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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湖有点苏-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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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往往是李揽洲在等候他,天地之大,也几乎只有李揽洲会在每年雪落时,在这里等他。
而此时苏缨像是一抹强烈而鲜亮的颜色,将那块冬日里时常覆雪,嶙峋而突兀的怪石,竟也覆盖得光华蕴藉。
燕无恤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他一笑,脚步就止住了。
苏缨等得有些着急,她站起身来,脚步蹒跚的扶着斜斜的老松,对他说了一句甚么。
山间风声呼啸,她底气不足,燕无恤没有听清。
于是见她神情有些着急,又说了一遍,还是消散在风里。
燕无恤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旋即脚步一顿,一足点在石头上,施展轻身功夫,三五下掠过剩下的一段山路,朝她站定的大石跃来。
站定在她身前:“你方才说什么?
苏缨:“……说你走慢点,前面路险。”
燕无恤:“……”
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苇叶和麻绳裹得四四方方的小包,被他贴身而放,像是甚么贵重东西,递到苏缨手里时,犹存热度。
“这是什么?”
燕无恤就地坐在石头上,将脸偏转到一边,吐出两个没有感情的字:“饴糖。”
“哦。”
苏缨拿在手中,却不打开,回答也似他一般,没有什么波澜。
燕无恤不看她,拍开酒壶的泥封,畅饮一大口。
二人无话并坐。
山间云起忽起,酒意散漫,风缠松隐,黄昏微醺。
良久。
苏缨问的小心翼翼的:“燕老二?”
她似想问什么,又没有问出口。燕无恤不看她,喉结滚动,兀自咽着壶中烈酒,语气却含了一丝催促意味。
“说。”
“你……你从前买过饴糖么?”
燕无恤终于转过头去,见苏缨掌中碧青的叶间,摊着一滩黏糊糊的黄色物事,沾着叶片碎屑,他眉头一皱,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这是你买的饴糖啊。”
苏缨低垂着眼,望着摊开的掌心,表情极是落寞:“糖都化了……”
“……”
燕无恤轻声道:“对不住,我从没有买过糖,也不曾吃过,不知道不应该放在怀里。”
苏缨闻言一怔,抬起头来。
见燕无恤神情自然,些微歉疚仍在眉宇之间,目光柔和万分。
苏缨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张苇叶,吹去上面的碎屑,舔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好甜,我从未吃过这样甜的糖。”
燕无恤微微一笑,藉着一点薄薄的醉意,他问苏缨:“那日你落在沈丁掌中,吃了这样大的苦头。你当知道沈丁是在找我,为什么不将我招出来?”
苏缨专心致志的剥着饴糖吃,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答:“我不想招给他,我不喜欢他。”
燕无恤下意识问:“可你不是也最不喜欢我么?”
苏缨迟疑了一下,惊讶于他竟还耿耿于怀于这种数天之前极怒之下的口角之争。
神情微微一肃,正色道:“说不喜欢你,与不喜欢他,是两种不喜欢。我不喜欢他说别人藐视法纪,自己却视法纪于无物,又喜欢出尔反尔,心肠歹毒,是瞧不起的不喜欢。”
“我阿娘说,人要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我不想招出你,和你想去杀孙止水,皆是一样的。”
她说得大义凛然,燕无恤听在耳里,一时觉得极为熨帖,一时又觉得微微怪异:“你方才说什么,两种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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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晓来历湛卢出鞘
苏缨听他追问,反应过来,解释道:“此事说到底是因我在花柳街前逞能引出的,你的本事原本不用我出头,也能悄悄的解决了恶霸。后来我虽袒护了你,你也来救我了,你很义气,我……并没有不喜欢你。”
燕无恤见她神情诚挚,忍不住伸手覆她发顶,温声道:“若不是刘叔跟你说烛情楼,我也不会去做那事,再往前说,若不是我领你去了梨花巷,你应当平平安安,岂会经历牢狱之灾,棍棒之苦,还险些……险些……”
他眼眸如蕴着巨大阴云,温暖的暮阳逐渐退去,冷色迫近,神情严肃:“世间万事万物,早有预兆,环环相扣,因果更替,自有天定,人力难挡。你切莫将此事起因归咎于你。”
“好!好个因果更替,人力难挡。”
这一壁刚说完,那边就响起一个抚掌而笑的声音,却是李揽洲缓步而来。他白衣曳地,相貌干净清爽,娴雅万分,与暮岚一衬,倒真有些飘飘欲仙的风致。此刻他一脸的嬉笑玩味,也不知方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他取笑一句,见苏缨燕无恤皆站起身来,不再似方才亲密同坐谈话的情状,啧啧两声,可惜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燕无恤将酒壶抛给他:“正是时候,我眛了几口,算是跑腿钱。”
李揽洲接在手里,晃了晃,愤怒难当:“这尽了半壶,你竟有脸说是眛几口?你如今一贫如洗,举家来投,不知仰人鼻息,还敢喝主人家的酒。”
燕无恤道:“你既如此算得清,我把那医官抵给你如何?”
李揽洲呵呵一笑;“要他做什么,惊弓之鸟一个,你不如一起一刀杀了,如今留着也是个祸患。你下山一趟探得怎么样了?朝廷可张出榜文捉你了?”
燕无恤道:“悬村偏远,还无动静,我走了烟信,让人找刘叔打听打听消息。”他转过头对苏缨说:“过些时日,待刘叔烟信回来,你就下山回家去罢。”
苏缨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想回家连累爹娘。”
燕无恤果决道:“不会,我去救你前已打探清楚,沈丁是抚顺司第一个找到你的人,还没来得及将你的情况上报,昨夜的人除了那医官,其他人都是死人,也认不出你来。你先乔装,跟着山下悬村赶集的戏班子走,悄悄回家,过个两三年再出来,到时候青阳子传人是谁自然真相大白,没有任何人再会找你的麻烦。”
李揽洲神色陡然一变:“真相大白?燕兄,你要做什么?”
燕无恤道:“尘归尘,土归土,我自然做我该做的事情。”他说这话时,目光向苏缨扫了一眼,终是狠了一狠心,道:“烟信三日之后就到,你就下山去。”
说罢,一点足自石上下来,与李揽洲擦身而过,道:“你不肯要医官,我就赔给你百只鸟雀去卖,偿你收留之恩。”
他身形飘忽,很快就消失在月光下。
苏缨留在大石头上,她还捧着饴糖,缓缓坐下,适才才觉得隔江湖那样近,此时又觉得那样远。
她没有下来,而是慢慢的,吃着渐渐被夜风冷凝的饴糖,咯嘣咯嘣的,一口一口,边吃边看着。
李揽洲站在原地发呆,半晌,霜露渐起,一轮淡淡的弦月挂在山头,燕无恤的身影像是一粒小小的墨丸,凝在雪白如纸的月光下。他轻身如燕,在一片山林之间登临树梢,采撷了大把松针。
李揽洲坐到苏缨身侧不远处,发问:“小丫头,你知道燕无恤练的是什么功夫么?”
不待苏缨回答,他又道:“那是青阳子传下的一脉内功,名湛卢剑意。”
“湛卢剑意?”
“湛者,明亮剔透,卢者、人之瞳仁。湛卢剑是这天地之间,一双明亮的眼睛。”
山林如一脉又一脉安静延伏的长龙,雪亮的月光下,燕无恤手中携松,身体如被长风托举,轻得直欲和月光一起去了。他施展着轻身功夫,身影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一借力,自树梢上跃起,飘飘然天地之间。
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得无比清晰,分毫毕现。如果说昨夜的燕无恤像是嗜血入魔的修罗,施展的湛卢剑意如洪荒凶兽,咆哮天地,令人不寒而栗。那么今夜他身体中缥缈的剑意就像是翩翩起舞的鹤鸟,矫若游龙,照影惊鸿,说不尽的写意潇洒。
像是一幅铺展而开的山河画卷,一抹灵动跳脱的墨迹,赋予了留白间无限酒气、侠气、潇洒之气。
“它就是上苍俯瞰人世的一双明察秋毫之眼,秉性公正无私,是仁道之剑。”李揽洲目光悠远,语气淡然,似叙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古老传说:“‘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湛卢有灵,能分辩清浊,为有道之君而留。”
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那是燕无恤自方才腾起之处,一跃而下,足下所点,一道的无形剑气直落,如长虹贯日,蛟龙入海,猛烈的力道撼动山峦,激得山林战栗不歇。
“湛卢剑意传说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友人所创,得了这上古神剑的一丝灵气,竟练得浩瀚如海的内功,凝剑气于无形,摘花撷柳也可伤人,是天下最霸道,最厉害的心法。”
扑簌簌——
群鸟受到了山林震颤的惊动,从树林里腾起。松针从燕无恤手中化为无数牛毛细雨,飞快的打向鸟群。柔韧的松针被灌注了凌厉的剑意,裹挟潇潇风雨飒飒之声,便是此起彼伏的鸟儿落地之响。
苏缨张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幕。
“瞧见了么,这都是雕虫小技,你不知道湛卢剑意真正的厉害所在。”
苏缨问:“既然湛卢剑意如此厉害,为何天下很少有人修习呢?”
李揽洲笑道:“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如若人人都这般厉害,岂不乱了套了。故而湛卢剑意靠修炼,是练不成的。要靠师父,尽数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一个根骨奇佳的徒弟,且师父一传,就没有啦。”
苏缨闻言又吃了一惊:“这剑意一人一人的代代相传,岂不是会越来越厉害?”
李揽洲道:“正是,师父凝结毕生修为,一概给了徒弟,传到燕兄这一代,以上已凝结了数十位高人的毕生功力,瞧,此人如今可翻江倒海,正是趁的前人功绩。”
苏缨问:“那燕老二岂不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了?为何他不去白玉京呢?我护院师傅曾经对我说,天下武艺好的人都在白玉京,去那里是可以靠武艺得爵位的。”
燕老二身怀绝技,竟然放着金碧辉煌的白玉京不去,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禄不要。而是委身尘土之中,混迹市井之间,坠着一个昏昏如痨病的形容,暗里行刺杀之事?
李揽洲哈哈大笑:“小丫头,你果真是涉世未深呐。如果你是君王,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就算你身处宫阙、重兵环护、也可弹指间取你头颅的人,你会怎样?”
湛卢剑是死物,君王可以取到手中,昭示君道。
而传承湛卢剑意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苏缨心里灵窍,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再看燕无恤,山林之间已沉沉如水,再无一点声息。仿佛适才搅乱月华的惊鸿剑影,尽是幻梦一场。
李揽洲道:“从前几十代,湛卢剑意一直就毫无名气,毕竟天下只有一人会,而传人大多是世外隐士,从不干预世事,倒也相安无事。麻烦的是,到青阳子这里出了问题。
“青阳子是一个孤高愤世的人,也是一个入世的大侠。他见不得世间冤屈,仗着绝技在手,屡屡出手,做的惊动天下的一件事是……只身入乾安宫,胁迫当今皇上,答应他一件事情。
李揽洲语气急促起来,他的眼睛里迸出光华,神态也再不似白日那个安宁如玉的君子,而是像一把才淬的宝剑:“当年,一介芥豆之微的黔首,凭一己蚍蜉之身,竟然撼动了整棵大树。青阳子在高手云集、重兵环护的宫殿中,用剑指着至高无上的君主,要他答允自己一个诺言……此人为人之剑走偏锋,畅快恣意,孤胆胸襟,真不知那日是何等的绝世风姿,痛惜此生不能一见!”
他又痛心疾首:“燕无恤空捡了他一身的功力,却半点没有传其风骨,成日里在市井杂人之间消磨,真是可惜。”
苏缨不爱听他说燕无恤不好,将话引了回去:“天子答允了青阳子前辈的诺言么?”
李揽洲点点头:“他答允了,并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可是那之后不久,朝中就开始肃整江湖之辈,焚毁散落四处的各派典籍,杀了无数高手,只将一些听话的留在了白玉京。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哈…白玉京就是一个笑话,是朝堂修给江湖的一个牢笼,传说白玉京黄金为泥,珍珠为土,那不过是江湖人士的累累白骨,斑斑血泪,你如今去看城门口的一樽黄金散花天女雕像,那就是当初收缴围杀高手的兵器融化而铸。”
天子被青阳子惊动,几乎毁去了整个江湖。
这段血腥的过望,经李揽洲噙着山间草木之息的温和语气娓娓道来,更显得可怖万分,叫人心间发寒。
苏缨沉浸其中,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燕无恤将一个装满了鸟雀的布包扔给李揽洲,道:“拿着你的鸟滚蛋,不要诓骗吓唬她。”
第28章 合阴阳鼓中乾坤
这些日子天气渐暖,新鲜的雀鸟,如不立刻用盐酒阉上,很快就会发臭。
月渐上中天。
屋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燕无恤不见了人影。
颜知昌在马棚中睡死过去。
夜幕中,李揽洲挽起长长的袖子裤腿,将□□裸的胳膊晾在外头,拔着满满一盆的鸟,满头大汗。
他独自将百只鸟雀儿开肠破肚,抹盐晾干,东方发白时才总算晾好了最后一只鸟,直起腰杆时骨头咔咔直响动。
李揽洲瞅着时辰,去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衫,拿起折扇;除了眼底的青灰和疲态,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谪仙人模样。
此时,燕无恤方踏着晨光而来。
看见廊下晾的雀鸟,吃了一惊:“这些都是你自己料理的?”
李揽洲半眯着眼,悠然摇扇,摇头道:“君子远庖厨,我请那医官料理的,我怎会作这种粗野的活呢?”
燕无恤笑道:“是极,你辟谷欲仙,想必也不与银钱打交道。我还说帮你拿去悬村卖了,换些银两,却不必了?”
李揽洲忙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合上扇子站起身来,用扇柄戳了戳燕无恤的肩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等那丫头醒了,速携她下悬村去采买,匀出床榻来,让我也歇一觉。”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圣人说食寝有时,方能五体康健。我一晚没合眼,困极了。”
辰时,燕无恤便带着苏缨和颜知昌下了山。
浮游山下有座小村庄,叫悬村,因浮游山山势极险,每日早上山岚薄雾笼罩,将房屋衬得如在天上,故又名“仙人村”。
这里稀稀落落居住着一支颜氏族人,还有一些和李揽洲相类的隐士,更多的,是一些在西岭城中混不下去的人——鸡鸣狗盗被官府通缉者、男盗女娼被家族唾弃者、离经叛道为寻常人不齿者……蛇龙相间,渐渐有了一点集市,飘飘摇摇升起一面酒棋子,竟也算热闹。
燕无恤将颜知昌安置在了悬村中。对他说:“你会医术,就留在悬村之中,三五载后,事情过去了,你再回家寻你的族人。”
颜知昌如今对着他依旧战战兢兢,抖如筛糠,道:“那日情势逼人,我原见了不该见的。燕爷饶我一命,乃是宽宏。我家中早已无人,不过孤人一个,能活一命全仰您大德,我立誓此生就在悬村之中,悬壶济世,行医救人,绝不下山一步,若违此誓,叫我祖宗泉下不宁,我坠落山崖,粉身碎骨,不得超生。”
燕无恤听他发了这样毒的誓言,默默半晌,抬手对他行了个礼。
颜知昌哪里敢受,连忙抬住他的手道:“这是为何来?”
燕无恤道:“这一拜不全是为你,只当那日百人骑中也有似你一般的人物,却枉作了我刀下亡魂。”
颜知昌道:“哪里话,要怨当怨沈丁这毁诺小人,死有余辜,牵累旁人。若他好好的遵循诺言,放了人走,贼也擒到了,人也两相安。偏他好好大路不走,偏要害人,我寻思纵他人泉下有灵,冤头债主,当归到沈丁身上。”说着,他又忙不迭的一摆手:“自……自然,我不是说燕大侠是贼。”
燕无恤一笑:“你且用不着劝慰,我早已债多不愁,从不怕人追讨,百年以后到泉下,大抵也是个厉鬼。若有人得了生死哑巴亏,吃也吃定了。”
颜知昌听了他的话,愣一愣神,自无他话再说。
二人一番谈话,均是在悬村的一处简陋的茶馆中,此刻桌椅间都是下地干活的农人,正是春耕,村民忙碌,茶馆老板的生意也好。粗瓷的瓦罐里熬了大罐大罐的茶水,山野粗茶,竟也茶香四溢。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颜知昌一袭布袍,走出茶馆去,便如一滴小小的水,汇入江海中去了。
身裹粗布衣裳的苏缨在村落几日一次的街市中行走,她身上原来穿的一件罗衣污了一些,被她悄悄剪去一部分,裁成一片一片的料子,包在手中,想要找一家当铺换点回家的路钱。
她走了半日,没有寻到当铺,只有一位开线铺的货郎愿意花八十文买下来,带城里去卖。
苏缨与他还价了半日,还是只得了一百文钱。
苏缨换好了钱,又找到算卦的摊铺,要了一些笔墨,想给家中写信。她坐在喧闹的市中,一支分岔粗笔,一张粗野草纸,一面写,一面沉吟,落笔极慢,神情又十分认真。
燕无恤寻到她的时候,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整整一页。
苏缨主动将信件交给他看;“你帮我瞧瞧,这样写,我阿娘看不出来甚么吧?”
只见信上满纸的春景,说浮游山的山水幽静,老松奇形怪状。还写了山下的春耕,嫩绿稻芽儿,放牛的小童,皆是这两日所见。
她文字悠慢舒缓,读在眼中,竟也觉闲适透纸而来,燕无恤微微一笑道:“当初你才出家门时,满纸江湖事,现今反倒都说春景,半点不提有奇遇。你阿娘一见必知有异,你不如将你初时编故事的本事拿出来,虚虚实实,反倒让她放心。”
苏缨提笔正沉吟间,忽闻外面敲锣打鼓的响起来,人群中一阵喧嚣,继而都朝声源涌去。
苏缨不由得好奇:“这是什么?”
燕无恤道:“戏班子,昨日有人张了野布告,说是今天要来演一出跣足杂剧。”见她目中露出跃跃欲试之情,便道:“跣足戏很热闹,也有些武艺编排,去瞧瞧,与你家书有益。”
靠近布台处,鼓点愈急,大锣惊鸣。燕无恤一听,面色便浮起兴味。
跣足剧是流传于岭南的一种杂剧,伶人赤足,饰鸟羽,面涂朱,有湘楚淫祀之风。这是近两年才在西陵流行起来的一种剧,取打闹玩笑,博人一乐,看个热闹。
苏缨将目光对准戏台一角敲鼓的人,那是个身材高武的大汉,肌肉遒劲,面上施朱。敲的乃是岭南特有的乐器,足有一人高的水鼓。
大汉力道正宗,手持一柄白蜡木锤,铆足了劲往鼓面上敲,声音洪亮,一声声如打在心间。
水鼓每密集的响一阵,人群中必起一阵高喧吆喝。
三四个赤了半身,戴着面具的伶人应和鼓点,在戏台上又是翻筋斗,又是叠罗汉,还有一个少年掌着说角,调侃儿幽默,惹得观众哄堂大笑,不时便有小钱飞出去,哗啦啦落在地上。
旁边响起了议论声。
“哪来的戏班,好地道精彩,数十年没见过这样有真本事的跣足戏了!”
“瞧敲鼓那个,那才是真本事,人高的水鼓,敲得恁好!”
“村里打哪处请来的?从前怎么不来?”
“……”
苏缨也看得入神,不时喝彩,激动处想要慷慨打赏,摸到只有几个稀稀落落小钱的荷包,只得生生忍住了。
戏到中场时,翻筋斗的伶人退去,敲鼓大汉走到正中来,道:“某走村窜巷,今日遇到最捧场的,心里喜欢。我这人,一喜欢就技痒,给你们露个真手!都说水鼓赖水音,无水不好听,今日我敢把水都放出来,装两个人进去,再敲与诸公听!”
四下里,噫吁了一片。
只见真有人将大鼓直起来,鼓边一面敲开一口,放了水出去。
敲鼓大汉便问谁肯入鼓中去。
四下里无人敢尝试。
敲鼓大汉请到了燕无恤身上:“这位爷,见您身姿挺拔,器宇不凡,装旁人都没有装你更教人服我。”
燕无恤余光瞥见苏缨一脸好奇,目光期待,寻思着横竖闲来无事,便点一点头,应允了。
敲鼓大汉又指苏缨:“那就请爷带你身旁的佳人一并,让我敲一出阴阳恰合的妙点来!”
苏缨喜这鼓新奇,跃跃欲试,无不允的。
这一出鼓中盛客,旁人起哄之声更沸,几欲将房顶掀开。
这水鼓平放地上时,足有苏缨这样高,一旦立起来,更是比燕无恤都要高一些。
庞庞然一个大鼓,立在戏台中间。
燕无恤先托着苏缨,在伶人的相助下从撬开的口边装了进去,随后也进了鼓中。
鼓缘合上,一时只有二人。
这鼓应当常常表演过装人的戏码,故用厚厚的木板又作了一个隔断,免鼓面落锤敲到人。鼓中空间逼仄,不得不紧紧贴在一处。到此时,苏缨方察觉出不妥来。
春衫很薄,几乎能轻易的透过两重不聊感受到紧贴一处的躯体,燕无恤身上的气息,兜头兜脑的将她裹挟在内。
鼓中昏暗,燕无恤看见一息之隔,苏缨晶莹如雪的肌肤,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寸一寸覆上薄红。先是脸颊,然后是有小小一个耳眼的耳垂,最后是纤细的脖颈。
砰。
砰。
砰。
擂鼓大汉开始慢慢敲起来,牛皮做成的粗厚鼓面,一下一下震动着。
苏缨只觉自己的身躯也在微微的震颤,她身子往后缩,然而鼓中多大一点距离,便是她尽力地缩了又缩,也只能和燕无恤紧紧相贴。
便就在这时,鼓身忽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只听外面说角儿少年念:“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如此良辰何?如此良人何?”
鼓点越来越疾,原来越密,鼓身被缓缓挪动,继而,朝着燕无恤那面倾斜了——
不知是气息灼在耳边的热,还是逼仄空间的热,有沉重的呼吸之声,被鼓点催得令人心里发慌。苏缨毫无一点距离的伏在燕无恤身上,与他手足相抵,身躯相偎。视线直直相接,是英武坚毅的下巴,喉咙在她视线里,滚动了一下。
苏缨视线仓促闪避,忽然察觉到燕无恤一直掌住鼓身的手掌忽而朝下,揽在了她的后腰,骤然收紧。
燕无恤低下头来,在她面上亲了一口。
苏缨蓦的浑身一僵,原先只是一重薄红的面颊,一时红的如鸽子血一样。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时竟不知是鼓点的声音,还是胸口剧烈跳动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加更这一章,明天照常更,祝大家新年快乐~2019年万事如意,发财牛逼!出来冒个泡,我给你们发新年红包
第29章 燃烈火平地惊澜
一层薄薄的牛皮之隔,鼓点还在敲。
鼓中昏黄晦暗,灯火照耀着鼓面上艳红的牡丹花,一点幽微的红光,愈衬得面上绯色殷如胭脂。
苏缨面红过耳,张了张嘴,欲问甚么。
燕无恤的声音很低,其中夹陈着隐隐的沙哑,唤着她的名字“苏缨”,听在耳里似带着一把小小的钩子,划着软肉。
乍听真名,苏缨微微一惊,旋即明白过来定是阿曼所言,抿住双唇,没有言语。
燕无恤的手指结满了终年习武留下的厚茧,然而他指节修长,抚到下巴上时,带来麻痒微疼的触感。
苏缨心如擂鼓,在他手指的加力下,重新抬起头来,然而目光依旧是朝下的,闪烁在颤如蝶翼的睫毛间。燕无恤的气息逐渐靠近,这一次,是欲直覆了她微张的双唇。
氛围实在太过暧昧,仿佛这样的亲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苏缨并不讨厌燕无恤,应当说,她此时是有点喜欢他的触碰的。
然而她也很难为情,难以思考,浑身僵硬,在燕无恤怀里维持着一个仰头的姿势,眼睛又低垂,时时欲躲开的别扭姿势。
五内似糅杂在一起,化作了一滩柔水,心尖儿被猫爪子划着,被人按弦挑弄着,揉出从没有体验过的颤动。
她微微阖上眼,视线中燕无恤利落的下颌越靠越近,沉沉的呼吸,就落在脸上。
就在此时——
燕无恤动作却生生的一止。
他忽然抬起头,将手掌放在鼓中震颤的木板上,面色微变。
苏缨一头雾水,惑然睁眼,见他覆在木板上的手好像是被什么力劲弹开了。
燕无恤道:“李揽洲都与你说了,这是湛卢剑意的‘探微’,能激发‘探微’,对方内力不浅。”他的声音还残余一丝情动的沙哑,加之刻意压低,痒痒气息的拂在耳边。
能修习内力,并有一定基础的,其人必出自汇聚天下武家的白玉京。
可擂鼓的,分明是一个演岭南蛮夷跣足戏的粗野大汉,怎会来自白玉京?
燕无恤一掌破开当中隔断,直接将手掌对在了鼓面上,顿时,鼓面平静如水,波澜尽消。
破木的一声巨响,教台下众人又沸腾喧闹起来,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燕无恤对苏缨道:“我破开鼓身,你立刻躲到人群中去,越远越好。“
苏缨点点头:“你多加小心。”
话音刚落,鼓槌再落鼓面,燕无恤一掌过去,直与其相交,两股巨力汇聚一处,震得鼓面的牛皮瞬间四分五裂,只剩下空荡荡一个环面和盘架。
台下炸开了比方才更甚的闹哄。
苏缨一按台边快速没入人群之中,听见旁人说——
“我就说这二人是戏班子的托,你看,这不炸场子了。”
“如今的跣足戏真好!戏班子下了血本了。”
“台上那位爷演的是武生罢?身段恁的地道,你看那有劲的模样,长得也英武,说不是托我都不信。”
“哟,你瞧,他拿上白蜡棍了,和击鼓人打起来了。”
“精彩,真精彩!”
“还等什么,赏啊!”
噼里啪啦,小钱纷纷落在戏台子上。苏缨直挤到边缘,方透过高高大大的人墙,从缝隙间透过去看。
只见燕无恤与那击鼓大汉缠斗在一起,比起那日身负陌刀的刚猛凌厉,他这日出招轻柔,意在探知深浅,故而白蜡棍两三下猛击之后,便只守不攻,待鼓槌砰砰的跟上来。
这日的击鼓人本事比沈丁要高不少,一把小小鼓槌,在他手中似狂风骤雨一样。只是他一味的猛攻,越发显得燕无恤长棍使得不急不缓,滴水不漏。
苏缨知他本事高,此时只要把自己藏好便是顶顶的要紧事。果见那戏班子中的少年、伶人视线均在人群之中盘旋,像在找她。苏缨不敢再看,溜了出去,她跟着赶集的人群,走到一家小小的布坊,用二十文钱重新换了葛布短绔衣裳,又把早上整整齐齐绾好的头发梳成了鬏儿,再两把草灰抹在脸上,活脱脱便是乡间小子的模样。
苏缨站在离戏台子不近不远处,来回踱步,听见里面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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