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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衾灿兮-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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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的心事卸去大半,心情愉悦:“等时机到了,我便带她来拜望叔父和……小姑。”
玉玑一笑,为他开门:“那我就等着了。”
……
庚敖纵马回城,此时已是四更,整个王城,正笼罩在黎明之前最为深沉的黑夜之中。
他并未直接回宫,而是来到王宫之前位左,与位右社稷相对的的太庙,入内。
司常从睡梦中惊醒,见国君现身,惊诧不已,忙领胥人出迎。
庚敖屏退司常等人,命远远在外,不得靠近,只带茅公入内,入门塾后,命他亦停步,随后独自穿过中庭,最后步入位于北部正中的祖庙之前,点香火,下跪端正叩首,随后对着前方以左昭右穆序列的一团黑漆漆的神牌说道:“敖之列位先祖在上,受我大礼,听我之言。先祖有灵,不必我再赘叙,想必也能知我所想。她不但极好,且数次救我性命。倘若无她,我此刻不定早丢了性命,亦来此处侍奉众位先祖了,更遑论日后为先祖延续血脉,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她虽算计了我,但临了见我置身险境,还是毅然回头救我,可见她对我亦是掏心掏肺,只是她自己尚未得知而已,如此好的一位女子,又是敖的心头之人,敖深夜来此,便是拜请众位先祖允我娶她为妻,立君夫人。”
“自然,敖并非必定非她不娶,往后还须看她表现。只是无论如何,先请先祖许可。”
他口中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掷珓,闭目摒心静气又默默祝祷一番之后,睁开眼睛,往地上投了掷珓,低头观其俯仰,脸色不大好看。
地上两只占具,被他投出了两个反面,阴卦,凶。
庚敖便道:“方才问的是先父,先父若不赞同,我再问先祖父之意。”
他闭目再次祝祷,又丢了一次。
这次一阴一阳,中卦。
庚敖道:“先祖不反对,敖再问高祖许可。”
话毕,“噗”的一声,再次投卦于地。
这次,占具出了个双阳宝卦,大吉。
庚敖立刻收起掷珓,朝前方那团漆黑再次叩首,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先祖应许,敖拜谢。日后定竭尽全力兴我穆国,以不负众位先祖今日之恩。”
……
茅公等在门塾之外,良久,见庚敖终于出来了,神色虽依旧淡淡,但脚步却十分轻快。
他虽不知君上为何深更突然转来宗庙,但瞧着,出来时似已解决了一个困扰多日的难题,心中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见他出宗庙往王宫去,忙跟了上去。
……
五更,晨光熹微。
庚敖一夜无眠,嘴唇干燥,眼尾亦泛出了纵马之时夜风迎面袭出的淡淡红色血丝,但整个人,此刻却分外的精神。
他抑制不住心里那种已经反复折磨他多日,此刻亦正在翻腾的浓烈情绪,再次来到了关着她的王寝西夹。
室内静悄悄的,帐幔垂地,纹风不动。
庚敖脚步无声无息,停在了榻前。
被衾凌乱,她正趴在上头,面压于枕,只露出半张的小脸,闭目睡了过去。
晨曦从牖窗透入,尚且黯淡,但却足以叫他能够看见他面颊之上犹未干涸的一片泪痕。
想是哭了许久,方才沉沉睡去不久。
庚敖双目注视着她的睡容,心头再次掠过那日于浠邑之外发生的一幕。
他对她毫无防备,只有因她意外柔顺而生出的一腔柔情。
那日一早,倘若那颗托于她手掌的药丸并非麻药,而是毒剂,想必他也眼睛不眨地自己就吞入了腹中。
当他倒在地上,极力撑着灵台的清明,看到那个他曾放过一次的年轻男人朝她奔来的时候,他所得到的那种掺杂着极度愤怒和震惊的感受,即便事情已过去多日,此刻想起,似乎依旧还是没有完全从他心底里散去。
他袖下的手掌捏紧,慢慢地握成一拳。
之所以到了此刻,还愿意大费周章地再给她创造机会,只是因为当日,当他怀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以自己性命为赌注,赌她不会丢下自己离去的时刻,她总算还是没有丧尽天良,丢下那个男人,回到了他的身边。
庚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布着泪痕的面颊,在心里这样想道。
他终于上前,伸手推了推她,道:“醒来!”
……
半夜庚敖离去之后,阿玄便一直流泪,哭了许久,倦极,方才不久之前,沉沉睡了过去,此刻被庚敖唤醒,睁开一双红肿如桃的眼睛,见他又回来,站在床前,便闭目,转身向里。
“你的那个阿兄,他还活着!”
她听到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阿玄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爬坐了起来。
“真的?你未曾骗我?”
她双眸大睁,微微仰脸望着他,方才还死气沉沉的一张漂亮小脸,瞬间仿佛活了回来。
庚敖压下心里泛出的酸气,冷冷又道:“你的那个阿兄,孤早就查清了他的底细,本为战俘,私去面黥出逃,他有罪在身,竟还敢屡次三番……”
他话未完,阿玄已尖叫一声,下一刻,整个人从被衾里跳了起来,朝他扑来,握起一只粉拳,恨恨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发出咚的沉闷一声。
“你这个坏人!阿兄既还活着,你为何骗我!害我以为他真的死了……”
阿玄眼圈一红,一串晶莹泪珠,又从她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却是喜极而泣。
庚敖被她这一打,又一声似嗔似喜的“坏人”,心里便隐隐泛出一丝甜蜜,愈发庆幸那日醒来之后,被茅公劝住,盛怒之下,没有下令将那奸夫给剐了,面上神色却愈发不显,只是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阿玄见他俯视自己,神色冷漠,忽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稍稍背过身,拭去泪痕,方抬眼望他,轻声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他?”
庚敖沉默了片刻,忽道:“隗龙的命,孤自然可以留。便是你……”
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停驻了片刻:“便是你,孤亦可以抬举你,或立你为君夫人……”
阿玄吃惊地睁大眼睛。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迟疑了下:“我不明白,君上此为何意?”
“求孤。只要让孤满意了,一切皆有可能。”
他盯着她那双还带着泪光的红肿美眸,一字一字地道。
阿玄定定地望着他。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色倨傲而轻松,目光中尽是生杀予夺的主宰之色。
方室里变的寂静无比,空气仿佛乳脂般凝固了,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浓的令人无法顺畅呼吸。
阿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如同鼓点,清晰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在他紧紧盯着不放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下意识地伸出糯软舌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几乎脱皮的唇。
庚敖随她这无意识的小小动作,吞咽了一口唾液,带着男性体征的凸出喉结,上下微微动了一下。
他也忽然感到有些口渴,似乎一夜没有喝水了。
并且,他也渐渐地兴奋了起来。
忽然便在此刻,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略带了点急促,接着,茅公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君上,有事。”
庚敖感到了一丝快感被打断的不悦,脚步未动,头也没回,双目依旧盯着阿玄:“何事?”
“甸人方才来报,王子跃一行已至城外田野之地,遣使,命君上前去相迎。”
茅公的语调,听起来似乎也有些惊诧。
第36章
庚敖回过了头:“王子跃?”
“周室王子跃?”他顿了一下,重复一遍。
“正是。”
庚敖略一迟疑; 看了眼阿玄; 撇下她转身匆匆而出。
“周室之人怎会突然到来?事先毫无知照?”
一出去; 庚敖便发问; 掩不住诧异之色。
茅公道:“甸人亦是今早见到使者之面,方知王子跃已抵城外之野。”
“除他,同行者还有何人?”
“鲁公孙仲申。”
庚敖微微蹙了蹙眉。
中原的东方诸国之中,姬姓鲁国是个特殊的存在,地位颇为超脱; 因文化正统; 历代国君代替天子掌管礼乐,为周王室和诸侯之间的结姻掌婚。公孙仲申此人; 分位高,熟知周礼; 入周室为卿士; 当今周天子亦尊他为叔父,在列国中颇具名望。
庚敖幼时被送往鲁国泮宫进学之时; 恰受过他的教诲,以老师①相称。(①指年老资深学者)
没想到他竟也来了。
“可知为了何事?”
茅公摇了摇头:“半句未提。”
庚敖沉吟。
洛邑到丘阳,路上至少也要走大半个月,倘若无事; 王子跃和仲申这一行人; 少的少; 老的老; 绝不至于亲自千里迢迢跑到自己穆国的地界里来。
对这一行不速之客的此行目的,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周王来向自己讨要岁贡。
但很快,这想法就排除了。
拒向王室进纳岁贡的诸侯国并不只他庚敖一家。齐楚晋穆四国之中,如今除了晋国依旧还在纳贡,其余三国,楚、齐早已停止,穆国从庚敖开始也不再上贡,这三大国停了贡,分别投靠的那些小国自然也纷纷效仿。
但周王室再穷酸,应该也不至于做出派王子跃亲自到诸侯国来讨要岁贡的事情。
但是目前,除了岁贡之事,庚敖实在也想不出来这一行人到此,到此想做什么。
他便道:“说孤身体不适,不便出城,由宰夫买代孤相迎,问王子跃此行目的……”
“若是讨要岁贡,随便给些,打发了便是。”
庚敖吩咐完,转身走了。
……
宰夫买是庚敖的族叔,接命后更衣,代替庚敖出城来到东野,面上礼仪自然做足,将王子跃和卿士公孙仲申一行人迎奉入传舍,一番叙话,知道此行目的之后,请王子跃暂歇,自己匆匆回去复命。
庚敖于路寝(天子诸侯的正厅)见宰夫买,问经过。
宰夫买道:“王子跃称,此行来到穆国,乃因之前得到确切消息,十七年前王室所失之王姬如今就在穆宫之中,因事关重大,故亲自来迎。”
庚敖一怔,终于记起来了,之前自己刚从狄道回来的时候,有天晚上,确实看到过周室发送而来的一道关于命天下诸侯襄助王室共寻王姬的王诏。
他微微撇了撇嘴:“一派胡言!周室王姬怎会在我穆宫之中?”
宰夫买道:“王子跃称,宫中如今那位名唤玄的秭国医女,极有可能便是王姬。”
庚敖双目一定,唇角讥色凝固,片刻后,眉头拧了起来:“叔父没有听错?秭玄是周室王姬?”
宰夫买正色道:“乍听确实匪夷所思,只是王子跃振振有词,称王室辗转得到十七年前佩于王姬身上的玉珏,辨认确信无疑,而那玉珏,便是秭玄所有,故她极有可能便是王姬。”
庚敖坐那里,出神似的定了半晌,目光一动不动。
宰夫买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唤了声君上,从旁道:“周室虽衰,天命未改。既然王子跃亲来我穆国迎人,不如叫他和那秭女见上一面,若确系王姬,将人交还便是,毕竟,王室血脉……”
宰夫买话未完,忽见庚敖猛地于座上跳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便去,宰夫买叫也叫不住,追了几步,眼见他步伐如风,转眼便撇下自己走了,目瞪口呆。
……
庚敖奔回高室,命茅公找出当日的那封周室王诏。
每日送入王宫的简牍帛书,待国君处置完毕,都会由寺人按照重要程度进行分类收藏。因简牍占地,高室储纳有限,故每隔半月,寺人会将简牍帛书移到储室,那里的经年旧简,堆积如山。
当日那封周王诏书,庚敖随意看过一眼,便丢下了,至此再无后话,过了数日,便被归入末等文书,放在了储室的最深角落。
茅公带着寺人一番翻找,尘螨飞扬,喷嚏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最后终于将那封王诏从一大叠简牍之下给翻了出来,捧着匆匆递了上去。
庚敖在旁,等的已是很不耐烦,接过匆匆浏览了一遍,视线最后定在所绘的那面玉珏之上,出神片刻,转身便往西夹而去。
……
从昨夜庚敖露面开始,阿玄的情绪便如过山,忽陷谷底,忽又被抛至高峰,忐忑疑虑,坐立不安。
一开始,她以为庚敖为泄愤已杀了隗龙,整个人被巨大的悲恸自责给紧紧攫住,待他走后,流泪至天明。不想庚敖回来,又说隗龙还活着。
她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这个如同拯救了世界的佳讯,接着,就被庚敖的一句“可立你为君夫人”给弄懵了。
他可以放过隗龙,甚至可以立她为君夫人。
但要她求他。
阿玄出神之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见庚敖去而复返,匆匆入内。
她便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却只盯着她看,半晌什么也没说,神色古怪,有些令她捉摸不透。
阿玄迟疑了下,终于开口:“君上,只要你放了隗龙,我便再无别求。君夫人之位,我从未想过……”
庚敖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向她展开手中一面折起来的帛书,指着其上露出的一副绘图,问:“你可认得此物?”
他问的有些莫名。阿玄停住,看了一眼,立刻便认了出来,帛上所绘的这面玉珏,似是自己从前的所有之物。
一怔,抬眼道:“认得。倘若没错,似是我从前所有的玉珏。如今它应在齐翚手中。”
庚敖目光闪烁,将帛书收了。
“此物确系你所有?”
一早他被茅公打断,走的有些突然,此刻回来了,也不知为何突然向自己问及这面玉珏之事,有些没头没脑。
阿玄压下心中疑惑,道:“确实。据义父所言,从前我随水漂至赤葭,被人发现之时,身边便有此玉。”
庚敖更加确信了。
王子跃来的应当没错。面前这个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秭国隶女的医女,极有可能就是十七年前流落在外的那个王姬。
庚敖此刻心中的懊悔之情,难以言表。懊悔自己当日明明看过了这封王诏,也知她曾向齐翚转手过一面玉珏,那齐翚又曾向自己要人,怎的当时,他就没将这两者关联起来!
王子跃既代表周室亲自来这里向他要人了,想必也是有所准备。背后推手,倘若他没有想错,十有八九,应当便是那个齐翚。
见过她的人不少。她如今就在宫中,一个大活人,他即便想否认,纸包不住火,恐怕也是拖延不了多久。
倘若当时自己对王室寻王姬一事稍加些留意,早早问她,也不至于会令自己陷入今日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中!
他后悔极了,神色间却丝毫没有表露,面无表情地望着阿玄:“既如此,此物当事关你的父母身世,你为何还要将它转手于人?”
阿玄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我知它应是我的生身父母所赠。只是生我之人既然弃我,想必有他缘由,我又何必苦苦追寻。养我之人,在我看来,比生我之人更是重要……”
她一顿,话题也随之一转,又带回自己方才一直想说的事上:“义父已经去世,隗龙之母也病亡于狄道,隗龙如今是我在这世上所剩的最后一个家人……”
“他若因我而死,余生我将如何自处?”
昨夜她当哭了许久,一双美眸,直到此刻,依然还是带着些红肿的痕迹。
庚敖定定望她片刻,忽朝她笑了起来,来到她的面前,伸出臂膀,将她慢慢地搂入怀中,道:“阿玄,你既视隗龙为家人,孤又怎会忍心令你痛失家人?你放心便是,他如今不但活的好好,日后孤还定将厚待于他。”
今早他虽说可以放过隗龙,但当时的姿态,高高在上,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威胁之意。
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此刻他转了回来,先是问那面玉珏,接着态度立刻大变?
阿玄一时惊诧,抬眸怔怔地望着他,迟疑地道:“你不骗我?”
不但愿意放了隗龙,居然也不用她求他了?
庚敖点头:“孤出口之言,岂有戏言?你放心,孤这就命人将他释放!你若要见,孤便安排他来见你!”
“玄想如何,孤便如何,都会答应于你!”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
他应的竟如此爽快,听起来竟不像是在敷衍自己。
阿玄诧异之余,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地,闭目定了定神,睁开眼睛:“多谢君上!若真能安排玄见他一面,玄感激不尽。”
庚敖望着怀中这张因了自己一句承诺而露出欢喜之色的娇美容颜,心里五味杂陈,顺势坐到床边,将她身子抱了起来,臀放坐自己的膝上,命:“抱住孤。”
这姿势极是亲密,透着一种暧昧的气息,何况他还要她抱他。
阿玄玉颊浮出一层淡淡绯色,微微垂眸,虽未挣扎,却连头发丝也未动一下。
庚敖叹了口气,最后自己伸手,将她一双臂膀搭到自己腰际之上。
阿玄咬了咬唇,终是搂住了。
他便低头,高挺鼻梁轻轻蹭了蹭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柔声道:“孤今早说的,欲立你为君夫人之事,你应了孤可好?”语气竟含着浓浓的恳求之意。
阿玄心跳微微加快,迟疑了下,抬眸看他:“到底出了何事,君上态度大变?我实是不解……”
庚敖低头,一口含住了她的唇,一边亲,一边诱她:“听孤的话,你应了就是!”
第37章
阿玄左推右挡; 终于止住了他; 二人四目相对。
“便是寻常庶人; 嫁娶亦非儿戏; 何况君上乃一国之君,受诸多羁绊?君上愿立我为君夫人,我本当感恩戴德; 然我实难胜任穆国君夫人之位,更不能服众,请君上三思……”
“孤欲娶你,连孤之叔祖并太庙先祖俱一并应允; 大夫安敢微词?”
他的神色不以为然。
阿玄一怔:“君上此言何意?”
庚敖一顿; 似惊觉自己失言; 但很快哂然一笑:“总之你无须顾虑。孤娶你,你只需应允便是; 其余一概杂事; 孤自会处置妥当。”
阿玄沉默了; 内心只觉纷乱无比。
这人一定有事瞒她,这暂且不说; 即便他对她无所遮瞒,就这样成为他的“君夫人”,于他哪怕是再大的纡尊降贵; 但于她而言; 依然还是太过儿戏。
一切发生实在突然; 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怎的; 你还不愿意?”
她迟疑之时,忽听他慢吞吞地问了一声。
阿玄抬眼。
他唇角依旧微微上翘,含着微笑的怡然模样,但盯着她的两道目光,却变得意味深长——
“阿玄……”
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收了收臂膀,将她如娃娃似的在怀中抱的更紧了些,低头附唇到她耳畔:“只要你应允了,你的那位阿兄,孤便立刻传令放人,你也很快能见到他面。”
极是温柔的语调,阿玄却分明听出了几分幽凉的味道。
她定定地望着他。
他并不闪避她的目光,依旧含笑望她。
阿玄唇瓣微翕,喉下却渐渐变得紧涩。
她沉默之时,他等的仿佛终于不耐了,手掌轻轻揉了一把她柔软的腰窝,似是催促,又似是无心的调弄。
阿玄睫毛微微一颤,垂下眼眸:“既蒙君上错爱,玄若再加以推诿,未免不识好歹。”
“随君上之意便是了。”
她视线落于他胸膛交领衽襟之上的一段精美絺绣,慢慢地道。
庚敖那手停住,仍环她腰肢,另手慢慢托起她尖尖的下巴:“看着孤。”
阿玄被他抬起面颊,再次对上了他的视线。
“孤要你起誓,往后对孤绝无二心。以你阿兄之福祸而起誓。”
他慢慢地道,声音听起来依旧那么温柔。
阿玄蹙眉:“君上何必如此?你若定要我起誓,我以我自己发愿便是了!”
庚敖漆黑眼眸盯着她,只道:听话。
……
幽室内寂静无声,牖窗之外,似有寺人由远及近行过甬道之时衣角擦过草木枝叶所发出的轻微窸窣之声。
耳畔窸窣之声渐悄,阿玄贝齿暗咬,在他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终于说道:“从今我于你将再无二心,以阿兄之福祸而起誓。”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说完,便闭上了双眸。
庚敖面上却再次露出笑容:“甚好。孤记住了,神明亦已听取。”
他说完,便抱她躺下,自己侧卧于她的身畔,抬手怜爱地将她略微凌乱的长发抚平,沉吟了片刻,道:“阿玄,你可知孤方才为何问你玉珏之事?”
阿玄依然闭目,淡淡地道:“不知。”
庚敖似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又道:“今日一早,周室王子跃来此,你猜他意欲何为?”
阿玄索性不语。
“王室之人来此,是为寻回十七年流落在外的王姬,凭证便是当年随了王姬在身的一面玉珏。”
他的语气不疾也不徐。
“彼玉珏,便是你当日转手给了齐翚的那块。倘若玉珏确系你出生所有,阿玄,你应当便是周室那位十七年前流落在外的王姬了。”
阿玄蓦地睁开眼睛,要坐起来,被他单臂压住肩膀,轻轻地按了回去。
“稍后孤便去见王子跃……”
他俯脸望她,神色渐渐郑重。
“孤是真的不舍让你走。只你若真是王姬,孤此刻亦不能强留你在此。孤亲送你回洛邑,再向周王求亲,迎娶你归我穆国,如何?”
阿玄只觉自己身处一个荒唐世界,震惊至极,反倒嗤一声笑了:“我怎可能是那周室王姬?”
“孤亦愿你不是。”
庚敖单臂撑肩而起,望着她笑了一笑:“只是无论你是否王姬,你必都是我庚敖之妻。”
“君上——”
传来茅公的唤声:“王子跃已出传舍,车驾正往王宫行来。”
庚敖目光微微一动,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
“孤先去了,你歇着。”
他一个翻身下地,转身而去。
……
庚敖更衣,着冠服,亲自出宫,迎王子跃及鲁公孙仲申于宫门之外的阼阶,站立等候了片刻,远远看见宫门之前那条能容九马并行的大道之上,一列车队在甲卫的持护之下辚辚而来。
最前的那辆马车,通体黑色,插绣画狡龙旗帜,帜迎风飘展,甚是惹人注目。
马车越驶越近,终于来到宫门之前,停在阼阶之下数十步外。
有随行寺人上前置足墩,打车帘,车内出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抬起双眼,望向前方。
这少年身量颀秀,着王子冕服,身饰九华美玉,容颜如雪,姿态端方,双目明亮,举止舒雅。
他立于车畔,身形稳稳,腰间大带之侧,佩一玉具长剑,剑柄之下一缕丝绦流苏随风飘动,远远望去,犹如玉峰出云,辄有风气,光彩照人。
那个遥远的周,原本在穆国国人心中已经变得日渐模糊,但此刻,随了这少年的现身,仿佛一下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远处的那些穆国国人,本都各自交头接耳,等王子跃现身,渐渐无人再说话了,无数道目光投向他的身影,人人屏住呼吸。
其后马车坐了公孙仲申,出车,被王子跃轻扶,二人行来,立于阼阶之下。
庚敖大步迎了上去,衣袂随他矫健步伐而动,身姿潇洒,到近前行吉拜之礼,道:“穆国守臣有礼。今早听闻天子使臣抵我穆国,本当亲迎于野,奈何守臣体有不适,有所怠慢,望王子与老师勿要见怪。”
姬跃望着面前这个年轻而英武的穆国国君,微微一怔。
王室不振,以致于诸侯轻慢,他虽还只是个少年,但个中体会,并不比他的父亲周王要少。
周王如今年岁渐长,早已消磨了年轻时候亟欲重振王室盛威的雄心壮志,得过且过,醉生梦死,但姬跃的内心深处,却无时不刻不为周室命运而感到深深的忧虑。
今早他抵达丘阳之野,庚敖并未按礼制亲自出城迎接王使,而是由他的族叔宰夫买代迎。姬跃入城中传舍后,因记挂那位极有可能便是自己王姊的少女,稍作安顿,立刻便请公孙仲申与自己一道去往王宫。
他心知对方怠慢,倘若留在传舍一概听从安排,恐怕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母亲之病已容不得他再拖延,不如主动上门要人。
姬跃原本已做好再次遭到冷遇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庚敖忽亲候于宫门之外,不但如此,他看起来礼数周到,语气诚恳。
他压下心中疑惑,还了一礼,微笑道:“有劳了。”
庚敖又向一旁端着脸的公孙仲申行礼,以学生自居,唤他老师。
公孙仲申至今还记得被穆文公送至鲁国泮宫进学的那个少年的种种顽劣,对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他印象极是不好,在背后曾以“衣冠蛮夷”而评之,且他自命正统,打心眼里确实不大瞧得起穆国这种边鄙之国。此次西行,周王想倚仗他在列国之间的名望,托他与王子跃同行,因路途遥远,他又年迈,原本并不乐意,但看在齐翚着人暗赠的珠宝的面上,最后还是动身了。一路风尘仆仆,终于来到穆国,今早却受这等怠慢,心中原本极是不快,此刻见庚敖终于出来相迎,礼数周到,对自己态度亦是恭恭敬敬,一肚子的闷气方消。
庚敖引姬跃公孙仲申入王宫,至路寝落座,再一番礼叙,姬跃便切入了正题:“君想必也已知晓我此行目的。实不相瞒,母亲因日夜思念王姊,以致于病入膏肓,得知王姊下落消息,眷眷期待,我身为人子,何敢耽误,故心急如焚,亟盼见面。”
庚敖双眉微扬,面露同情:“棘心夭夭,母氏劬劳。王子拳拳之心,守臣岂能不察?只是实不相瞒,王子到来之前,孤与那女子已有婚约,正欲立她为我穆国之君夫人。”
姬跃惊讶,与公孙仲申对望一眼,略一迟疑,道:“我欲先见她一面。”
庚敖道:“王子既到了守臣鄙地,倘她确系王室遗珠,守臣自然不敢强留。只是时隔多年,单凭一面玉珏,便断言她是王姬,未免过于草率。”
姬跃道:“君言之有理,好在我母知王姬体有可辨之记,有女御随我同行而来,君只需召她出来,是或不是,女御察看便知。”
……
庚敖心中,慢慢地泛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少年之时,曾随父亲文公入洛邑朝觐周王,见过周王一面。
印象中的周王虚张声势,并无任何值他仰望之处,这印象一直延续至今,但面前的这个周室王子,亦是未来的周天子,看起来不过还只是个瘦弱少年,面上稚气犹未脱尽,一番对应,却不卑不亢,既不堕王室之威,亦无咄咄逼人之态,说话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到任何的把柄。
倘若这少年的此行目的不是要将玄从他身边带走,庚敖甚至可能会去欣赏这个颇有风骨的周室王子。
但他的感觉却很是不好。
他分明软硬兼施,迫她以隗龙之名发誓顺从于他,料她从今往后,应当再不敢生出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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