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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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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自己来拿。”长安把手从怀里抽了出来,指间夹着一根银针,展开双臂。
“怀里是什么?”闫旭川问。
“我的秘密记录册。”长安道。
“秘密记录册?这样的东西你随身带?”
“保命的东西若不随身带着,此刻我拿什么和闫卫尉你换命啊?”
闫旭川松松地拎着刀,并不上当,只道:“脱衣服。”
他的谨慎超过了长安的预计。
长安别无它法,她不能迟疑,多一分迟疑,就多一分危险,毕竟,他也可以先杀了她再从她身上取物。
借着夜色掩护,她小心地夹着那根针,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里头还有亵衣。
闫旭川见并无什么册子掉落,于是道:“继续。”
长安将自己的亵衣也脱了下来。
闫旭川目光凝住。
眼前那太监肩臂秀美腰肢纤细,洁白的肌肤在月光下莹润生辉,那曲线……柔婉得像女人一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闫旭川注目着她胸口绑着的那一圈布带。
“如你所见,女人。”长安弯起唇角。
闫旭川惊诧只在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问:“那册子呢?”
“就在这圈绑带里。”
“拿出来。”
“你自己来拿。”长安的声音转为柔媚。
闫旭川不为所动,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拿出来。”
长安笑了起来,在他面前娇俏地转个身,以十足放松的语气道:“闫卫尉,我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难不成,怕我吃了你呀?”
闫旭川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不说话。
事实上,知道长安是女人的那一刻起,他杀她的念头便动摇了。御前听差居然是个女人,这可是致命的把柄,有这个把柄在手,长安对他唯有言听计从的份。这样,皇帝那边的动向,他便也可以随时掌握了。
“闫卫尉,你到底要不要那册子,不要的话,我可穿衣服了……”长安话没说完,闫旭川的刀已搁上了她的脖颈。
“原来闫卫尉还是想杀我,既如此,还请闫卫尉动作利落一些,千万别让奴才受折磨。”长安说着,微微仰起修长的脖子,闭上眼睛。
她站的角度正好侧对着月光,这个姿势一做起来,从闫旭川这边看去过,但见女孩眉目如画红唇嫣然,尖秀的下颌到脖颈到肩膀划出一条极其漂亮的曲线,那是豆蔻少女等待怜爱的最美姿态。
纵然他刚在燕喜身上发泄过,如此美色当前,还是不由的下身一紧,杀心便更减了几分。又见长安上半身除了这圈布带已无它物,戒心放低的同时男人的劣根性便冒出头来。
他右手执刀搁在长安的勃颈上,左手便向她胸口探去。粗糙的指腹刚刚触及那柔嫩丝滑的肌肤,长安忽然睁开了眼。
闫旭川见她突然睁眼,注意力难免被分散了一霎时。
一霎时定生死,长安猛然挥手将指间银针狠狠插入他胳膊,与此同时身子一斜,从他刀锋下避开的同时侧倒在地,落地的瞬间便是向前一个翻滚。
闫旭川那一刀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砍在了地上,刀锋带起的冷风激得她背上汗毛根根直竖。
在闫旭川再次起刀的同时,她抓起一把泥土朝他的脸扔去。
闫旭川怕迷眼,本能地侧头躲避。而长安就在他侧头躲避的瞬间爬起身便跑。
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上次陈佟被长安扎了一针,他没能追上长安,但闫旭川不一样,第一,他身高腿长,跑得比长安快,第二,他手中有刀,手够不着她,刀也能够着她。
与死神赛跑,长安根本无法多想,经过一个假山洞口时便一头冲了进去。
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等到闫旭川身中的麻药发作,她就安全了。
假山洞中昏暗异常,仅靠几缕从石头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照明,长安进去没跑两步就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给绊了一跤。她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躲到那块凸起的石头后面,蜷成小小的一团,屏住呼吸。
几乎就在她安静下来的那一瞬,闫旭川从她面前跑了过去。许是常来的缘故,他本能地避开了那块石头,并没有被那块石头绊倒。
长安刚跑过,根本憋不住呼吸,遂捏住鼻子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呼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闫旭川跑出去十来步也停住了,他已经发现了洞中的安静,更清楚长安方才就在他前面几步远,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这座假山。她一定是躲了起来。
他与燕喜也曾在白天的时候于这条假山洞中幽会,知道这里犄角旮旯多,如今光线又昏暗,找人并不容易,偏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火折子的习惯。
他也是个聪明的,看一眼从斜上方透进来的月光光柱,将刀放在那光柱下反射出一块光斑,然后不断变换着角度让那块光斑往四周的黑暗中移动。
长安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光斑向自己靠近,心跳如擂鼓。就在那光斑快要照到她身上时,她猛然站起向洞外跑去。
听着身后响起的追赶声,她几乎要绝望了。然而,上天见怜,闫旭川并没能跑出山洞。
听到后面有人体倒地的声音,长安在山洞口回过身,看着黢黑的山洞内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她并没有立刻进入洞中查看闫旭川的状况,而是回到方才的茑萝架旁,捡起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从草丛里摸到了自己的火折子,这才返回了山洞之中。
闫旭川靠坐在那块突起的石头上,眼神无力地看着她。
他身体强壮,长安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麻得一点行动力都没有了,于是她想了个试探的办法。
她解下自己裹胸的布带,用火折子点燃了,扔到了闫旭川身上。
闫旭川的衣服很快也被点燃,他眼神中流露出痛苦,四肢都在微微发颤,但就是不能移动分毫。
长安这下确定他真的被麻翻了,毕竟以他的身手,如果还有行动力,这么短的距离足够跳起来抓住她了,没必要忍受火灼之痛。
她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他的刀,冷着脸将刀搁上他的脖子。
方才那个胜券在握优哉游哉的卫尉卿不见了,如今他的眸中除了火光,便只有恐惧,深重的恐惧在跃动。
长安勾了勾右侧的唇角,手下使力从左到右一划。
锋利的刀刃不费吹灰之力便切开了脆弱的血肉,滚烫的鲜血狂飙而出,喷得山洞壁上一片殷红。
“不要小看女人呐,闫卫尉!”长安看着闫旭川渐渐黯淡下来的眸子,将刀往他身边一扔,低语道。
第266章 全宫戒严
长安杀了闫旭川之后,借着他腿上衣服燃起的火光去他怀里一摸,摸出一块令牌和一张银票。银票面值一千两,而那块令牌的质地形状以及背面的图案,都与罗泰怀中那块一模一样,但前面刻的却不是安字,而是一个隐字。
长安暗思:看来那个安字指代的确实不是安国公府。但这个闫旭川与罗泰是一派的倒是可以确定了。
今晚虽说惊险,倒也值得。他们不是没有动静么,不是想看她的实力么?如果废了罗泰一只手还不够,那这闫旭川的死,就当是她送给他们的第一份见面礼好了。
长安站起身,见自己裹胸的布带已经完全烧干净了,便抬脚去踩闫旭川身上的火苗,刚刚将火苗踩熄,耳边隐隐传来橐橐靴声。
她赶紧吹灭火折子来到山洞外,绕到假山之侧向花园那边的路上看去。
十数盏灯笼排成一列向这边来了,是巡宫卫士。
长安将身体贴在假山石上,等着他们过去。谁知他们走到离假山不远的路上时,居然停了下来。
长安隐隐觉得不对劲,现在除了长乐宫之外,宫中其他地方的巡卫都是卫尉所的人,也就是说由闫旭川安排的。
闫旭川与燕喜幽会之事绝不可暴露于人前,但这后苑虽是空旷,却也正因为其空旷,有人进出更容易引人注目。最掩人耳目的做法无非是燕喜先独自前来,然后闫旭川借巡宫之名也来到后苑,再找借口离开队伍来此与燕喜幽会,幽会完毕让燕喜先行离开,而他则在这附近与他的巡逻队伍汇合,再一同出去。
这支巡逻队伍在此停下,恐怕是因为没像以往一般见着闫旭川,所以停下来等他。
如果一直等不到闫旭川过去,他们有可能会先行回去,但也有可能过来找闫旭川,所以,此地不可久留。
长安抬头看一眼月亮,今夜月色极好,明晃晃的实在不利于逃跑。这花园里林木葱郁,她固然可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但一旦这些侍卫发现闫旭川死了,第一反应必然是封闭后苑然后搜寻凶手,到时候她插翅难逃。
要跑,只有趁现在。
长安辨了辨方向,借着假山的掩护溜到茑萝架那边,猫着腰沿着月季花丛悄悄往前溜。本来一切顺遂,溜出去十几丈远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野猫,长安倒没吓着,那只野猫自己吓得“哇”的一声炸了毛。阒静的花园里头,这一声怪叫简直声振屋瓦响遏云霄。
长安:“……”
她狠狠地瞪了眼野猫那鬼怪一般绿幽幽的眼睛,蹲着身子悄悄回头向巡逻队所在的方向看去。
或许这动静实在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所以并没有灯笼往这边来,但是却有灯笼往假山那边去了。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闫旭川死在假山洞中!
想到这一点,长安加快了向前潜行的动作,却在跨越一丛低矮灌木时由于牵扯到膝盖上的伤口让她动作一滞,没能跨过去,于是摔了一跤。
这一下动静不小。
长安知道无法再遮掩了,于是她摘下帽子散开发髻,忽然站起身就跑。
不能让那些人将闫旭川之死与太监扯上关系,否则迟早会查到她身上。
“什么人?站住!”巡逻卫士很快发现了她,朝她追了过来。
这时候去假山那边查看情况的卫士忽然一声惊呼:“闫大人!快来人,闫大人被杀了!”
正在追赶长安的卫士闻言,知道事情严重,当即将手中灯笼扔了,拔出刀来跟着长安撵。
长安感觉自己都跑出了风。虽说双方之间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但她清楚自己跟他们耗不起,一来她是女子,不管是体力还是耐力都比不过后头那群如狼似虎的卫士,二来她方才在假山洞中摔的那一跤把膝盖给摔破了,这样全速奔跑感觉真的很疼,在这股疼痛的折磨下,她的速度只会越来越慢。
必须尽快脱身。
但该怎样脱身呢?长安一般跑一般快速地思考。
后苑一共有两个宫门可以出入,一个在于飞桥那边,一个在春思殿那边。春思殿在后面,显然不能去了,于飞桥那边的宫门也不能去,因为宫门处有守卫,会看见她的脸。
除了走宫门离开,还能怎样离开后苑?鸿池,长秋宫前面有鸿池,从鸿池可以直接泅水到长乐宫!
如是想着,长安方向一转,向长秋宫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卫士们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追得愈发急了。
长安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别无他法,只能拼命地跑。好在她人瘦体轻,平日里蹴鞠之类的活动没少参加,故而体力还算不错,跑起来飞快,跑到长秋宫前卫士们还没能抓住她,却也近在咫尺了。
长安径直奔到水边,停都没停直接往水里一跳。浮出头来时听到身后接连两声人跳进水中的声音,她才知道卫士们离她到底有多近。
不知身后那两人的游泳水平如何,长安不敢托大,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帽子扔了,用力向前划去。
世界一下子沉静下来,水下一片无边无沿不见五指的黑暗,人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形同虚设。
除了先天失明的人,一般人骤然发现眼睛失去了作用,都会感觉慌张,长安也不例外。如此浓重的黑暗中,她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更无法预知前面会不会碰到什么。但是危险在后,除了拼命往前游之外,她别无选择。
时近中秋,这池水已经颇冷了,长安方才跑得满身热汗,扎入水中的瞬间感觉简直透心凉,不过游了一会儿也就适应了。只是刚剧烈奔跑过立刻就憋气让她觉着有些力不从心。
她强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将头露出水面来喘气。
“在那儿!在那儿!”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叫声。
长安回头一看,那两名卫士离她也就三四丈远。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
那两名卫士衣服穿得厚重,除非长安冒出头来否则他们很难判断长安的具体位置,如此三四次后,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最后他们彻底放弃,就近上了岸,但依然在岸上观察着水面上的动静。但岸上障碍颇多,长安又一直在潜泳,夜色下他们要在偌大的湖面盯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冒出来的小小头颅并不简单,在绕过流芳榭那边的大片荷花丛后,长安彻底摆脱了他们。
但长安却不能上岸,她浑身湿透,帽子扔了,鞋子掉了,如果就这样上岸,任何看见她的人明天都可能成为目击证人。她只能在水里游到长乐宫去。
这鸿池虽然叫做池,但从长秋宫到长乐宫少说也有三四里的水路,就算是上辈子长安也没游过这么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长乐宫。
其实远程的话用自由泳比较合适,但自由泳动静太大,她只能用蛙泳,这无形间加大了这段旅程的难度。
长安在池中苦哈哈地游泳,宫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卫尉卿位同九卿,是戍卫皇宫的最高负责人,卫尉卿在宫里被人杀害之事简直前所未闻。
已经就寝的慕容瑛听到这一消息时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闫旭川是她的人,故而得到他的死讯,她第一反应便是此事是冲她来的。
“传哀家懿旨,封闭各处宫门,全宫戒严。传令卫尉所去各宫寓所排查宫人,全力缉拿凶手!”
随着卫士们从位于皇宫南面的卫尉所鱼贯涌出,皇宫里各处宫灯也渐次亮起,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甘露殿,慕容泓正要就寝,褚翔求见。
“陛下,属下刚得到消息,闫旭川在后苑被人杀了。太后下令全宫戒严,各宫配合排查宫人,全力缉拿凶手。卫尉所的人说凶手是跳进鸿池逃脱的,因为甘露殿后花园毗邻鸿池,所以他们请求在后花园中布防。”褚翔进殿向慕容泓禀道。
“深更半夜如此大的动静,朕还要不要休息?让他们别处查去,甘露殿有你们在,还怕有人会从鸿池里爬出来伤到朕么?”慕容泓对此事的反应甚是冷淡。
褚翔心中有些奇怪,但想起他近来心情不好,遂也没敢多问,领命退下了。
“把殿门关上。”慕容泓吩咐长福。
长福关上内殿殿门之后,回身发现慕容泓坐在软榻上若有所思,他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过了片刻,慕容泓忽问:“今日你给长安送晚膳了吗?”
“回陛下,奴才送了,但他不在房里,就没送成。”长福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小心翼翼地答道。
慕容泓沉默有顷,道:“你去外殿守着吧,今夜外头乱,别让人进来打扰朕。”
“是。”长福退出内殿,将殿门带上。
慕容泓起身去妆台那边的盒子里挑了一根金簪握在手里,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外头恰好一队巡宫侍卫走过。他等他们过去了,便悄悄从窗口翻了出去,回身将窗户关好,借着夜色掩护往后花园行去。
自发生黑斗篷事件后,甘露殿周围整夜都会有侍卫巡逻,从殿前到后花园绕一圈大约需要一刻时间。慕容泓不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故他藏身于一株可以看见鸿池边上的芭蕉后面,静静地等。
长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多久,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总之等她终于看到长乐宫这边的河岸时,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为何她能确认前面就是位于长乐宫的河岸,因为那岸边有沉香亭,还有她和慕容泓曾在树下垂钓的红花楹树,她认得那树的轮廓。
好容易揪住了岸边的一条树根,长安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她一边极力控制自己的喘息声一边观察着岸上的动静。
靴声橐橐,巡宫侍卫过来了。
她将脑袋埋入水中。
待她再次将头伸出水面时,巡宫侍卫已经走远。
她手脚发软,积聚起最后的力气爬上岸,然后翻身仰躺在岸边的草地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但她也知道巡宫侍卫还会再回来,故而喘匀了气息之后,她侧过身想起来,却见远处站着一抹白影。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摸插在帽子上的针,一摸之下才想起来,帽子被自己扔了。
那抹白影向她走来。
长安快速地站起身,随时准备跳回水里。然而随着那抹白影越走越近,她眉头蹙了起来:“陛下?”
“宫里已经戒严了,跟朕来。”慕容泓见果然是她,心中一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一方面他感到后怕。闫旭川武将出身,所以才能做卫尉卿,长安对上他,按道理来说根本毫无胜算。而她被逼得跳水逃跑,显然杀闫旭川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当时情景也不知到底如何凶险。
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心惊。一个太监,在未得到任何人授意的情况下,把卫尉卿给杀了,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如此下去,会否有一日,她连他也敢杀?
长安见慕容泓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并特意在此等她,知道情况不妙,当下也不敢逞强,乖乖跟着慕容泓遮遮掩掩地来到甘露殿侧,翻窗进入内殿。
“去书桌后躲好。”进殿后,慕容泓见浑身湿透的她用手捂着口鼻将喷嚏硬生生地憋回去,便吩咐她道。
长安莫名所以,但思及两人还在冷战,而他又面色不善,遂依言去书桌后躲了起来。
慕容泓见她躲好了,便过去拉开殿门,对外头的宫人道:“朕要沐浴,备水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今天陛下不是沐浴过了么?但谁也不敢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甘露殿中有专门的浴房,就在慕容泓私人卫生间的隔壁,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只在左上角有个小小的气窗,冬天在里面沐浴,只要水够热,人便不会感觉到冷。
宫人们很快准备好了热水及慕容泓沐浴需用之物。
“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慕容泓屏退宫人,又对书桌后的长安道:“去沐浴。”
长安从书桌后钻出来,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道:“多谢陛下美意,奴才不敢僭越。”
你连卫尉卿都杀了,还说不敢僭越?慕容泓瞪着地上犟头倔脑的长安,只觉一阵气闷。然而一转眼发现她衣衫尽湿贴在身上,比平时看着要瘦弱许多,小小的一张脸被湿漉漉的黑发衬着苍白得毫无血色,这才想起她刚刚死里逃生,他心中一时又愧悔万分。
尽管他不喜她的倔强与放肆,但他终究还是喜欢她这个人的。然他身为皇帝,却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不管这件事是否是意外,抑或是她自找的,他没能在最凶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替她挡下这一切是事实。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他有理由对她发脾气,但站在慕容泓的立场上,他没有理由。
“各宫都在排查宫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你不在东寓所。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能想办法蒙混过关。”他放缓语气道。
长安是识大体的人,听他这样说,她自觉有理,便去了他的浴房。
公事与私情相比,她自然选择以公事为重。
她不能被人发现是她杀了闫旭川,这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的性命,还关系到慕容泓的名声。她是长乐宫的奴才,虽然最近被打发去看守后苑,但只要被人发现闫旭川是她杀的,她去后苑就会被认为是慕容泓为了让她有机会杀闫旭川而故意贬斥。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奴才会有胆量去杀卫尉卿,而一个皇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身边的奴才去刺杀卫尉卿,他在臣下眼中的形象都将大打折扣。
如果当时闫旭川承认他和罗泰是一伙的并且饶长安一命,长安也不想杀他的。但当她说出那么多秘密之后,闫旭川就必须死了。
长安在浴房中脱下衣裤,发现自己的手肘和膝盖果然都蹭破了皮。许晋说伤口不能沾水,但是刚刚都游了那么长时间的泳了,还在乎眼前这点热水吗?
她忍着伤口的刺疼将自己泡入热水之中,顿时惬意得长舒了一口气。
头发比较难干,所以她先洗了头。热水泡得她浑身发软,而慕容泓这浴桶靠着又甚是舒服,长安委实是累了,靠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慕容泓在外头左等不见长安出来,右等也不见长安出来,心中暗思:女人沐浴是不是都要这么长时间?
又等了一会儿,他估摸着水都该冷了,还不见长安出来。犹豫再三,他过去敲了敲门,低声问:“长安,你没事吧?”
长安被敲门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在浴桶中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洗澡水都凉了。她赶紧将身子粗略地洗了洗,跨出浴桶后又彪悍地拎起一旁的水桶将自己从头浇到脚。
门外慕容泓听着里头的动静:“……”
慕容泓龟毛,所以宫人给他准备了八块长约四尺宽约两尺的细棉布,长安用了一块来擦身子,用了两块擦头发,然后瞪着剩下的五块细棉布,揣测慕容泓用剩下的这五块擦哪儿。
一旁的架子上放着慕容泓的睡袍,长安穿上将腰带系好,发现胸鼓了出来,系得松了又容易走光。纠结半晌,她灵机一动,将自己披在背后的长发分成两股拨到胸前,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第267章 走光
慕容泓正坐在桌边,听见浴房的门响,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唬了一跳。
长安长发擦得乱糟糟的,又全部拨到胸前,将那苍白的小脸遮得只剩窄窄一条,身上穿着他的白色睡袍,一眼看过去与女鬼也没啥分别。
殿内安静,所以慕容泓那一道短促的抽气声并未能瞒过长安的耳朵,长安知道这胆小的家伙又被吓着了。生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不自在地缩在灯影底下,问:“陛下,您沐浴完都不穿亵裤的?”以往没发现他有这癖好啊。
听到“亵裤”一词从一个女人嘴里大喇喇地被说出来,慕容泓面上一臊,别过脸去道:“在榻上。”
长安见他不看她,忙溜到他榻前一看,果见榻沿上放着一条丝绸亵裤。
其实吧,穿一个男人穿过的内裤,虽然是洗干净了的,那感觉还是……但她总不能光着下半身与他呆在一起,所以还是硬硬头皮拎着亵裤往浴房去。
然而来到浴房前打开门,看到那湿漉漉的地砖时,她顿时明白了慕容泓不在浴房里穿亵裤的理由——会弄湿裤腿。
她转了个弯去他的私人卫生间穿上那条亵裤,忽然发现慕容泓那厮腿比她长,因为这亵裤裤腿拖到地上了。她也懒得追究那曾经谎报身高的幼稚鬼到底是不是长得比她高了,心思反正没鞋,踩着一截裤脚也好。
长安就这么走到慕容泓身边,刚欲跪下,慕容泓一把搀住了她。
长安:“……”
“我们讲和好不好?”慕容泓看着她,她的眉眼漆黑长发凌乱,原本就没多少肉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虚弱可怜。
然而光听她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虚弱可怜:“陛下您想乘人之危?”
慕容泓眼下正心疼她,也无意计较她言语上的冲撞,只道:“你我各退一步,在没有外人在场时,朕允你不向朕下跪如何?”
长安:“……”
慕容泓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满意这个条件,于是又补充道:“若你以后再犯错,朕也不会罚你下跪,如何?”
长安浑身都充斥着运动过度后的那种疲惫,加上中午至今粒米未进,手肘和膝盖上还在一阵阵发痛,是以再开口时连声音也蔫儿了,道:“陛下,这不是跪不跪的问题。”
慕容泓凝眉,问:“那是什么问题?”
“陛下,就让奴才像以前那样做您的奴才不好吗?”长安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太久,此刻提起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就让你做奴才,你这个奴才能做多久?看看你自己,如果今夜朕不援手,你觉着你能逃得过去吗?”慕容泓隐忍道。
“那不是您不信任奴才么?您不愿意看奴才长出爪牙,可是奴才又不甘心整天陪在您身边却什么都不能为您做,奴才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拼,磨掉了血肉,磨尖了骨头,虽不如真正的爪牙,但也聊胜于无。”长安道。
“朕不需要你为朕做这些,朕说过,朕只需要你好好保住你自己。”
“陛下,这盘棋,您有稳赢的把握吗?”
慕容泓不说话。
“若是您输了,奴才势必会陪您一起死。如果奴才现在什么都不做,往坏了说,那与坐以待毙有何区别?”长安问。
慕容泓肘撑在桌沿上,用手捂住了额头,闭目不言。
他的处境有多艰难,旁人不知,长安知道。见他那样,她心中微微一软,但很快又坚硬起来,她轻声道:“陛下,奴才没想杀闫旭川,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他与燕喜的奸情,被逼之下不得不反击。奴才这一局赢得惊险,差点就见不着您了。奴才知道您天资聪颖善谋人心,但世事无常,有些事,从来都不会在您的预料之中。与您的血仇和江山比起来,奴才算什么?奴才不过就沾了女扮男装的便利,得以比寻常女子先一步亲近了您而已。待到后妃入宫,您便会知晓,奴才并非您的良配,奴才,只是奴才罢了。”
慕容泓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睁开眼道:“你别去后苑了,回来继续管你的蹴鞠队吧。”他将桌上一盘子蜜瓜推给她,“宫里戒严了,各处都在搜寻杀害闫旭川的凶手,朕若此刻传宵夜,会惹人怀疑的。你先用这蜜瓜垫垫肚子吧。”
“谢陛下。”长安端起那瓜欲去别处吃。
“就在这儿吃吧,纵你最后还是个奴才,朕也准你在与朕独处之时不必恪守奴才之礼。”慕容泓表情平静,但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长安想着既然他能做出这样的让步,自己也不必表现得太过绝情,毕竟若她与慕容泓两人之间真的生了难以弥补的罅隙,今后,两人还如何能亲密无间地合作呢?故此她道了谢,大喇喇地在慕容泓对面坐下,开始啃瓜。
这上贡之物自然是个中珍品,皮薄肉厚肉质细腻,一口咬下去绵软多汁甘甜馥郁。长安饿了大半天,又存心不想在慕容泓面前装淑女,所以吃相甚是豪放。
慕容泓心情郁结,听得耳边咯吱咯吱如同鼠啮,又忍不住好奇人吃东西如何能发出这种声音,便抬头看了长安一眼。
长安眼角余光发现他看她,便故意拿起一瓤瓜,从右到左一阵急啃。可惜口腔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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