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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湖有点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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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那鼓,苏缨心头猛地一跳。
  这竟与那日她和燕无恤进的水鼓一般大小,一般的形制样式,连上头描摹的牡丹花皆是一模一样。
  苏缨立时便有一个感觉,这鼓中好像装了一人。
  曲调还在唱,从太初鸿蒙,唱到圣君圣人,再唱到神仙居所,台上布局一直在随着曲调变换,时而是金碧辉煌的宫阙,时而是翱翔徜徉的灵兽,时而是仙气缥缈的海外瀛洲,而那大鼓始终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舞女皆离鼓很远,碰也不碰。
  就在曲正酣,乐正迷时,忽有惊道:“船!船怎么都开走了?”
  众人立时从窗口往下看,只见一艘一艘船只正在离开芳洲。再看谭兴的座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转眼之间,连台上的歌舞都撤了个干干净净,众人大惊,屋内立时闹哄哄乱作一团。
  正在这时,一个低哑、怪异的声音从大厅一侧的鲛绡屏风后传了出来,压住众人的喧闹之声。
  “都不要吵,再吵,我就让人点火,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一时,屋中寂静,无人敢说话。
  只听那人又道:“燕无恤,我们作个交易如何?”


第34章 纵业火迷雾漫江
  堂内很静,落针可闻。
  对方人很多,将花厅团团围了起来,一圈火把照耀厅堂,焰苗烧的荜拨作响。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众人皆对屏风后那人所说放火烧楼一话大为忌惮——芳洲之上的重楼皆是木质,此夜又多灯花烛火烈酒,船又被人悄悄撤了去,倘若真让这帮人放上一把火,只怕所有人不是被活活烧死在楼上、就是被挤下去淹死,甚或摔死。
  有些胆子稍小的女眷,已开始小声抽泣。
  满堂之人惊疑不定,四顾搜寻究竟来人是在和谁说话。
  不一会儿,众人皆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台上巨鼓中传了出来。
  “我从这里出去,只是弹指之间。你要拿什么和我交易?”
  听到这声音,苏缨心头一定,旋即又大是不安,燕无恤怎么会被人装到鼓里去?他又怎会一直坐在其中听完整支《十二楼》都不吭一声?
  屏风后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比说话还要刺耳,听在人耳朵里似用粗布刮着,愈增阴森之气,一字字道。
  “你不会,鼓里包了一层封好的火油,倘若你破鼓而出,一丁点细小的火花都会让这里化作火海。这里的人还来不及逃到楼下,就都会被烧死。”
  听到这话,堂中又爆发了一阵低泣声,靠台的一圈人立时后退,挤作了一团。
  燕无恤笑道:“你以为,我会惧怕这点火?”
  那人道:“燕大侠本事滔天,盖过世人一大截,已穷天人之际,遨游太虚之外。你自然不惧区区一片火海,可是这里的一百多个人,却要都死在这里了,也是可怜。”
  燕无恤冷笑道:“好极了,要杀人放火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不怜世人,却来教我怜世人。你当我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人桀桀而笑:“燕大侠且莫发怒,我怕你内力雄浑,不小心就震破了火油袋,这屋子里的娇娘们恐怕会被烧坏了千娇百媚的脸蛋儿。”
  他又道:“话不可这么说,谁教你本事大呢?你不仗剑普度众生,谁来?”
  燕无恤淡淡道:“休要废话,你有这么多气力喋喋不休,不如先去求求真菩萨,我出来还能留你全尸。”
  此时,苏缨听见有人颤巍巍的,小声说了一句:“这人为何如此冷血,还叫大侠?哪有如此无情的大侠。”
  苏缨环顾一圈,寻不出说话的人,只见满堂对着屋外之人和那凶煞怪人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人,一样的人,却大都对台上不肯出手相助的燕无恤抱有怨淡淡的怼之情。
  一句话,似打开了沉默的匣子,一时厅中喧闹不止,嚷作一团。
  屏风后人似乎对这个局面十分满意,并没有出声阻拦。
  此情此景,让苏缨不由得感到怪异,要杀人的明明是这作恶之人,为何这么多人或请求、或指责,皆将矛头对准了燕无恤?
  她一念忽起,缓缓在人群中挪动,慢慢靠近屏风,在众人声音稍低之时,扑通一下就朝着屏风跪了下去,声音哀戚,哭求道——
  “这位壮士,请你饶我们一命,你和他有仇,你自杀他去,干我们什么事?我们都是无辜老实的本分人,并不知道有奸人混进来。我家中还有老父亲在等我回去。冤有头债有主,请壮士饶命啊!”
  说着,眼含热泪,深深叩拜下去。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抢在厅中稍稍寂静的时刻,眼含热泪,情真意切的说来,颇具感染力。与苏缨比邻而坐的碧衣女子见状,也跪倒匍匐过来,随着她一起恳求。
  厅中之人都是性命关头,乱作一团,众人为了活命,极易被影响,不一会儿,请求燕无恤的声音都转作了恳求屏风后人饶命的声音,叩拜之声,此起彼伏。
  “都给我住嘴!”
  屏风后人大喝一声,方将这一波恳求喝止下来。他说道:“求他,还有一线生机。求我都得死。”
  鼓中燕无恤重新开口了,他哈哈大笑,声音听来极为愉悦:“你今日大费周章引我前来,又是搭台子、又是宴宾客,原来是想唱一出燕某人与你,哪个更加冷血无情的好戏?”
  那人沉默了片刻,冷声道:“燕无恤,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燕无恤道:“还请直言。”
  “方才的《十二楼》已尽抒我欲。”
  “我没有听懂。”
  “……”
  屏风后似乎响起狠狠一声钝响,不知是不是那人用手捶打木质边缘发出的响声。
  “燕无恤,你休要装疯卖傻!我今日便要用这百条人命,换你的湛卢剑意。”
  燕无恤冷笑道:“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作计杀我好友,引我上钩,竟是要拜我为师?江湖规矩你不知道?先滚过来给老子磕上三个响头,把你从何处得知我名号老老实实报出来,谁人指使你原原本本说出来,我或许能瞧一瞧你的根骨,看看剑意入你的身,是会让你得道升天,还是叫你灰飞烟灭。“
  那人道:“燕无恤,你不要不识好歹,此刻我并不是在求你。”
  燕无恤失望道:“看来你是不会说了,也罢,我便出来再问罢。”
  说完,台上大鼓一震,竟时立时要破鼓而出。
  那人大骇道:“且慢!且慢!”
  随着一声破裂的巨响,鼓身四裂,火油喷溅而出。
  鼓中装的乃是满袋火油,几乎是瞬间,就被厅中的灯火点燃,霎时,烈火便席卷了半个厅堂。
  众人皆吓的尽挤去了另外半边大堂,拼命往外挤,苏缨躲在人群中,只听见里里外外,尖利的嚎叫声,惊恐的哭喊声充斥耳畔,脚下不由自主的随着人潮而动。
  变故就瞬息之间,燕无恤满身火油,首当其冲被烈火盘绕,他一跃而出,脱去被火焰吞噬的上身衣袍,身形如鬼魅,闪身到屏风之后,擒住了方逃到门口的一个黑衣人。
  这人身形不高,面目黧黑,眼珠凸出,形容枯槁。他肩膀被拿了一下,立刻回过身来,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朝燕无恤刺来。他反应灵敏,剑法极快,燕无恤此时心急,无暇与他过招,持一根木棍使出全力对战,几招后迅速击飞长剑,扼住他的咽喉,叫他瞬间不得言语。
  燕无恤挟持他在手,对此刻围在外头不知当如何应对的一列人说道:“还要他的命,就带路。”
  苏缨见厅外围人四散开,让出一条路,忽然就明白过来——方才即便是布了火油这样的危险物品,黑衣人也敢隔着屏风站在屋内,必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起火的退路。他用屋里人的性命一意要挟燕无恤,想要骗得湛卢剑意,却没意识到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唯有像燕无恤方才那样雷霆般乍然出手,才能叫他们措手不及,彻底被动。
  生路一开,屋中之人一涌而出,果见芳洲底下泊来了一条大船——乃是见堂中起火,闻讯来救的。
  燕无恤携着黑衣人,走在前头,迈出几步,便停在了二楼。火势蔓延,此刻三楼大半被火苗席卷,他停住不动,让出木梯。众人急忙奔逃而下,有些黑衣人的随从想要阻拦,燕无恤便加大手中力劲,以黑衣人的嚎叫惨呼来制止他们的动作。船上人见黑衣人尚在燕无恤掌控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伙人只得眼睁睁看着布好的天罗地网,被生生闯出来一个口,众人争先恐后,下了楼梯,挤上泊在楼下的船。
  苏缨混在人群之中,也急急忙忙的走下阶梯,路过燕无恤身旁时,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心下会意,只作不识。
  楼中宾客,眨眼间便撤了大半,三楼被烧得坍塌了一半,楼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木椽落下之声,不多时,连二楼亦是浓烟滚滚。黑衣人脖颈被挟制,面目红涨发紫,燕无恤稍稍松了手中的力道,令他可以张口说话。
  一得轻松,那人前仰后合的咳嗽了半晌。他一双眼睛雪亮如鹰隼,扫向身侧的燕无恤,干笑了一声,哑声道:“……是我大意了。我原本以为,青阳子看中的后人,必与他一样以苍生为重,却不料……”那人露出嘲讽之色:“燕无恤,青阳子识人不清,你根本配不上湛卢剑意。”
  对他的讥讽,燕无恤恍若未闻,只问道:“杀李揽洲的是不是你?”
  黑衣人冷笑道:“我乃白玉京偃家家主偃回,可以偃家名声和一家老幼起誓,杀李揽洲的另有其人。”他又道:“如何?燕大侠,我家幼女偃师师的傀儡术厉害么?”
  燕无恤听了他说的话,沉默良久。
  他开宴前发现了李揽洲的背影,跟随他一路走到一间暗室,再入了更小的一间门,不妨那根本不是房间,竟是一个中空大鼓,因灯光太暗他竟毫无所觉,等摸到“李揽洲”只是一个偶人时,鼓门已落。
  外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燕大侠,鼓中装了火油,你可莫动。不然整座楼就烧起来了,一个都跑不掉。”
  燕无恤方知中计。
  他再想到泊舟会宴时,刘叔的人举止怪异,便明白过来——这芳洲上的践花宴根本就是一个专门为他所设的圈套。白玉京的人混入了刘叔烟信的秘报中,给他传了假消息,让他来赴这一场鸿门宴。
  燕无恤望着渐渐弥漫起来的火势,在逐渐浓烈的烟雾之中,沉声问偃回:“告诉我是谁杀的李揽洲,我可以饶你一命。”
  偃回沉默了,忽喃喃自问道:“我的剑术在世上也不算差,为何在你手下,连十招都走不过呢?”
  燕无恤不耐烦的皱起眉:“偃家主,我有时间与你废话,火可没有,你若想葬身火海,大可再拖延些时候。”
  偃回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弯曲嘴角,目中却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并不惧怕燕无恤扼住他喉咙的手,而是伸出一只手,满含近乎疯魔的幕恋之色,轻轻触碰到那只青筋虬伏、满含力量的手。
  燕无恤见他双目发直,举止诡异,不由得满心的嫌恶,将人丢了开去。
  偃回黧黑的面上,双目精光发亮:“燕大侠,你若肯将湛卢剑意传给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李揽洲的事,我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我的基友文!
  书名:《将军,有话好说(穿书)》
  作者:起跃
  文案简介:
  白婉儿嫁进萧家的时候,所有拿手戏都上演过,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就是嫌弃萧家穷,自己享不了福。
  某日白婉儿睁开眼睛,越瞧跟前的男人越顺眼,于是果断手撕碰瓷老公的绿茶婊,白莲花,决定痛改前非,好好疼爱自己的男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男人成了大将军将她压在床上,“说,你为什么变了心。”他想了一万种让她悔青肠子报复她的主意,结果全都白想了。
  白婉儿:“相公冤枉啊~”心黑如我,从未变过。


第35章 摇清影一江一舟
  白玉京的偃家; 领着教坊,擅各种戏、歌、舞; 艺武相合; 架子花哨,有些本事; 在白玉京虽然算不上顶层,也算得上是一个名门。然而若叫熟识的人看见偃家家主偃回此时的神情,定会大吃一惊。
  他神情渴求至极; 烈火光照下,他目中盛满了希冀之色,伴着斑白的头发,显得可怜。更遑论,他用卑微的语气; 恳求着燕无恤将他当作传人。
  燕无恤见他疯魔至此; 嘴角微微一扬; 便是一个满含嘲弄的笑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绝不可能。”
  偃回挣扎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害你?你就不担心你身边人再遭殃?”
  燕无恤道:“叫偃家主替我操心了,我只影来去; 没有什么身边人。”
  “难道那小女娃娃便不算人?”
  “……”
  偃回笑道:“方才她就在厅堂内罢?燕大侠好狠的心,宁愿也赌上她的命; 也不肯遂我的愿。”
  “你究竟想说什么?”
  “燕大侠昔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情何在呢?你不是还为了她; 胆敢与朝廷反目,手刃六品廷尉沈丁,你当真以为将百人骑皆灭了口; 此事就全无人知晓了吗?”
  “……”
  “派我来找你的人,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燕无恤喉头微动,声音发紧:“什么消息?”
  “百人骑覆灭的事,朝廷已有定论了。说是新上任的幽州刺史白恒放了一队胡人铁骑进来,这才叫百人骑全军覆没。宅家已经下令,十日后将白恒押解回京处斩,燕大侠,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燕无恤浑身一震,面色蓦的苍白如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止水才是真正的通敌叛国之人,朝廷此刻却要斩白恒!
  孙止水从前镇守幽州,因朝中党派之争所需,开了一角边关,引狼入室,任胡人铁骑入关,置数万百姓生死于不顾。一年前,他游历到幽州,见到国之边境,国将不国,那孙止水饱受弹劾,却因为党派之争得力,一直岿然不动。这才一怒而起,生平第一次使用了湛卢剑意,将其以陌刀斩之。
  那之后,朝中更换了清流白恒为幽州刺史。这人出身虽不是很高,然而饱读诗书,腹内开阔,一心为民,修整边关,励行屯兵,声名远播。
  燕无恤重回梨花巷隐匿起来,从那之后直到苏缨为他落难,其间再未出手。
  如今,远在西陵的一起百人骑覆灭之案,罪名却远远安在了白恒的身上。没能制裁孙止水的国法,竟要制裁一届劳累为民清流,这是什么道理?
  “为何?”燕无恤怒极,一字一顿,问得目眦欲裂:“为何不冲我来?!”
  偃回笑道:“燕大侠本事滔天,谁敢冲你来?”他可以强调了大侠二字,此时听在耳里,却如同最大的嘲讽。
  任你身负绝技,任你本事滔天,任你以一敌万,任你枉称大侠。
  诛不了你的身,便诛了你的心。
  偃回此时也不由得佩服,背后那想出此计来的人的谋算本事。面对像燕无恤这样精明强悍的对手,竟然想得出来如此一步一步,慢慢诛心的连环计。
  果然,这个消息让一直刀枪不入的燕无恤陷入了悲愤交加的情绪之中,再不似方才那般刃敌无形之间那般谈笑自若,意态疏阔。
  他愤怒之下内力激荡,令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楼愈加风雨飘摇。
  偃回看准这脆弱之时,劝说道:“燕大侠,你何苦来哉?你本是江湖剑快意潇洒的人,那湛卢剑意于你而言,不过是负累。你只要传给我,我必终生奉你为师,将偃家都交由你来掌管。到时候你自可来去自如,无人再能拘束你。”
  火光照耀在燕无恤的脸上,他半张脸埋在阴霭里,半张脸耀在火光下,神情被烈焰衬得诡谲难辨。
  燕无恤忽然呵呵低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目光如电,仿佛适才的惊怒情绪从未出现过。
  他冷冷道:“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偃回眼见燕无恤软硬不吃,恼羞成怒之下,再度拔剑,朝他刺去。
  此刻,浓烟滚滚,火势蔓延到了二楼。二人的身影皆裹在浓烟之中,在夜色里忽隐忽现。
  大船承了许多人,眼见火势越来越大。才逃过一死的众人,有些心思活络的,已在联络岸上唤小船来救人,火海中局势未定,船上偃家无人做主,一时乱极。
  偃师师见老父吃亏,手持一根阴沉木棍,纵身跃上助阵。她开了个头,其余人也无坐着看戏的道理,一时宴间献艺的十数个女孩子,那日演跣足戏的戏班子,还有劲装的黑衣人,纷纷扑向火海。
  见此情景,即便知道燕无恤深浅,苏缨仍旧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一步,手指握住一边裙角,攥得掌心微湿。
  然而她挤到人群之前,依旧无法看清火海间的战况。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船旁传来一声落水的声响。
  她往下看,冷不丁水中猛然窜起来一人,将她拦腰抱住,又冲上了云间。苏缨大惊失色,定魂一看,才看清是燕无恤,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此时,月上中天,身后芳洲还在燃烧,燕无恤携着她朝下游一路而去,头也不回。
  月色极盛,天地之间都被白茫茫的霜华覆盖。
  穿过了一江繁花酒旗、无数的屋檐、浩浩荡荡的碧波、街道上逐月而奔的稚子顽童、码头边烂醉如泥的醉客、挂起白帆来来往往的商旅……燕无恤提气使着轻身功夫,丝毫不知道疲倦一样一直往前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沉重。
  他似乎也想找一个地方停留,然而他犹豫了多次,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最后,他将苏缨放在了碧波微澜间的一艘系在码头的简陋小舟上。
  此时,苏缨方能仔细打量燕无恤的神色——他身上被水湿透了,水滴沿着发丝一点一点流下来,面上还留着激战后还未消尽的戾气,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一点其他的情绪。
  苏缨关切的问:“你可伤着了?”
  燕无恤没有回答她,苏缨便也没有再问。
  她察觉燕无恤古怪得很,任他坐在甲板上一言不发,自己给自己寻点乐子。
  苏缨摸到拴住小舟的绳子,轻轻扯了开,小舟便颠颠簸簸,游入莫川之中。
  苏缨不会摇桨,也不会起帆,任着船身飘摇,在水波的簇拥下,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树叶一样,慢慢摇晃,载浮载沉。
  苏缨伸手拨着船边的水,看见前方已渐渐没有人声,星河万里,倒映在水中。不由得伸手轻轻拨弄船边的水,搅起一船清影。
  “好极了。”苏缨笑着对燕无恤道:“我从前就想要如此漂泊江湖,我就坐在船上,船飘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燕无恤神情逐渐松泛,转过头见她方才挽起袖子玩水,一副描画了潇湘云水的青色袍袖被濡湿了。她眼睛亮晶晶的,纯澈无暇,似倒影了漫天星影在内。
  燕无恤柔声问道:“你想到哪里?”
  苏缨歪头想了想,说:“我想去海外,蓬莱、瀛洲、方丈仙山。求访山上的仙人,求四粒长生药,两粒给我阿爹阿娘。”
  “还有两粒呢?”
  “还有两粒……”苏缨面上微微一红,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嗫喏道:“给我,还有……还有……我未来的夫婿。”
  如此天真烂漫之语,令燕无恤心境也温柔下来。侧头看她,只见她面颊泛红,愈显得侧颈肤色莹白,如一束清皓的月光,适才在风里走来,她发丝稍稍蓬乱,一缕青丝调皮的蔓在脖间。
  他忍不住问:“阿缨已经有了未来夫婿的人选?”
  一声亲昵阿缨,叫的苏缨难为情的垂下了头。
  苏缨低垂眼帘,没有回答他的话。
  燕无恤深深望着她,只觉此情此景,如梦似幻,眼前之人,如珍似宝,再难复得。心头微烫,似因方才激战情绪还未平复,又似被漫天星影所惑,情不自禁道:“阿缨,你知道吗?我从不惧怕与人为敌,可我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身在何方。”
  “他在暗,我在明。我珍视的东西,都会被这只冥冥之手操控夺去。”
  “那日我并非一时兴起轻薄于你。后来,也并非存意避开你。”
  “我是害怕,被他发现我心中有你。”


第36章 襟满袖春水缱绻
  燕无恤的一番剖白; 听到初时,苏缨侧头入神; 十分认真;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最后一句闯入耳中; 她心头空跳了几分,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待咂摸过味来; 眼睛随之睁大,里头盛满了诧异、惊疑、还有羞赧。
  他……他对我表明心意了。
  燕老二说他的心里有我。
  光是这个想法浅浅的,囫囵浮现在脑海,便叫人一阵阵的发懵。
  自从燕无恤那日暮色之下,马负陌刀; 单骑而来; 将沈丁打败。到后来鼓中意乱情迷; 再然后恰逢李揽洲之死,还有这些日子的冷淡,直至在白马驿、莫川之上、这一条小小的船上; 终于有了了结。
  此时此夜,天水一色; 身后远处芳洲火焰漫天; 水流的声音似乎要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
  苏缨的一颗心忽上忽下,飘飘坠坠,像被倒映了漫天星辰的波浪拍打漂浮。
  燕无恤说完了这句话; 便将目光移向了前方,月光清而浅,勾勒出他剑雕一样俊逸锋利的侧脸,此刻他的眼睛深如幽谭,面上的表情比星辰还要淡,丝毫不像一个方才才对女子表明了心迹的人。
  苏缨握着船舷的手忍不住收紧,掌中还留着戏水留下的湿意,掌中滑滑的,磕在硬硬的木边上,那木并不平整,倒刺磨着掌心些微的刺疼方让人有一些身在世间的实感。
  苏缨问他:“今夜你在白马驿,原本是想将那朵花送给我的么?”
  燕无恤点头承认了:“不错。”
  沉默片刻,又说:“我身上银子不够,只买的一朵,四处寻不见你,我担心你,怕再也见不到你。若要说我那时的心境,便是要集整个白马驿的荼蘼花给你,我也是想过的。”
  这日白天,他拿着那朵小小的花,穿街过巷。他的手粗苯,惯于使用陌刀这样沉重的兵器,不会拿一朵这样小小、娇嫩的花。越是小心翼翼,那花就越是委顿,于是他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等到终于找到苏缨时,她竟神采奕奕的挤在蛐蛐店里,气势汹汹拍着桌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毫无心事的少女。
  那朵花,便怎样也送不出去了。
  燕无恤目中含着柔情,伸手在她发顶重重的揉抚了一番,道:“你终究是心思浅,也好。”
  苏缨摇摇头,想把他的手甩开。此时燕无恤看她的神情,温柔又淡然,目光诚挚,语气平静,虽然说着恋慕于她的话,却叫她觉得莫名的失落。
  苏缨急道:“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说亲就亲了,说远着就远着,说想送花就送,不想送了捏在手里也不给我,这会儿,你说心里有我就又有了。哪有像你这样对女子表明心迹的,你……你活该一辈子都讨不着媳妇。”
  她说完,将脸撇到了一边去不看他。夜风凉凉的吹在面上,脸上被气得发烫。
  燕无恤不说话了。
  苏缨半晌都没有听到他分辨,心里的失落更重,连身体也侧到了半边去,摆出一副打定主意要和他斗气到底的姿态。
  燕无恤出了一阵神,叹道:“我知道,我这人在你看来是古怪的。”见苏缨几乎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连头发丝都想避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苏缨挣扎得更厉害了,直接偏去了船的另一边。
  燕无恤道:“我惹你生气,你就要远远躲开,实在也算不得好习惯。”
  苏缨眼眶发红的怒瞪了他一眼:“那能如何?我又打不过你。”
  燕无恤笑着再度揉上她的头发:“不要生气,若你实在意难平,待会儿船到东海,我带你看侠客聚会。”
  苏缨气鼓鼓道:“事到如今,我再也不信你半个字了,你还说心里有我,定也是骗我的。”
  燕无恤手臂一收,将她整个人抓小猫一样带到了怀里,苏缨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到他身上,耳边正是宽阔热烫的胸膛。燕无恤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
  他的手轻轻按着苏缨后脑,低声道:“天地为证,我实冤枉。唯有这一句话,你要相信我。”
  苏缨这次不挣扎了,原本夜风就吹得冷,他怀里温暖,手臂热烫,苏缨安静乖巧的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感受其下鲜活有力的声音。燕无恤的气息兜头兜脑,将她笼罩在其中,她眼眸微阖,温暖舒适之下,生出了几分困倦来。
  便在他肩膀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眯着眼睛。
  听着无穷无尽的水声。
  数着直欲落到船上的星星。
  看着莫川之侧,数不尽的草木、山岭、村落。
  川水弯弯曲曲,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样。
  正事迷蒙欲睡之时,耳边他说:“你知道湛卢剑意了吧?”
  苏缨点点头,嘟哝道:“李揽洲都说了。”语气黏黏糊糊,睡意浓重。
  “我十岁之前,只想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以后为国效力。”
  “直到青阳子那个老匹夫不分青红皂白,传了我绝技,改了我一生的志向。”
  “我不想叫他师父,他自从传了我,一日也没教授过我功夫。全靠我自己摸索,方将剑意慢慢化为己用,就连陌刀都是野路子,上不得大雅之堂。”
  “ 我杀孙之水之前,一直隐姓埋名,从未出过头。杀孙止水之事、从游历、到起意、到刺杀,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做的很隐秘,很小心,并没有用青阳子那老匹夫名声大噪的绝云负青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中的人竟然很快就知道是青阳子的传人所为。”
  “现在天下已皆知我之名,我已处绝境,无可去之地,无可为之事,不可有惦念之人。”
  温柔的声音就拂在头顶上,苏缨过耳听着,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分明极想清醒,睡意就是排山倒海而来,轻而易举将她击溃。
  燕无恤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睡穴之上,下巴顶着她柔软的青丝。
  船板上,两人依偎,青衣青丝,铺了满船。
  燕无恤的声音轻柔得像是隔着雾霭,响在梦中:“阿缨,事至如今,若要问我后不后悔,我自然后悔。可若再来一道,我恐怕也会杀孙止水。”
  “青阳子那老匹夫,一生毫无可取之处,然而他的勇气,却令我敬服。”
  “我活的小心翼翼,从不做没有胜算的事情,揽洲说我不及他,这话我也认。”
  他低下头,将一个轻轻的吻印在了苏缨的发间。
  知她虽困顿,必也还听得见。
  “阿缨,湛卢剑意还在这个世间一天,就有它的道理。只要有人还忌惮它、它就有存在的价值。你且记我一句话,湛卢如眼,必清明湛湛,需常合少开。让人心中有它,比看见它更重要。”
  “你聪颖灵秀,心思纯正,我再放心不过。”
  说着,他将一只手,缓缓贴在了苏缨的后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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