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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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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夫人一听,赶紧打开车门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她这辆太尉府的四驾马车停在道旁本来就显眼,耿全等人身为侍卫,习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故而一进城便看见了这辆马车及钟夫人。
  他急忙下马来到后头钟羡的马车旁禀道:“少爷,夫人亲自来接您了。”
  车中正以手试长安额温的钟羡闻言,对病得无精打采的长安道:“我下去看看。”
  长安点点头,嗡哑着嗓音道:“你坐钟夫人的车回去吧,再与我这个病患呆在一起,怕给你也传染了。”
  钟羡没应她,下了车往路旁一瞧,钟夫人早迎了上来。
  “娘,天冷风大,您怎么亲自过来了。”钟羡扶住她的手道。
  钟夫人见近一年不见,钟羡不仅面色憔悴身形消瘦,额上居然还添了一道疤,顿时心疼如绞,那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涌,又恐旁人看见了笑话,忙用帕子勉强拭干了,强抑着哽咽道:“看看你,这是吃了多少苦才把自己弄成这样。”
  钟羡见钟夫人比他离开时瘦了一圈,心中也不好受,为免钟夫人更难过,他笑道:“孩儿这不是回来了吗,瘦没了的肉,娘再给我补回来就是了。”
  钟夫人拭泪道:“对,赶紧回府,别站在这冷风口说话了。”
  正在这时,长街那头忽来了一队官差,到了近处,为首的校尉手一挥,道:“将兖州知州钟羡及其他从益州回来的从属统统拿下!”
  钟夫人呆了,下意识地问那校尉:“这是为何?谁让你们拿人的,谁下的令?”
  那校尉是李闻的手下,此番不过是奉命行事,哪敢对太尉夫人不尊?当下便对钟夫人拱手道:“钟夫人请息怒,此乃陛下口谕。”
  “陛下口谕?理由呢?为何要抓钟羡,他们好不容易才……”
  “娘,既然是陛下口谕,必有缘由,您就别再多问了。”钟羡打断钟夫人道,“您先回府吧,孩儿没事的。”
  “可是……”钟夫人心知既然是陛下下的令,他们身为臣下的根本无权质问,唯有从命而已。可是好不容易等回了钟羡,他却连家门都不能踏进一步便又要被抓入狱中,她这为娘的心中犹如猫挠一般,如何能忍?
  “娘,我从兖州带回了三位朋友,您先帮我将他们安顿一下,余事待我回来后再说。”钟羡安慰性地拍了拍钟夫人的手,然后回身到马车旁,将车上的长安扶了下来,连同耿全等三名活着从益州回来的侍卫,五人一道被差役押走了。
  钟夫人愣了半晌,这才想起要赶紧回府将此事告知钟慕白,于是令随行的仆役去接手钟羡带回来的人,自己先行上车急急地回府去了。
  长乐宫甘露殿,快到晚膳时间了,慕容泓犹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一动不动。
  钟羡与长安他们未经交换而被赢烨放回,此事必将成为朝中有心之人攻击钟慕白一方的理由。就算眼下不发作,以钟羡的资历和经验,给他设套必不太难,日后待他钻了套子再发作,更难解决。所以他唯有先发制人,在一开始就将日后的隐患彻底解决了,方能安心。
  只是……
  他身为一个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随心所欲地去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因为各种不得已,而不得不选择最不近人情的那种方式。
  长安是否就因为他这一次次的不近人情,而始终不能对他交付真心呢?
  带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和失落感,慕容泓心不在焉地用完晚膳,刚进内殿准备理政,褚翔回来了。
  “人已经押入廷尉府大牢了?”慕容泓问。
  “是。”
  “一共几个人?”
  “除了钟公子和安公公外,还有三名侍卫,一共五人。”褚翔道。
  慕容泓点了点头,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随口问道:“他们的身体状况都还好吧?”
  褚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旁人看着还好,就安公公貌似不太好。”
  慕容泓目光一顿,抬起脸来看着褚翔问:“如何不好?”
  “听说是在路上感染了风寒,还没好利索,下狱都是让钟公子给抱进去的。”褚翔道。
  慕容泓呆了一下,恼道:“他怎么能抱……”
  褚翔:“……”
  “朕的意思是,路都不能自己走了,这叫没好利索?为什么不在路上……”慕容泓话说一半猛然想起,以长安的身份,她怎么能在路上让别的大夫看病?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将她接进宫来。
  “传朕口谕,让丞相即刻进宫见朕。”慕容泓合上折子道。
  褚翔走后,慕容泓心事重重地在殿中徘徊,什么叫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此番算是彻底体验到了。
  到底病得有多重?居然要钟羡抱?钟羡抱她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吗?如果是清醒的却不能自己走路,那到底是什么状况?如果不是清醒的,钟羡怎么可以擅自抱她?还是说,这原本就不是第一次了?
  真想立刻派许晋过去给她瞧瞧,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可以让旁人知道他宠她那是因为她得用,但他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对她有超越主仆关系的情分。哪怕腹背受敌他都不怕,但他此刻唯怕有人会戳他软肋,因为这根软肋若是被折断,会直戳他的心脏……
  “陛下,陛下!”一念未完,张让忽慌里慌张地进来。
  慕容泓转身,面色沉稳,问:“何事惊慌?”
  “方才西寓所那边来报,说那名宫女海萍,她死了。”张让道。
  慕容泓眉头微蹙,问:“怎么回事?”
  “回陛下,是看守她的侍卫将她杀死的,那名侍卫也已自尽了。”张让道。
  慕容泓因乍闻长安病情而乱成一团的脑中就似被浇了盆冰水,瞬间便冷静下来。他回到书桌后坐下,道:“朕知道了,换杯茶来。”
  如此过了约一个时辰,褚翔才匆匆而回,面色难看。
  慕容泓头也不抬,只道:“丞相不在府中。”
  褚翔道:“回陛下,丞相府的人说,大通河今天下午发生了一起沉船事故,丞相亲自过去视察了,恐怕要后半夜才能回来。”
  慕容泓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弧度极美,表情却极冷。
  褚翔跪下道:“陛下,是属下办事不利,手下出了内奸都未能及时发现,以致坏了陛下的大事,属下罪该万死。”
  “不怪你,丞相若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让他活到现在,岂不是朕的耻辱?”慕容泓不咸不淡道。
  “陛下,长乐宫定然还有丞相的眼线,否则他不可能这般无声无息便策反了看守海萍的侍卫,属下这就去排查……”
  “不必了。身边有对手的眼线,有时候未必是坏事,只不过,你不擅此道,不懂得如何去利用罢了。”慕容泓打断他道。
  褚翔惭愧道:“属下无能。”
  “没关系,擅长此道的人,已经回来了。”慕容泓言讫,单手支额沉默了片刻,吩咐褚翔:“派个人去廷尉府大牢问问钟羡赢烨那边的情况,顺便看一下长安病况到底如何?”


第395章 飞醋
  昏暗阴冷的牢房中,长安盖着被子睡在床上,钟羡用冷水绞了棉帕子,叠整齐了小心地敷到长安的额头上。
  看着昏睡不醒的她那因瘦削和疲惫而显得脆弱的脸,钟羡再一次对她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她说她可以为了野心不顾一切,可是以她如今的处境,生病了都不能找大夫来诊治,纵然扛过上次,扛过了这次,以后还有多少次?在生命面前,野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上次他问她陛下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会不会,她选择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野心使然,而是,她别无选择呢?毕竟,她虽是女子,可是其城府胆识却非寻常人能比,陛下正值用人之际,不愿放她离开那是非之地,也是可能的。
  若是如此,他该怎么做,方能救她于水火?
  钟羡在一旁眉眼沉郁地想得入神,长安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此刻她感觉非常不好,头痛,鼻腔痛,喉咙痛,浑身乏力。这感冒严重起来,还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浑身唯一感觉舒服的地方是额头,冰冰凉凉的让她神识都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是一块湿嗒嗒的帕子覆在上面,脸一侧,才发现钟羡坐在她床边上。
  “你醒了,口渴吗?可要喝水?”钟羡问她。
  长安点点头。
  钟羡立即去叫狱卒送热水过来。
  长安在他的帮助下半坐起来喝了半碗水,复又躺下,看着他微微一笑,嘶哑着嗓音道:“辛苦你了,羡丫头。”
  钟羡表情呆了一呆,随即哂然,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不然该怎样?人生多艰,及时行乐啊咳咳!”长安说不了两句便难受地咳嗽起来。
  钟羡抬手将她肩头的被子掖好,忧虑道:“你这样不成,不然,我让人传信出去,从我家里带个府医过来?”
  长安摇摇头,道:“不必了,再熬两天吧,宫里有个御医与我相熟,他能给我瞧病。”
  “此人这般可靠?”
  “我知道他的弱点,所以不管他对旁人而言可不可靠,在我面前,他必须可靠。”长安道。
  钟羡默了一瞬,看着她问:“这样活着,不累吗?”
  长安弯了弯唇角,不答反问:“就你认识的所有人中,可有你认为活着不累的?”
  钟羡想了想,道:“有。我有个朋友,就是前年帮我去兖州打探消息的那位,他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天南地北恣肆潇洒得很。”
  “他武功一定很高强吧?”长安问。
  钟羡点头。
  长安道:“这就是了,若我也有这般的自保能力,我也愿意天南地北恣肆潇洒。”
  她此刻嗓音低低哑哑的,神情又羸弱,说这话的样子显得分外可怜。
  因想到她不离开可能有陛下的原因在里头,钟羡没有轻易开口安慰她,而是拿下她额上的棉帕重新在冷水里绞了绞。
  “阿羡,据你所知,因感染风寒而送命的例子多么?”长安看着黑漆漆的牢房顶上,问。
  “放心吧,就算是九死一生,你也必然是那个活着的人。”钟羡道。
  “哦?为何?”长安转过脸来看他。
  “因为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钟羡一本正经地将帕子重新敷上她额头。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但配上钟羡的表情便显得十分可笑了,于是长安笑得咳了起来,道:“既然笑话都能给我降温了,还用帕子做什么?”
  钟羡看着她,果然她还是笑起来的模样才比较像他所熟悉的那个长安。
  “说真的,若是我这次真的不幸翘辫子了,纪家姐弟和李展就拜托你了。我留了银票给纪姑娘,你也不用做别的,没事关照一下他们,别让他们被人欺负就行。”长安道。
  “不许胡说,你若真的不成,我便顾不得那许多了。”钟羡道。
  “我这叫有备无患,虽然这次发病看着像是感染风寒,但如此难受,谁知会不会与我体内余毒未清有关呢?我倒是不怕死,只不过会有点遗憾罢了。”长安语气哀怨道。
  “遗憾什么?”钟羡虽打心里坚信她不会有事,但见她表情凄然,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
  “遗憾我这辈子身为女子,扮了十几年的小子也就罢了,到头来别说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了,连男人的脸都没摸过,也算是白做一回女子了。”长安言讫,目光幽幽地看着钟羡。
  钟羡:“……”双颊禁不住微微泛红。
  在赵王府长安还想着要和钟羡保持距离的,可是在路上病了之后,她却又改变主意了。
  她明白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她的命,但多少伤了她的底子,她这辈子的寿数怕是也不会太长。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一句话到底,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你情我愿的,些微挑逗也不伤天害理不是?最关键的是钟羡人美心甜,她在他这里可进可退,只要不让他做傻事,根本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如果他扛得住诱惑,对他将来在官场上行走也有裨益,假如是他扛不住……吃一堑长一智,她来给他当这个堑让他长一智,也不算薄待他。
  如是想着,她抬起手,道:“大夫说人若是发热,除了额头会发烫之外,手心足心也会发烫,你看看我还在不在发热?”
  钟羡:“……”这借口找的,他都没理由不给摸了。
  想起这一路行来自己欠她颇多,且……对于给她摸一下脸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那么排斥,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事实,钟羡强行压抑住心中的赧然,俯身低头,垂着眼睫将自己的侧脸贴上了长安的手心。
  钟羡这羞答答的小模样差点让长安控制不住笑出声来。长安正准备趁着机会难得多轻薄他两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因着这廷尉府大牢犯人众多,外头狱卒老是走来走去脚步声不断,故而两人也未注意有人靠近,不过因着长安嗓子痛,说话声低哑,方才所说的话倒也不怕被人听见。
  听到这声提醒似的咳嗽声,两人往牢门外投去一瞥,却见褚翔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站在那里。
  慕容泓原本是让他派个人过来的,但因为出了海萍那档子事,褚翔现在对手底下的人不是那么放心,便亲自过来了,万没想到居然看到眼前这一幕。
  见钟羡坐直了身子,褚翔才让狱卒开了牢门,进入牢房内。
  “翔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长安躺在床上嘶哑着嗓音跟他打招呼。
  褚翔想起方才那暧昧一幕,还有点不自在,嘿嘿一笑道:“我无恙,不过你看着倒是抱恙在身,此刻感觉如何?还能坚持吗?”
  长安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来做什么?”
  褚翔看了看钟羡,道:“是陛下让我来问问钟大人赢烨那边的情况。”
  甘露殿,褚翔刚走不久,张让便来报说钟太尉求见。
  钟慕白给慕容泓送来了一份奏折,刘光初写来的。
  钟羡长安他们抵达盛京不过两个时辰,这封弹劾赵枢的奏折就到了太尉府。于慕容泓来说,这封奏折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有了它,此番对付丞相,便不必暴露他真正的实力了。
  当然,他知道事无凑巧,能做如此安排的,唯有长安而已。她筹划之周密详尽,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叹服,也唯有这样的她,才能让他在求之不得之后,心中想的依然是动之以情,而非强取豪夺。更让他坚信,她一定能陪他到最后,待他斩尽佞臣扫清寰宇之后,与她共享盛世太平一世长安。
  因着这份奏折,慕容泓因赵枢的小动作而变差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直到褚翔回来向他汇报牢中的情况。
  听着褚翔絮絮地说着从钟羡口中问出的益州那边的情况,慕容泓暗思,他这个羽林郎旁的还好,就是人木讷了些,总是体会不到他话中的精髓。益州的情况待钟羡出狱之后他不能听他亲自汇报么,此刻派人去牢里,岂是真的为了问钟羡话的?
  好容易待褚翔汇报告一阶段,慕容泓按捺着心焦故作深沉地沉默了片刻,似在琢磨他问得的这些消息是否有用,然后随意地问了句:“长安病况如何?”
  “一时死不了。”褚翔张口就来。
  慕容泓不悦地蹙起眉头看着他。
  褚翔以为陛下是嫌他措辞不当,忙解释道:“陛下,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不过,观其情状,属下也觉着此乃实情。”
  慕容泓何其敏锐之人,怎能捕捉不到褚翔在说后半句话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猥琐之意,遂问:“你又不是大夫,什么情状能让你下如此判断?”
  褚翔嘿嘿道:“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泓见他笑得那般淫荡,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褚翔见状不妙,忙收起笑容以汇报公事的口吻道:“回陛下,属下只是见钟公子那般正经严肃冰清玉洁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让人摸脸的一天,心下讶异,故此发笑。君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慕容泓:“……”
  “摸脸?谁摸谁的脸?为何要摸?”无意识的将手里的奏折都捏变了形,他不紧不慢地问。
  褚翔虽是木讷,但毕竟跟在慕容泓身边时日已长,于危险有本能的警觉。此刻他就觉着有点不明缘由的寒毛直竖脊背发凉,讷讷道:“属下也不知,就是属下到牢里时,就见安公公躺在牢房中的床上,钟公子坐在床边,安公公的手抚在他脸上,状甚亲密……”
  “这般鸡毛蒜皮的事为何要向朕汇报?”不等他说完,慕容泓便愤怒地打断他道。
  褚翔目瞪口呆,心道:这不是陛下您问了我才说的么?
  “好了,你下去吧。”察觉自己都有点忍受不了自己的无理取闹了,慕容泓不耐烦地挥挥手遣退褚翔,随后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头恨恨地想:还有心情摸男人的脸,看来确无大碍。
  若非抱恙在身,合该拖回来打上三十大板的。
  恼了片刻,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明知道那厮对钟羡向来有叵测之居心,派她去保护钟羡,与派黄鼠狼去保护小鸡有何区别?食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傻子才不吃。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吃?真的……会吃么?
  不会的,她应当不敢教钟羡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钟羡也是不知分寸!
  想到这一点,慕容泓坐回御案后面,开始认真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长安先从牢中放出来,让钟羡在里面多待一阵子的。


第396章 尔虞我诈
  次日一早,宣政殿早朝。
  今天的政务与以往相比处理得格外顺利,大臣们都有点心不在焉,慕容泓坐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不动声色,待最后一项政策颁布下去后,便作势欲散朝。
  这时钟慕白忽上前一步问道:“陛下,昨日钟羡一行甫到盛京便被陛下下令押入了廷尉府大牢,不知陛下意欲如何处置他们?”
  慕容泓面色宽和道:“太尉不必忧心,朕只是见赢烨欲用他们交换陶夭未果,居然无缘无故放了他们回来,保险起见,让他们到廷尉府交代一下具体情由罢了。如今已然问清楚赢烨释放他们的原因,并无可疑之处,下朝后便可让廷尉府放人了。”
  “陛下,赢烨乃我朝宿敌,且还有人质在陛下手中,他孤军深入兖州,赵王一家都被他斩尽杀绝,独抓了钟羡去,又怎会轻易放他回来?此间只怕有诈,陛下切不可等闲视之。”不等钟慕白说话,一名文臣出列进言道。
  “有诈?依卿所言,会是什么诈呢?”慕容泓问。
  那文臣看了眼钟慕白,道:“钟太尉身居要职位高权重,钟羡身为他的独子,若是因被逆首那边策反而放回,其为祸之深,非臣等可测,请陛下三思。”
  慕容泓略一沉思,问钟慕白:“太尉,你怎么说?”
  “陛下说已着廷尉问过钟羡他是因何被释回的,不知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钟慕白道。
  “他道,赢烨因担心若将他扣在手中的话,他之妻子陶夭恐会为朕所折磨,故此将他放回。”慕容泓道。
  “陛下,这等拙劣的借口岂能当真?其间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方才那文臣道。
  钟慕白也不理他,只对慕容泓道:“陛下,钟羡的为人您是知道的,他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投敌卖国。”
  “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做奸细之人,哪个不是得到敌方的信任方能成事?若论起重要性,赵王合家老小的性命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钟羡?刘家被灭门,钟羡却能在赢烨手下求生,这本已是匪夷所思之事,而今赢烨更是不需我朝付出丝毫代价便将他释回,在此等有悖常理的事实面前,请恕臣等实不能相信他的清白。”
  “可是眼下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已然背叛朕投靠赢烨。”
  “陛下,在如此明显的事实面前,您还需要什么证据?关于赢烨为何抓了他又释他回来这件事,钟羡若给不出一个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这便是铁证。”另一名文臣道。
  “丞相,你以为如何?”慕容泓目光投向一直未开口的赵枢。
  赵枢见问,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张大人刘大人所言甚是。赵王一家被杀一事本来就疑点重重,钟羡掺和在里头,且落在逆首手中四个多月之久,却又被逆首突然释回,此间情由他若解释不清,断不能轻易放他自由。”说到此处,他瞥一眼钟慕白,接着道“毕竟事关军国大事,宁可错杀,也不可轻纵。”
  “即便朕愿意相信他,也不可?”慕容泓问。
  赵枢毫无商量余地道:“不可。除非,他的父亲不再是我大龑的最高军事统帅,而他本人,也永远不得再踏足大龑官场。”
  慕容泓面有难色地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殿中,问:“卿等与丞相都是一个想法么?”
  “陛下,丞相所言句句在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听着耳边一声声“附议”,赵枢表情平静地看着慕容泓,心中却痛快至极。
  昨日钟羡一回京他便将钟羡等人抓入牢中,八成是想利用海萍刺杀他之事要挟他不要在此事上与钟家作对,让钟羡去廷尉府走一遭便可洗刷干净奸细的嫌疑出来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昨天突然派安插已久的奸细杀死海萍,这下他骑虎难下,要想救钟羡,只怕不得不祭出他隐藏的实力来了。
  尔虞我诈了这么久,也该到亮出底牌的时候了。
  想到这一点,赵枢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慕容泓接下来的表现。
  慕容泓自然也不能让他失望。
  待到赵枢的党羽纷纷“附议”完毕,慕容泓叹了口气,道:“既然丞相与诸位爱卿态度如此坚决,朕倒也不好一意孤行。”
  丞相一方胜利的笑意刚刚渗入眼底,便见慕容泓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道:“这本折子,是刚刚继任赵王之位的刘光初写来的。他在折子里弹劾丞相勾结逆首里通外合,害他刘家满门被灭,求朕为他做主。他所提供的证据是,丞相你的幕僚孟槐序,其真正身份乃是赢烨的亚父。朕已向陶夭求证过,她证明孟槐序确实是赢烨的亚父,原名叫做孟夏,字,槐序。丞相,关于此事,你可有话要说?”
  慕容泓话音落下,朝堂上一半哗然一半惊愣。
  赵枢回过神来,忙拱手道:“陛下,此乃诬告,孟槐序不过是臣偶尔寻得的一名幕僚而已,且已失踪了大半年,臣又怎会与他里通外合?”
  “丞相不要避重就轻,赵王这封折子的重点,难道不是这孟槐序的真实身份是赢烨的亚父么?你堂堂丞相,居然收逆首的亚父做幕僚,这背主叛国的嫌疑,可是比我儿子还要大得多了。”钟慕白侧过脸瞟着赵枢,见缝插刀。
  “陛下,即便这个孟槐序真是赢烨亚父,臣也是为他一时所蒙蔽,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赵枢道。
  慕容泓一脸为难道:“朕自是愿意相信丞相的,然而朕相信也无用啊,方才卿等众口一词,事关国家大事,宁可错杀,也不可轻纵,朕岂能一意孤行?”
  赵枢:“……”
  这封奏折一祭出来,赵枢立刻反应过来方才关于钟羡是否清白的那番讨论,不过是慕容泓在提前设套而已。他与他的党羽方才扣了多大的罪名在钟羡头上,此刻自己头上的罪名便有多大。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
  慕容泓,他到底是有备而来。
  “陛下,这封奏折未经丞相府便到陛下手中,其来历是否可靠,陛下可有验证过?”一名臣子忽然道。
  慕容泓抬起眸来看向那名发言的臣下。
  他的脸生得极美,这种明艳而清隽的美很容易掩盖住他本来就不太展露的锋芒,从而让臣下常常忽视了他作为一个正在走向成熟的帝王那日渐隆盛的威仪。
  但此刻,那名发言的臣下被慕容泓清淡如浅水的目光轻轻一扫,立马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原来,如今下头递上来的折子,非要经过丞相府检阅后到朕手中的,才有可信度了么?”慕容泓语气淡淡地问。
  那名臣子被那股寒意所慑,忙诚惶诚恐地俯首道:“陛下请息怒,微臣并无此意。”
  “不过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朕,这奏折,断不能汇总到一个人手里后再呈交给朕,因为万一其中有些奏折与那经手之人切身相关,怕不是就会被当做来历不可靠的给涮下去了。”慕容泓抬眸看向丞相,话锋一转道“孟槐序就是赢烨的亚父孟夏这一点毋庸置疑,当初他失踪之时,朕还曾让京兆府发下海捕文书去捉拿他。至于发海捕文书捉拿他的原因,卿等可能不知,丞相与皇后却是心知肚明的。”他说至此处,故意顿了顿。
  赵枢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慕容泓言下之意,虽然海萍死了,但如果他定要算这笔账,他会让皇后出来作证?
  “旧事朕不欲重提,眼下朕想说的是,比起相信钟羡与丞相都有通敌卖国的嫌疑,朕更愿意相信此乃逆首那边设下的一计,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本朝太尉与丞相的争端,让我们内讧内耗无暇他顾,以便他们伺机而动浑水摸鱼。朕,偏不遂他们的意。廷尉何在?”
  李闻出列道:“臣在。”
  “下朝后,即刻无罪释放钟羡与其随行,令其回去与家人团聚。”慕容泓道。
  李闻领命。
  “丞相。”慕容泓将刘光初的奏折递给一旁的张让,“这封奏折里还提及了旁的一些与你有关之事,朕就不在朝堂上说了,你把这折子拿回去,在府中好生反思吧。”
  此言一出,赵枢的党羽们心中都是一慌。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要停丞相的职让他闭门思过?
  比之他们的惊疑不定,赵枢却似毫无抗拒之心,从张让手中接过奏折后,他平静地行礼道:“臣遵旨。”
  散朝后,慕容泓出了宣政殿,对站在殿门外的褚翔道:“你即刻去廷尉府大牢把长安接回来,记住,不许让旁人碰她。”
  不许让旁人碰他?谁要碰长安了?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褚翔一边腹诽一边一头雾水地领旨去了。
  慕容泓又吩咐长福:“去太医院叫许晋到长乐宫东寓所长安的房中候着,你今日也不必来甘露殿当差了,就在东寓所帮着将她安顿妥善便可。”
  长福欣喜道:“奴才遵命。”


第397章 探病
  廷尉府大牢门外,钟羡看着病得昏昏沉沉的长安被褚翔他们抬上一辆板车即将送回宫里去。
  近一年的形影不离,虽然大多数时间是在共历磨难,可也正因为如此,这分别在即,竟让他觉着心中一阵空落落的,恨不能将她带回太尉府去养病才好。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宫中內侍病了,即便要挪出宫去养病,也只会挪到莲溪寺去,断没有去臣下家中养病的道理。
  他从一旁前来接他的竹喧手中取过那袭银灰色的毛翻领大氅,抖开盖在长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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