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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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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蕙站在楼前看着长安消失在宫道上的背影,心中总算是稍稍痛快了一些。
她并不担心长安去找陛下对质此事,能让陛下为她失落成那样,可见其人心高气傲,看事一定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她昨日才回的京,那昨日定然没有进宫,否则不会连她成了婕妤都不知道。而今天这时候陛下应该还未散朝,也就是说长安此番回来,很可能还未与陛下见上面。
尹蕙眯起双眼,心中暗道:你以为你是谁呢,有这个资格来给后宫嫔御送礼?既然你如此客气,我又怎能不与你礼尚往来呢?现下好了,收下我这份大礼,好好地去与陛下久别重逢吧!
长安去给孔熹真送过了礼,从观月斋出来,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走在路上被一块缺了半角的铺地砖一绊,差点摔一跤,好在吉祥看她状态不对一直留意着她,及时将她扶住了。
这么一惊,她倒是神魂又附体了。
皇帝临幸妃子,妃子怀上龙嗣,应当应分合情合理,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在其位,她有什么好失魂落魄的?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连尹蕙都临幸了,还让她怀了身孕,可见已经彻底适应了皇帝这一身份,前朝后宫都适应了。她终于可以对他彻底死心,无牵无挂地离开了。
都说初恋是用来怀念的,果然是真理啊。不过她认为,既然不能在一起,也不必再怀念了吧。于是等路过于飞桥时,她把怀里那贴身带了一路的玉盒拿出来,看了一眼后,就毫不犹豫地往桥下一扔。
白色的玉盒带着那枚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瞬间消失在鸿池的千顷碧波中,再也无迹可寻。
只是,她能想得开,却压不住心口翻搅般的疼痛与窒息般的憋闷,走到半路实在忍不住,避到路旁扶着树干哇的一声吐出来,将早上用的那点早饭吐得干干净净。
遣散了跟着她的小太监们,她回到长乐宫,去陶夭那边讨杯茶水漱漱口,顺便看望一下这姑娘。
陶夭见到长安回来,高兴坏了,拿出一只绣得歪七扭八的荷包说是绣给她的。
长安接过荷包,看着上面那绣得七分像毛毛虫三分像龙的图案,道:“你这是绣给赢烨绣坏了,才说是绣给我的吧?”
陶夭脸一红,偷看长安一眼,小声道:“这你也看得出来?你也太厉害了吧!”
长安又好气又好笑,收下荷包细细问她的近况。
另一头,奉长安之命出宫回府取剑的吉祥走到半路,正好遇上散朝回来的慕容泓,忙上前行礼。
慕容泓记性好,虽然见过这奴才没几次,且又好久没见了,但还是一眼认出他是一直跟在长安身边伺候的。
“你为何在此?长安呢?”他问。
吉祥恭恭敬敬道:“回陛下,安公公在长乐宫,奴才奉他之命出宫办事。”
长安在长乐宫?是来见他的吗?明明知道他没有这么早散朝还是一早就来等他了?
慕容泓一时心花怒放,什么担忧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赶紧回去见到她最重要!
他挥挥手让吉祥离开,健步如飞赶往长乐宫。走了一小段路后又猛然一个急停,害得跟在他身后的张让差点因为质量太重惯性太大刹不住车撞到他身上去。
慕容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长溜侍卫和太监。
“陛下,有何吩咐?”张让观察着他的表情,问。
慕容泓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对长福一招手,道:“你随朕来,其他人原地候着。”
长福莫名所以,跟着慕容泓来到路旁的树底下,旁人听不着他们说话的地方。
“朕面色难看吗?”昨晚一夜没睡,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
乍然听到这样的问题,长福直接懵了,讷讷道:“这……奴才该说难看……还是不难看?”
听到如斯回答,慕容泓秋水横波的双眸一瞪:“实话实说即可!”
老实孩子长福被他瞪得脖子一缩,都快哭了。他一个奴才,哪敢说陛下脸色难看啊,可是陛下叫他实话实说,他也不能撒谎欺君啊。当下只得结结巴巴道:“陛下方才脸色不难看,现在……有点……”
慕容泓一听就知道自己激动之下问法出了问题,更正道:“不是脸色,是气色。”
长福眼神躲闪地将他那张比后宫娘娘们还好看的脸瞧了两眼,期期艾艾道:“奴才瞧不出来。”
若不是顾及到有失仪态,慕容泓都想双手叉腰了。
努力压下心中想要捏死这奴才的想法,他换了种问法:“那你看看朕脸色白吗?”
“陛下您一直都很白啊。”
“朕眼睛下面有没有点发黑?”
“陛下您一直就有点黑啊。”
“什么叫……”慕容泓发现跟这笨奴才在这儿说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气色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也没法子弥补了。早知道昨晚就该多喝几碗安神汤的。
他带着人回到长乐宫甘露殿,发现长安不在,一问得知是去了西寓所,想必是去看陶夭的。等了一会儿后,他算算时间,去看陶夭的话估计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就让长福去叫她过来。
长福颠颠儿地跑到西寓所陶夭房前,见了长安,欣喜道:“安哥,你可回来了,陛下要见你。”
长安垂了下眼睑,道:“知道了,马上来。”
她和陶夭告了别,与长福一起来到甘露殿,进到内殿,就像一个寻常的奴才一样,没抬头看皇帝就直接跪地行礼:“奴才长安,拜见陛下。”
慕容泓水晶心肠,看到长安这个行礼的动作,眼睛里原本雀跃的光就黯淡了下来。
除了她初初进宫那会儿,她何尝对他行过如此中规中矩的大礼?
“你先退下。”他侧过头吩咐长福。
长福当然知道他想跟安哥独处,麻溜地就出去了,还把外殿值守的人都打发得远一些。
慕容泓绕过书桌,向那个跪伏在地,暌违了整整一年半的人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疼痛又不真实的感觉。
“起来。”他弯腰伸手去搀长安。
长安却不着痕迹地将胳膊略略往上一抬,借着起身的姿势避开了他的搀扶,口中道:“谢陛下。”
慕容泓落空的手僵了一僵,知道方才觉得她与自己疏离并非是错觉。
长安站直身子,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一年多不见,感觉有点陌生了呢。看这个子,书架上的那个高度倒是没有虚量。
慕容泓的目光凝在她脸颊上的那道疤上。虽然收得平滑,创口也不大,但因为长,看上去还是挺明显的。这一趟出去,她破了相……
这样一道伤口,还是在脸上,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而她一个女子脸上受此重创,又会有多疼,多难过。
都怪他,是他遣她出去的。他总以为派了人保护她便不会有事,可世事又岂会都如人算计?
心中又是后悔又是疼惜,他伸手探向她脸上的疤,“你的脸……”
长安头微微向后一仰,脚下也紧跟着退后一步,再次避开了他的碰触,公事公办的平常口吻道:“奴才的脸没事,多谢陛下关怀。”
两次避让,终于让慕容泓不再试探,看着长安微有些无措道:“长安,朕知道你心里怨朕,你说出来,别这样冷着朕好不好?我们已经一年半没有见面了。”
长安不避不闪地与他四目相对。他还是那样,心里情绪波动的时候,眸中就水光盈盈,看上去无助又可怜,非常容易让人心软。
她知道他并非故意装出这副模样,这,只是他本人的特质之一。如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一直觉得他本性软弱,有被调教成功的可能。
“陛下说笑了,奴才不怨您。”是的,不怨,但是也不再爱了。因为她累了,实在没有气力把这份仿佛永远都看不到终点的长跑一样的爱情继续坚持下去,更别说在这途中,她已经栽了无数跟头。
慕容泓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前所未有的干净,干净得仿佛空无一物,这让他蓦然惊慌起来。
“你说谎。你若是不怨朕,为何要避着朕,你以前从不会这样!”慕容泓激动地去牵她的手腕。
这次长安倒是没躲,让他抓了个正着。他伸的是右手,抓住的是长安的左腕。
慕容泓如愿地碰到了她,然后就觉得有些硌手。
他拉起她的腕子低眸一看,见那细细的手腕上套着一枚藤蔓状的金镯子。
他看着那枚金镯子愣了一会儿,道:“你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的,是谁让你戴上的?”
“陛下从未送过奴才这些东西,怎知奴才就不爱戴呢?”长安从他手中抽回腕子,从怀中摸出一封折子,道“奴才此番离京,一共就两件差事。治理盐荒的差事之前奴才已经具折向陛下汇报过了,这是奴才未能奉命押送陶夭去夔州的请罪折子,请陛下过目。另外,关于奴才请辞九千岁封号一事,也请陛下尽快昭告内外,如此即便奴才在前朝被弹劾,陛下面临的压力也能小些。”
“一年半不见,你对朕,只想说这些?”
“陛下想听什么不妨直说,奴才尽量配合便是。”长安道。
看着她无情无绪的眼,慕容泓这才知道,她若是真的对人冷漠起来,到底能有多冷漠。他僵立在那儿,心里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陛下!”这时外头忽传来张让的声音,随着噔噔的脚步声,张让拭着额上跑出来的汗,进了内殿往慕容泓面前一跪,仰起圆胖的脸满面喜色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后苑刚刚传来消息,尹婕妤有喜啦!”
慕容泓倏然扭头看向张让,眉头深蹙,一句“你说什么”还未问出口,长安以恍然的语气道:“原来陛下想听这个,是奴才刚刚回京孤陋寡闻了。”
说罢她就一撩下摆,在张让身边跪了下来,昂着头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瓜瓞绵绵帝祚永延!”
第705章 琴师和猫
长安朗朗的道贺声音落下后,殿中好一阵沉默。
张让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绷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陛下大婚都已经快三年了,后宫一直无所出,私下里关于这一点大家的闲言碎语也颇多。如今尹婕妤有孕,那绝对是大大的喜事啊,为何陛下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高兴?
“朕知道了。退下吧。”过了好久,慕容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住平静道。
赏没能讨到,张让赶紧起身灰溜溜地出去了。
慕容泓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长安,不知道该如何启齿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摊开到她面前,并且是以更坏的一面,让他在不知所措之余,甚至还有些庆幸刚才没来得及在她面前说更多思念她的话。
虽然,那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退了两步,又停住,垂在袖中的手缓缓握起,道:“你起来吧。”
长安站起身,道:“宫中有如此喜事,想必陛下得好生庆祝犒劳一番吧。若无它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长安,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泓道。
“怎样都不要紧。这是喜事,奴才替陛下感到高兴呢。”长安再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慕容泓没有留她,因为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她解释这件事,也无颜面对她。
长安走后,长福悄悄溜进内殿,赫见慕容泓独自站在殿中,面色看起来很差,一时僵在门侧,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长福。”主仆俩默默地站了半晌,慕容泓终于出声。
“奴才在。”长福赶紧凑上来。
“传朕旨意,叫张让比着惯例,厚赏尹婕妤。”他道。
“是。”长福弓着背退下。
慕容泓慢慢回到书桌后头。
不管他心里到底作何感想,前朝后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必须得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
长安在出宫的路上恰好遇见捧着个长木匣进宫的吉祥。
“安公公,剑取来了。”他道。
长安点头,道:“先出宫吧,以后再说。”
入夜,纪行龙在外面胡乱吃了点饭,沿着巷道独自往自己赁的小院儿行去。
年初的科举他真的中了,虽然名次不靠前,但尹衡走门路让他留在了盛京的衙门里办事,算是同期中混得不差的。
他本该春风得意,可是夔州与荆州开战,他姐姐不知所踪。这件事让他一直宛如生活在阴云底下,日夜悬心难安。
这荆夔两州都开战半年了,张君柏也战死了,也不知他姐姐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他郁郁不乐地开了锁进了门,转身刚想把院门关上,一只手撑在了他门上。
他抬眼一看,是一名身材强壮面目冷峻的陌生男子,当即皱眉问道:“你找谁?”
男子不说话,倒是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人。
纪行龙看到来人,愣住了。
长安抬起脸看着他,长眸乌沉沉的,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侍卫守在门前,两人一进了屋,纪行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姐姐呢?”
长安打量着四周,道:“怎么,连杯茶都不奉?”
纪行龙不理她,重复:“我问你,我姐姐呢?”
“死了。”长安回身看着他,平静道。
纪行龙目光一空,愣了半天猛然冲过来一把揪住长安的衣襟吼道:“不可能!我不信!她为何会死?我不信!我不信!”
长安一把扯开他的手,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到墙上,眼神如刀逼视着他,咬牙切齿道:“她为何会死,你这个居功至伟的不是应该最清楚么?嗯?李展怎么死的?他手里那拨为你姐姐而设的眼线是怎么失去控制的?你现在来问我?!”
纪行龙哭了起来。
他其实一早就有不祥的预感。张君柏死了有三个月了,如果他姐姐还活着,怎么也该联系他才是。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
长安看他那样,松了手。
“如果那拨人还好好地在李展手里,你姐姐那边所有的情况我都会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出现任何意外,都会有法子应对。她,不会死。李展的死,高烁的贬黜,还有你姐姐的死,按着我自己的意思,你绝无活路。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姐姐死前求过我,说若你有行差踏错,求我一定要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说不管你做了什么,她都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本性不坏的。你姐姐她太好了,好到足以让我为了她改变自己的原则,留下你这条狗命苟延残喘!但是现在,你必须告诉我,指使你做这一切的人是谁?你没这个脑子和能力来谋划掌控这一切。”长安道。
“是尹衡。”纪行龙失魂落魄道。
长安得了答案,转身便走。
还未走到门口,纪行龙忽然在后头压着哽咽急急问道:“听说我姐姐她有了身孕,那孩子……有没有……”
长安回头看他,冷冷道:“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和脸面来问?”
纪行龙垂下脸,泪如雨落。
长安消失在门外。
纪行龙沿着墙角滑坐在地,痛苦地用后脑勺狠狠地撞了几下墙,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回到安府,长安想起方才她斥责纪行龙害死了纪晴桐,而事实上,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再看到纪晴桐曾经住过的屋子,心中难过不能自已,到厨下去拿了壶酒回房。
独自坐在房里喝了几口酒,辛辣的味道沿着食道一直烧到胃里。她蓦然就想起了今天得知尹蕙有孕的那一刻,那种烧心灼肺的感觉。
陈若霖这个男人惯会一针见血。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即便她不求名分不求地位不求最后能与慕容泓在一起,但她到底还是想求他一颗真心,一颗曾经真正爱过的真心,好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牺牲,就算自私,也自私得值得。
可是,一边用他们最是情浓之时她给他许下的承诺叫她回来,一边跟尹蕙上床的他,对她有真心吗?
那个在海边等夫君的老妇人说,要知道值不值,除非他做你,你做他。
若是如此,那便是不值了。
耳边传来敲门声,长安抬起头,刚想叫人进来,忽觉脸上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擦,才知道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她用袖子擦干净脸上泪痕,又掖干眼角,揉了揉脸,自觉不会露出痕迹了,才扬声道:“进来。”
她原以为是吉祥或者许晋,谁知推门进来的居然是云胡。
云胡进了门,抬头看到双眸过于水润的长安就愣了一下,不过是极短的一瞬间就移开了目光。
“是你啊,过来坐。”长安招呼他。
云胡跛着脚走近,在长安对面坐下。
“没有茶,只有酒,喝吗?”长安开玩笑。
云胡看着她面前的酒壶,再看看她泛红的眼眶,居然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下轮到长安惊讶了。
不过既然是她主动问的,他也应了,她自然不好无故反悔,就拿茶杯给他斟了半杯,递给他。
云胡接过,慢慢地喝了一小口,呛得咳嗽不止。
长安笑道:“原来你不会喝酒。”
云胡咳得双颊泛红,发现自己确实受不了这股味道,也就没有勉强,放下了茶杯。
长安道:“你来找我是为了去寻找你故人之事吧?你可记得他的住处?若是不记得,有名字也行。你把你知道的信息写出来,明日我派人替你去找。”
云胡摇了摇头,在长安疑惑的目光中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她,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
纸上写道:抱歉,故人之事是我骗了你。当初我提议你替我寻回殊言,我余生为你弹琴,本是一笔交易。如今你放我离开,便是我欠了你的恩情,而且你还送了猫给我,所以我想赠一本琴谱给你聊作补偿。你离开福州时,这本琴谱我还没写完,无奈之下才谎称在盛京有故跟着你过来。今日终于写完了,请你收下。
长安看完了,摇头笑道:“琴是我抢来的,猫是我捡来的,你欠我什么啊,实不必放在心上的。”
云胡垂下眼睑,不说话。
“既然是这样,好歹我们相识一场,也能算朋友吧。你既来了盛京,那就让我做几天东道主,带你在盛京吃吃玩玩,你也顺便想一想到底想去何处安身,我离京时再将你带走,可好?”出了尹蕙这事,长安心彻底冷了,想着在盛京多呆也没意思。和慕容泓做了了断,再解决了尹衡,最后与钟羡告个别就走吧。天热也不要紧,早些回福州去。
云胡想了想,再次轻点了下头。
次日恰好钟羡休沐,一大早就到安府登门拜访来了。
长安虽知道了背后捣鬼的人是尹衡,但为免打草惊蛇,也不能大白天大张旗鼓地去拿人,更不想进宫面对慕容泓,所以正准备带云胡出去吃喝玩乐呢。见钟羡来了,当即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出去玩,有没有东西好吃,环境清幽,风景又不错的地方推荐?”
钟羡稍稍一想,道:“有。”
宫里,慕容泓在天禄阁忙了一上午。正如长安所言,她在福州时,百官知道天高皇帝远,纵弹劾了也收效甚微,所以没什么弹劾她的人。如今她这一回来,弹劾她的折子又如雪片般飞上御案,罪名无外乎滥杀无辜勾结藩王抗旨不遵等等。他一一看了,捡能驳回的驳回了,不好驳回的则统统留中不发。
用午膳的时候总算有些闲暇,他却又想起了后宫这一摊子污糟事。
在得知尹蕙有孕之前,他没有怀疑过尹蕙,毕竟是为他挡过箭的女人。刀剑无眼,那一箭射过来,肉身去挡,是生是死全看运气。但是她怀上了,就不由的他不起疑心。
为什么这么巧?
这些年太后捏着端王,他临幸过几个嫔妃都没有孩子,为什么偏偏他设计太后怀孕后,尹蕙就也怀上了?而且去年尹蕙生辰并未来请他过去,为何今年就请了?若非陶行妹那枚荷包,他也不会过去,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般。
还有他醉后将尹蕙当成了长安,如果不是长福说他以前也曾醉后将长福当成过长安,他原本也是要起疑的。如今看来,醉后将尹蕙当成长安,真的只是凑巧吗?
但是这一切现在都不确定。尹蕙不是赵宣宜,他也不可能像对待赵宣宜一样对待她。她腹中这一胎如今内外咸知,在他无后的情况下是决计不能去动的。而这一切若真的是太后设计,那老妖婆八成又是想故技重施,更不会让他有机会去动她腹中这一胎,若是给他机会,必然也是陷阱。
所以尹蕙这一胎,如无意外,怕是得生下来。
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不喜欢的女人生了……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痛苦得头都要裂开一般。
“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长福见慕容泓坐在桌旁,拿着筷子不吃饭,却眉头紧皱地伸手抚额,关切地问道。
“不必。”慕容泓放下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和长安好好谈一谈。他唯一所求就是她不离开他,他甚至都不敢再要求她能继续爱他,只求她不要离开他。条件随便她提,他什么都答应,只求她如先前承诺的那般,一直陪着他。
用过午膳之后,袁冬来向慕容泓作汇报。慕容泓随口问了句:“长安今日在做什么?”
袁冬道:“回陛下,上午安公公与钟公子一道带着她府里的那名琴师去了郊西无名山上的秋静山居。”
“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个喝茶吃饭听琴下棋的地方,听说风景不错,茶饭也好吃,京中如钟公子这般的高门子弟爱去那里消遣。”袁冬说得详细。
慕容泓垂眸不语。
他不说话,袁冬也不敢罗唣,就低着头侍立在一旁。
“那名琴师,可是她在去福州的路上收的那名腿脚不便的琴师?”过了一会儿,他问。
袁冬道:“是,此番安公公从福州回来,除了福王府那五十侍卫外,就带了吉祥和这名琴师两人。哦,还有一只猫。”
“猫?什么猫?长安养的?”慕容泓忽然抬头。
“不是,是琴师的猫。”
琴师,猫……
“你盯着安府那边,看看哪天长安不在,派人召那名琴师进宫,朕想见一见他。”慕容泓吩咐袁冬。
第706章 好好谈谈
无名山秋静山居,云胡和钟羡刚刚琴笛合奏了一曲。
两人都技艺纯熟,相貌也是赏心悦目,一曲奏完,长安直接往桌上一倒,万分陶醉道:“啊,我醉了,我醉了,这也太好听了吧!”
钟羡见惯了她的痞态,自是习以为常,倒是云胡瞪大眼睛愣了一下,而后才低下头微微笑了笑。
长安一坐直身子,刚好看到他在那儿低着头笑得唇红齿白的,像一朵静静绽放的水莲花,别样温柔。
“云胡,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若是遇上心仪的女子,要记得多对她笑。”长安道。
云胡哪受得住她这种调侃,当即红着脸起身去别处了。
钟羡在长安对面坐了下来,将笛子放在桌上,看着她道:“你开心得太过了,看上去有点像不是真的开心。”
“多虑了,我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开心得有些生疏了。”长安为他斟了一杯茶。
钟羡默了一下,道:“夔州……”
“诶,打住打住!今天我们不谈国事。不止今天不谈,以后也不谈。我是想明白了,以后啊,就是天下事,公等在!我一个女人跟着掺和什么?是美酒不好喝,还是丝竹不好听啊?风轻云淡享受人生不好吗?”长安道。
“你若能真的这么想,自是极好的。我见你没有带圆圆她们回来,是还要回去福州吗?”钟羡问。
长安点头。
“回去……嫁给福王?”
长安再点头。
钟羡又默了一下,才道:“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爱上陈若霖。”
长安坦然道:“我不爱他,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嘛。我知道以前我跟你说过,我要么不嫁,要嫁只嫁给爱情。我现在不期待爱情了。谁能对我好,让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我就嫁给谁。再说陈若霖其实也没那么坏,苦人儿来的。知道我爱钱,王府库房钥匙都给我了。我对他并非全然真心,能得他如此相待足矣。”
“你既有此觉悟,何必这般着急呢?也许,也许再等等,会等到既与你相爱,又能对你好,让你过逍遥自在日子的人。那样岂不是更好吗?”想到上次与陈若霖的会面,钟羡总有些不放心。
长安缓缓摇头,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近些年我总是过得不开心。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我怎么就越过越不开心呢?这次回来我才明白了,原来我不是不开心,而是太累了。这种累,就像是一个长年忍受干渴的人驮着一个巨大的水缸到处找水,心里想着一定要把这口水缸装满了,这样,也许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没水喝。但他却没有想过,当这口水缸还是空的时候,他能背得动,当它装满一半水或者全部装满水的时候,他还背得动吗?背不动,就只能放下,不然会被压死的。我不想再背着这口水缸,更不想去等把它装满的一天,因为等得到等不到,只有天知道。受够了背着水缸,找到的所有水都存入缸中,而自己却始终在忍受干渴的日子,我现在只想找到一口水便喝一口水,就算余生都要不停地找水,但至少我的背上,不再有那口让我不堪重负的缸。”
钟羡看着她,“听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长安笑起来,问:“为何?我如释重负了,你反倒难过起来?”
“因为上次你对我说你只嫁给爱情时,你眼睛里是有光彩的,一种对未来充满了美好期望的光彩。但现在,你说这番话的时候,那种光彩没有了。就仿佛,你对余生已全然没了期待,只是得过且过。”钟羡道。
长安想了想,道:“那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年轻吧。你可以把这种改变看做是一种成长。”
“在兖州你对我说过了,懂得取舍的过程才是成长。可若成长只是让人越来越没有期待,那因何而取,又为何而舍呢?”
长安伸手撑住额头,无奈:“文和啊文和,我难得回来一趟,咱们也难得相聚一次,你确定要开始跟我论道吗?”
钟羡收回目光看着桌上自己的那支笛子,道:“我只是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你还不了解吗?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长安一脸轻松道。
三人在秋静山居用过午饭,也就下山回府了。
长安刚回到府中,下人便来禀报,说刚才宫里来过人,请她回来后进宫一趟,陛下召见。
长安净了把脸换身衣服,就带着吉祥进宫了。来到天禄阁时,听说无嚣在里面,她就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无嚣这秃驴出来了,她才进去。
慕容泓见她来了,屏退阁中众人。
长安行过礼,站直身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御案后头的慕容泓问:“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慕容泓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眸做了会儿心理斗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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