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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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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臣悚然。竟有这么多,其中有多少是与自己相关的?陛下将之抬于殿前,又是何意?秋后算账吗?
  这时长福带着一位手捧木盒的年轻人从殿外进来。
  “微臣纪行龙,拜见陛下。”
  纪行龙进了宣政殿,向皇帝行礼。
  尹衡猛然回过头看向他,心中惊疑不定:纪行龙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姐姐死后,纪行龙便一心一意依附他,当初长安回京可能要对他发难的消息也是纪行龙告诉他的。虽然即便他不说他也会知道,但他说了就是一个表态,向他效忠的意思。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将纪行龙视作爪牙带在身边。他去青州任知州,把他带去做通判,有些他不便亲自出面去做的事情,都让纪行龙去做。纪行龙有些小聪明,每次都能很好地替他将事情办妥。
  此番他回京述职并未带纪行龙同行,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朝堂之上?
  尹衡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平身。”慕容泓道。
  纪行龙却不起身,只道:“陛下,微臣要状告青州知州尹衡勾结逆王结交反贼。这些年他在知州任上结党营私贪污纳贿构陷忠良,就连当年高烁高大人泄露科举考题一事,也是他指使微臣利用能够出入高大人书房之便,栽赃陷害的。”
  满朝再次哗然。
  “你血口喷人!陛下,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尹衡心中慌乱不堪,几乎是本能地为自己辩驳。
  “你有何证据?”慕容泓看着纪行龙。
  纪行龙仰头道:“微臣就是人证,这盒中,是微臣这几年利用在他身边为官之便收集的物证,请陛下过目!”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盒子。
  长福在慕容泓的示意下将盒子接了过去,拿到阶上供慕容泓过目。
  尹衡满头大汗。
  朝中众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在尹衡与纪行龙身上扫来扫去。
  慕容泓翻看了一下盒中卷宗,再抬头,目光已带上刀锋之意,道:“来人,将尹氏父子扒去官袍,并纪行龙一道押去廷尉府,严加审讯!”
  侍立大殿两侧的侍卫得令,如狼似虎地过来拿人。
  “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尹衡口中喊着冤枉,内心其实已然绝望,因为他看到了皇帝的眼神。
  那不是刚得知他有罪的震惊抑或愤怒的眼神,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觉着他似乎只是在看一出戏,一出自导自演毫无新意更无惊喜的戏。
  二十几年他汲汲营营卖弄聪明,混到如今终于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可是在绝对皇权那翻云覆雨的手掌下面,他始终是皇帝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碾死的蝼蚁而已。
  为什么?不服命向上爬有错吗?到底错在哪里?
  相较于尹氏父子的面无人色大呼冤枉,纪行龙却是一脸的痛快。
  以身事贼熬了这些年,终于能为姐姐报仇了!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又如何?反正他至今没有成亲,也无子嗣,能搭上的,也只有这条命而已。
  方才尹衡反对皇帝将皇长子过继给先帝时拥趸者众,可如今,有殿外那一箱箱来自内卫司的情报镇着,平日对他马首是瞻的附庸者们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尹氏父子被禁军剥去官服拖出宣政殿,都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昨日他们还商量着今天要在朝上建议陛下立尹蕙为后,助尹家更上一层楼。可看今日朝上这情形,什么更上一层楼?旁的不说,光是一个附逆反王罪一旦坐实,就够尹家抄家灭族的。
  再联想到今日陛下说要将皇长子过继给先帝之言,尹家事发,分明是陛下早有安排。而告发尹衡的,恰是他的左膀右臂纪行龙。备不住,这纪行龙就是内卫司一早安排在尹衡身边的眼线,陛下要他何时反咬尹衡,他便何时反咬。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汗湿重衣。
  昨日煊赫今日灭族,诸般种种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尹家倒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悔不当初。如不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他们又怎会上了尹衡这厮的贼船?谁知道陛下如此决绝,因为母族有罪,便连儿子都不要了。
  揣测圣意乱站阵营有风险。今日这一幕,值得堂上所有人引以为戒铭记终生。
  直到尹氏父子的喊冤声彻底听不见了,慕容泓才继续方才被纪行龙打断的话题。
  “朕今日要宣布的第二件事,便是,自今日起,撤内卫司。数年君臣,诸位爱卿在朕心中自有形象,也就无需这些外物监察了。去日不可追,来日尤可期,望众卿能与朕共勉之。”
  慕容泓说完,便抬起眼来看向殿外,那里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将那十数口木箱子吞噬殆尽。
  众臣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因忠奸不一而心思各异,却都在火光映照下纷纷下跪,口呼万岁。
  昭福宫,尹蕙正在整理慕容孤的衣服。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窜个子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衣裳都要放大一点,马虎不得。
  “娘娘,娘娘,不好了!”丽香忽惨白着脸跌跌撞撞地进来,欲哭不哭道“听小太监说,国公爷与国舅爷刚才在朝上被扒去官服拖出去了。”
  “什么?为何?”尹蕙猛的站起身来,脑中一片晕眩。
  “不知。”丽香哭着道。
  “怎会如此?难道……”难道提请陛下立她为后,触怒了陛下?
  尹蕙咬了咬唇,将手中小衣服一放,整理一下仪容就带着人出宫往天禄阁的方向走。她要去求见陛下,为父兄请罪求情。
  谁知刚刚走到半路,便被一名老太监带着几位粗壮仆妇并五六位禁军拦住了去路。
  “哟,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老太监似笑非笑地问。
  “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你们这等宫奴来过问了?还不让开!”数年后宫独大的贵妃生涯,到底是让尹蕙养出了些上位者的架子,厉目怒喝道。
  “对不住了,老奴也不想过问您的事,是陛下吩咐要给贵妃娘娘换个地方住。贵妃娘娘,请吧。”老太监阴恻恻道。
  他话音一落,后头几名仆妇上来就扭住尹蕙。
  “你们干什么?竟敢对贵妃娘娘无礼,还不放开!”丽香一边大叫一边厮打那些仆妇。
  “陛下口谕,有不遵圣喻妄加阻挠者,就地格杀。”老太监道。
  禁军上来,一刀就抹了丽香的脖子,温热稠腻的鲜血喷了尹蕙一脸。
  刚才还在挣扎的尹蕙瞬间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她进宫就一直忠心耿耿陪在她身边的宫女圆睁着双眼倒在路边一边咳血一边抽搐。
  有此先例,后头那些从昭福宫出来的宫女和太监纷纷避到一旁,低眉顺目看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带走!”老太监一挥手。
  “不!我要见陛下!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胜儿,胜儿!”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恐慌中,尹蕙不顾形象地一路嘶叫,直到老太监厌烦地用布团堵住了她的嘴。
  廷尉府兵贵神速,第二日便整理好案情与供词交予慕容泓过目。尹衡当年勾结逆王陈若霖与慕容怀瑾父子之事罪证确凿,加之其它几项重罪数罪并罚,被判抄家灭族,罪魁尹衡腰斩弃市曝尸十日,以儆效尤。贵妃尹蕙废为庶人幽禁粹园飞龙峡别院,无诏终身不得出。
  罪臣纪行龙因举报有功,免除死罪,改判流刑。
  此案过后,左相王咎上书皇帝,说丞相之位前有赵枢后有尹昆,可见集重权于臣便是致乱之源,所以奏请皇帝废丞相制,建台阁以取代丞相之职。
  至此,众人才隐约明白,皇帝这几年盛宠尹家又骤然打击是何用意。这是在用皇长子的母族,为分夺君权的丞相制殉葬。
  天家无情,这四个字在当今陛下身上,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慕容泓以雷霆手段将外朝镇压得鸦雀无声,宫内却正在发生一场小小的动乱。
  慕容孤还未从母亲被废为庶人幽禁粹园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又有宫人来为他收拾行李,说他以后不可以再住在宫里了,要住到宫外的端王府去。
  七岁的孩子实在承受不住这般压力,冲破宫人的拦阻飞奔到天禄阁前,又被阁前侍卫拦下。
  他在阁外涕泗横流哭喊不休:“父皇,为何是我?父皇,父皇,为何是我?”
  伺候他的宫人随后赶来,捂着他的嘴要将他抱离天禄阁。
  他绝望地厮打挣扎,执意要等一个答案。
  这时他一心孺慕的父皇出来了。他站在阁前的台阶上,和以往一样,天神一样的高贵俊逸,却又如玉像一般冷冰冰的。
  他垂眸看着被內侍抱住的长子,只说了一句话。
  “因为,你是慕容孤。”
  孤,幼无父也。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今生的命运,便已安排好了。
  就在慕容孤被送出宫的这日,麻生满头大汗地一头撞进袁冬的房间。
  刚卸了内卫司指挥使一职,还未被分派新职务的袁冬正在房中心事重重地为前途担忧,见麻生面如死灰而来,问:“怎么了?发生何事?”
  麻生道:“袁公公,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何事?”
  “当年,尹婕妤向太后暗告长安女子身份之事,我得到了密报。但我因记恨长安对我们刻薄,并未将此事告知你。第二日,她便死在了太后带来的卫尉剑下。”
  袁冬闻言,惊得呆了。
  “袁公公,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尹家被诛,连大殿下都被送出了宫,你说这件事,会与当年那件事有关吗?”麻生六神无主地问。
  “你以为呢?你居然连陛下都敢糊弄!这下断无活路了。”伺候了皇帝好几年,袁冬深谙皇帝脾性,顿时绝望地委顿在榻上。
  “可……”
  麻生刚说了一个字,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两人回头一看,褚翔冷着脸手搭着剑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侍卫手中端着两方托盘,托盘上放着匕首和药碗。
  ……
  尹蕙被废后,慕容旭就被接到了长乐宫养着。
  这日晚间,慕容泓正在甘露殿批阅奏折,吉祥来报,说二殿下来了。
  长安死的那日,吉祥因提前出了长乐宫而得以幸存,长福见陛下似乎没有注意他,就把他留在长乐宫当差,慢慢地升迁到甘露殿殿值,陛下也没说什么。
  慕容泓让放他进来。
  不一会儿,三岁的慕容旭就被慕容泓新拨过去的大宫女牵着进来了。
  虽则将儿子养在了身边,但最近慕容泓实在是忙,没空关照他,只能每隔几日让伺候他的人把他带过来,看看他养得好不好。
  屏退牵他进来的宫女,慕容泓放下手中折子,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还没书桌高的孩子,问:“旭儿在长乐宫住得还习惯吗?”
  慕容旭点头,稚声道:“习惯。”说完垂下小脑袋,两只小手翻折着自己的衣角。
  “既习惯,又为何不开心?”慕容泓问。
  慕容旭仰起头来,眸中泪光点点,道:“旭儿想皇兄,皇兄不在,旭儿孤单。父皇,皇兄去哪儿了?何时回来?”
  慕容泓沉默了片刻,伸手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不答反问:“旭儿看父皇孤单吗?”
  慕容旭转动小脑袋看了看寂静空旷的内殿,点了点头。
  “可是父皇不觉着自己孤单,因为父皇每时每刻都有事情要做。旭儿也可以学父皇,觉着孤单时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可好?”
  慕容旭蹙着小小的眉头想了想,不解地问:“那父皇是因为每时每刻都觉着孤单,才不停地做事的吗?”
  慕容泓看着幼子天真纯净的双瞳,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


第726章 枯木逢春
  翌年,慕容泓再次更改年号,新年号定为:懿安。
  二月初的一天下午,慕容泓从宫外微醺而回。今日是钟羡的第四个孩子——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的满月之喜。他也去赴了宴。
  自长安死后就不曾沾过酒,今日却是破了例。至于为何破例,他也不明白。
  不过只是微醺,意识还很清醒,所以没关系。
  回到甘露殿前时,他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右侧那被伐了的树桩子,却突然发现树桩边缘似乎冒出了一指长的嫩芽。
  他以为自己眼花,走过去细看。
  这时长福也看到了,惊喜道:“陛下,枯木发芽,此乃祥兆。”
  慕容泓看着那从树桩断口边缘长出来的嫩绿枝芽,沉默良久,转身回了甘露殿。
  “不必伺候了,下去吧。”来到内殿,他道。
  长福见他似乎心情低落,也不想留在身边触霉头,答应着躬身退出内殿,并带上殿门。
  爱鱼还在猫爬架上,它很老了,皮毛失去了光泽,也不太爱动弹,听到慕容泓回来的动静,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慕容泓来到书架之侧,看着竖板上细细的刻痕,想起当年长安在这儿用脚尖抵着布尺,唰的一下将布尺扯到划痕处的模样。想起当年在这里被她抓包虚量身高她那得意的模样。想起当年他也曾将她堵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她……
  模糊的视线中,她仿佛还站在那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他无比渴望地颤抖着伸手过去,指尖却只触到了凉滑的竖板。
  短暂的愣怔过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自榻下箱中翻出了那座她想带走却没能带走的桃花台屏。
  除了他赠与的,她什么都没留下,只除了这座桃花台屏。这座,沾着她血的桃花台屏。
  那么多年过去,血也早就不是血的颜色了,只是一块在丝绢上发硬的污渍。
  慕容泓坐在墙角,触摸着那块暗褐色的血渍,泪如雨落。
  “枯木尚能逢春,人死为何不能复生?”
  “你若活着多好,哪怕不与朕在一起。”
  “长安,朕想你,朕真的想你。”
  将桃花台屏捂在胸口,慕容泓脸埋在臂弯里,经年的思念与悲恸溃然决堤,哭得像个绝望的孩子。
  是夜,钟羡刚送走最后一批宾客,竹喧来报:“少爷,褚大人来了。”
  钟羡迎出门外,果见褚翔带着人行色匆匆而来。
  “褚翔,你这是……”
  褚翔向钟羡拱手,道:“钟公子,奉陛下之命,请你告知我等,长安的埋身之处。”
  半个月后,城北一处别院。
  院中的桃花才开了三两枝,粉嫩的花苞倒是缀满了枝头。
  北屋正堂中停着一口崭新的棺身与棺盖上都雕刻有精美桃花图案的梓木棺材。
  刺绣精美的月白色袍角从铜包角的门槛上拂过,在二月的暖阳下卷起淡淡飞尘。
  慕容泓手执一枝半开的桃花,来到了堂中。
  他怔怔地看着那口棺材,过了好一会儿才举步靠近。
  玉白瘦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棺身上的桃花浮雕,最后落在了厚重的棺盖上。
  因为他说想再看她一眼,所以棺盖尚未封死。
  他已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准备,此刻才能平静地推开棺盖。
  快八年了,昔日镜中红颜,早已化作了棺中白骨。
  慕容泓看着眼前那并看不出长安模样的头骨,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全靠扶着棺木才稳住身子。
  虽然知道自己百年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可是看到她先一步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是忍不住心痛如绞。
  缓过神来后,他将带进来的那枝桃花轻轻放在棺中,她的头骨旁边。
  “长安,朕说过要带你回玄都山看桃花的,朕又食言了。”
  长指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颧骨,他泪眼模糊:“你先去,朕晚些时候再来寻你好不好?”
  “那里有你喜欢的那个少年,慕容泓。没有国仇家恨,没有社稷负累,他一定会好好待你,你不会恨他的。”
  想起褚翔等人还侯在院中,慕容泓侧过脸,用袖子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再看长安最后一眼,便想将棺盖合上了。
  可就这最后一眼,他忽然发现,这头骨上颌内侧的一颗牙齿,居然微微向口腔那边倾斜。
  他怔了怔,伸手捧出头骨细细查看,确定那颗牙齿向内侧倾斜并非外力所致,而是因为两侧牙齿之间缝隙太小,不得已才偏向内侧生长。
  他与长安唇齿缠绵过那许多次,长安有没有这样一颗牙齿,他能不知道吗?
  慕容泓心中震动,不敢置信。
  将头骨放回棺中后,他大声道:“来人!”
  褚翔等人从院中来到堂内。
  “把棺盖抬下来。”慕容泓道。
  众人将棺盖整个抬了下来。
  因尸体只剩了骨架,没法穿衣服,所以骨架上只盖了锦被。
  慕容泓掀起锦被一边,露出指骨,自己伸手过去比了比指骨的长短粗细,突然转身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吩咐褚翔:“速召钟羡进宫见朕!”
  一个时辰后,甘露殿内殿。
  长福将钟羡领进来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微臣钟羡,见过陛下。”钟羡向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的慕容泓行礼。
  “你带褚翔他们去挖出来的那副骸骨,不是长安的。”慕容泓平静道。
  钟羡呼吸微微一滞。
  到底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慕容泓转过身来,看着他,“当年那件事后,你不那么难过,不是因为怕她死后不安,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死,是不是?”
  钟羡微微握起拳头,不说话。
  “事后朕欲寻那动手杀她的卫兵,翻遍整个盛京都不见人影。如今想来,除了你太尉府,又有谁能有那般大的本事,让他来去无影呢?”
  “陛下……”
  “她在哪儿?”
  钟羡又闭上了嘴。
  慕容泓见他不肯开口,便自顾自地分析道:“若是她已去了朕找不到的地方,朕猜出她还活着,你不会这般忧虑,足见她如今定然还在大龑境内。你救了她,为隐瞒她行踪不能亲自关照她,也不能经常与她联系通信,那你必然会将她交付给一个值得你信任,又不怕为此事担责的人关照。这个人还不能是与你关系密切的朋友,因为若是你的朋友,一旦被朕发现她还活着,朕很容易顺藤摸瓜找到她。”
  “值得你信任托付,不怕担责,不是你的亲朋好友,与你联系不密切……”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钟羡“她在岳州,高烁治下,是不是?”
  钟羡认命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慕容泓却疾步绕过书桌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情绪激动地吼道:“你明知道她的死对朕打击有多大,你竟然瞒朕这么多年,瞒朕这么多年!”
  钟羡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慕容泓那泛红含泪的眼眶,静静道:“陛下,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慕容泓与他四目相对,揪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她不会伤害你,你却能伤害她,两厢权宜,臣自然选择保她。陛下,看在以往她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你放过她好不好?”钟羡跪下来恳求道。
  慕容泓缓缓向后退去,直到抵上书桌桌沿。
  殿中安静了片刻,他转过身,手撑在桌上,闭上眼泪水缘颊而下,道:“朕只想再看她一眼。若她果真过得很好,朕,就死心了。”
  曲阳县,是岳州北部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一个小县城,方圆不过十里,人口不足四千。
  县令谷茂年逾四旬,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矮胖子。其人好拍马屁,治理地方能力一般,所幸胆子也小,不敢知法犯法,是个不敢不清的清官。
  这会儿他就站在临街茶馆的二楼,有些胆怯地看看身边那些绷着脸孔武健硕的侍卫,再看看站在窗边从半开的窗缝里往楼下看的秀美清贵的公子,不知这帮人到底是何来历?
  前些天接到知州高大人的亲笔密信,说有贵客要来曲阳县,叫他好生招待,对方要办什么事不要多问,配合即可。后来他也的确接到了贵客,这客看着也的确很贵的样子,可是,他要办的事,居然是偷看前些年刚搬来的那个薛家寡妇安一隅。
  诚然这个安一隅是很有本事,自她做了曲阳县的惠民堂管事后,他的政绩都提高了不少。可是,这再有本事,她也是个有本事的寡妇而已。
  能被知州称为贵客,那这贵客的身份怎么也得比知州高吧,来偷看寡妇……说实话谷茂想不通,十分想不通。
  此时天刚蒙蒙亮,楼下的街市上却已热闹开了。卖早点的,卖菜蔬鱼肉的,各类小贩纷纷就位,早起的百姓在街市上来往穿梭,吃早点的吃早点,买菜的买菜,一派市井繁华。
  慕容泓注视街上良久,忍不住问:“在这里真的能等到她吗?”
  谷茂想不通归想不通,听到贵客提问,还是忙不迭地凑上去狗腿道:“尊客有所不知,这薛翁一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早亡,留下这儿媳安一隅和九岁的孙子,女儿女婿倒是都在,也育有一儿一女。这三个孩子都喜欢吃楼下对面那间早点铺子的小馄饨和肉饼子,只要等在这里,一准能等到他们过来。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诶诶,尊客请看,他们来了。”
  慕容泓顺着谷茂手指的方向抬眸一瞧,果见一男二女带着三个孩子从右侧的街道上缓缓行来。
  那脸上有疤的男子并未在早点铺子停留,与两名女子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过去了。
  谷茂在一旁小声介绍道:“刚过去这个是薛翁的女婿,姓袁,在这街市上开了一间酒楼,生意还不错……”
  慕容泓此刻哪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双眸只死死盯着楼下那名身材高挑苗条的女子。
  是长安,她穿了女装,形象和气场与以前判若两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真的还活着!
  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死死抠住了木头,慕容泓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却控制不住胸口那汹涌的酸胀感,眸中一片湿热。
  这位贵客好像快哭了!用得着这般激动吗?
  谷茂正一脸惊奇地看着慕容泓,忽后面伸来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就把他请到门外去了。
  这次虽然褚翔长福等长安眼熟的人都没跟着慕容泓出来,但能被他们派出来的,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人,所以无需慕容泓吩咐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长安当然不可能知道就在此刻,就在斜对面茶馆的二楼,有人躲在窗后,因见她还活着而潸然泪下。她和开早点铺子的老张头打着招呼,跟圆圆和三个孩子一同在铺中空着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周围都是熟人,长安又是惠民堂的管事,平日接触的人多,见她来了,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一行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早点,九岁的薛琼林带着七岁的小胖墩儿袁朝阳还有另外几个半路遇上的孩子呼呼啦啦地往学堂跑去了。
  身材依然滚圆的圆圆牵着五岁的女儿袁夕月往酒楼去。
  长安则去往惠民堂。
  慕容泓在二楼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舍得收回目光。
  早上偷看了一次,下午还在老地方偷看一次。但因为这次她不会停下来吃早点,只是从楼下经过,是故时间便短了许多。
  第二日还是这样。到了晚上,慕容泓将谷茂叫了过来,问道:“谷县令,可有法子让我近一些听到她说话?”人便是这样,来之前想着看一眼就好,真的看到了,却又想要听到她说话。这些年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不止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声音。
  谷茂愈发觉着人不可貌相,这不知姓名的贵客看着龙章凤姿久居高位的模样,跑来偷看寡妇也就罢了,还想听人家的声音。猥琐,实在是太猥琐了!
  不过这事还真有些难住他了。
  他伸出短胖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思虑着道:“听到她说话……这恐怕有些难办。据小县所知,这薛家大嫂除了白天在惠民堂办事外,晚上一般就呆在家里不出门,偶尔去戏园子里听个戏什么的。尊客若是不怕被她瞧见,倒是可以去戏园子里,坐在她身边便可以了。可是尊客又说不能被她瞧见,这……”
  “惠民堂呢?惠民堂中就没有遮蔽视线之处?”慕容泓问。
  “这……不瞒尊客,小县就去过惠民堂一两次,对其中布局不甚清楚,还要回去问过专门负责惠民堂事务的小吏才知。”谷茂道。
  慕容泓哪里等得,当下道:“你去把那小吏唤来。”
  不多时一名瘦猴似的县吏就被带到了慕容泓面前,路上谷茂已经吓唬了他一番,所以他见了慕容泓就趴在了地上,因不知慕容泓身份,只能和谷茂一样口呼尊客。
  听闻慕容泓想进惠民堂而不被管事的发现,他眼珠子转了几转,道:“小人有个主意!”
  “快快道来。”谷茂见他果然有办法,喜道。
  那县吏道:“惠民堂大堂内有一供桌,那供桌布幔垂地,以尊客的身量,稍稍蜷曲一下,应该能钻得进去……”
  “放肆!”县吏话还没说完,慕容泓身边的侍卫听不下去,瞠目喝道。
  县吏吓得脖子一缩,瑟瑟发抖。
  慕容泓抬手制止身边侍卫向他发难,想了想,点头道:“可。”
  县吏见尊客认可自己的建议,忙又道:“但是堂中有一条看门的黄犬,尊客要去,必须先将黄犬弄走,否则一旦吠叫起来,尊客必露形迹。”
  慕容泓道:“你经常来往于惠民堂与县衙之间,那条黄犬是否识得你?”
  县吏道:“识得,它见了小人不会吠叫。”
  “甚好,那明日就由你带我这几个手下去将那黄犬诱开,待我离开再放它回去。如事成,必有重谢。”慕容泓道。
  县吏大喜。


第727章 黄犬
  次日,天还没亮,一群人便鬼鬼祟祟来到惠民堂前。县吏先用个肉包子把趴在门前的黄犬诱到巷中,趁它专心吃包子,巷上侍卫一跃而下,拿麻袋将犬蒙头套上,扛在肩头就跑了。
  然后县吏用手上的备用钥匙打开惠民堂的大门,帮着那位不知姓名来历的尊客钻到了堂中的供桌底下,将布幔遮好,确保外头看不出来里头藏了人,这才和他的侍卫一道锁上门离开了。
  供桌不大,慕容泓钻在下面,必须双手抱着双膝蜷缩身子靠墙坐着,才不会把脚伸到外头去。这个姿势委实辛苦,没一会儿他的腿就麻了。
  但是与时隔八年之后能再次近距离听到长安说话相比,这点苦楚算得了什么?
  他只担心自己的心一直跳得这样大声,会不会让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四周寂寂无声,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慕容泓瞧着布幔缝隙里渐渐透进些微弱光线来,似是天亮了。
  他手心微微冒汗。虽然知道长安不会发现自己藏在这里,可想到一会儿她就会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还是忍不住紧张。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惠民堂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布幔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稍微明亮了些。
  有轻盈的脚步声进了大堂,不知是不是长安。
  慕容泓屏息凝神。
  那脚步声一会儿走到这儿一会儿走到那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慕容泓只能根据眼前布幔上的光影变化来判断人在何处。
  突然,“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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