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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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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悬镜顿住身; 凝望东方破晓; 怔怔又灌了一盏烈酒,“错过栎容,又不能为她找到失踪的栎老三…千里迢迢到了湘南; 真是只喝到了一口喜酒?”

    ——“您不是只来道贺紫金府的?”宫柒咂舌,“您带着属下过来,是想查案呐?”

    关悬镜冷看宫柒; 沉郁道:“我问你,查案最重一个什么?”

    “证据。”宫柒不假思索,“进大理寺时,您就告诉我; 查案破案最重证据说话,什么都有却独独少了证据,也可以被狡猾的犯人洗脱罪名,哪怕明知他是真凶,也是不能把他归案。当然,像戚太保那样随便就能斩杀一群姜人的…谁让周国都不把姜人当活人看呐…他们的命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脑中已有大概,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串联证实的东西。还不是一无所获?”关悬镜自嘲着又倒了杯酒,“回京之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算了。”宫柒收起酒壶,“大理寺的悬案堆成了山,也只有关少卿您在乎。等咱们回去鹰都,该做什么做什么,您还是得孟大人赏识的关少卿。管他什么鬼手女薛侯爷。”

    宫柒莽撞,也不算聪明,虽然在查案上天赋平平,但性子耿直也是个靠得住的人。关悬镜按住他的肩膀笑了笑,“天还没亮透,不如喝到天亮,再回去好好睡上一天一夜,之后…就回鹰都。”

    “好嘞。”宫柒击掌,“这就对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虽不是人人都有一双鬼手,但美过栎姑娘那张疤脸的女子还不是一抓一把,等回去,属下帮关少卿挑个最好的…”

    这话触痛了关悬镜脆弱的小心脏,关悬镜听得只想呕血…执起酒壶一口闷了个干净,生生把那口酸血给咽了回去…

    紫金府里,旭日的阳光透过轩窗洒在栎容熟睡的脸上,薛灿侧过身凝视着妻子无暇美好的脸庞,指肚轻拂过她柔滑的脸,又定在了她微张的红唇上。

    栎容睡的迷糊,顽劣的含住了薛灿的手指,薛灿忍着笑,一只手揽住她的肩,抚摸着,蹭弄着。栎容打着哈欠睁开眼,一头扎进薛灿结实的怀里,薛灿低笑,一个翻身又把栎容压在了身下。

    栎容低叫,才开荤的薛灿也太生猛,这大清早的,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还要给爹娘敬茶请安。”栎容哀求,“小侯爷放过我。”

    薛灿也就是存心逗弄她,可见栎容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真的情动,呼吸声也愈来愈重,俯面贴住她的脸,叼起她的唇尖不住的缀吻着…

    ——“小侯爷,该起了。”喜嬷嬷在门口轻轻唤着,“侯爷和夫人已经往正厅去了。”

    薛灿身子顿住,脸上有些郁闷之色,低低应了声,不情不愿的支起身,栎容噗哧笑出,戳向了薛灿的脑门,“谁让你不老实,还不快起?”

    见新人起身,喜嬷嬷进来去理床褥,栎容偷瞧昨晚被折腾得有些不堪的褥子,点点血色印在褥上,顿时有些发窘,薛灿自若的勾起栎容的指尖,端详着她今天的妆容,“我家阿容,怎么都好看。走了。”

    沿路婢女都惊看着自家小侯夫人的脸,这张脸…那道刀疤怎么不见…有婢女窃窃私语,一定是小夫人用她的鬼手,描去了那道深疤。

    但…有人不大明白,早些为什么不抹去呢?

    正厅里,注视着走近的栎容,薛少安和辛婉也是僵住了脸色,薛少安泛黄的瞳孔定在栎容崭新的脸上,手一个哆嗦差点滑下茶盏,“婉儿…这…她的脸…是我眼花了么?”

    “侯爷没有看错。”辛婉再镇定,也是惊叹眼前所见,没了刀疤的栎容,可谓真正的花容月貌,她步履轻盈,姿态窈窕,梳着新妇婉约的发髻,斜戴一根素雅的白玉簪,更衬得唇红齿白,剔透动人。她的脸颊红润,映着初为人妇的幸福光泽,她灵眸忽闪,蕴着对身边夫君的深深爱恋。

    她的脸,盈盈如玉,不输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再巧妙的鬼手也不可能描出她此时的脸。辛婉豁然彻悟——那道深疤,才是鬼手女给自己布下的奇局。

    一旁坐着的芳婆目露得意,老目扫过脸都□□了色的薛少安一众,鼻子里低低哼了声。

    ——“是栎姐姐呐…”杨牧跳了起来,“妈呀,我还以为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栎姐姐,你骗了我好苦…”

    “明明是个绝顶的美人。”绮罗低叹,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为什么…”

    谢君桓眉宇释开,也满是对栎容的惊叹,“生在义庄,也是身不由已的无奈之举吧。乱世美人几个能有好下场…鬼手女聪慧过人,既能护住自己,又能觅得良人…我谢君桓对她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薛莹怔然看着,星目凝住,闪出激动的泪花,双手合十口中低喃,“苍天垂怜,栎容孤苦,总算有今天。”

    薛灿拉住栎容的手,拂开玄端锦衣跪在了薛少安和辛婉面前,栎容也赶忙跟着跪地,颜嬷把茶水送到新人手中,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栎容的脸。

    ——“好一个…鬼手女…”薛少安哑声低叹,“灿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灿笑了笑,侧目看着心爱的妻子,“也不比爹早多少,昨天才收到阿容给我备下的这份大礼。”

    “小侯爷也是才知道啊…”杨牧也顾不得是什么场合,急着插嘴道:“你俩腻乎了一路,小侯爷居然也没看出来…真是…气死我也!”

    正厅笑成一片,薛莹憋着笑去扯杨牧的手腕,装作凶道:“胡说什么,新人茶还没奉上,也轮得到你胡言乱语。”

    “本来就是!”杨牧不依不饶,“我说的不错,小侯爷啊,心也忒粗了…”

    绮罗捂着肚子笑岔了气,一贯严肃绷着的谢君桓也笑出了声音,颜嬷无可奈何的看着杨牧,就差去扯他的耳朵。

    辛婉脸上也没有对杨牧的不满,示意栎容把茶递来,栎容起身走近,“夫人。”

    辛婉细细端详着栎容的脸,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温声道:“嫁进了薛家,就别再画那张鬼妆了,这样挺好,多标致的姑娘。”

    ——“就是说我芳婆子教错了喽?”芳婆故意挑眉。

    辛婉抿笑,示意颜嬷也给芳婆端杯茶,“芳婆给薛家教养出这样的好媳妇,我辛婉谢你还来不及。”

    薛灿接过颜嬷倒的茶水,含笑走向芳婆,芳婆审视着薛灿大婚头一天的脸,那张脸轮廓分明,剑眉飞扬,黑目锐利,鼻梁高挺,不拘言笑时自带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冷酷,温下的时候便是浓情脉脉。

    芳婆想好,这杯茶怎么也得等上一会儿再接,但不知怎么的,年纪大了手脚不听使唤,愣是急着接了过来,还一口喝了个干净,差点没呛到。

    颜嬷低笑,栎容和薛灿笑看对方,薛灿挽起栎容站到一侧,男俊女俏羡煞旁人。

    ——“怎么不见了关少卿?”薛少安朝厅外探了眼,“他是朝廷特使,照理说新人奉茶,他也该替皇上和戚太保见证一眼…”

    谢君桓回忆着道:“昨晚开席没多久,关少卿喝了杯喜酒就出府去了…”

    “脸色还不大好看。”绮罗插话,“好像憋屈着什么,薛家又没亏待他…”

    杨牧不敢再大笑造次,偷偷瞥了眼薛灿,冲他扮了个鬼脸。

    “我也让人跟着他们。”谢君桓继续道,“说是看见关悬镜和宫大人在街头酒肆坐下,好像喝了不少…真是奇怪,紫金府的好酒管够,他们怎么倒是去别处喝了?朝廷的人真是奇怪…”

    栎容看了眼薛灿,薛灿自若的捏了捏她的手心,“人的习性不同,也许关悬镜就喜欢外头的东西呢。”

    湘南城,酒肆里。

    旭日东升,沿街的店铺也渐渐开张,长街来往的行人交错前行,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微醺的关悬镜推开一溜排空酒壶,仰面呼吸着湿润的气息,“我娘也说我想的太多,从今往后,不该想的就通通忘了,大好年华,拘着做什么?”

    “这才对嘛。”半醉的宫柒捶打着桌子,“他日关少卿青云直上,让鬼手女把肠子都悔青。”

    关悬镜执起桌边的佩剑,起身打算离开。忽见街对面的包子铺跑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孩子嬉笑顽劣,放着才出笼的热肉包不吃,玩弄着手里的物件,躲着追来的父亲。

    关悬镜驻足看着,也觉得有趣,才要转身,只听那男子吼叫着:“放下那晦气的东西,小心被恶鬼吃了去!”

    “还能这样咒儿子?”宫柒也跟着去看,盯着那孩子手里抓着不放的东西,“咦…”

    孩子手里抓着个黑漆漆的物件,跑闹时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孩子故意把它晃得更响,气的父亲直喘粗气,却又怎么都逮不住。

    宫柒箭步上前,噌的拽住了孩子挥舞着的手腕,眼睛直直凑上,虎躯哆嗦了下看向关悬镜,“关少卿…这…好像是…摄魂铃呐?”

    “摄魂铃…”关悬镜惊得酒意全无,风声过耳,青衫被清风幽幽扬起,“赶尸人的…摄魂铃。”

    ——“我爷爷当年出了名胆大,他告诉我,那小阴锣声音飘忽如鬼泣,锣上雕八卦图,寓意鞭挞恶鬼,驱散闪灵;摄魂铃回声不绝,能响彻十里幽谷,铃上铸蛇头,蛇头描朱漆,寓意辟除邪怪,摄取魂魄…”

 第75章 在天灵

    “那小阴锣声音飘忽如鬼泣; 锣上雕八卦图,寓意鞭挞恶鬼,驱散闪灵;摄魂铃回声不绝,能响彻十里幽谷,铃上铸蛇头; 蛇头描朱漆; 寓意辟除邪怪; 摄取魂魄…”

    “宫柒…”关悬镜朝他伸出手。

    宫柒战栗着呈上铃铛状的东西; 关悬镜提起铜铃,铜铃成人手掌大小,上面精致的纹路被污泥掩住,但隐隐也可以摸出大概轮廓; 关悬镜抹去铃顶的污泥; 显现出有些年代的沉郁色泽; 但即使已经过去多年,朱红色却不会被完全淡去——那色泽,俨然就是…朱漆所描。

    铜铃顶端; 诡异的蛇头像盘踞其中,蛇目点朱,显出惊悚之感; 逼视着怔住的关悬镜,似有挑衅之意。

    ——“还给我。”孩子蹦跶着想从陌生人手里夺回自己的玩具,“坏叔叔。”

    关悬镜耳朵嗡嗡,哪里听得进什么; 他使劲搓去铃上的污泥,希望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邪魅东西,不能碰。”父亲惊恐的抱起孩子,“走。”

    宫柒挡住男子的去路,沙着声音道:“这东西…哪里得的?”

    “捡的啊。”孩子指着关悬镜,“你还不还给我?这是我自己捡的。”

    “哪里捡的?”关悬镜沉下声音,俊逸的脸上溢出一种让人害怕的严肃。

    男子本不想说,但他也知道这位没见过的外乡人身上穿着的是大周官服,虽然也不懂是大官还是小吏,但周国天下,只要是有官衔的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男子软下声音,老实道:“回禀大人…小儿无知,前两天咱们一家走亲戚回来,翠竹林里…我儿在林子里捡的…原本也没以为是什么,扒开烂泥才发现是个铜铃,小人觉着邪气,就扔了去,谁知道…又被蠢儿翻了出来…”

    ——“翠竹林…捡的?”宫柒跺脚,“你说捡的就是捡的?大爷我怎么没捡到?”

    “前几天…大雨啊。”男子抖了抖,“一定是被雨水冲了出来…小人觉着,在地底下埋了得有些年头…”

    宫柒见也问不出个什么,挥了挥手示意男子先闪到一边,转身看向攥着铜铃的关悬镜,“这…关少卿…真是…赶尸人的东西么?”

    “你说过。”关悬镜低声道,“摄魂铃回声不绝,能响彻十里幽谷,铃上铸蛇头,蛇头描朱漆,寓意辟除邪怪,摄取魂魄…”关悬镜举起铜铃,“朱漆蛇头…摄魂铃…”

    “啊…”宫柒倒退几步,“还以为我爷爷到老净说胡话,原来…真有这回事呐…”

    关悬镜走近男子,“翠竹林方圆百里,你们是在哪里捡的这东西?”

    男子舔了舔干唇,“小人一向就走一条道…大人要小的带路么?”

    “带我们去。”关悬镜握紧剑柄,双目灼亮。

    “真要去啊?”宫柒有些紧张,“要不要多带些人…”

    “就我和你。”关悬镜果决道,“湘南城里,除了你都是紫金府的人,还有谁能信?”

    宫柒暗暗叫苦,还以为来紫金府见世面享清福来着,谁知…又是一潭深水呐…

    翠竹林里,男子把关悬镜俩人带去自己常走的小路,指着不远处道:“就是那里,这条路回城近,虽然荒僻不好走,但为了省时省力,小人每次都是走这里…那个铜铃,就是在这附近捡的。”

    宫柒见关悬镜蹙眉不语,隐约在思考着什么,摸出锭碎银子塞进男子手里,示意他可以离开。

    男子快跑走远,宫柒走到关悬镜身边,环顾着望不穿看不透的茂密竹林,摇头为难道:“这片林子太大,就算那人把咱们带来,也是看不出什么来…您瞧,放眼看去哪里都一个模样…雨都停了几天,属下蠢钝…实在看不出…”

    关悬镜沉默着,踱开沉重的步子,他走的很慢,似乎每走一步又用尽千钧之力,他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看过每个细微的角落,渴望从中找到他寻觅已久的蛛丝马迹。

    要在这片林子里找到什么,该是难于登天吧。宫柒无可奈何的跟在关悬镜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关悬镜踱步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的嘎然驻足在一簇竹林里,又退后十余步,观察着左右的竹叶,他闭上双眼,口中低念有词如着魔一般。

    ——“关少卿?”宫柒憋忍不住喊了声,“有发现?”

    关悬镜双目睁开,倒吸了口气,“一定是这样…就在这里了。”

    “什么?”宫柒以为听错,“在这里?什么在这里?”

    “我要的答案。”关悬镜指着道,“宫柒,拔剑出来,砍了这簇林子。”

    “啊?”宫柒咋舌不解,“林子哪里都一样,为什么是这里?”

    关悬镜顾不得和他多说,剑已出鞘直直砍去,“不都一样,这簇…长的明显要比其他竹叶茂盛肥大,你说为什么?”

    “肥料好啊。”宫柒也拔出剑来,不假思索道,“属下家里也有菜园子,多施肥料,自然长得好。”宫柒哑然失声,“我知道了…这簇林子下头…”宫柒细思极恐,话在喉咙吓得说不出口,“赶尸人的摄魂铃…莫非…有人埋在这里…赶尸人…消失在湘南路上的…栎…栎老三…”

    “有或没有,又到底会是什么…挖出来就知道了。”关悬镜脱去碍事的官服,剑刃深刺刨着林根下的泥土。

    几日前的大雨让泥土变得松软湿润,宫柒身形魁梧又有力气,有他帮手,不过一炷香工夫就已经挖了三尺深,宫柒擦了擦汗,也不知道到底要挖多深才能罢手。

    关悬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剑锋狭小,就甩开宝剑徒手去挖,宫柒见状也只有跟着,挖得十指都渗出了鲜血。

    ——看来为了鬼手女,关少卿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吧。

    “住手!”关悬镜碰到了什么,喝止住了快刨疯了宫柒,“别动…”

    宫柒收住动作,连气息都赶紧屏住,铜铃大眼眨都不敢眨,后背渗出惊悚的冷汗。

    关悬镜按下泥土深处,小心翼翼的刨开最后一层湿泥,手指触到的硬处露出灰白的色泽,关悬镜顺着脉络轻轻抚拭,一根肋骨跃然显现…

    宫柒大喝一声跳出泥坑,“是…人骨…”

    ——“栎老三…”关悬镜僵住疲惫的身体,软软倚着后背的泥土,“真的是你么…”

    宫柒哪里料到会真的挖出具人的遗骸来,他看着威武,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主,抱着剑柄吓得直哆嗦。

    关悬镜俯身小心又向下挖去,抠出一面沾土的物件,衣袖拭去,物件雕着八卦图纹,与那盏摄魂铃有着异曲同工的诡异感觉。

    “小…小阴锣…”宫柒牙齿打战,“是小阴锣。”

    ——栎老三…栎容的父亲…

    关悬镜收起小阴锣,埋首继续动作,宫柒恼的直挠头,心里怕的不行,但也不能怵着关悬镜一个人干活。宫柒闷吼一声,硬着头皮又跳进坑里,帮关悬镜奋力挖着。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具完整的骸骨终于被俩人抬了出来。宫柒瘫坐在地上,他在大理寺混吃了几年饭,死人见过不少,但烂成骨头的还是头一次见到。骸骨没有死人惨烈,但却更有一种阴森感觉,尤其还是在这片没有尽头的竹林里,风声穿林而过,耳边掠过鬼魅凋泣的可怕的声响,似乎要偷走活人的魂魄一般。

    关悬镜浑身泥泞,他顾不得歇上片刻,绕着这具骸骨定睛细看,指节微微发着抖。

    骸骨完好,盆骨瘦窄可以确认是男子之身,骨长约七尺,应该是个身形高大的健硕体格…坑里的小阴锣…也几乎可以认定死者是赶尸人…

    赶尸人…七年前送尸来湘南的栎老三,只有他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宫柒抹了把汗。

    关悬镜怅然望天,天空被层层竹叶遮挡,只有稀稀疏疏的阳光穿过,映在这具辨认不出人面的骸骨上…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一具人骨,能看出个鬼?”宫柒摇着头不住叹气,“是不是栎老三又有谁知道?就算拉栎姑娘来认尸…就靠小阴锣和摄魂铃…怕也是证据不足吧?”

    ——骨为廓,肤如画,魂廓在,肤就可以依着补上。关少卿,你忘了我的话?白骨复容就是这个道理。

    栎容…关悬镜沉缓闭目,耳边萦绕着栎容的话语——白骨复容…栎容可以做到,要想证实这具人骨是不是栎老三,也只有靠栎容的一双鬼手。

    栎容苦寻父亲七年,湘南,她也找到了湘南…还嫁给了薛家的小侯爷,昨日…刚刚大婚,现在的栎容一定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

    关悬镜,你该是多讨人嫌的恶人…为什么又要不死心追查到底,非要扰了人家的安生!你挖出的这具骸骨要真是栎老三,栎容就会感激你的好处么?

    有时候,遗忘是没有办法,是一种新生…你锲而不舍,又得到什么?

    关悬镜茫然睁眼,“宫柒,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宫柒混着泥泞的汗水滴滴滚落,叹了声道:“我…会重新埋了他吧…”

    “为什么?”

    “真相…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宫柒摇头,“也许栎老三在天之灵,也想真相跟着他埋在地里头呢…”

    “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的是一件好事么?”关悬镜凝视着地上的骸骨,“栎老三,真要是你,你告诉我,到底该不该让栎容知道…”

    关悬镜眼神定在小阴锣上雕着的八卦图上,他支起身,喃喃道:“不如,就让老天决定…乾为天,坤为地,乾指北,坤意南…要天指骸骨…就去告诉栎容…要不是…你我就埋了这具骸骨,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也好。”宫柒抖擞起精神,“让老天决定,也省的总让您做恶人。”

    关悬镜把小阴锣放在地上,深吸了口气轻转锣面,八卦围转,乾坤不止,阴锣越转越慢,终于顿住——寓意北极天意的乾卦直直定在了骸骨放置的方向…

    ——“噢…”宫柒低呼着站立起来,“天意…莫非真是栎老三在天之灵,要我们替他洗去枉死的冤屈…”

    关悬镜捡起地上的少卿官服,缓缓朝林子外走去,“宫柒,你守在这里,半步都不要离开。”

    “您去…”宫柒欲言又止,“属下知道了。”

    关悬镜披上官服,理正领口抚平襟带,手握佩剑直往紫金府而去。

    紫金府

    后院里,谢君桓恭敬俯首,对薛灿道:“小侯爷,您才大婚,也不必急着去九华坡操持。那里一切安好,所有环节都是滴水不漏。我和绮罗明天会回去看着,您多陪陪小侯夫人,不用担心。”

    绮罗笑嘻嘻道:“您早些开枝散叶,也是在做大事。”

    薛灿深目不动,却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关悬镜人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上回去矿堡他虽然没有发现,但对他来说,越是没有蛛丝马迹,就越是可疑。在他人没离开之前,决不能卸下堤防。谢君桓,派人找到他和宫柒了么?”

    谢君桓摇头,“昨天我们的人远远看着他们喝酒,见他们喝得半醉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人就撤了,今早再去…他俩就不见踪影…会不会是…喝多了去哪里寻乐子了?”

    “关悬镜不喜欢享乐,忽然不见,一定有蹊跷。”薛灿眉间凝住,“继续去找。”

 第76章 明镜悬

    “关悬镜不喜欢享乐; 忽然不见,一定有蹊跷。”薛灿眉间凝住,“继续去找。”

    ——“君桓知道。”

    别苑里,薛莹端详过栎容美玉般的娇容,眼里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欣慰; “阿姐真为你高兴。”

    薛莹拉住栎容的手; “多好的一张脸; 你怎么舍得?”

    “栎姐姐鬼面也是个美人。”杨牧满不在乎道; “小侯爷也没在乎过啊,人美在心,不是皮囊,就像是大小姐一样; 在我心里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子。”

    “讨人嫌的快嘴。”薛莹恼了声; “没看见女人家在说话么?”

    杨牧闷哼了声; 甩着手里的短剑,眼睛却还是有意无意偷看着薛莹。

    薛莹凑近栎容耳边,羞声道:“告诉阿姐; 灿儿疼不疼你?”

    栎容红脸笑着,与薛莹咬着耳朵小声嘀咕。杨牧一个字儿也听不清,忍不住也凑了过去; “说什么呢,也给我听听…”

    ——“大小姐。”有婢女走了进来,“关少卿回来了,说想见小侯夫人。”

    “他算老几?”杨牧拦在栎容前头; 挥手道,“我家小夫人,他想见就给见?走走走,咱不见他。”

    “又胡闹。”薛莹气道,“那是朝廷特使,你知道轻重么?去,请关少卿进来。”

    杨牧鼻子喘着粗气,忿忿闪到一边,“就我最不值钱,谁都欺负我。”

    栎容见到匆匆走进的关悬镜,也是有些惊讶——他一个喜好洁净,平日一丝不苟的人,怎么身上沾着泥垢就大步走了进来?关悬镜白皙俊俏的脸颊微红,束发也有些凌乱,走近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宿醉的酒味。

    薛莹蹙眉,“这…关少卿昨天去哪里了?灿儿还在让人找你…”

    “栎容…”关悬镜不住的喘着气,“栎姑娘…跟我走…”

    “你吃了豹子胆!”杨牧气的要拔剑。

    “关少卿?”栎容瞪大眼,“你醉了?”

    “翠竹林。”关悬镜张开满是泥泞的双手,“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栎容的呼吸声嘎然止息。

    “跟我走。”关悬镜眼神恳切里带着凝重,“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还。阳城栎老三,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我爹…”栎容心提到了嗓子眼。

    关悬镜微微颔首,栎容耳边嗡嗡,再也听不见什么,魔怔般跟着关悬镜的脚步,冲出了紫金府邸。

    ——“栎容!”——“栎姐姐!你怎么跟着走了啊…”

    “杨牧。”薛莹回过神,“快,去找灿儿,告诉他,关悬镜把栎容带去翠竹林了,快去!”

    湘南城外,翠竹林里

    栎容快步走在关悬镜前头,不时回头催促着他走快些,关悬镜拾起衣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栎容穿着新妇嫣红的缎裙,腰间扣着精致的乌金代钩,金钩扣成如意花样,闪出古朴的色泽。

    她虽已经做了薛灿的妻子,但神态动作还是像少女一样轻盈动人,她的脸…已经不复昔日的刀疤,美好得犹如从画中走出…

    “栎容…”关悬镜心里喊着这个从未属于过他的名字,自此,也再不能觊觎这个女子。他的心里是落寞不甘的,但,输了就是输,错过就是错,又有什么可以懊恼追悔。

    “在哪里?”栎容扯住关悬镜的衣袖,“我爹在哪里?”

    “就在前头。”关悬镜喘着气,指着不远处,他已经嗅到了人骨的气味,他知道,宫柒和骸骨,就在前面。

    宫柒听见急促渐近的脚步声,赶忙起身迎了过去,看见快跑来的栎容,这个莽撞汉子也是看直了眼,还狠命揉弄了几下,差点把眼珠子给搓了出来。

    “这…鬼手女…你的脸…”宫柒嘴巴大张,“我没瞎啊,你的脸…怎么…”宫柒明白过来,看着关悬镜清瘦苍白的脸孔,露出大彻大悟的憾意,跺脚急道,“我去!我去!!关少卿!关少卿!怪不得…怪不得呐…”

    “这里…”关悬镜绕开宫柒,带着栎容走近地上的人骨,“我和宫柒挖出来的…还有…”关悬镜捡起地上的小阴锣和摄魂铃,“你看看,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你爹的…”

    栎容怔看地上有些岁月的人骨,手伸到一半又潸然僵住,瘦削的肩膀一下下耸动着,竟是不敢去接,她已经认出,这就是父亲每次赶尸上路都会带着的东西,这具骸骨…

    ——“你怎么会找到的?”栎容强打精神,“关悬镜?”

    “机缘契合,也许是天意。骸骨冥冥中指引着我…找到了这里…”关悬镜盯着栎容变色的脸,他生怕栎容会受不了刺激,但栎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韧,坚韧到伫立在阴风瑟瑟的林子里,面对着极有可能是栎老三的骸骨,脸上仍是没有恐惧。

    栎容没有接过东西,她蹲下身,一寸一寸摸过地上的骸骨,双目闭上在脑海里勾勒着父亲走时的模样,他身形高大,四肢有力,满脸络腮胡须,笑起来洪亮豁达,他步步生风,一手执阴锣,一手摇摄魂铃,他穿梭在密林古道许多年,从没失过手…

    栎老三说过:若是赶尸失手,那就是肯定回不来了。

    栎容摩挲着头骨,指肚忽的顿住,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关悬镜想抚上这双颤抖的手,“是…是他么?”

    ——“已成骸骨,你让栎容怎么回答你,是,或不是?”

    赤鬃嘶鸣一声收住步子,薛灿翻下马背,径直走向栎容,在她身边单膝跪地,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上。栎容隐忍抽泣,倚上了薛灿的肩膀。

    “那小侯爷又觉得该如何?”关悬镜挥开衣襟,迎风矗立。

    “先把骸骨和东西带回紫金府。”薛灿厉声道,“是不是我岳父,带回去再细细查验。”

    杨牧等人也急急赶到,看着地上有些骇人的骨头,小杨牧也是周身有些发冷,谢君桓和绮罗对视了眼,脸上满是迷茫的阴霾。

    “阿容。”薛灿温声劝慰,“我们先回去。”见栎容仍是流泪不动,薛灿轻柔的怀抱住她,一步一步转身朝赤鬃走去,“谢君桓,把骸骨完好的带回府。还有两位贵客,一个都不能少。”

    ——“属下遵命!”

    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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