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最近江湖有点苏-第1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杨永素来和苏老爷苏之卿往来甚密,杨永还想过让自己的儿子求取苏老爷家的独女千金苏缨,永结两姓之好。只是苏家的商贾之身一直叫他如鲠在喉,才没有上门提亲。
不料转眼之间,形势陡变,一向自诩清贵的杨永,此时却满揣着要苏家白白出六万两银子的不情之请,令他觉得甚是羞愧,面上无光,在苏府附近徘徊犹豫,终究还是念着全家人的性命,硬着头皮上门去拜访。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苏之卿素来是个最随和的人。
平素杨永与他打交道,或大或小有求于他,他总是很爽快。便是有些难办的事,他捻一捻胡须,也就答允了。然而这一次,当杨永说出所求时,苏老爷却蹙眉沉默,许久许久没有答话。
杨永道:“朝中有严令,若不是事关我家人性命,我如何也不远腆着我这张老脸来求你。苏公,西陵唯有你家才能出得起这六万两银子啊,我家老小能否活命,就看你的了。”
苏老爷捻着胡须,几乎要将胡根掐断了,眉头依旧狠狠皱着,没有松口一个字。
六万两银子,于天下哪一家,都是剜骨割肉之痛。
若这钱当真能买到甚么有实权的官,让叔伯兄弟的子侄去当一当,在朝中疏通点关系,让家中生意做大,也并不亏。
可是明摆着这甚么统领就是武职——还是白玉京那等天下武艺绝顶之处的统领之职,家中谁能去统领?这不明摆着拿钱打水漂么?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奔劳一生,辛辛苦苦赚来的家当一夜之间打了一半的水漂。
苏老爷思忖良久,还是无论如何也松不了这个口。最终,只给了杨永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家中杂事现在由夫人在操办,此事还要与夫人商议,过些时日给他答复。
苏老爷逃回后院之时,满头都是大汗。
他四处打听夫人去了哪里。
张大柱回答他:“夫人正在房里给小姐喂药哩。”
苏老爷便往苏缨的房中去。
说来也怪,自从将苏缨从刘家村的小船里接回来以后,苏缨就总是迷迷糊糊,浑身发烫,时好时坏,成日里卧床在家,也不出门,与从前将家中闹得鸡飞狗跳的火热性子大是相异。
苏老爷掀开帘子进去,馥郁幽幽的香气中,苏缨正歪在榻上与阿曼解着九连环玩儿。
夫人坐在她身边,手持一卷书在灯下看,手时不时的去探一探苏缨的额头,看热下去没有。
这家宅安宁,温情脉脉的一幕,令苏老爷伫立静看,百感交集。
苏缨嫌母亲琐碎,摇着头把自己的额头歪到一边,嘟嘟哝哝的说:“阿娘,我早就好了”
夫人道:“都好了,为何身上还是发烫?一个多月了,多少发散的药吃下去,也不见有效果。你究竟在外头混吃了什么,冲撞了什么罢?明日随阿娘去玉虚观里拜一拜,让三清法师给你一点拂尘水撒一撒,没准就好了。”
苏缨自然不想去什么道馆,眼风恰扫到听壁脚的苏老爷,忙唤:“爹爹!”
夫人见是他来了,莞尔一笑,迎上前去。二人耳语两句,便都出了门。
留下苏缨与阿曼两个。
阿曼是等苏缨到家之后去接来的——她也老实,只知道得罪了官中人,恐怕老爷夫人受连累,故什么都不敢跟家中说,日日留在与燕无恤相熟的客栈里做活等消息。接她回来那日,哭的地动山摇,如丧考妣。
苏缨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也抱着她哭了一场。
……
那之后,连阿曼这样迟钝的丫头都感觉到,自家小姐好像不一样了。
苏缨初回的几日,整个人瘦了些。
不过多久又养了回来,脸蛋像小小一片莲瓣一样的,圆圆一双大眼睛,一眼望去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偶然面上竟会有怔怔之态,喊她她也不应,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发呆。或者是一时蹙眉,一时深思,面上偶尔会流露出极是失落的神态,叫阿曼大是惊讶。
需知苏缨从前是一个最没有心事的,就连挨了夫人的训,也不过片刻之间的难受,极少有隔夜心事。
这一趟回来,好像什么都变了。
夫人也私底下,拉着她切切打听——这一路上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阿曼不敢说与抚顺司的事,只敢提燕无恤、陈巴、刘叔等人。
陈巴相处太短,刘叔又老,唯有一个燕无恤值得怀疑。夫人又仔细打听,身高、样貌、脾性。知道是个瘦瘦高高的,痨病鬼般的形容,为人没本事,脾气也不好,又安下心来。
日子一久,在爹娘尽心呵护、兄弟姐妹的陪伴、阿曼无微不至的伺候下,苏缨面上怪异的神色也渐少,逐渐恢复正常。
苏老爷和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刻,听见苏老爷拉着夫人出去,苏缨目光从手上的九连环移开,望向阿曼:“我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阿曼道:“刘叔说哪里都没有燕二爷的消息,也没听见最近抚顺司再捕人。”
苏缨微微一颔首,又专心致志的解手中的九连环。
阿曼专心致志的看着,只见苏缨手指灵活,翻得金环摇曳如飞,猛到了一处进退两难之地,苏缨眼睫垂着,集力开解,手上力劲逐渐加大。
阿曼一个走神,只听得“啪”一声响动,那金环竟然猛地从中断成了两截。
唰唰——
平地生风,将金环拨弄得碰撞如铃。
“……”阿曼被这阵尖利的风,刮得鼻子有点酸。
“……”苏缨神情怔忪的看着自己的手。
良久良久,阿曼揉了揉鼻子,道:“这哪个铜匠做的,定是掺了什么进去,脆得这样,明儿我要去打他的嘴。”
苏缨点头附和:“是极是极,也替我打一掌。”
袖子底下,狠狠搓了搓自己的手。
这些日子,苏缨虽然身体康复,心情渐好,却一改往日在家飞鹰走狗,直欲扶摇而上青冥的作风,正是因为发觉了自己身体好像有些……不一样。
先是喝药的时候,因厌恶药水太苦,玩笑一样的推搡之中,药碗翻砸在地,摔得粉碎。
再比如在院子里踢毽子玩,两三下不小心就将表妹妹的鸡毛毽子踢得毛羽尽落,活脱脱一只秃毛鸡,表妹妹仰天大哭,四处控诉挨了欺负。
后来她就安安静静的做起了女工,剪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荷包,诸姐妹问她想要做给谁,苏缨在花样上描了一只云层间小小的燕子。不料拿起绣花针,太久没做手生了,用力之时,手中一燥,风凭空而起,齐刷刷将布割成了两半。
荷包之后,苏缨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足尖。
想起临走那日,迷迷糊糊中,燕无恤曾经莫名其妙的对她说“湛卢如眼,必清明湛湛,需常合少开。”
昏迷的那三日,四肢百骸如有暖流流淌,身躯轻若柔羽,直欲乘青云而直上。
一个越来也明显的可能浮凸在心里。
直到苏缨在与习武的护院师父比试的时候,激发了湛卢剑意的“探微”,将他的手弹开了一寸。方确认了这个猜想。
这一幕她曾经在鼓中见过,燕无恤通过湛卢剑意“探微”,探知了击鼓大汉白玉京人的身份。护院师父也曾短暂在白玉京修习过,故而也有内力,被她探知。
苏缨四肢发僵,再不敢出手。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
燕无恤先是将湛卢剑意传给了她。
然后让阿爹阿娘掩去家徽,将她悄悄接走。
再而后,他自己顶着白玉京的追杀,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连刘叔都再也没有联系。
……
惊讶,愤怒,焦急,疑惑……还有一丝担忧,在知晓真相的瞬间,满涨了胸口。
然而她从后院走到前院,走到门口,在门口对着隔壁吴阿娘家养的阿黄怔怔站了半晌,又走回后院。发现没有任何地方可让她安置或纾解这样的情绪。
若燕无恤在眼前,她必会一剑横前,刺得他满地躲才畅快。
偏偏此刻他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
就像是万钧的铁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受力之处仍旧软绵绵的半点也不伤,将焦躁反憋回了出拳人心里。
如此这般,苏缨怀揣着身体里小小的秘密,在家中欺上瞒下,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
然而苏府的平静很快便被彻底打破了,三日之后,知州杨永携这一队兵马,将苏府里里外外,层层围了起来。
骚乱乍起,先是起于门外的犬吠声,阿黄受了惊,大声的嘶吼吠叫。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飞鸟振翅之响,那是荷塘附近的雀儿,被刀兵和马蹄惊得飞了起来,扑闪着翅膀,从苏府一头直愣愣的冲向另一头。
苏缨此时正坐在西窗下,万分小心,绣她手中一只飞燕的荷包,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过窗外,挡了些光,令她挪动些许,换了个位置。
阿曼脚步匆匆,跨门进来,险些被绊倒,道:“小姐,小姐,出事了,家里来了好多官兵,将家中围起来了。”
苏缨大惊之下,手中之针猛地划过锦缎绣面,那只才有了一个脑袋的燕子霎时间被一分为二,分作了两半。
苏缨起身时,下意识联想是燕无恤的祸事惹到家中来了。
视线扫到放在竹篮里的剪刀,捡起来揣在身上,再以长巾障面,嘱咐阿曼不得跟随,自行去了前院。
苏缨躲在家中屏风之后,看见西陵知州杨永正迈进门来,身后跟随着一个甲胄齐备的军官。
阿爹和阿娘正坐家中大堂之上,没有起身迎接。
杨永也一扫往日来作客时的客气,开门见山与阿爹说:“前几日请苏公考虑的事情,不知苏公考量得如何了?”
阿爹没有动,阿娘站起身来,一步挡在了阿爹身前,对杨知州说:“这是哪里的王法?我家的钱也并非大风刮来,而是老爷和我夙兴夜寐,辛勤而得,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要拿走?杨大人如此以私交裹挟,强迫我家郎君买楼,岂非打着为朝廷办事的幌子,而行抢夺民财之事?”
杨永沉默片刻,道:“夫人,我也不愿。实在是宅家严令,我西陵县如若交不出这六万两银子,就要我家一家老小的项上人头。今日所为,实非我所愿,再三恳求,请夫人成全。”
夫人冷笑道:“官兵都将我家里里外外围起来了,这还是恳求?只怕我若敢说一个不字,杨大人立时就要不问自取了罢?”顿了顿,又道:“少了六万两银子,那杨大人自卖田地去,我家老爷与你交好,顶多资助白银万两,多了却没了。”
杨永一动也不动,只道:“还请成全。”
夫人大怒,道:“你今日就是瞅准了我家老爷性子软,好拿捏,要行这等强盗之事?”
杨永道:“我乃奉旨行事。夫人谨慎说话。”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杨永终不愿撕破脸,软了语气,劝说道:“苏公,夫人,这钱不是白给朝廷,而是要捐官的。白玉京清歌楼统领,统领武家数十家,权霸一方,乃白玉京里众多武家削尖了脑袋也想争一争的位置。”
夫人笑道:“既如此好,你家怎么不去?那里就是一处虎狼窝,多少凶险,我家里不过是仆役,谁管得住这群虎豹?打好了主意见我们白银打了水漂,再灰头土脸被赶出来。”
杨永耐性被磨得一空,道:“夫人,今日话不管怎么说,六万两银子苏家都必须出。作为补偿,我为我儿求娶令爱,下聘必厚,不必备嫁妆,今后也将提携你家人,你看如何?”
第40章 落印鉴走马上任
听到杨永的提议; 便是常日脾气最好的苏老爷,亦是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直欲问到杨永脸上。
“杨知州; 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女儿却比我这条老命还要重些。我一命值六万两银子; 你值不值?你儿子值不值?”
杨永本欲笼络苏家提的接亲,没料到一句话,让苏之卿这平日里的好好先生一反常态; 连珠炮似的问过来。
杨永不由得瞥了一眼同来的官署部下,自己被大大拂了面上,愈发憎恶苏之卿铜臭难闻,不可结交。
他拂袖退一步,淡淡道:“这亲家不做也罢; 你女儿原也只配配个商贾之门。”
苏老爷气得面色涨红。
“我女儿便是嫁个庄稼汉; 也比跟你儿子这窝囊废; 入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腌臜门第来得好。你家干净?你都做过什么事,我能不知道?还敢看不起我女儿; 你什么阿物儿!”
苏之卿这等平日温和脾气好的人,发起怒来比寻常人更加厉害。
他原地来回焦躁踱步; 豁出去了一样的神色; 敞口便说:“去年秋天,官家账上填不满,你让我给你封银子补缺; 有没有此事?今年开春,派发耕牛时,你那些属官草包,泡坏了粮种,你又让我给你填窟窿,可有此事?”
杨永脸色骤变,怒斥:“你住口。”厉声呵斥左右:“你这是胡言乱语,欲拿捏本官,抗旨不遵!”
正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夫人一步上前,迎着杨永恼羞成怒的眼神,挡在了苏老爷身前。
“不就是六万两么,我家出。”
夫人声音冷淡,如一泓毫无波澜的静水。
“杨知州为财所来,何必横生枝节。拿了钱就走,岂不痛快。”
杨永随行的属官也劝他:“宅家圣意,州刺史盯得紧,只要他们肯出钱,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杨永道:“出钱便罢,可你听听他刚才说了什么?白玉京的统领岂能让这等胡言乱语的人来做?本官还要为这人作保三品武勋,我绝不保苏之卿。”
苏老爷指他骂道:“那你找别家去,别来找我家。”
杨永:“找你家是宅家的旨意、州刺史之命!”
夫人冷笑道:“这么说,你又要我家出钱买这什么清歌楼的统领,又不肯为我家老爷作保。知州究竟意欲何为呢?”
正在局面越发难看,难以为继之时。
“阿娘,让我代爹爹去吧。”
这时,随着一声唤,苏缨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子,此时剪子以一种微妙的形态扭曲着,两边剪子卷曲如环,倒像是从火炉里融了来。
苏缨一松手,剪子便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堂中诸人,尽将目光汇来。
苏老爷道:“缨缨,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苏缨视杨永及其随从于无物,目光只凝在苏老爷和夫人的面上,朝着他们行了一礼。空着的手轻轻拉上夫人的手腕,轻轻一摇,兀自央求道:“阿娘,当统领这样好的事,我想去。”
夫人此刻只觉得一个头大作了两个,斥道:“不要胡闹!这是大人的事。”
苏缨不依不饶:“我就要去,白玉京的统领多威风呀,爹爹又不能去,为什么不让我去。”
杨永将视线聚在了苏缨身上。她遮了颜面,看不清脸,然而身形瘦弱娇小,指如细笋,望之绵软无力,加之年纪尚小,性情骄纵,懵懂无知。岂不正符了朝中要找“文弱商贾”的密令。报上去,州刺史定会赞他差事办得漂亮。
苏家的钱是圣旨严令,必须要拿,但是苏之卿不能当官。
他女儿就很合适。
这样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匹绵软的羊羔,在尚武之都,是任谁都欺辱得的。徒当个清歌楼统领的虚职,只怕不出三两年,就被那群虎狼噬得骨头也不剩。
杨永最后的心软和迟疑,在想起方才苏之卿的一番嘲弄时,被击得烟消云散——苏之卿不是觉得自己儿子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吗?
这么个柔柔弱弱、不知天高地厚、娇蛮任性、胆大包天的女儿,自己儿子配不上她?
天大的笑话。
杨永干脆利落道:“苏缨是吧,苏之卿独女。好极,本官这就上奏,将你的名字写上去,待宅家任令下来,你即刻赴任。”
苏老爷与夫人自是坚决不许,苦苦恳求,提出以旁系子侄暂代,杨永只是一壁的冷笑,匆忙而去。
……
西陵知州的上奏,很快到了西京。
由各部汇总,层层往上,最后上呈丞相案牍之上的,是一本薄薄的奏疏,官内常用的雪浪纸,涂了泥金,丞相府奏曹文书笔透纸背,录了六个人的名字。
地方的举荐、雄厚的财资,举国境内,镌录文书上也不过六个人。
每一笔,都像是饱蘸了金屑一样,特特写得雍容华贵,气势凌人——
不出意外,这六个人很快就能成为白玉京六楼的统领。
天下尚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所在,位比三品的尊贵武勋,背后是六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丞相岳明夷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满含嘲弄的笑,他摇了摇头,抚摸自己的纯金印鉴,久久难以按下去。
直至夕阳西下,窗棂只透出来一丁点幽微的光,桌案上一灯爆开,灯花四散,灯影摇曳。
老眼昏花的丞相,方缓缓按下了自己的印鉴。
一按即离,翻过印面来,对着上头的字发愣。
与丞相的犹豫踟蹰,难以下印不同,天子的玉玺下得干脆利落。
这一方印是开国时所设,以一方剔透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温润晶莹,触手生温。玉玺之上,玉龙腾绕,龙鳞片片,龙眼怒睁,栩栩如生,玉玺之下,用阳文所刻“皇帝行玺”,点上朱砂,一印而落。
四四方方,留在纸上最明显,一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传说开国之际,为天子造宝的匠师,用的是适时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燕怀南的“燕书”,写得是气势恢宏,霸气横生。凡是加过天子玉玺之章,顿时便流光溢彩,威严顿生,使人不敢逼视。
白玉京,也是一方印鉴的模样。
若有人能从终南山峰顶自上而下俯瞰,定会震惊于它的形状。它像是按在山脚下的,一方深深的印鉴,宽阔而规整,横一万二千丈,纵一万丈,城墙宛如直直插下的白玉,围作了印玺的边沿。
而其中的峥嵘楼台,巍峨宫阙,尽作了印玺之间的睥睨文字。
苏缨乘坐的马车,北上西京,抵达白玉京大门时,正是日暮时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太忙,天天加班到深夜,一再失约,对不起大家,我尽量保证两天一更。忙完这一阵我加更来弥补你们。
第41章 觅隐踪咫尺之距
白玉京开山为城; 凿地为河,背倚终南; 遥望颖川。
因地处山坳; 终年有散不去的雾霭山岚,一带轻纱; 将万重楼去阙衬得巍峨缥缈,如空中楼阁。
在苏缨面前的,是高有十丈的城门; 自下往上看,红铜铁钉,朱红大门,威严庄肃。
苏缨仰头一直看到顶,不消片刻; 便觉眼花脖酸; 又缩回了车中去。
此刻; 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
排成一排,等着通检过关的车队已有数十队。
车轮朝前滚的速度慢的几乎可以不计,马匹刨燥低嘶; 被驭夫按头,蹄子刨出细细低低的声音。
四周都是挤着进门的人; 队列出奇的安静。
司掌门禁的是抚顺司下属的官兵; 玄甲朱缨,素称“玄甲军”。从前沈丁带的一列百人骑就是这样的玄甲军,虽时隔两月余; 苏缨再度见到这样的兵甲,依旧打了个寒颤。
她将窗幕遮得严严实实,缩回了柔软的香枕里,百无聊赖,伸出手指头,一下一下慢慢拨弄着窗边帷幔下细细的碧玉流苏。
夏日,暑热正烈。
车中没有焚香,只以干花儿拌上香粉,装在锦囊中,悬在风口。
苏缨在被暑气蒸腾的苏香中,昏昏欲睡。
苏府曾经强烈抵抗过苏缨入白玉京赴任一事,为此,苏老爷还专程快马飞报,带了一匣金子,找朝中关系七拐八拐的大靠山。然而,关系刚刚疏通,大靠山还没来记得说什么,天子已经一印定乾坤,苏缨之名,载入皇榜,分发四海,天下皆知。
接榜当日,夫人气的差点对苏缨动家法。
“我将你在家中打个半死,比你去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送了命好!”
苏老爷拼死相抗:“缨缨也是一时贪玩。再说,我不是找了缨缨她叔公的好友的妹夫么、有他顶上的‘云大人’护着,咱们女儿能有什么事?好歹也是个三品武勋呢。”
苏缨躲在她爹身后,扯着半幅袍袖,露出一小半张脸:“阿……阿娘怎么就知道,我就打不过他们?”
夫人更气了,指着苏老爷骂道:“苏之卿,都是你,把她惯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苏缨委屈的眼眶发红,还想反驳,被他爹挡了个严严实实。
“倘若六万两银子能让缨缨去顽一场,也并不算白花了。她可是帮我解决了好大一个麻烦。总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夫人就放心罢。”
……
“哎!放心罢!”
……
苏老爷好说歹说,把夫人说服了,自己却在给苏缨准备北行物资时,几度落下泪来。
喟然长叹:“缨缨啊,在外面不比家中,可不能逞能了,好好儿回来,比什么都好。”
苏缨鼻酸隐隐,泪满眶睫。悄悄转头,不令他瞧见担心。
清歌楼来接苏缨的人,是十日前抵达西陵的。
白玉京共有十二楼,每一楼统领十个武家,每一武家其下有三家从属。
清歌楼属于十二楼倒数第三位,位于白玉京西北侧,主楼设“凤鸣堂”,待统领入主。
清歌楼除了统御武家之外,也分担了宫中部分教坊之职,武家多擅乐、舞、剧者,武学多走旖旎多姿,观赏性强的门路——如偃家的杂剧、楼家的剑、聂家的舞蹈、元家的琵琶……
按理说,统领一职,在楼里权柄极大,执掌杀伐,上可通天。
每一家应当都竭尽全力的巴结新任统领,以图各家利益最大化。
然而诸武家还残余着几分习武之人的江湖血性。
苏缨是什么来头,稍稍打听一下,便众人皆知——
都是花银子买的武勋。
清歌楼十家没有一家派出嫡系子弟,均心照不宣的远远择了一个旁支,好歹带着家中的姓,勉强凑足了接人的队列。
旁的商贾人家,就算找不出习武子弟,也竭尽所能的从族中择选一孔武有力的年轻后生当此职。偏偏西陵苏氏剑走偏锋,不但没找个彪悍大汉来,连个男丁都没有派出来,反倒是一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姐。实在是把“破罐子破摔”五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清歌楼来人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们未来统领时,她的模样。
苏缨身着妃色锦衣,腰系珊瑚罗裙,腰佩水苍玉,头顶底帷帽,声音又柔软又温顺:“咱们绕道走罢?不走洛南古道,烟尘大,又没有树荫蔽日。”
哪里是想要执掌权柄杀伐果决的统领,活脱脱就是一个要夏日行游的闺中女儿!
然而就算是特意绕路避开了,仍旧不免路过横亘在西陵与河洛府之间的小寒山。
光是小寒山的天光,即便落日时分,也能轻而易举,将人眼睛刺痛。
曾经惨烈的战场,如今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人和动物的尸骸。就好像,从来没有一场恶战发生在这里。所有人,包括燕无恤都销声匿迹,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这些日子,苏缨曾经在与母亲去西陵亲戚家作客时,悄悄溜出去过梨花巷。那时梨花业已落尽,唯余下梨树肆意舒展,浓阴蔽日。
刘叔给她斟了一杯酒,说自己也在找燕老二。
“说来也怪,他在时我日日嫌他,他走了我这里却没有了下得苦的人,连驼酒都寻不到一个可靠的。”刘叔道:“按理说,他一个大活人,能走到哪里去?连我的烟信都寻不着他。太奇怪了,别是死了罢。”
说起人命生死,刘叔这等见惯了的人,语气再自然不过。
苏缨却听得心惊肉跳,气道:“您别咒他。”
刘叔呵呵一笑:“燕老二心里爱你。有你回护这么一句,他死了也是个舒坦鬼。”
苏缨面上唰的一红,别过脸去。
沉默半晌,又问:“那您知道,燕老二从前住在哪里么?”
刘叔给她指了路。并且叮嘱她:“从前听说白玉京的人得了你的画像,有人花钱寻你,你可要小心。”
苏缨应下,沿着梨花巷走到头,在最深的巷子里,是一间仿佛几十年没人住过了的荒屋。门前苍苔冷冷,一枝凌霄花攀在墙头,藤蔓翠色苍苍,盘绕着小小一块木牌,木牌上用凌厉笔锋,写着“燕然居”三个字。
燕无恤是个习武之人,在苏缨的印象中,舞刀弄棒之人多不喜读书写字。然而他的房间虽然简素,却磊着满满一架子书,经史子集,各有涉猎,桌上半开半掩着一篇《五蠹》,像是才释卷不久。苏缨摸到书的边沿,厚厚的灰尘簌簌而下。
她寻了一圈,整个房中只有一本书和武学相关,是一卷几乎要被翻烂的刀法。半个字也没有提到湛卢剑意。
屋中除了书桌和书架,便只剩下一张床榻,干净齐整,上头残留着燕无恤的味道。
那是人行走坐卧久了会留下的,非特别靠近过否则难以察觉的,让人生出那人便在眼前的错觉的味道。
苏缨往后退了两步。
拿着刀法,拍干净收入袖中。
走出门去。
想起什么又踱回来,狠狠在门槛上踢了两脚,方扬长而去。
车马终于行至白玉京大门,有任命的文书,通行畅快,甚至还有两名玄甲兵对着车轿行礼道:“见过统领。”
苏缨轻轻应了一声。
车辙滚滚,将她送入了白玉京。
“统领,清歌楼凤鸣堂在甲子位,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您先稍事休憩。”
禀话的人是个男子,声音礼貌恭敬。
苏缨“唔”了一声。又问“甲子?”
那人娓娓道来。
原来白玉京以天干地支为列排诸武家极各楼,横每隔一千丈便有两人高的石碑刻“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石牌,纵每隔一千丈同样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石牌。
当中诸坊并列,街道纵横,非常齐整。
马车均是直行,速度极快。
其列道之大气恢宏,可见一斑。
苏缨估摸着快要到清歌楼时,微微打开一个缝,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萧肃的江湖图景。
一韶龄女子,身带蕙兰,腰悬金鞭,鲜衣怒马,疾驰而过。
旁侧是一方高楼,其上有殊颜妙女,背倚圆月,身姿曼妙,笑声嘤咛,声如黄莺。
不知是不是眼花,苏缨一个晃眼,看到在楼台上,分明站着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玄衣灰氅,衣中卷着自终南山吹下的浩浩之风。
他长身而立,挺拔轩昂。
与那婀娜多姿的女子并列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附;江湖小剧场】
小剧场:
江湖周刊:近日,《江湖周刊》于白玉京正式面世,俯瞰江湖,聚焦武家,上至沧海遗珠燕大侠心仪的小美人、白玉京云大公子的后宫、下至网红陈巴野店必打卡名菜、大侠的坐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