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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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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陛下,千万别轻举妄动,这儿端着药呢。”慕容泓刚抬起手,长安便紧张兮兮地叫道。
慕容泓微微一笑,伸手至颊边捋了下头发,道:“一碗药凉了这么久还没好,是想熏死朕么?”
擦!要不是你个龟毛男稍微热一点都受不了,我至于晾这么久么?好像谁愿意闻这苦苦的药味儿似的。
长安一边腹诽一边舀起一汤匙药汁,道:“要速凉还不简单?看奴才的十二级台风!”说着鼓起腮帮子,对着汤匙“呼——”地猛吹一口气。
便如海面真的遇着了台风一般,汤匙里近八成的药汁化作一股巨浪卷出堤岸,溅在了慕容泓一个时辰前刚刚换过的锦褥上。
长安注视着那片污渍:“……”
慕容泓见这奴才朝他讪笑,表情愈发好整以暇起来,道:“继续啊,都吹完了朕就不用喝了。”
长安忙正正神色,道:“奴才有罪,待您喝完了药,奴才马上叫人来替您更换褥子。”她重新舀起一匙汤药,仔细吹凉了,递到慕容泓唇边,曼声道:“陛下,来,抽丝了。”
慕容泓瞪她。
长安无辜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可是御医说的,不是奴才说的。”
“朕这丝多得像个蚕茧子了这句话总不是御医说的吧?”慕容泓道。
“哪个奴才这般有才?合该找出来好生奖赏一番才是。”长安一本正经道。
慕容泓盯着她,长安胳膊都举酸了也不见他张嘴,只得抬起眸子迎上他的目光。
她原本大概是想做个可怜相来央他张嘴喝药,奈何双眸精光太盛灼灼似贼,再装模作样,落在慕容泓眼中也是一脸坏相。
偏她还不自知,脸上颇有些“奴才都这般可怜了您还不张嘴真是铁石心肠”的惆怅。
两人僵持片刻,慕容泓终是绷不住笑了起来,张嘴喝下了那匙药。
慕容泓的笑鲜少不含深意,而当他如刚才那般不含丝毫深意地笑时,便会显出几分少年独有的纯粹和美好来。
长安目光扫过他那双因荡漾着笑意而格外明亮美丽的眼,心中暗思:什么时候能看透了他这双最具迷惑性的眼,她大约才算真正掌握了保命的手段。
慕容泓刚喝完了药,外头来报,说是赵椿来了。
赵椿是替赵合来探望慕容泓的。当然了,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表面说辞,至于真正的目的么……国子学不是放假了么,赵椿若是不能进宫,那正如火如荼的书信恋爱又该怎样继续呢?
故而赵椿探望过慕容泓后,长安送他出去。在长乐宫外赵椿将银票和信件塞给长安,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赵合已经给我祖父送了女人了。”
长安眼睛一亮,八卦之心摁都摁不住,道:“他居然真有能耐办成这事?快说说细节。”
赵椿道:“前一阵子祖父不知为何事烦恼,茶饭不思。这赵合便趁机弄了一个厨娘进府,是我老家那边的人,三十出头白净丰腴,人很和气,逢人便笑的那种。最关键的是,这厨娘擅长做我老家那边的家乡菜,我吃过几回,做得那真是好吃。自她入府后我祖父几乎日日只吃她做的菜。有一天夜里送去书房的宵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听说我祖父招了这个厨娘去问,结果从第二天开始,夜夜都由这个厨娘亲自去给我祖父送宵夜了,书房里一进去至少一个时辰才出来。府里人看在眼里,都是心照不宣,只不敢声张罢了。”
啧啧啧,一进去至少一个时辰才出来,赵丞相宝刀不老啊!长安贼兮兮地暗想。不过赵合这个人选得实在有水平,如赵枢这把年纪和阅历的人,一般十六七岁不懂风情的小姑娘未必能入他的眼。三十出头白净丰腴的少妇,恰好又是老乡,工作之余聊聊家乡情尝尝家乡菜睡睡家乡女,日子简直不能更惬意。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赵合此事还真是办得漂亮。那府里大爷和大小姐对此事就没干涉?”长安问。
赵椿道:“没有。”
“很好,那这样。”长安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如今赵枢和嘉言的信越写越长,每次银票都至少有三百两往上的数额。
她将银票递给赵椿,道:“如今国子学放假了,你有的是时间,先替我去打听一下外头都有哪几个花圃是专门为宫里供花的。然后找个可靠之人,去南市里的红楼茶馆找到一个名叫越龙的人,就是上次荷风宴与李展同来的那位公子。设法把他弄进其中一个花圃去。记住,你千万不要亲自露面去见越龙,一切都要做到自然而然不露痕迹,若有困难,可借着替赵合送信之机来告诉我。”
赵椿答应。
长安回到甘露殿前时,远远看到甘露殿东侧有人往后院那边去了,看那身影,倒是很像郭晴林。
她脚步顿了顿,瞧着左右无人注意,便也装着要如厕,往后院走去。
长禄在东寓所歇了几天,因着擦了长安给的药,脸上大部分伤痕都好得差不多了,唯余几处破了口的还结着痂。
他有心将剩下的药膏给萍儿送去,又怕被殷德那老狗发现,萍儿又得遭一顿毒打。故而这两日一直郁郁寡欢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好在慕容泓病卧在床,刘汾又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御前有长安兜着,倒也没人来寻他的错处。
他灰心丧气地走出净房,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声:“禄公公。”
他抬头一瞧,却是郭晴林摇着扇子微笑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郭、郭公公?”长禄下意识地左右看看,确定这是甘露殿的后院,不知为何会在这里遇见郭晴林。
郭晴林好心地为他解惑:“杂家奉太后之命给陛下送十全大补汤过来,出来后觉着内急,便来了后院,却不想恰好遇见了禄公公。禄公公这脸……是怎么了?”
长禄低了头,让到一旁道:“奴才没事,多谢郭公公垂问。”
郭晴林见他不说,也不追问,只道:“若禄公公愿意,不如在此稍等杂家片刻,咱们待会儿再好生聊聊。”说罢,也不等他表态,径自入净房去了。
长禄回身看看掩上的门扉,咬了咬唇,抬脚想走。想起那日被殷德揪着头发甩巴掌的萍儿,抬起的脚却又慢慢放了下来。
他心神不宁地在房前徘徊几步,想起长安的忠告,他告诉自己应该尽快离开,与郭晴林保持距离。可一转眼脑海中便浮现出萍儿那张哭泣的绝望的脸,那张脸与他那被两袋黍子换走的面目模糊的亲姐姐的脸逐渐重合在一起,叫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放弃。
郭晴林故意在净房中磨蹭了一会儿,开门时发现长禄还在,心下明白这小太监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禄公公既然愿意等杂家,想必也愿意对杂家实言相告了吧?”两人来到离净房不远的一个树木与墙壁夹起来的隐蔽角落里,郭晴林不紧不慢道。
长禄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得势太监,强抑着心中的紧张,道:“郭公公,如果奴才想求您帮个忙,要、要多少银子您才能答应?”
“银子?”郭晴林失笑,“杂家是长信宫总领太监,司宫台内侍监,官居从三品,你自己说,你有多少银子能差使得动杂家?”
长禄哑口无言,面色微微发白。
郭晴林目光下移,看着他唇角那粒伤痂,探手过去。
长禄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背却撞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郭晴林顺势挑起他的下颌,看进他清澈而慌乱的眼,温和道:“其实想让杂家帮忙,又何须银子呢?禄公公也不是第一天在宫里当差了,难道就不曾听说过关于杂家的一些传闻?”
“奴才、奴才……”长禄纵然心中有所准备,但见他这么快就上手,还是慌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心中只想推开了他逃走,又恐得罪了他后,自己与萍儿在宫中的处境更为堪忧。
“嘘——”郭晴林伸出一指竖在他唇前,声音转为低柔:“别在杂家面前自称奴才。虽然你我地位有高低,但从本质而言,都是奴才。这个身份没那么光鲜尊荣,是以,不必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嗯?”
长禄眨巴着眼睛,没说话。只因他若一说话,唇瓣势必要在郭晴林的手指上来回蹭动,他觉着有些难堪。
郭晴林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抵在他唇上的手指顺势一横,指尖一点点抚过他柔软红润的唇瓣,心情甚好道:“说说看呢,到底想求杂家帮什么忙?”
长禄窘迫到极处,干脆心一横,想:反正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退缩的?于是他道:“广膳房的宫女萍儿是我干姐姐,她被逼着做了膳正殷德的对食。我想求郭公公帮我救她于水火之中。”
“仅是这样么?”郭晴林的指尖一路滑到他唇角,指甲微微一勾,将他唇角的那粒伤疤给抠了下来。
长禄吃痛地一皱眉。
“小事一桩,杂家还能为你做得更多。只不过,你也得先给杂家尝一点甜头才行。”郭晴林抬起长禄的脸,看着他的唇,一点点地俯下脸去。
长禄瞪大眼睛,掌心汗湿心口乱跳,呼吸急促得几乎要喘起来。
当两人近到呼吸相闻时,长禄终于忍耐不住,头一侧想躲避。
不料郭晴林方才松松托着他下颌的手猛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低声警告:“听话。”然后在长禄惊惧的目光中凑过脸去,将他唇角伤疤脱落处沁出的那颗血珠给舔了去。
第131章 批命
长安回到甘露殿前,还是觉着心中有些气闷。只不过,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还说了不止一次,长禄执意如此,旁人又能如何?她又不是他妈,还能去拧着他耳朵把他拽回来不成?
原本她还想把长禄作为二把手好好培养的,可若他果真过不了感情这关,在这宫里他恐怕也走不长,也就随他去了。
脑中是这样想,但毕竟一起处了这么久,眼见他踏上歧路长安心里到底有些不得劲。她忍不住思考,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有什么魔力?什么两肋插刀生死相许,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上辈子也不知是外婆本来就不大喜欢她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法陪她到最后,对她并不十分亲热。故而,她并未体验过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
爱情么,高中毕业和校草异地之后,某次心血来潮翘课跑去校草的学校看他,结果发现他和另外一个女生状甚亲密。被她抓包后他还解释说因为和她异地太过想她,所以才随便找个人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当即表示理解,回到自己的学校后,四年换了三个男朋友,至于什么爱情,谁爱谈谁谈好了,反正她不谈。
提到友情,她倒还真有过一个好朋友,可因为她睡了人家暗恋的男人之后,友谊的小船就翻了。当时她的感觉就像日了狗,特么的她怎么知道她花了一星期就勾上的男人,居然有人暗恋了六年都没得手?
抛开一切之后,她只觉无情一身轻。比起被背叛的伤害,区区寂寞空虚冷又算得了什么?尽管后来她遭遇不测可能也没有一个人会为她掉眼泪,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都死了,旁人笑还是哭都无所谓。
宫里为什么不是谈感情的地方?看慕容泓就知道。他是九五之尊,一宫之主,尚且不能对任何人投以真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
在宫里谈感情,等同于找死。这句话不仅仅是她对长禄长福的告诫,也将成为她的座右铭。除了慕容泓,谁的生死她都不会在意。
郭晴林兵贵神速,当天傍晚,就有小太监来叫长禄去广膳房。
长禄来到广膳房东厢房内,发现只有郭晴林和殷德在里头。
殷德一见长禄便上来连连作礼赔罪,道:“禄公公,杂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是郭公公的人,以往多有得罪,望禄公公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上次见面他还拽得二五八万,声称如不是看在他是御前听差的份上就要打断他一条腿,今日却如一条狗一般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前后如此落差,让长禄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他有些无所适从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郭晴林,郭晴林递给他一个笑盈盈的眼神,示意:有我在你怕什么?有话只管说。
长禄稳了稳心神,对殷德道:“我干姐姐萍儿,你马上与她解除对食关系,不许为难她。”
殷德巴结道:“是是,这个郭公公方才已经交代过了。”
见他一副好拿捏的模样,长禄想起前几日自己被打的情景,忍不住道:“殷公公不是曾说过,若治不了我,你的殷字倒过来写么?如今又怎么说?”
殷德愣了一下,当即举起手来自扇嘴巴道:“嗨,杂家坏就坏在这张嘴上,禄公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吧。”
长禄见他如此,思及萍儿还要在他手下办差,也不能太让他下不来台,于是忙道:“罢了,就这样吧。”看一眼一旁的郭晴林,他又道:“殷公公,看在郭公公的面上,此事就此作罢,往后再不提及,再不记恨,如何?”
殷德忙道:“当然,当然。”
事已至此,长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告辞出去。
郭晴林与他一起走到广膳房外,搭着他的肩低声道:“今晚我让人去带你过来。”
长禄心中一跳,有些艰难道:“今晚我要值夜。”
“那就明晚。”郭晴林指尖轻轻掠过他的下颌,指甲刮过肌肤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楚,无声地警告。
长禄低了头,默不作声。
“去吧。”郭晴林对他甚有耐心。
长禄走远之后,殷德来到郭晴林身后。
郭晴林头也不回地递过去一张银票,淡淡道:“辛苦了。”
殷德满脸堆笑地接过银票,点头哈腰道:“能为郭公公办事,奴才荣幸之至。”顿了顿,他又道:“其实照奴才观察,以长禄这奴才的性子,您一开始便直截了当地要了他,他也未必能如何,又何必费这般心思呢?”
郭晴林回过头来看殷德。
殷德被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讪讪道:“郭公公,奴才多嘴了。”
“你知道人与畜生之所以不同,不同在哪里吗?”郭晴林问他。
殷德想回答,又怕说错话,于是干脆摇了摇头,道:“奴才不知。”
郭晴林笑,道:“殷公公小心得太过了。人与畜生之所以不同,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有故事,而畜生与畜生之间,除了交配之外,再无其他。”
是夜长禄在甘露殿值夜,长安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单人间内享受独处时间。
长夜漫漫,她又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自然不可能一觉睡过去十几个小时。无聊之余,她捡起了上辈子的一个爱好——跳舞。
她上辈子爱跳什么舞呢?单人伦巴和肚皮舞。前者在与勾引目标认识不久的时候跳,后者在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时候跳。她是其中矫矫,十次有八次都能得手。
不过这辈子重捡旧爱,可不是为了勾搭谁了,而是为了健身。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不显得自己奇葩还能达到强身健体目的的方式。
好在基本动作和技巧她还没忘干净,虽然换了具身体,练起来还是驾轻就熟的。
好容易练得累了,她洗漱一番上床睡得格外香甜,甘露殿那边来人唤她去值夜。
“搞什么?今夜不是长禄值夜么?”长安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不想起来。
“禄公公做噩梦,大喊大叫的,把陛下都给惊着了,您快去吧。”来人在门外道。
长安叹气,只得披衣起床,穿戴好去甘露殿值夜。来到甘露殿前,见长禄跪在廊下,她直想过去踹他一脚,想想却又作罢。
进了内殿,见慕容泓恹恹地靠在迎枕上,面色不是很好。
长安心中犯疑,慕容泓并不是睡眠很深很容易受惊的那种人,为何长禄不过说个梦话他脸色便这么差?长禄到底说了什么?
“陛下,您无事吧?”她来到榻旁,弯下腰去看闭着眼的慕容泓。
慕容泓抬起脸来,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头忽然一歪,侧倒在迎枕上。
长安惊了一跳,忙上去检查他的状况,俯身时发现他呼吸发烫,伸手一摸他的额,果然正在发烧。
“来人,快去太医院请许御医,再打盆水来!”长安回身冲殿外叫道。
慕容泓并未昏厥,只不过因发烧无力故而骤倒。
长安一边给他敷着冷帕子一边愁眉深锁:慕容泓这厮身体这么差,长此以往,只怕不用旁人动手,他自己熬不得几年就会翘辫子,可怎么办?
“你是否……也觉着朕很没用?”慕容泓半睁着眼看着长安在榻旁忙碌。
长安道:“奴才觉着您很不听话。叫您过几天再沐浴,您偏等不得。这才好了没几天呢,又发起烧来,如此反复,什么时候才得好?”
慕容泓唇角弯了弯,道:“别指望了,什么时候都不得好。”
长安目露疑惑。
“朕从小身子就不好,五岁那年有个老和尚给朕批命,说朕是‘多慧易夭’,唯有一辈子不做伤神劳力之事,与世无争修身养性,方能保命。”慕容泓低声喃喃着,又咳嗽起来。
长安忙给他喂了一盏水,道:“听那些秃驴放屁!您身子不好,只要注意饮食调养,适当地多做些运动,自会好起来的。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自己折腾自己!”
慕容泓失笑,道:“你这奴才好似对什么都不存敬畏之心。”
长安赶紧澄清道:“没有的事,奴才对您就敬畏得很呢。”
慕容泓看着她,也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身体不佳的确会让人心理也跟着脆弱,总之长安觉着他那眼神就像大冬天捂在贴身口袋里的巧克力,温软得黏牙了。
长安对他这样的眼神有些无所适从,忍不住讪讪问道:“陛下,您为何这样看着奴才?”
“你就是个口蜜腹剑的小骗子。你记着,你对朕说过的每一句谎话,终有一天,朕都会教你一一付出代价。”慕容泓道。
第132章 误会
许晋来请脉过后,确定慕容泓是因受凉而发烧,并非病情加重,于是开了一副退烧的药方,让御药房连夜煎药去了。
长安在榻前为慕容泓换了大半夜的帕子,也是累得不行,天亮后就回东寓所去补觉。半路看到嘉言和怿心有说有笑地去甘露殿当差,她目不斜视,只当未见。
不曾想睡了一觉起来,却见嘉言提着食盒亲自给她送饭来了。
“这陛下一病到底是处处清闲,连你这个司茶都有闲情来顶长福的差了。”长安像个大老爷们似的盘腿坐在床上,打量着嘉言道。
嘉言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一边道:“就是怕你误会,所以我才特意过来澄清一下。我并没有与她和好,只不过,就算心存芥蒂,也不必放在脸上是吧?”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做这些表面功夫,你目的何在?以眼下来看,你的手段,可并不比她高明。”长安道。
自从有了赵合爱情的滋润,嘉言近来气色好了,人也自信了。看这模样,对赵合,她倒的确是付出了真心的,只可惜……想起将这两人玩弄于股掌的人是谁,长安忙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嘉言闻言,笑得得意,道:“我或许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手段踩着我往上爬的,但我知道,若没有太后那边的认可,她这个甘露殿侍女总管当不了这么安稳。这也就意味着,她虽然地位高了,但在长乐宫,能说话的人却愈发少了,因为她会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让人发现其实她已经投靠了太后。但面对我则不然,第一,我原本就是太后派来的,即便她说漏嘴,我也不会出卖她。第二,你都知道我手段不如她,她必定也是这样想的,故而,她不会太提防我。有此两点,不信我抓不到她的小辫子!”
长安听罢,目露惊异,赞道:“嘉言,你行啊。都说爱情会使女人变笨,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么。”
嘉言有些感慨道:“倒了几个月的粪桶,总会感悟出一些道理来。”
“孺子可教!你要知道,你越聪明,将来出宫与赵公子双宿双飞的机会便越大,求人不如求己,就是这个道理。”长安下了床坐到桌边,卷起一张大饼道。
嘉言想了想,在长安对面坐下,道:“说起来,我好像还真的发现了怿心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好像看上了哪个男人。”
“你如何知道?”
嘉言道:“我是过来人嘛,当然知道女人在喜欢一个男人时会有什么表现。动不动就发呆,偶尔还傻笑,偶尔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惆怅。最近怿心的表现,就如我当初刚遇见赵公子时一样。”
长安撕下一块饼,看着嘉言问:“你可知她看上了谁?”
嘉言摇摇头。
长安笑而不语。
嘉言见她那样,忍不住问道:“莫非你知道?”
“当然。”
“是谁?”
“钟太尉之子,钟羡。”长安道。那日荷风宴后她就知道了,长福虽不那么机灵,但胜在老实仔细,汇报起所见所闻来巨细靡遗。
嘉言恍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怎么可能丝毫不知?”长安淡淡道。
嘉言顿时有些讪讪,她原本还想在长安面前表现一把来着,谁知成了马后炮。
“好了,你快回去吧,若让她知道你跟我过从甚密,该提防你了。”长安道。
“嗯,那我走了。”嘉言起身离开。
长安草草地解决完午饭,在房里思虑片刻,便着长福去四合库叫冬儿过来。
“你找我何事?”冬儿似是赶时间,小脸红通通的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长安本还想调戏她两句,见她如此便开门见山道:“我准备对刘汾和冯春下手了,你去向寇蓉投诚吧。”
冬儿愣了一下,蹙眉:“你什么意思?”
长安反问:“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我的意思是,经历了刘继宗一案,刘汾对太后那边的忠心必然大打折扣,何不维持原状以期策反?”冬儿道。
长安不屑道:“若他真有这个价值,太后又岂会眼看他家破人亡而不管?”见冬儿眉间疑虑重重,她安抚她道:“我知道,任何局面的改变都是建立在风险之上的。但你想想,只要此番事成,你当上四合库的一把手,对你与你的主人,不是更为有利么?”
“我当上四合库的一把手?就算刘汾倒台,也未必会连累冯春一起倒台。就算冯春也倒台了,以我的资历,也未必能顶替她的位置。最大的可能就是上头会派另一个老资历的姑姑来接替冯春的差事。到时候且不说我能不能取得新掌库的信任,能否保住目前的地位尚是个未知数。所以你这个计划,我认为对我来说有害无益。”冬儿道。
“这你就错了。你能否坐上四合库掌库这个位置,什么资历什么年龄都不是决定性因素,能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人罢了。”长安道。
“你的意思是,寇蓉?”冬儿猜测。
长安点头,道:“对于太后来说,四合库这样一个负责采买东西的部门还没有重要到必须她亲自指定掌库人选的程度,有九成的可能是寇蓉拟定掌库人选,交予太后过目。太后点不点头,全凭寇蓉怎么说。而寇蓉为什么选你不选其他老资历的宫女,那就更好解释了。原因有三,第一,老资历就意味着见多识广,在宫中有一定的人脉,这样的人有你好掌控么?第二,寇蓉刚死了干儿子崔如海,等同于断了一条可以通往宫外的臂膀,正需要补上一条,而四合库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只要你能助她扳倒冯春,她有什么理由不通过你这个傀儡来直接控制四合库,反而要便宜一个老资历的外人呢?第三,别忘了你的对食是我,她暗中控制了你,就相当于在长乐宫这里埋了一条隐形的线。一举三得,她是傻子才会不干。”
冬儿在房中徘徊几步,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长安见状,道:“当然了,如果你不干,我也有别的人选可以替我去做这件事。只不过,到时候你在四合库会是怎样的境遇,我可就真的不敢保证了。”
冬儿微怒:“你这是威胁我?”
“我有什么理由来威胁你?别忘了你我始终都只是利益一致的合作关系。如果你这个合作伙伴越来越跟不上我的步伐,将你踹开另寻一个与我更合拍的,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还是说,你真的将我当成了你的对食,所以不许我见异思迁?”长安一边说一边轻佻地去勾冬儿的下颌。
冬儿恼羞成怒地打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沉思片刻,回身问她:“你真有把握一举扳倒刘汾和冯春两个?”
长安道:“计划我有,不过最后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要看你我合作得是不是天衣无缝。”
冯春和刘汾两个如今在宫中势单力孤,更有寇蓉这个对头在,根本做不得冬儿的退路。故而长安表面上给冬儿选择的自由,但事实上从她计划成形的那一刻起,冬儿早已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冬儿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不再挣扎,直截了当地问:“该怎么做?”
长安从袖中摸出一张画像,那是她照着越龙的画像描摹出来的,与他本人只有五六分相似。
她将画像递给冬儿,道:“你悄摸地去找寇蓉,告诉她刘汾正通过四合库到处打听这个人,而你曾无意中听见他们说此人与她有关,故而将画像描摹下来前去告知她。她若问你为何背叛冯春,你就说你不想和我做对食,求她帮你。”
“她会信?”冬儿不确定地问。
长安道:“只要这件事是真的,她又凭什么不信?当然了,要增加她对你的信任,你还需受点皮肉之苦。”
冬儿:“……”
门外,嘉容手里捏着一个香包,进退两难。
近来陛下染恙,长安忙于在御前照顾,她已经好久没见着他了。她一直跟着同屋的宫女学做针线,自觉进步很大,做了个香包想送给长安感谢他之前对她的照顾,又怕他会多想,故而都到了门口了反而近乡情怯起来。
正踟蹰间,她忽然听见房里隐隐传来女子低微的呻吟声,心中不由十分狐疑。长福明明说只有长安一人在房里,那又哪来的女子声音呢?
她好奇地将眼睛凑到门缝上去看。无奈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光线昏暗,她只看到屋内隐隐绰绰的人影乱晃,并看不真切。
嘉容正眯着眼试图看清楚,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嘉容,安哥真的在房里呢,没骗你。你直接进去就好了。”长福一边说一边大喇喇地将门推开。
可当他转头看清屋内的情形时,顿时惊讶得将嘴巴张得一口能吞下两个鸡蛋去。
屋里,冬儿满面痛楚地缩在桌角似欲躲避,而长安正一脸戾气地扯住她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里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听到开门声,她转头看来。
愣住的嘉容被她目光一扫,顿时回神,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了。
第133章 护身符
“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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