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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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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密令。”
——“姜国太子虔,娶了辛氏马场的小女儿辛云为太子妃,辛云倾世娇容,艳名天下,十几岁的时候,姜土就传遍了关于她的歌谣,甚至传到了大周,连咱们皇上都有所耳闻。”
“遥遥姜地,有女云兮…”凌昭竭力记着夫君在自己耳边说起的歌谣,“后面的…我也不记得了。”
关悬镜接过母亲的话,“皇上是要爹…攻入姜都的时候,把辛云带回大周,献给他?”
“是。”凌昭点头道,“你爹感慨,帝王征战,为的是开疆辟土,做成千古一帝。咱们皇上倒好,将士们就要浴血出征,他临了却在惦记一个姜国的女人,还是…做了太子妃,已经生下姜国皇孙的女人…你爹叹道,侍君如此,倒不如弃甲归田算了。”
“爹在姜都中伏战死,那辛云…被带回来了么?”关悬镜追问。
“谁知道呢。”凌昭忆起死去的亡夫,目露惆怅,“皇上把密令授予几个人,又有谁知道?没准,辛云是被安乐侯带回来也说不定。我只知道,大军终于凯旋,皇上欢喜不已,对你爹的丧事给了国葬的规格,还赐了我们孤儿寡母无数钱银…又有什么用,繁华一场空,你爹还不是没能活着回来…”
“悬镜惹娘想起不开心的往事…悬镜错了。”关悬镜跪在凌昭脚边,沉下头道。
“傻。”凌昭抚了抚儿子的脸,“都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做了姑子,姑子哪有七情六欲?娘和你说起你爹的时候,早不难过了。”
关悬镜抬起头,“照娘说的,送来慈福庵的女人,也许就是辛云。当年血战,姜国亲贵全部战死,贵族女眷也都殉国殉夫…辛氏满门忠良,小女儿辛云又是诞下皇孙的太子妃,照理也该殉国才对,却…贪生怕死被敌国带走献给殇帝…辛云只求苟活,根本无颜讨要位份,殇帝宠幸姜国太子遗孀,传出去岂不是要被满朝文武和天下子民耻笑?辛云被殇帝藏在后宫受到宠爱,陈皇后也只能当她是个看不见的人。但,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女子,要折磨整死,也不会被人看见…”
——“辛云年老色驰,不再得皇上昔日的宠爱,陈皇后她们就…对辛云下了毒手,让她受尽恶疮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凌昭捂着心口,“如果辛云早知会有今天,当年还不如跟太子虔一起殉国算了。”
“辛云被人带走…”关悬镜倒吸冷气,“姜国亲贵早已经死绝,辛氏马场人人战死…谁会来带走辛云?带走一个早已经销声匿迹的女人,一个被世人以为也死在姜土的太子妃…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辛云还活着…还在慈福庵…”
凌昭心性简单,见儿子又陷进了难解的疑问里,心里也是有些嗔恼,不高兴道:“你是来看娘的,还是来找娘查案的?没一会儿又要回城,还不知道又会被指派去哪里查案,还不多陪娘说些贴心话?你再嘀咕个不停,就赶紧回大理寺去。”
关悬镜回过神,自责的敲了敲额头,赔笑道:“不想了不想了,天天查案,自己都快查出毛病来。是不是辛云还不好说,也许啊,是宫里哪个被皇上临幸过的婢女也说不定。再不说别的,娘想和我聊什么,就聊什么。”
凌昭健气一笑,戳了戳儿子的手肘,“娘想知道,你嘴里说个不停的栎姑娘,叫什么名字?”
关悬镜哪里料到母亲突然又提这出,俊脸刷的一下涨红,支吾道:“她…她叫…栎容…”
“伶牙俐齿怎么还结巴了?”凌昭大笑出声,“栎容?花容月貌,是为栎容…好名字,真是个挺好的名字。你长到二十岁,做娘的还没见你红过脸,这位栎容姑娘一定是个顶顶有本事的,才见几面,就让我家悬镜羞红脸。有趣,太有趣了。”
关悬镜噌的跳起身,急急道:“大理寺还有事…过几天…再来看娘。”
凌昭捂嘴笑着,“过几天,是不是湘南薛家就要把人送来?你之前说怕人家恼你,照娘看,你该是巴望的不得了,想赶紧见栎姑娘呢。”
关悬镜轻轻跺脚,扭头赶紧跑了出去,他的心跳的很快,快到就要跳出嗓子眼,明明也没有什么,怎么就被母亲说的好像对栎容有什么呢?
也就数面之缘,能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来?再说…关悬镜狠捶脑门——各色佳人也见过许多,破了相的女子,真会上了自己的心?
关悬镜蓦然顿住脚步——从阳城回来的一路,再到刚刚和母亲说起…自己明明…就是对那个破相的栎容…心心念念,牵肠挂肚。
他害怕栎容被强带来鹰都对自己生出恼意,他更害怕…再也见不到…鬼手女,栎容。
第24章 忆故人
他害怕栎容被强带来鹰都对自己生出恼意,他更害怕…再也见不到…鬼手女,栎容。
湘南,紫金府
母亲下葬,薛灿这一夜都没有合眼。薛灿知道,他要藏起所有的悲伤,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颜嬷敲了好几下门,又在屋外等了一阵,薛灿才起身开门,露出一张比昨日之前还要冷漠的脸,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一看就是几夜没有好好睡过,但他的眼神又是锐利的,显示出他强悍的意志和骨子里的坚韧。
——“夫人唤您去见她。”颜嬷恭敬道,“夫人收到了鹰都太保府的信…”
“是还嫌乌金不够多么?”薛灿低沉道。
颜嬷有心提醒薛灿,“…是和栎姑娘有关,戚太保知道鬼手女被带来湘南,”
——“栎容…”薛灿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见到栎容,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愧意,栎容和自己辛苦来湘南,半句抱怨都没有,自己使唤完了人家,就晾着没有招呼,栎容会不会恼恨自己,会不会已经…已经离开…“颜嬷,栎容还在府里么?”
“在。”颜嬷看出薛灿脸色微动,带着对栎容的牵挂,她庆幸自己没有坚持打发走栎容,赶忙道,“栎姑娘还在府里,这会儿时候还早,也许还歇着吧。”
薛灿低呼,蹙起的眉头舒缓下来,“她累了好几天,却还是不能让她多睡会儿…”
颜嬷跟在薛灿后头,替母入殓的情义,薛灿真的如此看重?
别苑里,安静的只听得见鸟雀叽喳的声音,薛灿可以轻下脚步,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希望慢些惊醒还在美梦里的栎容,但薛灿知道,是梦,就会醒。
屋门从里头推开,栎容打着哈欠还伸了个懒腰,举止娇憨,喉咙里还发出稚气的声响。颜嬷掩唇偷笑,偷瞄着薛灿的脸色。
“呀?”栎容见院子里站着的是薛灿,玉树临风潇洒非凡,栎容羞得满脸通红,随即恼道:“你家的人,走路都没声音么?才睡醒的人,魂魄只有三成,被你这么一下,魂飞魄散还怎么活?薛灿,你吓死我了。”
——“夫人要我们去见她。”薛灿神色不变,语气沉郁。
见不是薛灿要见自己,栎容是有些失望的,红脸掩饰了她的情绪,栎容拢紧藕色的缎裙,又抚了抚随意挽起的发髻,想了想道:“如果不赶着去,我想好好梳个头。”
“你的头梳的挺好。”薛灿走近栎容,俯身端详着她的脸,潮红的面颊让她脸上的疤痕也失了平时的刺目,乍一看去像是消失了一般,这也让她的脸更加秀美动人,一双明眸仿佛会说话,“走了。”
薛灿傲然转身,忽的又扭头去看栎容的衣裳,温声道:“藕色脱俗,你穿着不错。”
栎容眼睛亮起,唇角挑出一抹快活的笑容,她快步跟在薛灿身后,连颜嬷在门边都没有看见。
辛婉治家铁腕,就算为人亲厚大气,除了跟了她几十年的颜嬷,其余人听到辛夫人召见,都会提着心有些胆颤。
颜嬷多看了几眼栎容,她眸子坦坦荡荡,跟着薛灿,去见谁她都无所谓,天皇老子她都不会怕吧。颜嬷太懂看人,她有些替栎容惋惜,再炙热的一团火,也是化不了自家小侯爷冰一样的心。
雍苑
六扇屏前,辛婉执着信笺想着什么,她穿着雍容的曳地银蝶袍子,半敞的领口露出凛冽的锁骨,脖子上坠着一块碧玉佛,更衬得她肌如白雪,不输少女。
——“夫人,小侯爷和栎姑娘来了。”颜嬷快步走到前头。
辛婉回过神,叠起手里的信笺,风雅转身,一双傲人明亮的眼睛扫过薛灿,落在他身旁的陌生女子脸上,女子面容带疤,眸子坦荡,每一步都走的稳实,没有一点初入大宅的惶恐,她紧紧跟着薛灿,怕走丢一般。
“夫人要见我,还有栎容?”薛灿对辛婉恭敬行礼,侧眼看向栎容,神色温和。
“你看看。”辛婉把信笺递给薛灿,走向栎容温温看着,栎容也不躲闪,还把头昂起些,栎容在阳城女人里生的算高的,但还是比来自北方的辛婉矮了半头,辛婉高挑,但却一点不失女人的妩媚,辛婉的模样,就是豪门贵妇的楷模,凤目挑起的时候,见过的人都觉得——母仪天下也不过如此吧。
薛灿接过信笺,摊在手心看去。辛婉对栎容淡淡一笑,“鬼手女栎容?你年纪不大,就有这样的手艺,真是难得。”
“年纪不大,却也不小了。”栎容大方笑道,“下个月,就二十了,已经不是十几岁的丫头,也该有门养活自己的手艺。”
辛婉看了眼颜嬷,又道:“我看了你入的殓,百金要得,千金也不算多。颜嬷说,送到你房里的金子,你看都没多看一眼,是嫌少么?”
栎容落下长睫,唇角勾起一丝不屑,“鬼手女要是贪财,栎氏义庄早是阳城第一富户。夫人这么说,未免太看轻我。”
辛婉也不觉得尴尬,浅笑又道:“情义无价,我替灿儿,还有他娘亲,谢谢你。”
——“我帮薛灿,夫人谢我做什么?”栎容看了眼薛灿,薛灿恰好也收起信笺,与栎容四目对视,栎容眼神耿直,薛灿黑目动了动,闪烁着难得一见的温和。
薛灿把信笺按在桌上,低哑道:“戚太保,要薛家送栎容去鹰都?看来…阳城我和杨牧偶遇的那个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戚太保。”
——“关悬镜?”栎容惊道。
“关悬镜。”辛婉和薛灿几乎异口同声。
栎容见他们也听说过这个人,更是有些诧异,“关悬镜,他说自己是大理寺少卿,请我去鹰都给什么…安乐侯入殓…姑奶奶我回绝了他,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告上状了!?真是…”栎容急得跳脚,“真是…卑鄙小人,信不得。”
“原来是关悬镜。”薛灿黑目变作犀利,“如果是他,那也难怪被他看出我和杨牧的来历。”薛灿按住腰间的鹰坠,“寻常过客,怎么会知道配鹰饰的是湘南薛家。匆匆一面,连容貌都记不下,还能留意不起眼的配饰…大胆和戚太保禀报我们是紫金府的人…关悬镜,骑白蹄乌,也只有他了。”
“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栎容想起深夜拜访义庄的关悬镜,他面不改色走过摆满棺材阴气森森的院子,那时看着,也算给力,“你们…认得他?”
“不认得。”薛灿挥开黑色锦衣,“听说过。”
薛灿目露精光,像是并没有把关悬镜放在眼里,但他说起关悬镜的时候,语气是低缓的,这足矣说明,他也从没小觑过这位关少卿。
——“关悬镜,是骁勇大将军关易的独生子。关易率领大军替周国四处征战,立下过不少功劳,与戚太保,安乐侯,还有其余几人,被人尊称为周国六雄,六人文武各有,把握朝中大权,可谓周国肱骨。关易善战,可惜战死沙场,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周国六雄。”辛婉走出几步,低声续道,“大太保戚少銮,骁勇将军关易,司金库掌事金禄寿,大理寺卿孟慈,太子傅宋敖,安乐侯董长乐。戚少銮雄踞朝野,关易能征善战,金禄寿掌管国库,孟慈手握刑罚,宋敖文臣之首,董长乐,就是要栎姑娘去入殓的安乐侯,他追随关易多年,关易战死,功勋荣光都被这位安乐侯占了去,享了多年隆恩,却还是死于非命。”
“啊?”栎容情不自禁喊了声,“关悬镜说,他不过是大理寺一个小小少卿…”
“那是他谦虚。”薛灿冷冷一笑,“关易在世的时候,连戚太保都要敬他三分,如果关易没死,周国半数军权都该在关家手里,还不至于让戚太保这样做大。关易为国捐躯,关夫人也是个忠烈女子,绞了头发做了尼姑,独子关悬镜遣散下人,搬去小宅度日。戚太保几次让皇上赐爵位给关悬镜,都被他推了去,说是资质有限,担不得重任,只要了一个小小的五品少卿做。在大理寺日日查案…倒也有些成绩。”
——“这样…”栎容低喃,关悬镜的气度举止,确实也有些大家风范,栎容又想起他没有接过自己好心斟的凉茶,栎容心眼不大,男子再俊俏有礼又怎样,还是和寻常人一样,忌惮着她一双鬼手的晦气,栎容恼道,“大理寺少卿又如何?那么多大案旧案不查,为了给安乐侯收尸,跑来阳城找我,也该是为了讨好那什么太保大人吧。”
薛灿长睫覆目,落下手里把玩的鹰坠,道:“不见得。在鹰都做人,做得最好最无纰漏的,就是这个关悬镜。出身显赫,却不恋权贵,做破案的苦差事,与朝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与父亲的故友,不亲密,却又不割断。世族年轻人里,关悬镜的能耐本事,无人能比。戚太保有儿子如没儿子,他把关悬镜看做义子,只可惜,太保府这根高枝,关悬镜好像并不在意。但凡是只要太保大人开了口,若不过分,关悬镜也不好推了去,毕竟,那是只手遮天的戚太保。”
见栎容还是不大明白,薛灿温下声音,道:“人生在世,有许多事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栎容?”
“噢…”栎容恍然大悟,“我也不想做白事,可生在栎家,还能做什么,芳婆和我,不做就得饿死。薛灿,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灿低笑了几声算是应答,颜嬷瞥了眼辛夫人,主仆二人已经太久没有听见薛灿的笑声,辛夫人虽然神色笃定,但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面前的栎容相貌虽有些骇人,但眸子剔透,举止坦荡,倒是比那些拿乔矫情的普通女子要让人舒服太多。
颜嬷看出,自己主子并不讨厌栎容,甚至,她难见喜怒的眼里,还有几分对鬼手女的欣赏。
——“那非要我去鹰都给安乐侯入殓,不是关悬镜的主意?”栎容歪头。
薛灿看了眼桌上的信笺,“关悬镜只是如实禀报,向薛家施压的,是戚太保。栎容,你误会关少卿了。”
薛灿想起与关悬镜的两面之缘,白蹄乌上的关悬镜,对杨牧话语里带着发自肺腑的提醒;阳城一瞥,他惊诧栎容在自己的马背上,惊诧里,还带着隐隐的失落…那份失落。。。薛灿凝视着栎容自然的神色,栎容见薛灿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摸了摸脸,“我脸上是有脏东西么?”
“不是。”薛灿低声应着,看似清冷,但那份深藏的温和,已经被辛婉不动声色的看出。
第25章 乌金钩
——“我脸上是有脏东西么?”
“不是。”薛灿低声应着,看似清冷,但那份深藏的温和,已经被辛婉不动声色的看出。辛婉悠悠拂开水袖,落眉不语。
薛灿听闻过皇城关少卿不少事,关悬镜精于查案,善于做人,经他手的事从没有做不成的。阳城空手而归,予关悬镜而言…该是头一遭吧。
薛灿转身注视着被自己带回的栎容,栎容脸上没了对关悬镜的怒意,她眸子低垂着好像在思考什么,十指搅弄着好像犹豫着不大情愿。
——“栎姑娘。”辛夫人打破沉默,“你不想去鹰都?”
“是,但又不是。”栎容咬着嘴唇,“如果我自个儿在阳城,庄子一掀也就是两个人的事。可在紫金府…我硬着不去,不就是让你们难做…薛灿才说,有许多事你不想做,却又不能不做…”
——“你要是不想,天塌下我薛灿也会替你扛着。”薛灿字字刚硬,带着无人能撼动的气魄,“紫金府可以回绝戚太保。”
栎容生在义庄,栎老三赶尸惊悚,方圆百里除非甚少有人敢踏足栎家,这行当也没少受人指点,后来栎家没了男子,一老一少靠入殓为生,栎容脸上有疤,活计晦气,多年来见遍了旁人的冷眼,喝口甘泉水都要受气…栎容再要强,骨子里也是个水做的女人,听薛灿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别说是去鹰都,龙潭虎穴栎容都不会皱眉头吧。栎容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就差涌出热泪。
要是不去鹰都,自己帮完了薛灿,也没理由在紫金府待着不走,颜嬷赶了自己一次,难不成还能再赖几日…可要是答应去鹰都…
——“栎姑娘?”颜嬷见栎容七魂失了六魄,低低喊了声。
“我去,我去鹰都。”栎容急急抬起头。
“栎容。”薛灿黑目灼灼。
“栎姑娘是答应了?”辛婉温雅笑着,“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既然你答应…颜嬷,安排下去,让杨牧…”
——“我要薛灿送我去鹰都。”栎容打断辛婉,指向薛灿绷直的身体,“你们说那个戚太保不是省油的灯,我一个女子,那盏老灯欺我怎么办?薛灿是紫金府的小侯爷,有他在,也能护我周全呐。”
颜嬷愣了愣,赔笑道:“我家小侯爷还没去过鹰都…怕是…”
“颜嬷。”薛灿挡开颜嬷,“既然没有去,不妨去一去。我陪栎容去鹰都。”
——“小侯爷?”——“灿儿…”
栎容耳边一阵嗡嗡,不止,眼前还冒起了金星,就看见薛灿英武的样子在自己眼前晃个不停,好像还对自己伸出手…
栎容掐了把大腿肉,面前的薛灿负手傲立,哪有把大手伸给自己,但,他明明说了——要陪自己去鹰都。
栎容眼花,但耳朵没聋,她强作镇定,还加了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薛灿没和自己击掌为盟,但他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做到吧。
辛夫人的脸色有些异样,但她没有开口阻拦薛灿,她撇头看着双颊粉红的栎容,低声道:“鹰都,栎姑娘如果见到戚太保,他要是问你,去紫金府入殓何人…”
栎容不假思索,“难道不是紫金侯的外室夫人,薛灿的娘亲么?”
颜嬷接话又问:“戚太保问事详尽,他要是又问你…外室夫人过世,紫金府如何操办?为何周折去请鬼手女?又为何…没有风光大办?”
栎容还沉浸在薛灿答应自己的欢喜里,听着颜嬷的问话还略微想了想,忽的反应过来,柳眉蹙起恼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一个入殓师傅,问东问西知道许多还怎么混饭吃?嬷嬷问我的,我原本就不知道,戚太保问我,我也是这么说。”
颜嬷侧目瞥看主子,主仆二人微微颔首,辛婉想起薛灿对自己说过——栎容看着不像是有心眼的女子。
刚刚几句话,倒是证明了薛灿的眼光。栎容坦荡耿直,是个值得相交,又有些意思的姑娘。
薛灿唇角隐隐含笑,却还是绷成一幅棺材板,“夫人放心了?”
辛婉对颜嬷点了点头,颜嬷会意的从袖口摸出一个小锦盒,恭敬的递到栎容手边。过来说个话,还有礼物收?栎容有些无措,拨弄着手指躲到薛灿身后。
颜嬷憋着笑,“栎姑娘别急着躲,先看看盒子里是什么。”
颜嬷打开锦盒,栎容探头看了眼,盒子里,是一对乌金代钩,指节大小做的很是精巧,钩上雕鹰纹,脉络清晰,颇有天工之感。
栎容愣愣去摸,吸引她的不是乌金,而是这对代钩实在太好看,栎容活的糙,襟带也是随意扎起,连个铜扣子都没有。这会子一来就是乌金扣,步子迈得太大,栎容心不慌,却也是有点肝儿颤的。
“夫人听说。”颜嬷笑道,“栎姑娘初进紫金府时,盯着大门口挂灯笼的乌金钩好一会儿…夫人想,你一定很中意她。那对乌金钩粗糙不衬,夫人特让人给栎姑娘制了一对好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有谁会不喜欢呢…栎容拾起乌金代钩,爱惜的摸了又摸,代钩灵巧,内侧有暗藏的搭扣,轻轻对上就会连在一处,不留缝隙仿如天成,再少许拨动,暗扣又会轻松打开,变作一对。
栎容试了几次,眼睛发亮,凑到薛灿眼前,又惊又喜,“你看。”
自己家里的手艺,薛灿怎么会没见过。但他还是饶有兴趣的看栎容欢喜的把玩着,点头道:“样子秀雅,你喜欢就好。”
栎容攥紧乌金钩,忽的脸又刷红一片,“我盯着挂灯笼的乌金钩…薛灿,是你看出来的么?”
“才不是小侯爷。”颜嬷捂嘴偷笑,“紫金府上上下下都鹰一样的眼睛,栎姑娘是贵客,你多看一眼什么,都会被有心人记着,也好…让栎姑娘欢喜到心上不是?”
栎容羞涩咬唇,捧着乌金钩看了又看,“栎容喜欢的很。多谢…辛夫人,颜嬷,也谢谢你。”
“收了带鹰纹的乌金,就是薛家的朋友。”辛婉似笑非笑,“从今往后,栎姑娘,就是紫金府薛家的朋友。”
栎容扬目看向薛灿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收了辛夫人的礼物,薛灿心里也是高兴的。栎容对向辛婉不怒自威的凤目,点了点头。
——“灿儿。”辛婉道,“既然定了要去鹰都,明天,早些出发,戚太保亲笔书信,咱们也不好耽误。”
薛灿应了声,见栎容还偷看着手里攥着的乌金钩,胳膊肘碰了下她,“这就去收拾,走了。”
栎容吐了吐舌头,走出几步又低头去瞧礼物,眉眼喜气洋洋。薛灿身姿不动,哑声道:“一对小小的乌金代钩,就高兴成这个样子?是没收过旁人的礼物么?”
——“是呐。”栎容头也不抬,对着日色细细端详着代钩,乌金眼色比黄金沉郁,分量也更加硬实,黄金一口能咬出个牙印,乌金…得磕碎牙。
栎容没有看见,薛灿的黑目里溢出对她的怜惜,“都已经是你的东西,往后怎么看都行,边走边瞅着,就不怕撞树?”
“我高兴。”栎容抬头瞪了眼薛灿,故意把乌金钩凑到自己眼皮子下头,恨不得塞进眼眶里。
“代钩是用的。”薛灿从栎容手里噌的抽出,在她铃铛大的眼睛前晃了晃,“站着别动。”
——“做…做什么?”刚刚还嘴不饶人的栎容忽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薛家手艺精湛,这对乌金钩…”薛灿捏住栎容腰间随意系起的襟带,见栎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心里也是暗笑,俯首时还不忘抬头看了眼栎容通红的脸,语气仍是低沉,“不光是你看的那样。”
——“还能怎样…”栎容身子抖了下,薛灿要是扯下自己的襟带…初夏有些热,栎容缎裙里头就穿了件中衣,出来的急也没挑件好的,栎容隐隐记得…今儿穿的中衣…好像还走了线…要是被薛灿看见,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薛灿不应她,把栎容解开的襟带穿过乌金钩,男子粗粝的手指再轻轻朝里一拨,乌金钩已经搭上,变作环扣的如意模样。
“我也会…刚刚看一眼…就会了。”栎容死撑,“哪用你教。”
——“不止如此。”薛灿低笑了声,指尖一个用力,乌金钩又忽的解开,襟带飘起,漾起了栎容羞意的心肠,“还能…这样。”
栎容哪里还听得见什么,她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怔怔看着薛灿手指的动作,乌金钩被翻转开来,两钩倒扣,襟带被系成一个蝴蝶花样,薛灿又少许用力,乌金钩反扣成一体,如意样变作并蒂莲。
栎容眸里闪出亮泽,唇齿半张低低赞出声,“好看。”
——“看会了?”薛灿抚了抚乌金钩,扬眉看着栎容发怔的脸。
“正反双扣?”栎容拨弄着,“会了。”
薛灿拉住襟带的时候,栎容急急吸了口气,女子腰身纤细才好看,栎容不想被薛灿笑话,一口气憋了老久,这会儿一个松懈,扣紧的乌金钩忽的绷起,栎容慌忙捂住腰口,侧过身不想被薛灿看出。
薛灿掠过眼,绷着脸道:“是早上吃多了?”
栎容点头,“就是早上有些吃多,平时…也不会这样。”
——“真的?”薛灿背过身,“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明明才起身,早饭?什么时候用的?”
越怕什么就来什么,栎容饿了半早上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声,栎容窘起脸,鼻子里恼恼的哼着,一只手把乌金钩松开了少许,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薛灿走出一步,扭头去看栎容囧羞的脸,“夫人送你这对乌金代钩,其中用意,你懂么?”
栎容想了想,薛灿这一提醒,她好像明白什么,但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薛灿的黑目意味深长,“代钩相扣,长毋相忘,钩雕鹰纹,其中喻义,就是你和薛家已经有脱不开的关系,你收了夫人这件礼物,在鹰都那些人眼里,你就是薛家的朋友,是薛家的人。”
——“我不是薛家的朋友。”栎容抬起头,一字一句,“我是你薛灿的朋友。”
“有分别么?”薛灿低低发问,语气温柔。
“当然。”栎容诧然,“薛家富贵,与我何干?”
——“栎容,你的话,真不少。”薛灿顿了顿,终于又背过身去,“走了,明天去鹰都,也得和我阿姐道声别。”
薛灿的背影,像一棵高高挺拔的松柏,栎容从没见过,这样神秘不可测的树。
第26章 小杨牧
薛灿的背影,像一棵高高挺拔的松柏,栎容从没见过,这样神秘不可测的树。
雍苑里
——“百两黄金就在眼前,栎姑娘一眼都没有多看。一对不值钱的乌金代钩,她却当做了宝贝?这位栎姑娘,真是不按常理行事。”颜嬷搀扶着辛婉,口中笑道。
辛婉在石凳上坐下,“受了钱银,她和灿儿就是一笔买卖,收下礼物,就成了朋友。鬼手女志不在黄金,而是,希望灿儿当她是朋友。”
“哦?”颜嬷啧啧,“夫人倒是看得通透。为什么,不是希望薛家当她是朋友?”
“你在鬼手女眼里,看出她把薛家当朋友了么?”辛婉道,“是灿儿的诚意打动她来湘南,凭她的入殓术,日进斗金并非难事,薛家的黄金,她不在乎。”
“既然如此。”颜嬷若有所思,“到了鹰都,旁人想从她嘴里打探薛家请她入殓的事…栎姑娘也不会对薛家不利吧。”
辛婉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热气,“原本是想,让她收下那对乌金钩,钩带鹰纹,她戴在身上,就暗指她已经是薛家的人,精明如戚太保,也不会从她嘴里多打探。但现在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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