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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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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出来。”赵合见长安已然知道了孟槐序的身份,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长安眉头一皱,问:“他威胁你什么?”
  赵合道:“不许我跟外人透露他的情况。”他到底没敢将孟槐序让他往宫中带戒指的事说出来。
  长安徘徊两步,道:“如此说来,此人对我们终究是一大威胁。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闭嘴?”
  赵合挫败道:“别提了,去年我曾派人刺杀他,不知被哪个多管闲事的混蛋插了一手,让他给跑了。如今他有我爹派的高手贴身保护,想动他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
  长安心道:嗯,的确是个多管闲事的混蛋!
  “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的难处我知道了,赵公子,为免旁人疑心,你赶紧回前头去吧。”长安道。
  打发了赵合,长安在原地思虑一阵,转到前头茅舍旁往河边一看,见慕容泓被慕容珵美等人簇拥着在那儿写诗还不知作画,目之所及不见钟羡身影。
  “咦?钟羡那家伙上哪儿去了?莫非去爬山了?”长安低声自语道。
  “在下还真想去爬山,安公公愿同行吗?”
  长安汗毛一竖,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钟羡讪笑着打招呼:“文和,真巧啊!”
  ……
  茅房离兰汀有一段距离,嘉容胆子小,一直憋着不敢一个人去上茅房。后来实在憋不住了,便与同来粹园的御前奉茶打了招呼,一个人去后头山脚下的茅房解手。
  一路无事,在茅房也未遇着什么人,嘉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暗笑自己草木皆兵,这宫里哪儿就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步步杀机了?
  出了茅房,她直往兰汀那边走去,刚走到半道,忽然有个纸团滚到她前面的路上。
  她惊了一跳,四顾,周围绿树成荫视线阻绝,不见人影。
  她犹豫着上前捡起那只纸团,展开,纸团里包着一枚银杏仁大小的褐色丸子,纸上还有字。
  嘉容一看到那字眼睛就瞪大了,那笔迹她认得,不但认得,还很熟悉,那是……她姐姐的笔迹!
  她急忙拿开丸子仔细看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赢烨病重,你若想见他最后一面,将此丸放入慕容泓的茶水中,我带你逃离此地。”
  赢烨病重,赢烨……病重?嘉容将这四个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然而一反应过来便六神无主了。
  谁说这话她都可能不相信,可若是她姐姐说的,她不能不信。因为她知道她姐姐喜欢赢烨,若非事实,断不会说这样的话来诅咒赢烨。
  难道赢烨过了这么久都没能想办法接她回去,是因为他病了吗?
  最后一面……目光触及这四个字她心都快缩成一团了。
  不,她不相信!便是她姐姐说的她也不相信!赢烨身体一直那么好,怎么可能得重病呢?怎么可能只能再见最后一面了呢?
  她焦急地环顾四周,想把她姐姐找出来问个清楚。可林木寂寂,根本就没有一丝足以让她捕捉到的动静,她又不敢高声喊。担心又无助之下,她就这么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第198章 又一次下毒
  长安和钟羡避着横斜的枝杈走在上山的石阶上。
  长安不时侧过脸看一眼身旁的钟羡,见他眉目舒朗神采奕奕,心中好不纳闷。自两人认识以来,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这般心无挂碍舒绅缓带的模样。
  几眼之后,钟羡也侧脸看来,问她:“怎么了?”
  长安直言道:“你如今,好似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钟羡低眉一笑,道:“不过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一直以来,让他如鲠在喉难以释怀的无非就那几件事。一是慕容宪的仇,以前他太执着于为他报仇的决心,却忘了自己根本不具备这个实力。有这个立场和能力对慕容宪下手的人,能是易与之辈么?自己没有实力,凭什么给慕容宪报仇,难道靠他父亲的权势?
  可他父亲如今越来越大的权势本就是让他难以释怀的事情之一。同样的,若事态的发展真如他最不想看到的那样,他能怎么做?以血脉亲情去挟制父亲吗?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入朝为官,以实际行动向众人、也向父亲表明自己的立场。相信到那时,需要作出妥协的绝不会是他一个人。恰好今年恢复科举,他有这个机会。
  再来……便是他对长安的感情了。在中毒事件发生之后,他曾彷徨迷惑了很久,直到最近两个月能真正静下心来读书了,他才能静下心来重新评断这件事。其实自从他与长安相识以来,除了中毒那次他被药物迷了神智对她做出了那种事外,他自问平时对她纵有异乎寻常的关心与牵挂,却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所谓感情,既然由心而生由心主导,自然是心里想让它单纯便单纯,想让它龌龊便龌龊。他自问并非那龌龊之人,何妨光明磊落呢?
  既然这份感情令他迷惑,却已然产生并且无法彻底忘却,那为何不将它转化为另一种更明确的、更容易让他接受的感情呢?比如说,他确定这不是朋友之情,那就当做他从未体验过的手足之情如何?他比长安年长几岁,若是将长安当成他义结金兰的幼弟,兄长牵挂关心幼弟,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当。
  当然,这些他自己内心的转变,他自己明白就好,不足与外人道。
  “想通了一些事情?喂,文和,我观你今天一副六根清净超然世外的模样,该不会要去出家吧?”长安道。
  钟羡失笑,抬手拨开一根差点刮到长安脸的树枝,道:“是啊,红尘多纷扰,遁入空门一了百了,多好。你说我去哪座寺庙剃度好呢?”
  “等一下!我觉着你还可以在红尘里再多坚持几个月。待我筹到银子新建一座寺庙,你就做那庙里的住持。有你这样的俊美无俦的住持,咱的寺庙定然香客滚滚财源广进。到时候,去他的御前听差吧,我也当和尚去了!”长安摩拳擦掌道。
  钟羡乐不可支,问:“这话你敢当着陛下说么?”
  长安塌着双肩垂头丧气道:“不敢。”钟羡正想取笑她,她却又补充道:“我怕他也死皮赖脸跟着去,那可是要人命的活菩萨,比庙里的泥塑金身难伺候多了。”
  钟羡笑过之后,看着长安道:“或许我这样说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内侍陪在他身边。”
  “因为我能逗他一笑?”长安问。
  钟羡点头,道:“陛下幼时身子不是很好,故而先帝为了他能长命,一向都是把他当富贵闲人来养的。一个自小与世无争超然物外的人,一朝痛失至亲不说,还被强行拱上世间最危机四伏最任重道远的那个位置,设身处地,我都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大约是靠仇恨支撑着吧。长安心中默道。
  “陛下对先帝十分爱戴和尊敬,即便是为了先帝留给他的这座江山,他也一定会撑下去的。对了文和,”长安不想与他继续谈论慕容泓的话题,从袖中取出孟槐序的画像道“此人我已经打听到他的身份了,他是丞相赵枢的幕僚,孟槐序。”
  钟羡微微蹙眉,道:“丞相的人?虽然丞相与我爹一向政见不合,但他手下的人这般公然对我下手,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长安摇头道:“他是丞相的幕僚,却未必真是丞相的人。我怀疑,他很可能是赢烨那边的人。”
  “赢烨的人?何以见得?”钟羡问。
  长安道:“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种直觉。文和,此事我认为你可以与你父亲说一说,若能设法证明这个孟槐序真的是赢烨那边的人,岂非是个扳倒丞相的好机会?”
  钟羡知道若这怀疑只是一种直觉,他父亲怕是不会相信的,不过他手底下也有人,可以自行去调查。于是便点头道:“好。”
  “还有一事我想拜托你。”长安觑着他神情,补充“别紧张,举手之劳而已,我保证。”
  钟羡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何时紧张了?”
  “我怕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长安讪笑道。
  钟羡知道她指的是上次帮越龙办户籍之事,遂道:“不会。什么事你说吧。”
  长安道:“是这样,年前甘露殿死了个御前听差,骨灰一直存放在莲溪寺里。今日那御前听差的二哥来了,晨间我带他去领了骨灰,顺便给了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他回去好生活。但他这个二哥不识字,连银子都没见过,我恐他被人骗,所以想拜托你派个可靠的下人带他去钱庄取些银子,再找个客栈让他歇两晚,帮着他采买齐全回乡所需之物后,送他出城。”
  钟羡问:“他现在人在何处?”
  长安道:“我让他在莲溪寺的客舍中等着。”
  “待会儿下山后我便派人去办此事。”钟羡道。
  “那就拜托啦。”长安笑眯眯地拱手作谢。
  话说嘉容看了那纸条,蹲在路边哭了一会儿后,恰有踏春的公子经过,见她蹲在路旁哭,便上去相询。
  嘉容本就貌美,这么一哭梨花带雨的,是个男人看了都得骨酥筋软。
  自见识了赵合之后,嘉容对这些外表道貌岸然实则包藏祸心的官宦子弟十分戒备,见他们过来,站起身慌慌张张地跑了。
  快要到茅舍那边时,她忽然想起姐姐的纸条不能被人发现,若是被人发现,就会推断出她姐姐已经混入了宫中,必须把这纸条扔掉才好。她手里握着那团纸,张惶四顾,不知扔哪儿才好。目光一斜看到旁边泥砖砌成的茅舍墙壁坑坑洼洼的,耳边传来人语声,她心里一慌,抬手就把纸团塞进了墙上的一个孔洞之中。
  回到竹亭,同为御前奉茶的晴岚抱怨道:“嘉容,上个茅房怎么去那么久?这儿都快忙死了。”
  “抱歉。有什么需要做的吗?我现在就做。”嘉容手里捏着那颗药丸,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汗。
  “陛下那边要茶呢,我这儿还忙着装点心,你看着炉上水开没有?水开了赶紧把茶泡了。”晴岚一边忙碌一边道。
  “哦。”嘉容听话地走到炉子旁边看着水壶,心中却如江河倒悬般翻腾不休。
  又是让她往慕容泓的茶壶中下药,不同只在于,她很确定这次并非有人设计陷害她,姐姐的字,她不会认错。
  她悄悄侧过脸看了眼在河堤柳树下围成一圈的人,心里清楚,如果她在茶壶里下了药,毒死的将不会是慕容泓一个人,而是……而是很多人。
  可是姐姐说赢烨病了,会不会是因为她病的呢?赢烨脾气急,想打不能打,想救她又无处着手,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确可能积郁成疾。该怎么办?她好担心。
  姐姐说给慕容泓下了药她就会带她离开这里。这里是粹园,守卫不如宫里那般森严,而姐姐又是会武的,说不定真的可以趁乱带她逃离这里。
  对,姐姐那么聪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一定能带她逃离这里的。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去见赢烨,她要回到赢烨身边!她再不要与他分开了!
  如果她不在茶壶中下药,以后死的也许就会是赢烨那边的人,她、她也该为赢烨做一点事。慕容泓说过的,他与赢烨不死不休。他是赢烨的敌人,也就是她的敌人,对敌人,她不应该心软,更不应该手软的。
  为了赢烨,就算做了杀人凶手,就算以后夜夜被噩梦惊醒,就算最后会恶有恶报,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心甘情愿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壶中水开之后,她一脸麻木地将药丸与茶叶一起泡进了茶壶之中,连半分犹豫和停顿都不曾有。
  泡好了茶,她用托盘端着茶壶出了竹亭向河边走去。
  她不停地叮嘱自己不要多想,不要紧张,只需想着过了今日便能离开这里,回到赢烨的身边就好。
  她原本做得很好的,可当她离河边越来越近,传进她耳中的说话声与笑声越来越清晰之后,她端着托盘的手忽然就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她拼命地想控制住自己,因为如果这样走过去的话,绝对会被人发现异常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那种仿佛自灵魂深处生出的恐惧和犹豫像毒液一般侵蚀着她的意志,让她原本就是强装出来的狠毒与起手无悔瞬间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前行了,她必须停下来调节一下情绪。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此时,她忽然踩到草地上的一处低洼,脚踝一扭,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扑倒在地,手中的托盘自然也飞了出去。
  顾不得脚踝处钻心的疼痛,嘉容抬起脸来看着不远处侧翻在草地上的茶壶,那壶口正汩汩地向下倾泻着茶水。她看着那仿佛怎么也流不尽的茶水,就像看着横亘在她和赢烨之间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与思念的岁月一般。想起又因为自己的笨拙和无能错过了逃离此地回到赢烨身边的机会,她撇着嘴角,忽然就崩溃地大哭起来。
  正在河边作诗的人群被惊动,纷纷扭头向这边看来。见一名侍女趴在草地上哭,都以为她不过是在上茶时摔了茶壶,担心被责罚而已。
  慕容泓眸中闪过一丝疑光。
  不用他吩咐,郭晴林走过来捡起托盘和茶壶,打开壶盖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唤来两个小太监,看着嘉容吩咐两人道:“把她送回长乐宫去。”


第199章 摊牌
  长安和钟羡从山上下来,去竹亭讨茶喝的时候不见嘉容,问晴岚,晴岚也不明就里,只道嘉容上茶时摔了一跤,被送回长乐宫去了。
  长安知道嘉容那傻白甜哪天不办砸一两件事都不叫正常的一天,是以也没放心上。
  踏春结束后,长安跟着慕容泓郭晴林等人回了长乐宫,又寻隙去了趟太医院。
  太医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闲,许晋一个人在值班。
  “许大夫。”长安跨进太医院大堂。
  许晋正在看书,见长安来了,便将书放到一旁,起身招呼长安。
  长安自说自话地拖了张凳子到他的桌子旁边,坐下,扫了眼他手边的书,赫然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诸病起源论》。封面上除了书名之外还有个“四”字,大约是第四册 了。 
  “安公公突然造访,可是有哪里不适?”许晋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身为大夫,身上的书卷气却比文人更重。
  “没什么事。就是今早去了趟莲溪寺,发现寺里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尼好像脑子不太好,不是咬人就是自虐,觉得挺可怜的。许大夫,像这种病,这什么《诸病起源论》里有论述吗?”长安开门便见山,就想看许晋猝不及防下的反应。
  他的反应无懈可击,只道:“就目前我所看完的三册里面,并无关于这方面的论述。”
  可惜,回答得太快了,几乎不假思索。这样的回答放在性子急的人身上很正常,但放在许晋身上,不正常。
  长安心中有了点底,表情便淡然起来,于是又扯东扯西地与他聊了点别的话题。许晋的表现愈发自然,但既然心中已有戒备,这份戒备便很难不表现在谈话之中。
  聊着聊着,长安忽然又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许大夫,能冒昧问一下你的表字吗?”
  许晋看着她,眼神中带了点清冷疏离的味道:“安公公好似对许某的私事愈来愈感兴趣了。”
  长安笑道:“许大夫别误会,绝没有的事。不过今天杂家跟着陛下去粹园踏春,见他们都有表字,也想附庸附庸风雅,给自己取个表字。听说这个表字要与自己的名字有点关系,在这宫里杂家也没有旁人可以讨教,想来想去,这不就来找了许大夫你么?若你觉着冒昧,就当杂家什么都没说。”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悠悠叹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想来还真有这回事啊。只不过这与杂家倾盖如故的居然是个疯子,啧啧啧,杂家这都什么命啊!”
  许晋眼神中已然混杂了一丝隐忍,但还是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准备送她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长安忽转身道:“诶?许大夫,要不你说我表字叫秋君如何?”
  许晋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冷不防被砍出一道缺口,他看着长安的眼神几乎都凝固了。
  秋君,秋君。如今这世上,会这样叫他的,上天入地也唯有那一人而已。原来长安并非是在诈他,她是确确实实地见过了那个人,并且与她有过交流。
  只是,她是如何能让她说出“秋君”这两个字的?就净莲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再者纵然净莲真的说了秋君,长安又为何会联想到他身上呢?
  长安越想越得意的模样,也不管许晋已经僵在了门口,兀自道:“对,秋君。我听闻有些人家喜欢根据孩子出生的月份给孩子取小名,出生在冬天的就叫冬郎,出生在秋天的,就叫秋君,恰好我生日也在秋天。诶?许大夫,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生辰,似乎也在秋天?”
  许晋看着笑眯了眼跟狐狸一般的长安,冷静道:“安公公,借一步说话。”
  长安毫无异议地跟着他来到太医院以北空无一人的药王庙前,许晋一回身,发现长安离他五丈远。
  “安公公这是何意?”他站住身子,问。
  “虽然许大夫说过医者仁心,只会救人不会杀人,不过这句话杂家是不敢苟同的。外头民间的大夫且不去说,这宫里头的御医,谁的手上能没几条人命啊,手上没人命的,早都被赶出太医院去了。就比如说许大夫这般冰清玉洁云中白鹤一般的人物,看着,就不像个真正的御医。”长安垂着手站在原地,说得云淡风轻,手中,却紧握着慕容泓给她的那把小刀。
  她始终坚信人都有两面,正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又何况是人呢?之所以还是冒险跟着许晋来到这无人之处,也不过是为了与许晋打开天窗说亮话而已。毕竟在人多眼杂之处,她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许晋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之前不说,或许是她目前对他来说没有价值,他没必要说。又或许他不愿多惹麻烦,所以他不愿说。但从今往后,对于她的秘密,他必须守口如瓶。
  “我不知道安公公此言何意?”许晋一派坦然,目中并无半点杀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这人吧,联想能力丰富了一点。今日去莲溪寺,那名叫净莲的女尼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就认定我是她的秋君哥哥,让我带她回家。我想起许大夫你手腕上与我差不多的位置似乎也有块紫色的瘢痕。再加上知道净莲原是前朝的嫔妃,我这脑子里想的就未免多了点。”长安笑了笑,慢慢地挪了下位置,让自己背对院子死角,将所有能进人的方向都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许晋看着她的动作,就知道她起了警觉。一个女人聪明到她这种地步,能在宫中假扮太监并混得风生水起也就可以理解了。
  “安公公,你的聪明似乎用错了地方,我与你非亲非故无冤无仇,生活中亦甚少有交集,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益或立场上的冲突。如果说是因为我知道你一些秘密,然而我并未向外泄露半分,你实不该这般来探我的底。”许晋微微垂下眼睑,神情中带上了一丝惋惜。
  “许大夫此言差矣,我并非来探你的底,而是来报你的恩的。”长安道。
  “报恩?”许晋抬起脸来,眉头微蹙。
  “是啊,正如你所说,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却甘冒包庇之罪为我保守那样大一个秘密,难道于我而言,这不算一种恩德吗?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许晋,只要你真的是秋君,我想,我就有报恩的机会了。”长安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愈发冷冽起来,却没说话。
  “远的不说,就说这两年,这盛京几经易主局势动荡,不管是百姓还是宫人,都在覆巢之下自顾不暇。在此危局之中,以你的能力,去莲溪寺带走一名前朝的疯妃,应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这御药房里有别处找不到的灵丹妙药,还是因为皇宫书阁里有你需要的医药典籍,致使你认为留在此地对你与她更好?我认为都不是。我与那净莲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因她将我误认作秋君之故,让我知道她与秋君在一起才是对她的病情最有好处的。但显而易见,现在的你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推断出一种可能:不是你不想带她走,而是有人阻止了你带她走。并且,以净莲作为人质,让你替他办事?对不对?这个人是郭晴林吗?”长安单刀直入。
  许晋看着长安,依然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模样,道:“守住这个秘密,你我两清。别再关注莲溪寺的任何事情,除非你想同归于尽。”
  长安歪头:“那郭晴林呢?若是哪天我动到他,算不算破坏你我之间的这个约定呢?”
  “劝你惜命。”许晋别过脸道。
  长安挑眉,嬉皮笑脸地走过来,道:“好了许大夫,咱们别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了。最近杂家有点食欲不振,你给我配点药呗。”
  许晋与她一同向前头走去,趁她不备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眼药王庙左侧的树林,林木森森,方才还对准这边的箭弩因为没收到他动手的指示,此刻已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长安贴着许晋的身侧走,那种如猎物被猎人盯住般的心悸感终于渐渐消退,她无声地松了口气。
  危险固然是危险了些,但就算是为了从今往后可以和身边这位高贵冷艳的许大夫一起愉快地玩耍,这个险还是很值得一冒的。
  许晋知道自己这样做也是在冒险。但,无可否认,即便不为他自己,他也想为净莲留一条退路。
  与此同时,钟羡的贴身随从竹喧乘车来到莲溪寺前,言明是来接客舍中的王进宝的。
  里头管事的女尼得了门人的通报,转身去了后院的一间禅房。不多时,她从禅房出来,手中捧了一壶茶,往客舍而去。
  客舍里,王进宝长途跋涉而来,本就疲累不堪,如今拿到了王二宝的骨灰,又痛哭了一场,此刻正在榻上昏昏睡着。
  女尼敲门无人应声,便自行进了房。见王进宝合衣睡在榻上,她神色微动,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蹑手蹑脚地来到榻前,伸手扯过床榻里侧的被子,忽然就捂在了王进宝的头上。
  王进宝被惊醒,顿时挣扎起来。谁知这女尼力气大得出奇,凭王进宝怎么挣扎,她就是死死捂住王进宝的头脸不松手。
  这场惨烈的谋杀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躺在床上的人便彻底不动了。
  女尼在王进宝身上搜寻一番,得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又拿上王进宝的行李和骨灰坛子,一并交给候在门外的一名瘦瘦的衣衫褴褛的男子,道:“去吧。”
  男子领命,挎上包袱抱着骨灰坛子往寺门走去。
  寺门外,竹喧已经等了一会儿,见有捧着骨灰坛子的男子出来,便迎上去问:“请问可是王进宝王公子?”
  那男子讷讷道:“我是,你是何人?”
  “我家主人受宫里的安公公所托,派我来带你去办事顺便送你出城的。王公子,请上车吧。”竹喧道。
  “哦,那谢、谢谢了。”那男子一副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模样,上车时都不知道弯腰,头还在马车门上碰了一下。
  竹喧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心思:为了安公公,少爷可真是什么闲事都愿意管。
  今天该长寿在甘露殿值夜,夜里,长安独自在房中徘徊。
  郭晴林约她去滴翠阁,会有什么目的?她并不认为他是单纯看上了她的色,就如当初他看上长禄一般,毕竟,若是单纯看上她的色,为何当初不下手,非到现在才下手呢?
  那他此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长安手中摩挲着那块乌木令牌,坐在床沿上沉思。
  说实话她并不担心郭晴林会伤及她的性命。就目前来看,郭晴林与慕容泓之间已经形成某种并不交心却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这种情况下,郭晴林不大可能因为她来打破这种平衡。毕竟若是真正杠上的话,一个太监总管,能力再大,能大得过皇帝么?即便这个皇帝还未亲政,那也不是一个重量级上的。
  她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她女人的身份。如果郭晴林那个变态真的只是想和她玩玩某种变态游戏,衣服一剥,她还能怎么遮掩?这是她最大的死穴,她好不容易搞定了许晋,千万不能再来一个郭晴林了。
  可若是不去,一来会失去深入了解郭晴林的机会,二来,郭晴林只怕也会思考她为何不去的原因。这是一场豪赌,而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比对手聪明。
  她有些无力地往床上一倒。
  去是肯定要去的,问题不过是去了之后如何才能自保。
  小刀?得了吧,那陈佟一只手就能将她制服。用毒?如果她没记错,刘汾曾说过郭晴林的师父罗泰把一身用毒的本事都教给了郭晴林,真要用毒,谁先中招还不一定呢。
  长安烦恼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却灵光一现。
  对啊,怎么把她给忘了?
  她一骨碌坐起身来,仔细筹谋一番,觉得可行,当即精神抖擞地整理一下衣冠,准备去长信宫赴约。
  “长安。”
  堪堪走到紫宸门,身后忽传来一声唤,她转身一看,却是褚翔。
  “陛下叫你去甘露殿。”褚翔道。
  长安:“……”时间要不要掐得这么寸!
  来到甘露殿内殿,长安一抬眼,发现慕容泓正斜倚在软榻上看书,衣若流云发如锦,面若芙蓉神如月,真真是一派春山横卧繁花遍野的美景。
  “陛下,您找奴才?”长安行了礼,凑上前道。
  慕容泓眉眼不抬,口中淡淡道:“都出去吧。”
  原本在殿中的长寿等人都退了出去。
  慕容泓这才坐起身,将书往榻上一放,从枕边抽出戒尺,觑着长安道:“把手伸出来。”
  长安懵了,抗议道:“陛下,这无缘无故的,您也不能兴之所至就打奴才啊!这体罚还上瘾不成?”
  “你自己犯了什么错你自己不知?”慕容泓问。
  长安刚想说话,慕容泓补充:“推诿抵赖加十下。”
  长安赶紧将到口的话吞下去,跪在慕容泓腿边委屈道:“若您是指在粹园里与郑道晗刘瞻发生争执一事,奴才这不是见您有意捧新贵,顺便就给您创造个机会让您给世家子弟来个下马威么?”
  “只为了让朕有机会给世家子弟下马威?”慕容泓盯着她。
  给世家子弟下马威自然只是一方面,长安此举,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自己立威?
  长安收起委屈的表情,轻轻牵住慕容泓的袖子腆着脸道:“既然陛下一早就洞察了奴才的小心思,当时却未将奴才与那两人一并处罚,不就代表您是默认奴才这种做法的么?怎么还给奴才来一出秋后算账呀?”
  慕容泓作势用戒尺去打她牵着他袖子的手,长安赶紧放开。
  “人前默认,不代表朕心里就赞成你这种做法。自作主张暗藏私心,若不罚你,以后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来。把手伸出来!”慕容泓毫无商量余地道。
  长安闭上嘴伸出一只手。
  她近来瘦了,那手便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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