洗完澡,吃了姜婆婆送来的饭菜,便早早的睡下了。

    她心中担忧段南唐的伤势,虽然劳累至极,一晚上却也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便会醒转过来,望望窗外漆黑的天色,翻一个身又接着睡去,如此反反复复也不知多少次,终于,待她睁开眼,窗外已泛起了薄薄的雾色。

    夏清时立马坐了起来,去看段南唐。

    刚一踏出门,便见山谷之中晨光熹微,有数只山雀自在的在茅屋前蹦跳,也不怕人。

    不远处大片红艳的山茶与天色连成一片,美得惊心动魄。

    段南唐的脸色好了很多,夏清时替段南唐喂了汤药,便下田里去帮姜婆婆的忙。

    她虽身手矫捷,不过近几日总是恹恹的,又曾是千金小姐,对于田野里的活不仅陌生,还很笨拙。

    只是夏清时不愿在此白吃白住,若能出一点力,无论多少,还是要出一点的。

    因此,一直跟在姜婆婆身后,收田野里的红薯。

    姜婆婆说,红薯一般是十月里收获,只是这山间寒冷,红薯也熟得晚些。

    夏清时一边刨开土,捏住露在地上的一截嫩嫩的红薯杆子,用力的往外扯,却怎么也扯不出来。

    她擦了擦汗,问道:“姜婆婆,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么僻静无人的山谷里?”

    姜婆婆往背篓里扔进一个又大又圆的红薯,冲她一笑:“曾经不是一个人。”

    说罢,拿起锄头来替夏清时铲了两下:“我从小跟着师父学医,走南闯北的跑。还以为这辈子要走遍南玉的每一寸土地,爬上最高的山,见那最广阔的大海。哪知在二十五岁那年,我上云带山上去采草药,那药草很稀罕,只长在陡峭的崖边,我一向是不服输惯了的,愈见危险,愈要去采,结果脚下一滑,便从那高耸的崖上摔了下去。”

    “当时便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姜婆婆说着,又挖出两个红薯扔背篓里。

    “哪知,摔得遍体鳞伤,竟天见可怜,没死过去。”姜婆婆接着到,“待我醒来便到了那大山村,只是,村子里不容外人,那毒妇要将我绑起来砸成肉泥!呸!”

    说着啐了口痰。

    “也是在那时,我遇到了老头子。”姜婆婆笑了起来,一把年纪了,说起她的老头子来,竟笑得嫣然,神色如同少女般娇羞,“老头子那时可不是老头子,也只得二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我叫他阿姜哥。是他救了我,带我逃了出去,我们俩无处可去,只得往深山里跑,最后便找到了这里,从此岁岁年年的住了下来。”

    说来简单,真身处其中,必定是番折磨,夏清时听得动容,又有些不解:“那为什么村民都以为这山洞里住着蛇妖?”

    姜婆婆一乐:“这也是阿姜哥的主意,他说那毒妇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因此在黑黝黝的洞中布置了陷阱,果不其然,没几天,便有村民顺着我们的脚印找了过来,他们被阿姜哥一吓,屁滚尿流的跑了回去,从此这山洞里有蛇妖的事便传开了,也没人再敢来找我们麻烦。”

    姜婆婆说完,压低了声音,眨了眨眼:“我阿姜哥年轻时可俊了,和你那小相公差不多!”

    “这……”夏清时一羞,脸色通红起来,手下不自觉的暗暗用起了劲儿,红薯终于一下从土里扯了出来。

    夏清时手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一屁股坐进了土里。

    举起红薯,心里却没来由的高兴起来,乐呵呵的转过去将红薯往姜婆婆的背篓里放。

    哪知她一转过头去,竟看到了穿着葛衣,仿佛一个山野汉子的段南唐,可世间又哪里有如此气度的山野汉子?

    段南唐微眯着眼,坐在另一间茅屋之前,神色仍是寒凉的,却没有平日里的戾气,显得平静淡然。

    他一动也不动,眸光透过绯红的光彩,与歪坐在田野间,笑得皎若太阳升朝霞,满手泥巴捧着一个红薯的夏清时,撞个正着。

    两个心,一齐怦然而动。

正文 第56章:如星如尘(4)

    夏清时慌忙别开了头。

    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这是一种紧张而异样的感觉,她从小也与衍哥哥亲密,可哪怕是再亲密无间,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他可是段南唐阿,是南玉国里臭名昭著的三皇子,即便那不堪的名声是他韬光养晦自己弄出来的遮掩,夏清时也是知道他本性的。

    段南唐本性冷淡,有气吞天下之气,却也甚少怜悯之心。

    夏清时恍然间一把将手中的红薯塞进了自己的衣袋间。

    再抬手,只见段南唐竟已走到了跟前来,倏尔站定,伸出手来,看模样竟是欲拉夏清时起来。

    夏清时沾满泥巴的手,伸出去也不是,不伸出去也不是,正犹豫着,究竟要不要牵段南唐的手,便听一旁的姜婆婆笑眯眯道:“夫妻两个,就是要这样,你扶我一把,我牵你一下,相互帮衬着,那往后呀,不管遇到怎样艰难的处境,便都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夏清时脸色通红,不敢再听这些话,只怕把它们都听进了心里去。

    头一低,一把握住了段南唐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兴许刚刚晒了暖烘烘的太阳,段南唐的手倒是暖暖的。

    夏清时一站起来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满手的泥巴,握过段南唐后,将他手心里也蹭上了泥。

    有些不好意思,藏也似的把手伸进了衣袋里,却又摸到一团圆滚滚的红薯……

    段南唐嘴角微微扬了扬,只是转瞬即逝,让夏清时以为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笑了。

    段南唐将夏清时口袋里的红薯摸了出来,远远的往姜婆婆的背篓里扔,分毫不差。

    姜婆婆赞道:“真是好身手!”

    夏清时脸始终红彤彤的,又蹲下身去帮忙。

    段南唐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衣袍一掀,竟也蹲了下来。

    夏清时一下瞪大了眼睛。

    皇子下田挖红薯……还是如此气度华贵,高雅不凡的三皇子,若不是真的亲眼看到,叫她想她都想象不出这画面来。

    人生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阿。

    段南唐虽仍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却似乎颇为怡然,挖起红薯来竟比夏清时得心应手多了。

    “兴许你不该做皇子。”夏清时打趣到,“你有做农夫的天赋。”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向三皇子说这话,实在是太无礼了。

    哪知段南唐淡淡开口道:“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是乡野间的一个农夫,每天只是关心青菜长得够不够好,今年的地瓜甜不甜,闲暇时去林子里打打猎,最好还能养几只雪白的兔子。”

    话说着,眼神飘向远处,神色很是神往。

    夏清时低下了头。

    他的淡泊残忍又岂是自己愿意的呢,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好少年。

    可若出生在险恶里,便只能让自己浑身凛冽锋芒。

    “既然如此,从此刻起,我便陪你一起做一个乡野农夫吧。”夏清时扬起脸,眸光闪亮亮的说,“反正你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们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

    段南唐也不知从哪里挖出来一团拇指头大的小红薯,朝着夏清时饱满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扔,啪嗒一下,撞得夏清时微微一怔。

    额上留下一点泥巴印子。

    便听段南唐口气不咸不淡道:“你顶多算是乡野农妇,还是做不好农活的那种。此刻农夫饿了,乡野小农夫快去做饭吧。”

    夏清时忙不迭的起身,抓起几个红薯便往茅屋走。

    刚走了几步,才发现此刻日头已经大了,冬日里的太阳虽不炙热,直直的晒着却仍叫人受不住。

    他竟是想了个由头将自己支走……

    夏清时指甲快要扣进红薯皮里去了,一颗心七上八下。

    煮饭她确实会的,夏清时钻进柴房里,不过这烧火嘛……

    不一会儿便小脸如同花猫一样又钻了出来,偷偷望了一眼仍在地里蹲着的段南唐和姜婆婆,见段南唐带伤都劳作得如此认真,二话不说又回到了厨房里。

    再次从柴火堆里抬起头来,便见姜婆婆正站在自己身后。

    夏清时面红耳赤,哪知姜婆婆搬根小木凳过来,一下坐到了夏清时身边:“还是你小相公聪明,只看一眼,见这半晌厨房还未冒烟,便知道你定生不起火。”

    夏清时脸更红了,只觉得自己自诩聪慧过人,人人夸赞的小才女,到了此处,却似乎成了个什么也不会做,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

    好不容易做好了饭端出去,段南唐夹了一筷,面无表情:“太咸了。”

    夏清时备受打击的垂下了头,难不成曾经阿爹阿妈说自己做的菜好吃是哄我的?

    又夹一筷:“太淡了。”

    夏清时无地自容头垂得更低了,看来衍哥哥说自己的菜做的好吃也是哄我的!

    见夏清时恹恹的,段南唐神色自若的吃光了碗里的饭,将空碗朝着夏清时一递:“再来一碗。”

    夏清时一下来了精神,终于云开雾散又笑了起来。

    姜婆婆见夏清时一顿饭只吃了寥寥数筷,觉得奇怪:“小娘子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吗?”

    这婆婆……夏清时一顿,怎么忽然连称呼也给改了。

    见夏清时一怔,姜婆婆忙道:“先前是老婆子不懂规矩,一直叫娘子姑娘,还是小相公刚刚提点了我,说是依着规矩既叫他小相公,便应叫姑娘做小娘子才对。”

    夏清时本感动羞涩,假装拿起一杯茶,稍加掩饰,此刻听得姜婆婆这样说,一口茶水登时便喷了出来。

    这段南唐……

    姜婆婆见状大惊:“喝哟,小娘子果真是不舒服吗?来老婆子替你把把脉。”

    夏清时摆了摆手,刚想拒绝,段南唐已一把将夏清时的手压了下来。

    淡然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夏清时手腕蓦地被段南唐的手指压住,冰凉的肌肤上传来他手指脉脉温度,一时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得乖乖的由着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婆婆搓了搓手,将手捂热了这才来替夏清时把脉。

    可手指刚放上去一会儿,脸色却先变了。

    夏清时刚欲开口,便听段南唐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姜婆婆皱起了眉头,本就沟壑丛生的脸,更是扭曲:“娘子之前可有服什么药吗?”

    药?夏清时想了想,片刻后回道:“是有服几剂汤药,不过说是祛除体内寒气的,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姜婆婆摇头:“老婆子把脉从不会错,娘子身子本有旧疾,所服之药不仅不是祛除寒气的,反而是去阳火的。服用后只会加速病情的发作,一开始只是身子倦怠乏力,渐渐的便气短力虚,下不来床,直至性命不保。”

    “什么?!”夏清时背后寒凉乍起,在那后宫之中,果真是如此,总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置你于死地。

    “现下情况可还好吗?”段南唐脱口问到。

    夏清时心中一融,他也有如此为人担心的时候。

    “幸得娘子服药还不多,现下药效只到腠理,还有得救。”姜婆婆收回了手,“喝几副婆婆的汤药,保管你药到病除。”

    如此数月,夏清时与段南唐一起喝苦涩的汤药养伤,阳光好时便去田里帮帮姜婆婆,下雨了就在茅屋里听落雨,看山谷间的濛濛水汽,又一起一点一点的甜进了心里。

    两人的话都不多,几月来却有了一种独特的默契。

    仅一个眼神,举手投足,便知道彼此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日,已是除夕,姜婆婆出了山洞,进林子打了好些野味回来。

    夏清时心思巧妙在院子里用掏空的大南瓜做了好多造型各异,精致绝伦的灯烛。

    到得晚上,段南唐生了一堆篝火,又把夏清时做的灯烛通通皆点亮了,一时间便如同沉浸在星辰大海中一般。

    三人搬了收割的稻草堆来,围着篝火坐着,一串一串的烤了獐子、野鸡、野兔的肉来吃。

    滋滋炭火炙烤着焦香流油的肉串,香味阵阵飘来,三人吃得脸上红彤彤,心里暖融融。

    “老头子便是在这样一个冬天里走的。”正吃着,姜婆婆忽然打开了话匣子。

    夏清时放下了肉串,与段南唐肩并肩坐在稻草堆上,听姜婆婆徐徐道:“那日,也是除夕,外面下起了好大的雪,连山洞前的那瀑布也给冻住了。”

    “那日夜里,我与老头子偎在茅屋里,酒足饭饱,胡天海地的聊着。老头子生来便在那大山村里,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我便一点一点的讲与他听,他向来爱听这些,总说他这辈子活过两回,一回是他自己活的,另一回是我帮他活的。我便笑着发誓说,定要在这个冬天过去后,带他出了这山谷,亲眼见见从我口中听到的那些东西。”

    “于是当下我们便定了,等来年开了春,天气暖和的时候,便想办法越过这山峰去,一起天南海北的走。”

    姜婆婆说到这儿,顿了顿,嗓音软了下来:“我便是从山川湖海里来的,从未想过这一生会囿于这小小的一个山谷中。”

    “只因他在,我便甘愿,只是那日……我们说到兴起时,忽然听到茅屋外有呦呦鹿鸣之声响起。那时我们已在这山谷住了十年有余,却从未见过有鹿来到其间,当下,我便要出去看个究竟。那时老头子还拉着我,说是天黑路滑,仔细摔跤,我偏偏不怕,我这人,越是危险越想要去做,曾经是因为天性使然,那时除了天性外,还想要他时时刻刻为我担心。不知为何,只要见到他担心我的模样,我便是吃一辈子苦心里也是甜的。”

    “岂知我一出去,便见到一只小鹿踏破了瀑布下结冰的泉水,陷在了冰面之中,冰面极滑,又不知厚薄,我当时喝多了酒,也不知中了什么疯,看着那小鹿如此的惹人怜爱,便想要将它给救起来,想也不想,便走了上去。没走两步,冰面果然碎了,我一下落进了冰窟窿里……”

    说到此处,姜婆婆叹了口气:“人呐,就是不能太贪心,越是美好的岁月,便越是短暂,有时短得只是刹那间便过了,却也足够让人回味一生。我这后半辈子,皆是靠着与老头子一起的那十余年岁月走过来的。每当孤寂无依,困苦无援的时候,那些日子便成了心中点燃的火种,驱散冰冷与阴霾。”

    姜婆婆继续道:“在我快要沉下冰面的最后一刻,老头子毫不犹豫跳了进来,将我托了上去,他自己……却再没能上来……”

    说罢,站起了身,背着火堆抹了抹眼睛:“今晚的风可真大。”

    然后径直走回了茅屋里。

正文 第57章:如星如尘(5)

    片刻间,便有银白轻柔的雪花,一片片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

    落得夏清时和段南唐满头。

    两人好半天皆没有说话,只哈出一团团的热气,在漫天飞雪中,便似千树万树的梨花,朵朵绽开。

    段南唐从不喝酒,哪怕现下身上的伤已大好了,仍旧是滴酒不沾的。

    可此刻,他一手拿起刚刚姜婆婆喝剩的半盏清酒,举起来便饮了一大口。

    虽然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眸光却一寸一寸的热了起来。

    他出言,似是自言自语:“我从未这样安安静静的赏过落雪,难得一生之中还有如此安宁的时刻。”

    夏清时知道他的意思,未在这山谷中时,段南唐的心从不曾宁静过,他思虞颇多,谋算颇多。

    也不知是不是眼前的飞雪美得太动人,这也是段南唐第一次展露自己的心迹。

    他侧坐在稻草堆上,眸光掠过盏盏灯烛,看向暗沉的山谷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清时望着段南唐如玉山般摄人的容颜,只觉此刻与他如此的近,仿佛能透过他冷冽的外表,抚住那颗敏感脆弱,而又柔软稚嫩的心。

    这颗孩子一样的心被段南唐小心的藏了起来。

    或许是在他认识到自己身处黑暗中的时候,或许是目睹某个皇子的死去,又或许是他母后的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虽贵为南玉国的三皇子,却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成为另一个早逝的皇子,或者一辈子背着纨绔的名声浪迹形骸,他的野心很大,便一点一点磨砺出自己的锋芒,并小心翼翼的藏起原本属于他的所有情绪。

    许多年前他也曾是一个温暖的孩子,也曾仰望星空,试图去撷取那一点灵辉。

    虽身处雪地之中,夏清时却也不觉得冷了,她忽然很想拥起落落余晖,将那光芒一并递给段南唐,照亮他前方想要走的路。

    他想飞,她便想要助他飞得更高。

    下一刻,段南唐一下握住了夏清时的手。

    两个冰冷的手,交握在了一起,却慢慢的热了起来。

    段南唐缓缓道:“这数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夏清时,幸好有你陪在我身边。”

    这数月确实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是皇后的嫡子,却从不受父皇的重视,在后宫之中生存,一个皇子想要安然的长大,自懂得说话起,便要学会说谎。

    在他的世界里,父皇是几月也不曾见一面,见面也不能拥入他怀中的陌生男人。而母后,则是教他何时该笑,何时该哭的女人。

    自他懂事时便明白,笑不是因为高兴的事情,只是因为这个时候该笑了,父皇喜欢,哭也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这个时候该哭了,只有他哭了,父皇才会停下走远的脚步。

    久而久之,他的生活里便没有了高兴,亦没有了难过。

    他只是一具皮囊,皮囊之下装着的是他的野心,只有当野心实现了,他才可以拥有灵魂。

    而他的野心,便是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他的父皇,南玉国的皇上。

    只有成为了皇上,他才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只是……这几个月,与夏清时和姜婆婆在这小小的山谷之中,这里相比与外面广阔的天地,小得便如一口井。

    可这口井里的水,却甘甜如怡。

    他从未拥有过如此纯粹而又简单的快乐,温暖的来源只是一顿香喷喷的烤地瓜饭。

    他更未拥有过如此纯净而又真切的关系,不用担心背后手握的是锋利的尖刀,回过头去,看到的永远是温婉关切的眼眸。

    段南唐忽然很想一直留在这里,忘记外面的一切,就这样一辈子,做一对只忧心蔬菜和瓜果的农夫与农妇。

    天地俱寂,白雪簌簌。

    夏清时怔怔的别过了头,见那白雪已落了段南唐满肩满头。

    他的神色波澜不惊,眼中却又千言万语。

    夏清时的目光倏尔变得平静,竟比雪还要干净几分,心中一直以来萌动的情绪终于化作星辰落入了泉水之中。

    一切自然而然,她反握住他的手。

    一瞬间,便也想若是可以,她宁愿永远也不再出这山谷。

    忘记仇恨,忘记鲜血,忘记那一张张在她梦境中出现的脸,无论是亲切的还是狰狞的。

    便如姜婆婆与阿姜哥一般,情深共白首。

    夏清时一下站了起来,将段南唐也从稻草堆子上拉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拍落了他身上的雪粒。

    段南唐微微一笑。

    如此近,又如此真切的看段南唐的笑,只觉天地骤然间失色,夏清时一阵晕眩。

    雪不知何时停了,四周的山茶浸润在素白的雪堆里,娇华无限。

    夏清时抬起头,眸光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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