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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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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霖乐不可支,最后还是那剧烈的腹痛阻止了他一直笑下去。
他喘着气道:“你知道么?我二十岁拥有了足以保护妻儿不受人欺辱威胁的实力,我就从那时候开始挑选有资格让我八抬大轿娶回家给我生儿育女的女人。我找了整整三年,没遇见合眼的,直到后来我听说了你的存在。一个女人,进宫做了太监,还混得风生水起,多么有趣?若不是舍不下我在福州的基业,我几乎想跑到盛京去找你。不过等待也是值得的,等待让我更了解你,也更了解我的对手。慕容泓他不配你,他太弱了,就像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样,剥离了身份地位,他什么都不是。钟羡比慕容泓稍微好一些,可是他脑子不行,屡屡遇险还需要你去救他,与他在一起,你们俩的孩子最大可能是各方面都只能达到你们俩一半的水平。你再看看我,我兼有他俩的长处却没有他俩的短处,慕容泓再聪明,还不是被我设计了亲手把你送到我面前了么?我没有正室,没有侧室,没有外室,更没有子嗣。我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你了。”
长安给他气得笑了,道:“所以说,你这颗自诩聪明的脑袋瓜子里,就剩下繁殖两个字了是么?”不过他如此简单便承认了她与慕容泓最后这次冲突是他设计的,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人总要有些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才能够活下去。身居高位是很累的,这种累与所获得的愉悦不成正比,所以人靠什么支撑自己继续往上爬?对我来说,有人继承,绝对可算做动力之一。你和我若是能有一个孩子,哪怕他的武力只有我的一半,但聪明的脑子会弥补他的不足。”他痛苦而痴迷地盯着长安,仿佛没有绳索绑着他此刻便会扑过来一般,“我阅人无数,但是从没有哪个女人如你一般,千锤百炼终至完美。我早些年便有了你的画像,打听好了你的一切,原以为等到真正与你见面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但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所以,是我在你面前表现得太急切,反倒适得其反让你不悦了,是吗?”
长安发现这个陈若霖真的有把话题带跑偏的本事,她绑了他原本是要就魏德江被杀一事与他算账以及问他关于他那个三哥的问题的,怎么一来二去居然变成听他讨论优生学以及被他表白了?
她决定单刀直入,不再跟他绕圈子了。
“疼吗?”她问他。
“疼。”汗流浃背,这也没什么好嘴硬的了。
长安又摸出一支小瓷瓶,道:“这里面有十颗解药,每服一颗,疼痛就能减轻些,直至完全不疼。回答我一个问题,换一颗解药,如何?”
陈若霖左颊上凹出一弯月牙,勾着唇角给出答案:“不要。你用这种审犯人的手段对付我,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那你对我而言就没什么价值了。”长安收回瓷瓶,从袖中拔出小刀,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小巧而冰凉的刀身,目光在鲤口处那个泓字上停了一刹,道:“一个能够威胁到我,却又不能为我所用,还不能随便杀掉的人……既然你说把我打听得很清楚,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对罗泰的。”
陈若霖微一思索,问:“难不成,他不仅是你杀的,他的右手,也是你废的?”
长安起身,晃晃悠悠地来到他身边,握着刀的右手从他的右臂轻轻滑到他的手腕处,锐利的刀锋险险地搁在他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的手筋上,道:“你说,我这一刀下去,武力高脑子又好的你,余生还剩下些什么?”
第593章 深入了解
陈若霖看了眼长安搁在他手腕上的没有用力没有移动便已破开肌肤逼出血丝的小刀,赞道:“好刀,观其质地,不似人造之物。可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送女人刀呢?为了给她防身?如果一个女人需要自己拿刀防身,那还要这个男人做什么?为了让她上战场?如果一个女人还需要自己下场厮杀,那还要这个男人做什么?你跟我,不需要你亲自拿刀,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男人有恃无恐,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
长安十分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赌赢了。杀他或者废他,对她来说并无裨益,至少目前来说没有。
不过,如果这一次不给他一些教训,以后怕是就更放肆了。
长安脸上带着浅笑将刀从他的腕上挪开,道:“不是说想让我为你生个孩子么,现在怎么又变成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了?所以说,生孩子其实只是第一步是么?”她绕着椅子往他的身后走,抬手抽出他发冠上的金簪,“你说你将我打听得清楚,那想必你心里更加清楚,如果我与你真的有了孩子,有些人势必不会放过你。而我若是愿意与你生孩子,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遗腹子或者生下来就没有父亲。那么该怎么办呢?就算是只能负隅顽抗,那也得有个隅不是?你陈若霖的隅是什么?毫无疑问,福王之位。你至少也得是福州之主,才能有与你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人的一抗之力。”
她用金簪挑起陈若霖的下巴,看着他那张被她折磨得惨白的脸,继续道:“你说你准备好了一切,就等我了。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具备杀掉你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夺取藩王之位的实力,只不过担心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就等我了。因为我代表朝廷,我可以帮你镇压那一切的不正和不顺,让你名正言顺…”
“可是,”她手一转,用金簪尖锐的那一头挑开他右侧的衣襟,“纸上得来终觉浅,关于我这个人,你听说得再多,你也不敢将与性命前程攸关之事轻易托付。所以你要来接我,要提前来试探我,因为你知道,若我真与传言中一般,你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看透我这个人的。两个不能互相信任,甚至都不够了解对方的人,如何能够通力合作呢?我都明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你的出发点没错,可是,你的方式错了。”她在他右胸斜上方找准了位置,一簪子扎进去。
陈若霖闷哼一声,肌肉因为受痛而过度紧绷,让昨天长安给他添上的那道伤再度裂开。
“别担心,我在同样的地方受过箭伤,所以我知道,就算这里扎穿了也不会要命,不过就痛了点而已。”长安一边用力将簪子往他的血肉深处扎进去一边温声安慰道,甚至在他投来目光时还亲切地对他笑了笑,“看在你这张漂亮脸蛋的份上,就让我亲自动手帮助你更好的了解我。”
腹痛与伤痛一起袭来,陈若霖仰着头边笑边喘,衣衫半解脸庞精致,冷汗涔涔鲜血淋漓,整个人于苍白和鲜艳的交织碰撞中硬生生迸发出一种残酷的性感来。
“或许我真的不够了解你,但不够了解也不妨碍我确定,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比你更配我,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我更配你。旁的不说,如我这般由你绑任你虐,还能与你言笑晏晏,便已属难得,是不是?”都这般田地了,他看向长安的目光依然极具风情。
长安明白了,肉体折磨对这个男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是啊,我也觉得挺难得的。”她缓缓将金簪从他的血肉里抽出来,也不擦拭,便将带血的簪子重新插回他的发冠里,“所以,与其落得最后要这般屈辱疼痛地让我解气,何不一开始就不要让我生气呢?”
陈若霖瞥了眼自己右肩下方多出来的血洞,微笑道:“你这般聪明,应当知道我并非故意惹你生气,我只是不知道正确的讨你欢心的方式而已。”
“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时,坦诚一些总是没错的。”长安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小刀挑断了陈若霖左手手腕上手套的系带。
陈若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这个人呢,好奇心比较重,所以……啊,原来是这样,你不让我看是对的。”长安用刀尖将他的手套挑开一个口,只看了一眼便扭过了脸。
陈若霖胸膛起伏,没吭声。
“哟,这是生气了?”长安收了刀,轻挑地用手指抚了下他如雕塑般隽致的侧面,调侃道。
“怎么会?我这个人虽肚量算不上大,但若一生只用来包容你一人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短暂的沉默过后,陈若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这时门外走廊上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没几步那脚步声便停在了长安的房门外,龙霜在外头道:“千岁,我们的人回来报说,平阳伯府里出事了,卫崇与伯府的护卫们交上了手。”
“甚好,吩咐弟兄们操家伙,跟杂家去会一会平阳伯这个老匹夫!”
“是!”龙霜下去布置了。
长安整了整衣襟,回头看着陈若霖,道:“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便放了你。”
陈若霖对她笑了笑,突然开始用劲。
惨白的脸颊泛起嫣红,胸上两处伤口因受到挤压鲜血直流,两指粗的麻绳几乎要陷进他贲起的肌肉中,依然毫无断裂的征兆。光凭人力是不可能将这么粗的麻绳挣断的,但右侧的椅子扶手却发出轻微的一声“咔”,陈若霖右掌向下抓住已有裂纹的扶手,一使劲就给它掰了下来。
右臂上的麻绳因而松垮下来,他轻轻松松地抽出右手,自己给自己松绑,三两下将沾血的麻绳往旁边一扔。他站起身,也不顾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忍着腹痛慢条斯理地将衣襟一拢,彬彬有礼道:“抱歉,我不是慕容泓,所以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独自一人冲锋陷阵。”
长安眯眼:“果然还是对你太仁慈了,所以你依旧没学乖。”
陈若霖笑了起来,道:“提不得吗?好,那以后不提了。以后,只有你我,只说你我。”
长安看着他,服了不欲生能坚持到现在还跟她谈笑风生,这个男人的承受力忍耐心均属一流。这样的人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是不会轻易折在她手下的,即便她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焉知他没留了后招在福州等她?
她必须完成最后这项任务,这样才对得起因她之故横死的孔仕臻,她也可以心无挂碍地离开慕容泓。
陈若霖这个男人目前看来并不像他表面所呈现出来的那般毫无弱点刀枪不入,他心里有创伤。创伤产生痛苦,痛苦产生恨,一个人一旦有了恨,他就具备了被人利用的条件,无论他掩饰得有多好。
她扫了眼他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扔给他一瓶药。
陈若霖接了瓷瓶在手,道:“多谢你提醒我回去换手套。别急着走,我须臾便来。”
长安冷哼:“我迟早把你这张嘴给缝起来!”
陈若霖大笑着出了门。
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眉头微微蹙起。
武力这么高又有心计,若是不能为她所用,确实是个棘手人物。这样一个男人,到底该怎样收服?
瞧他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对付张君柏那一招显然不会奏效。头脑活络消息灵通,她对付赢烨的套路放到他身上也不会管用。将计就计假意心动?他可不是慕容泓钟羡之类的清纯流,她若真伸手去撩,分分钟被他给睡了。
长安抱着双臂凝眉沉思,要利用这个男人,怕是还要从与他左手相关的人事上下功夫。不过他性子也有些喜怒无常,若是掌握不好这个度,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两刻之后,长安带着龙霜与其手下两百名兵甲直接踹开了平阳伯府的大门。
裘氏父子闻讯,急急带人来到前院。
裘德仁见长安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直闯自己的府邸还打伤门丁护院,只觉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两巴掌,一时气急攻心,怒问:“长安,你这是何意?”
“何意?杂家想收一个义子都收不到,裘伯爷却有一院子的义女,杂家羡慕嫉妒之余,自然想亲自来看一看裘伯爷到底是夸大其词还是真有一院子的义女。哦,杂家先前派了一名手下前来探路,他人呢?”长安一边说一边带着人要往后头走。
“长安,你不要欺人太甚!挂着九千岁的名头就可以擅自闯人宅邸了么?”裘昊握着刀带人拦在长安面前质问。
长安皮笑肉不笑道:“欺人太甚?我何时欺人了?不过既然这帽子都已经扣上来了,那么杂家暂且戴着倒也无妨。来人呐,给我欺人太甚!”
她语音刚落,身边黑影一闪,裘德仁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突然动脚的陈若霖给踹出去四五丈远,落地时便吐了血。
第594章 一顶绿帽
长安一见便叫了起来:“陈三日,你打我儿子干嘛?”
陈若霖一边欺身上前一边道:“他若真是你儿子,我自是不敢动手,可他不是不愿认你做义父么?”
长安似是刚反应过来,道:“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你随便。”
陈若霖莞尔一笑,唇红齿白的不像是去打架,倒像是去卖春。
长安立刻收回目光继续往内院走。
龙霜虽是打不过陈若霖,但她手下这两百人的单兵战力和团队战力都相当不错,平阳伯府这几十名护卫根本不够看。长安被这些人护着往里走,那就是完美呈现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境’。
裘昊为保父亲过去阻挡陈若霖,奈何完全不是对手。他与陈若霖相识已久,第一次领教他的武功,吃惊程度不亚于那日的周景深。
“陈若霖,这是我平阳伯府与长安之间的事,你作为福王之子,袖手旁观比较好?”裘昊手中刀被陈若霖踢飞之后,退后两步气怒交加道。
陈若霖一拳挥过去,道:“反正你们急着找死,看在相识这么久的份上,就送个顺水人情给我,让我递个投名状又如何?”
裘昊艰难地招架住他,问:“你什么意思?”
陈若霖借着两人近身的机会压低嗓音道:“就这些年你们父子和周景深做的那些事,杀十次头都够了?如今周景深在长安手中,你们还得罪她,待到吴王府的人一来,为保世子,你说他们会怎么做?郡衙里的案卷做得再干净,若是有周景深站出来指证,你们父子落在长安手里,你说是平阳伯这个爵位保得住你们,还是镇北将军保得住你们?”
他用力一推,两人后退数步,各自站定。
陈若霖看了眼眉头深蹙若有所思的裘昊,一甩衣袖往后院去了。
在伯府后院靠西的某处小院前,长安找到了卫崇,借着士兵们手中火把的亮光,她看到他拄着把缺了口的刀浑身血迹斑驳地坐在掩着门的台阶上,院落前倒着五六位伤势不轻的伯府护卫,花木一片狼藉,显见方才有过一番激战。
“喂,老卫,还活着吗?”长安远远地朝他喊。
卫崇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站起身来。
手下将院子前面的伤患清理干净,长安负着双手优哉游哉地走过去,问:“怎么回事啊?”
卫崇可惜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刀,道:“半个时辰前老匹夫又让人来带两名女孩子过去,这一次我没有袖手旁观。”
长安了然,上前推开院门。
院中廊下挂着十多盏大灯笼,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的一片。小孩子不知道害怕,又没有大人管着,天黑了还在院子里乱跑,见到有生人进来才停下来或怯生生或好奇地往这边看。
长安一眼扫过去,果然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看着只有三四岁。
龙霜看着这些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恻隐之心大起,在长安身边道:“我们的人已在卫崇说的那个乱葬岗子上掘出了上百具孩子的尸骨,挖过的地方据说还不到那乱葬岗子的十之一二。”
“一次就玩死两三个,多年下来,自然不止百千之数。普阳不过弹丸之地,倒是难为他搜罗得出这么些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长安平静道…
“光是普阳自然是搜罗不出这么多的,像他这般玩法,治下百姓全生女儿也是供不应求啊。”陈若霖的声音从后头响了起来。
长安回身看他:“是了,我忘了他还有百花洲。不论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之事。龙霜,去,把裘氏父子押到郡衙大牢关起来先。”
“千岁且慢,千岁且慢!”这时孟衢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满头大汗点头哈腰地将长安请到一旁嘀咕了一阵,长安不赞同道:“可是他杀了人。”
孟衢又嘀咕几句。
长安:“孩子的命,就不是人命了?”
孟衢低声劝说。
长安沉默了片刻,似是妥协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杂家没有证据。既然如此,那杂家今日就给你个面子。”
孟衢心中大石落地,对长安连连作揖致谢。
长安回身招呼龙霜:“收兵,回驿站。”
龙霜不敢相信他因为孟衢的游说就真的将裘氏父子的事这般高拿轻放了,问:“那这些孩子呢?”
“自然是交给她们的父母官去安置。孟大人爱民如子,这一点杂家还是看好他的。是不是啊孟大人?”长安拖长了音调问孟衢。
孟衢忙道:“是是,千岁请放心,下官必定好生安置她们。”
长安回到驿站时,夜已深了。打发了龙霜她们,她独自回到自己房间,转身想关门时,发现陈若霖晃晃悠悠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挑眉。
陈若霖笑问:“长夜漫漫孤枕难眠,需要陪吗?”
长安扫一眼他前胸,凉凉道:“怕你的血流下来,扫兴。”
“你在上面大约便可杜绝这种意外的发生。”陈若霖提议。
长安:“呵呵。”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千里之外的盛京。
甘露殿,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捏着两张信纸,维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动。
郑启麟在攻打荷塘郡的战斗中被潜伏在起义军中的内卫司高手所杀。燕王为报子仇,已在整顿兵马准备将荷塘郡一举拿下,沈巨万将以内应的身份去向燕王投诚,帮助燕王顺利剿灭起义军。
长安临走之前留下的奏报里说待此役毕,沈巨万与那名射杀郑启麟的高手将回盛京内卫司衙门当差。可是他认为此事干系重大,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彻底封住这两张嘴。只是,这两人都是长安信重之人,立了大功反被灭口,若被长安知晓,对他失望之余,怕是更会物伤其类。
不灭口,他要承担将来东窗事发的风险,灭口,他势必会伤到长安。利弊并不难权衡,只是掺杂了一个情字在里头,便让他左右为难了。
长安离开两个月又二十六天了。
离别,真是一切创伤最好的愈合剂,他现在已经回想不起她任何不好的地方,他只是想她,想她回来,想她在身边。
然而想到不久之后他就要立陶行妹为后,又觉得让她离开是对的,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没有错。
他亲口承诺过她,他的下一个皇后会是她,转眼,便食言了。他知道她其实不在乎他能否说到做到,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想入他的后宫,但是,他毕竟承诺过她。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狠够绝,但,还是太弱了。弱的表现之一,便是他还无法自己决定正宫的人选。
有时候他恨自己与长安相遇太早,两个走不稳的人跌跌撞撞地相护扶持着过来,难免会让对方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重量。可有时候他又庆幸与长安相遇太早,若是相遇在现在,抑或将来,纵然他可能看起来更像个货真价实的皇帝,但,长安不会喜欢上他了。对于这一点,他有着莫名的笃定。
“陛下。”他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不可自拔,褚翔忽在内殿门外求见。
“进来。”他放下手坐直身子,将信纸折叠起来。
“陛下,出事了。”褚翔进来行了礼,神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慕容泓却浑不在意,一边拿过还未批复的奏折一边道:“直说无妨。”
“是……后苑的乔美人与卫尉所负责巡宫的侍卫私通,刚被抓了现形。”褚翔有些艰难道。他深觉陛下今年可能真的有些犯太岁,前朝不宁也就算了,如今竟连后宫也不太平。这种事情,即便是普通男子遇上,那都是奇耻大辱,更别说是发生在陛下头上了。
慕容泓放下奏折,眉头微蹙。
乔雁锦是乔白骏的女儿,梁王张其礼的外甥女,他前两天刚下旨意让梁王伺机攻打荆州,以便给赢烨造成两面夹击之势,乔雁锦便在这个当口出事。这恶心人的手法,颇似太后的手笔。养精蓄锐这么久,她到底是耐不住要作妖了。
“事情闹大了?”沉思一回,他问。
褚翔道:“听闻是谭婕妤她们在后苑找云美人养的那只狗时发现的,待会儿韩卫尉估计就要来求见您了。”
“夜深了,朕不欲在此事上耽搁时间,你去外头等着,见了韩京叫他明天再来禀报,将两人看押好不准出意外。另外,派人去知会乔白骏一声,让他明日早朝后留一留。”慕容泓道。
褚翔有些惊讶于慕容泓这无所谓的态度,即便乔雁锦只是美人,可妾室与人私通,陛下也不至于若无其事到这般地步?
“怎么?还有事?”慕容泓见他僵着不走,问。
“没有,属下告退。”褚翔回过神来,行礼告退。
他出去后,慕容泓倒又将手里正在看的折子放下了。
没感觉,他对乔雁锦与侍卫私通一事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上的反应,生气,耻辱,怒不可遏,完全没有。
所以说,必须要对一个人有了感情,才会对她有忠贞专一这方面的要求吗?若是没有感情,哪怕她占着名分,也全然不影响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越计较,代表越爱吗?他容忍不了长安与钟羡有牵扯,哪怕他心里明白这牵扯不是男女之情,那都是因为他爱长安,所以斤斤计较不可理喻。那长安一开始介意他有后宫不肯接受他,后来勉强接受了,又不肯入他的后宫,岂不是也恰好证明她也很爱他,所以才容不得他有别的女人,哪怕她明白他对她们并没有感情。
原来至始至终她和他都是一样的,因为爱,而互相伤害。
这样想来,还是他伤她更多,因为后宫那些女人是占着他妻妾的名分,实实在在存在的。长安呢?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个换命之交,他还容不下他,他用爱的名义任性自私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终于,逼走了她。
想通了这一点,慕容泓一时心如火煎,难过到浑身每一块皮肉每一寸骨骼都叫嚣着唯有疼痛才可以缓解这种煎熬。他想套上骏马星夜兼程去找长安,告诉她是他错了,是他向她索取太多却付出太少,这样的他不配她全心全意不遗余力。他更想和她一骑绝尘远离是非,从今后朝夕相对形影相随。
可是他不能,除了坐在这里继续忍受这种煎熬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痛苦让他清醒,逆境让他成长。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明明不是凤凰,却似乎只有浴火才得重生。
他不怕浴火,他只希望,自己最后一次重生,能成为长安喜欢的模样。
第595章 一类人
次日一早,长安独自一人在驿站后头的小树林里散步。
太阳还没出来,树林里光线昏暗晨鸟啁啾,冷清而荒僻。
长安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每当来到这样的地方,总会忍不住思考人生的意义。就如这叶间的虫,地上的蛇,还有枝头的鸟,从生到死,这短暂的充满各种彷徨痛苦的旅程,意义何在?
推人及己,自己活这一世的意义又何在?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对她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什么问题,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似乎已经丧失了寻找快乐的能力。
每天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涌入脑中的是茫然,进而空虚,然后才是桩桩件件等着自己去做的事情。这种感觉让她日渐崩溃。
她觉得两辈子自己都是孤独的,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在此刻,她需要再次重温被孤独掏空的感觉。
上辈子她用不停换男友的方式来排解这种孤独和空虚,这辈子,她又该怎么做?她又能怎么做?
慕容泓,她告诉自己要和他彻底断了,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可是……昨晚又梦见他了。
梦里他还是未亲政时的样子,口嫌体直,傲娇得不行。笑起来唇红齿白眼尾柔软,有一种旁人没有的精致的青涩感。
好久不曾见他那样笑,梦里却依旧清晰得纤毫毕现。
长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一抬头,不期而遇一株白玉兰,枝丫清瘦骨朵亭亭,单薄优雅像是那个人的模样。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忽而侧眸向来路投去清冷一瞥。
一身红衣的高大男人摆造型一般靠在离她五丈距离外的一棵树干上,盘靓条顺艳光四射,让这略显沉寂的树林都亮堂了几分。
见长安投来目光,他展颜一笑,道:“很好看。”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说人。
长安发现这男人正常的时候,还真是挺养眼的。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她回过头,也不看花了,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陈若霖跟上来,抱怨道:“这无聊乏味的日子让我浑身不舒服,只好看看能让我舒服的人聊以慰藉了。”
虽然知道此“慰藉”非是彼“慰藉”,但这并不影响长安想要抽死他的心。
见她不搭腔,陈若霖几步追上她,问:“今日有何安排?”
“看卷宗。”长安言简意赅。
“一堆废纸有什么好看的?”陈若霖身形一晃挡在长安前面,兴致勃勃地提议“不要做这种虚度时光的事了,我们去溱水上钓鱼如何?”
因为前路被挡,长安只得停步,仰头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问:“明明花点银子来去不会超过两刻时间就能买到的东西,却要费神费力亲自去钓,你这就不叫虚度时光?”
陈若霖垂眸看着她,目光如此刻悄悄穿透枝叶的阳光,浅淡而清透,道:“这世上的事无所谓值不值得,关键是从未曾领略到曾经做过这个过程。生命的奥义,不就在于对未知的一份好奇吗?小时候好奇海蛎饼的味道,成年了好奇女人的味道。站在海边好奇海上的风景,到了海上却又好奇彼岸的风景。若是没有对这些未知的好奇,我大约也只能好奇一件事了。”
说到此处,他故弄玄虚地停下,长安轻飘飘地接上他的话:“一口气不来,到底会去何处安身?”
陈若霖笑:“若不是身陷其中,怎能脱口而出?千万别想着死啊,你不好奇我们俩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吗?”
“我好奇你个鬼!”长安伸脚踢他。
陈若霖借势用足尖巧妙地一勾她的腿。
长安重心失衡向后便倒。
陈若霖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一脸得意地教育她:“站稳了再踢人呐!”
长安一拳捣在他胸前的伤处,在他吃痛的表情中一脸淡定地教育他:“伤好了再发春啊!”
陈若霖恬不知耻:“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见了你我就控制不住。昨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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