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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病娇皇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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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静能和谢昀窝里斗,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也下去,”谢昀回到他的车驾上,对小路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下去。
  “是,奴才就在外面,您有事就吩咐一声,”小路子抿了抿唇,如是道,本来他是没想开口的,但现在如今这副神情,这副病弱的模样,确实很容易引起人心中的柔软和怜悯。
  但前提是,他不看他们。
  谢昀抬头,那瞳孔黑得可怕,脸色苍白,又面无表情,看着就像是一只行走在人间的……艳鬼,阴气四溢,恐怖莫名。
  他摆着这副表情,别说是别人碰不得他,就是能碰,也不敢碰了。
  路上两天行程,谢昀就没再下过他的车驾,倒是楚皇让应森来看他几次,江太医也不来了几回。
  其他妃嫔皇子皇女,看楚皇对谢昀这么关注,心中自又不是滋味的了。
  但不管有何想法,是何打算,这一行浩浩荡荡终于抵达了宜阳城,这里是谢氏在楚国的祖地,随着楚皇这一支成为皇族,宜阳在楚国的地位也愈发彰显起来。
  但原本,宜阳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宜阳城最广为人知的,并不是它地处南北分界,四季分明的景色,不是它出了谢氏这个皇族,而是那里大家聚集,各种思想主张不断碰撞出精彩的花火,是南地学子文人心中的不二圣地。
  否则,楚皇又何必每年春秋来回宜阳一趟,楚京怎就不能祭祀了呢?他是祭祖祭天地祭神明而来,更是为这些大家,这些真正有学之士而来。
  宜阳城,香桃山梦麓居,一身广袖儒裳的俞乔跪坐于蒲团上,她手执白棋,将它轻置于一红木棋盘上,再微微颔首,“承让。”
  “再来,”俞乔的对面,是一不苟言笑的老者,毛发皆已灰白,一双眼睛凌厉而严肃,一灰衣加身,就是一名副其实的严师。
  “您先请,”俞乔并未被他的严肃和冷漠感染,嘴角含笑,亲和美好。
  这是他们今日下的第三盘棋,但一次比一次久,老者从一开始的随意,到现在的严阵以待,肃穆非常,让一边随侍茶水的童子,惊诧不已。
  俞乔虽然在笑,却不会给人半点轻慢之感,老者执棋思考,她也只含笑对坐,耐心十足。
  但她在与老者棋艺交锋中,却未留半点情面,几乎在老者落子不到片刻,她的棋子也接连而下,老者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被俞乔逼到一定境地了。
  雅室的气氛,即便有俞乔轻笑缓和,却也渐渐严肃起来。
  一旁观看的童子愈发咋舌不已,他显少见人用棋艺将他家先生逼成这样。
  “承让,”俞乔又一子落下,她又胜了。
  “你还想不想拜师了?”
  那老者终于甩开袖子,狞瞪俞乔,连败三局,俱是惨败,他如何还能端得住呢。
  俞乔淡笑抬手作揖,礼毕,她才扬声道,“俞乔以为今日到梦麓居,是以棋会友来了。”
  她从进山到现在,就只陪着老者下棋了,她从未言过拜师之事。
  “小儿年岁不大,口气倒不小,”
  老者狞瞪转为审视,俞乔虽然棋艺胜过他……不止一筹,难道其他方面,也还能胜?
  “不为拜师,那你到梦麓居来,所为何事?”
  俞乔怡然未动,迎着老者的目光,认真回复,“会友。”
  梦麓居下就是宜阳城三大学府之一的香桃书院,老者姓陈,名思棠,别号梦麓居士,是香桃书院的院长,治学近四十年,桃李满天下,但学生中还有拜没拜师的区别。
  每一位被他挑中拜他为师的学生,如今不是朝堂为官,权掌一方,就是同他一样,文名满天下。
  近十来年,他已不再招收弟子,这俞乔好不容易让他起了爱才之心,却这般言笑晏晏地推拒出去,还妄言称,要与他为友。
  “陈先生是觉得俞乔棋艺不精,不能和您以棋会友吗?”
  老者目光转而落到了棋盘上,轻哼一声,“再来。”
  这一日一直到天色黑尽,油灯上燃,俞乔和陈老先生在棋盘上酣战了近十场,这第十场,还是陈老先生的夫人强制中止了。
  “是俞乔不好,下得痛快,没注意天色,倒让夫人担忧了。”
  俞乔起身,迎着那闯进室来,对陈思棠横眉冷对的老妇人,轻轻一拜,缓声道。
  “我还不知道他,定是他拖着你了。”
  老妇人在转向俞乔时,冷肃的神色一转,变为温和,和之前有判若两人之别啊。
  陈思棠唇瓣动了动,轻轻哼了哼,没有辩解老妇人的话,他吩咐他的童子,眼睛却还看着俞乔,“封棋盘,下次再战。”
  俞乔点头,“天色已晚,俞乔就不再叨扰,这就下山去了。”
  “天都黑了,路也不好走,要不就在梦麓居将就一晚吧。”
  老妇人走到近前,愈发和蔼了。她倒也和陈思棠知心,将他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谢先生和夫人厚意,俞乔已和友人约下,不好食言,来日再来梦麓居叨扰。”
  “既然有约,就也不留你了,”老妇人说着和气地送俞乔出门去。
  那陈思棠却还对着被封起的棋盘发呆。
  “铃生,让人去查一查,这俞乔到宜阳城来,都做了什么。”
  “是,”铃生离去。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到这宜阳城不过三日,就已先后拜访了他,萧公和秦公。
  而且每一次会友的项目都不同,和他是以棋相会,他惨败。和萧公是以琴相会,难分高下,已被他引为忘年交。和秦公是评画相会,最后传闻秦公将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了。
  他败虽败,但如俞乔所言,今日酣战,的确痛快。
  他痴迷棋艺,也算精湛,但这些年来,能赢他的人不多,敢赢他的人,更是没有。
  俞乔肯陪他认认真真地下这一天,这可比故意输给他,再赔他下半个月,更让他心喜。
  白布掀开一角,陈思棠砸吧嘴道,“还真是狠。”
  这最后一盘棋,本来可以在日落之前下完,但他不甘心,硬生生拖到天黑尽,“画图谱,送到书院棋社去,谁能助我反败为胜,我就收他为学生。”
  俞乔不想当他学生,多的是其他人呢。
  铃生应了,但心中的惊讶再次提升一个等级,这俞乔别的地方不说,在香桃书院定是要闻名了。三天之内,她得到了宜阳城最举足轻重的三位大家的认可,俞乔想不出名都不可能。
  她说和人有约,倒也没有虚言,天下第一商行沈家在宜阳的分部主事,有事要她帮忙。
  第一商行分部,内堂,一中年男人躬身对俞乔道,“公子来信,让您帮忙评鉴,这古玉可是传言中的麒麟佩。”
  俞乔接过他递来的锦盒,轻轻打开,是一块红似泣血的玉佩。
  轻轻取出,置于掌心,俞乔又踱步到了灯下,几番查看,最后,她还是遗憾摇头。
  “这是用古玉仿造出来的,几乎以假乱真,但根据我阿公的考究,真正的麒麟佩,它剔透无半点杂质,这血玉虽也难得,但这芯里仔细看,却有三条细痕。”
  “但仿造之人,便是没得有,也见过真正的麒麟佩,你们或可按这个方向继续去寻。”
  “多谢公子帮忙,”宜阳主事拱手拜谢,仿造得再真,那价值也不及真正麒麟佩的百分之一,若无俞乔点出,沈家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不说,以假当真,传扬出去,沈家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我和他的交易,应该的,”俞乔轻轻颔首,没再多言其他。
  吃了些东西这沈家主事端来的佳肴,她就回到了她在宜阳落脚的客栈。
  打开置于桌上的竹筒,俞乔的神情就有些凝重起来,“怎么就病了。”
  谢昀病了,两日前,在前往宜阳的途中就病了。
  她捡到他时,双足被断,被弃山野,惨得不能再惨,她连夜上山寻药,几次施救,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他醒了之后,脚伤未愈,随她遭难挨饿,却也未再病过。这回到楚国皇宫,不到三日时间,就又病了。她倒是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她只是觉得自己该反省反省了。
  她应该是有些轻视楚国后宫的那些人了。
  她不能轻视,谢昀也不能。
  抵达宜阳的第一天自是整顿,休息,春祭事宜的安排全在之后的四日。
  谢昀住在宜阳别宫的汀兰阁,临水而居,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别有意趣,但对于他这种有腿伤的人来说,潮气,寒气都能让他难受许久,若不是有一身内力支撑,在这住着的几日,定是要遭罪了。
  “陛下让人来问,天平山祭祀,您要不要一起去?”
  小路子端一碗药,放在谢昀的手边的桌上,并不敢靠近他。显然,这几日,他的症状没有半点缓和,谁靠近,他便是没有再吐,也是一脸苍白,就是楚皇也没例外。
  谢昀从病了之后,就未在人前露面,到宜阳也有两日,昨儿谢宅祭祖,他就没现身。
  今儿再不出现,楚皇或许会担心他的“隐疾”,有些人就要更“着急”了,想了法子,做了准备,谢昀这个正主不出现,那还设计个什么?
  “去吧,”谢昀抿了一口白水,淡淡道。
  小路子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谢昀这哪里是参加庆典的神色,他分明是想杀人。
  天平山巅,其实距离山脚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那山巅像是被横刀斩断,余下了半截,那切面,平整如坦途,除了宜阳的紫昙花,再难有其他草卉能生存于上。
  每年六月到十月间,都有人慕名而来,若能遇昙花一放,为雅事,也为运道。
  大致二十四年前,楚皇秋祭傍晚,满山巅的昙花同时竞放,那场景如痴如醉,美如神迹,自那之后,春秋祭就多了天平山一行。
  只是至此之后,就再没能碰上那样的美景了。
  山巅上,楚皇焚香向四方朝拜,皇子,大臣紧随其后,唯独例外的,就还是谢昀,他托腮坐于木椅上,黑如深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众人,看着楚皇。
  偶有对上他的目光,心里都要被他激得毛骨悚然。
  “老十,我看谢昀邪门得很,”九皇子谢暄目光扫过去,又略显狼狈地收了回来。
  “这还没开始,你就怂了?”谢晔对谢昀的目光并非没有感觉,但就差这临门一脚了,难道还让他们这么多日的布置,白费了不成?
  “看老十你说的,”谢暄讪笑,但也决定不再回头多看谢昀了,反正这次之后,谢昀就真的毁了,看他还邪不邪得起来!
  祭祀并不复杂,但选在傍晚祭祀,还有这么多人参与,祭祀方方结束,就已需要掌灯看路,对于回程负责车驾的将士来说,是很大的考验。
  马车上,小路子看谢昀嘴角突然牵起的微笑,又莫名又害怕,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怎,怎么停了?”小路子对外驾车的将士问到。
  “前面有车坏了,需再等一等。”
  又不久,马车又继续前行,但还不到半刻钟,马儿嘶鸣,突然疯了一样地狂跑起来,那驾车的将士就被甩下。
  因谢昀不喜人多,这车内除了他,就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学武功的小路子。
  “殿……殿下,”小路子回头看谢昀,心中慌乱,但在那冷到极致的眼中,也突然静了下来,“奴才去拉缰绳。”
  那马儿完全没有停下的动静,再这么乱跑,定是要出事。
  “没用的,”谢昀看小路子到这时候还没弃他而去,倒是愿意提点他一句,“抓紧我的木椅。”
  小路子下意识就听从了谢昀的话,紧紧抓住了木椅的扶手。
  再接着,那坚固的车壁突然四裂开去,四周的情况终于一览无余地映入他们的眼中。
  无光黑夜,马儿疯跑,四周有干枯的树杈,随时从他们头顶横过,穿过几棵大树,视野再一变,乌云盖住的半月露出,那点微光,却也照不透,那马儿即将冲向的一个断面悬崖。
  死定了!小路子抱紧了扶手,如是想到。
  但马儿悬空嘶鸣掉落,他的身体却突然停滞,悬而未落。
  他睁开眼来,原来谢昀一手抓住木椅,一手握着的藤鞭卷住了悬崖口下方横出的一个断木,生生将两人连一个木椅,悬住了。
  惊险之极!小路子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到嗓子眼了。
  “殿……殿下,要不您放开我吧,”若是谢昀只顾他自己,许能坚持久些,等到人来救,但多一个他,一个木椅,就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了。
  “下来,我接住你们!”
  一个略有些急促的声音,从悬崖下方传来,小路子低头看去,原以为如深渊的悬崖,还不及他想象中的十分之一,甚至没楚京的城墙高。
  他摔下去,严重的话,摔个半身不遂,不严重的话,瘸个腿,数月许能好。
  但这种拼运气,铁定受苦的事情,能免则免,他瞧不见下面的人是谁,依稀有好几个,心中安定不少。
  “殿下,我们有救了。”
  “你先下去,”谢昀对小路子道,他的手还死死抓着木椅,没有放开。
  小路子深呼几口气,就放了手,安然落地,他也终于看清楚来人,但随即就被捂了嘴,一手刀劈昏过去。
  “轮到你了!”下面又有声音喊来。
  谢昀依旧未动,缓缓闭上了眼睛,不上去,也未下去。
  “你怎么这么笨,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
  朝思暮想的声音,突然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谢昀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白色的身影飞落,伴随还有一匹马儿往下砸去,她一手接过谢昀的紫藤鞭,一手揽住了他的腰肢。
  “都不知道用木椅砸一砸他们吗?”俞乔胸腔鼓动,却是被谢昀死抓木椅的行为气到了,但更气的,还有他们对谢昀的设计,以及谢昀轻易就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的行为。
  “那是阿乔送的,我怎么舍得,”淡漠如幽鬼的脸上,绽出了笑容,他终于放开了木椅,两手一起拥住了俞乔,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像是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回头我再送你更好的。”
  俞乔说着,人也没在此继续停顿,腿在悬崖壁一撑,荡了开去,按照谢昀曾经教她的方法,将内力运于腿上,在悬崖下的人还未从突降马儿的蒙圈中回神,俞乔就带着谢昀落了地。
  俞乔反身将谢昀背起了,她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走上前去。
  这么近距离,她才将山下的人看了个清楚,不是一人,而是五人。
  但真正让人在意的不是他们的人数,而是他们本身。
  每一个都衣衫褴褛,或者说,衣不蔽体,身上的恶臭,老远就能闻到,长相更是猥琐丑陋到不堪的境地,一个烂了半张脸,一个长满了瘤子,另外三个好一些,也仅仅是比这两人好一些。
  谢昀连有味道的披风都嫌弃,被他们碰到,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俞乔将小路子拉了过来,掐了掐他的人中,他这才清醒过来。
  他回神,连忙惊叫,“不是救兵,不是救兵!”
  那如恶鬼般的几人,是要将他怎样,将他们殿下怎样!
  “说吧,你们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俞乔随手抓起了原本属于木椅的木腿,连续五下,就将他们全部拍回地上。
  “饶命,饶命啊,”
  俞乔完全没有留手,那一下拍下,能听到持续不断,清晰骨裂的声音,五人里,唯有两人还没被疼晕过去,连忙喊饶。
  “是有人让我们来……享用美人……”
  他话落,悬崖底下的温度,骤然猛降!
  即便俞乔心里清楚,即便她没来,身怀内力的谢昀也不会被占了便宜去,但他们这话还是让她怒到极致。
  原本要问的话,俞乔也不想问了,用匕首,她还怕匕首脏了,依旧是那断木,一人再一下,直接被她拍死了。
  小路子目瞪口呆,被俞乔的杀伐果断吓到,也被她那可怕杀伤力吓到。
  但同时,他也觉得解气!
  他们这般亵渎谢昀,该死,太该死了!
  “这里恶臭难闻,我们换一个地方等,”
  俞乔说着,就直接背着谢昀走出崖底,在崖底边缘的一个土坳上,才将谢昀放了下来。
  “你猜救兵要多久才能来?”谢昀的脸色依旧不好,但声音和神情已经缓和,至少在小路子瞧来,已经没有那种可怕到让人恐怖的感觉了。
  “半个时辰吧,”设计谢昀的人能耐再大,顶了多就是半个时辰,超过这个时间,她就为楚皇担忧他的安危了,有这等无用的禁卫军,他还有信心抵得住各国的刺客吗。
  “你病了,”俞乔接着道,她蹲在谢昀面前,借着微朦的月光,端详谢昀,一只手也握住谢昀的手腕,开始把脉。
  “看到阿乔,我就好了,”谢昀没有回避俞乔的任何端详,他任由俞乔摆布,或抱或背,只要是俞乔,他就情愿。
  “你说,”俞乔看向一边努力当空气的小路子,从脉象上看,谢昀只是有些虚弱,郁结于心,并没有什么大疾,但她隐隐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小路子看谢昀轻轻颔首,就也没有隐瞒,将太医所述,和谢昀近来的症状都和俞乔说了。
  “阿乔碰我,就没有关系,”谢昀反手抓住俞乔的右手,数日凝冰的脸上,溢开一点点微笑,很浅,甚至有些勉强,但却是真的高兴。

  ☆、第37章

  俞乔心中叹气,谢昀这是心病,心病难医,找不到根源,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但眼下还真不是细探谢昀心病根源的时候。
  “谢昀,我不希望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俞乔直视谢昀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神情更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还有,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急。”
  如果谢昀是为了能更早帮上她,才将自己置于这种险境,那她真想好好敲打他一顿了。
  谢昀抿唇没有马上开口反驳,如俞乔话里的意思,他的确心急了,但也不仅仅是为了俞乔,还有他自己,他的仇。
  在俞乔身边那么久,他几乎真要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的阴霾,但张静的靠近,让他清楚,他做不到,放不下。
  今日在山巅上,在那些暴戾黑暗臌胀到最强烈的时候,他就想拉着所有人,陪他一起下地狱去。他活不痛快,凭什么他们就可以?
  “你有多少敌人,我们一起解决。”
  俞乔的话传来,再次将他从无尽的深渊,拉回现世。
  “所以,我们都不要着急。”
  从谢昀醒来,俞乔就知道他身上有秘密,很难对人宣之于口的秘密,出于对同伴的尊重,她并没有去探究。但现在,谢昀明显被这些羁绊住了,她就不得不拉他一拉。
  俞乔跪坐在谢昀面前,视线基本与他齐平,他们之间只有一臂不到的距离。
  谢昀依旧没有开口,但眼睛却死死盯着俞乔,这种目光不同以往,至少对俞乔来说,谢昀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不同于他刚醒来时的那种安安静静,若有若无,不同于日渐与俞乔相交之后的温柔清潋,包容欣赏,此时的他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同时也是一只被折断了双腿,还不愿屈傲骨的困兽。
  他有他的骄傲,俞乔一直都很清楚这点。他很危险,俞乔一样清楚。
  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有时候看一个人顺眼了,便是清楚,她也依旧愿意接纳。
  “我们都不要着急,你是,我也是。”
  俞乔再次强调了一遍,同时她也将没被谢昀握住的左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昀才醒来,她才来到京城,他们根基太弱,这是事实,即便她在赵国有所准备,但在他们要对付的人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但,他们还有时间,就是没有,她也会为自己,为谢昀争取到。
  “好,我听阿乔的,”谢昀眼中的暴戾在和俞乔的对视中,缓缓散去,话落,左手稍稍用力,俞乔挨近,他也将身体靠了过去,双手锁在她的腰间,紧紧拥住。
  谢昀……他在难过,真的很难过的难过。
  俞乔只愣了愣,她就缓缓抬手,像久远记忆里有过的那样,顺了顺谢昀那被山风吹乱了的头发。
  半月悬空,穿云而过,他们不远的地方,还尸体横陈,恶臭熏天,但这一个小土坳,却犹如开辟在地狱里的净土,安宁而美好。
  一旁看着的小路子,心中有些震动,在今夜,他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谢昀,或者说,在俞乔面前很不一样的他,会温柔地说话,会发自内心地微笑,这般顺从,这般听话,几乎让人以为那不是他。
  但又或许,这才是他呢?剥开寂寞和冰冷,谢昀许就是这样的呢?
  山风依旧在吹,吹得他们衣袖鼓荡,又不知多久,谢昀终于放开了俞乔,他的手在俞乔的脸上轻轻碰了碰,“阿乔走吧。”
  再不舍,他也知道俞乔此时该走了。其实她能来,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了。谢昀在笑,最后那点不适的勉强也没有了。
  俞乔凝视他片刻,确定他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才起身,对他轻轻点头,衣袖翻飞,隐于夜色,很快就消失在悬崖底下。
  “小路子……”谢昀唤着,目光却还停留在俞乔最后消失的地方。
  “奴才摔晕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小路子猛打一个激灵,连忙道。
  谢昀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如实说。”
  “啊?”小路子长大嘴巴,不明所以。
  “有人救了你我,不是吗?”谢昀说着,轻轻摩挲起了衣袖,似在回味方才那一抱,“否则凭你我,怎么能逃出虎口。”
  他腿废,小路子不会武功……怎么逃?
  小路子还算机灵,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明白谢昀的意思了。
  他便是如实说了,天色漆黑,他也不知道俞乔的模样,甚至连姓名知道的也不全,但却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可以躲过一劫。
  俞乔离开,再不过一刻钟,安静的四野,突然就喧嚣起来,漫山的火把,萦绕夜空的呼喊。
  “八皇子!”
  “殿下!”
  “……”
  全宜阳城的人都该知道,他这个残废皇子“丢”了吧。
  “殿下,我们……”小路子看向谢昀,他想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应了一声,但看谢昀那略带嘲讽的神色,他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哎,也是他太笨,有人设计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这个崖底,完全根本不需要他费这一口嗓子的。
  小路子向四周摸了摸,摸到一根树杈,还有几个石子儿,又重新回到谢昀身边,然后又谄媚地送于谢昀面前,“您要用吗?”
  趁着黑灯瞎火,能报仇,就报仇!他不敢,但谢昀绝对敢啊!
  谢昀将几颗石子儿握在手心,再不过片刻,陈铭为首,寻他来的禁卫军就蜂拥进了悬崖底下。急切之极,是想来瞧见些什么?
  一排排火把将这片不算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他们最先看到那五个被俞乔拍死,惨不忍睹的尸首,然后才看到不远处小土坳上,坐着的谢昀,和站着的小路子。
  “八殿下,可无碍?”陈铭的目光扫着谢昀,看他衣着无恙,半点灰头土脸都没有,这才略略将心收回肚子里。
  谢昀出了任何差错,找到幕后黑手还好,找不到,他第一个被楚皇迁怒。
  “陛下已经折返,在山下等您,”陈铭说着,一招手,就有禁卫军抬一个木椅过来。
  “小路子,扶我坐上去,”谢昀冷静而淡漠的目光,让陈铭多了些莫名的敬畏,他清楚这次真有人捅了马蜂窝了。
  谢昀即便此刻安然无恙,但那些设计他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会狠狠报复,还是光明正大地报复!
  不仅他们在找机会设计谢昀,谢昀也在等由头,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只是,便是他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恶心人的方法。
  陈铭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却也不敢找谢昀问话,出了崖底不久,小路子就被陈铭带走了。
  这个崖底在天平山的侧面,靠近山底,距离上山大道只有两刻钟的路程,但因每年上山的游客众多,愣是被踩出了许多绵延偏僻的小路。
  但这也不是禁卫军需要用半个时辰才找到这里,找到谢昀的理由。
  楚皇的确是生气了,准确地说,是非常生气!俞乔会思索禁卫军的防御漏洞,关乎他安危的楚皇如何不想!
  在陈铭将事情禀告之后,他的脸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
  便是平时能在楚皇身边,软语卖乖的齐凰儿都噤声了,目光微微下垂,不敢对视这样似乎随时能怒而杀人的楚皇。
  “陈铭,给朕彻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有出这等恶毒的主意,来害他的儿子……他的手一扫,身侧一位禁军的佩剑就被他拔起,甩到陈铭面前。
  “查不到幕后凶手,你们就提头来见!”
  “是!”陈铭拾起那把被楚皇甩落的剑,没有任何反驳,带着一对禁卫军离去。
  “舅……舅舅,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昀表哥?”齐凰儿注意着楚皇的表情,顿了又顿,才将一直没出口的话,说出来了。
  楚皇的目光扫了齐凰儿身上,终于有了些缓和,“先回到别宫再说。”
  齐凰儿许是好心,但谢昀不定还能受得起她的刺激,女童,就也是个女的。
  “哦,那……凰儿就先退下了,”齐凰儿对楚皇笑了笑,然后才转身离去。也是,直接跑到谢昀面前说,她给他帮了忙……这样太丢份儿了。她不说,别人肯定会帮她说的。
  齐凰儿心思落定,转过身去,下了楚皇的御撵。
  随她身影消失,楚皇眼中的那点缓和就一同消失,他坐回他的位子,目光扫到应森身上,似和他说话,又似自言自语,“都长大了啊。”
  便是只有十岁的齐凰儿也长大了,不再没心没肺,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和小心机。
  这样看来倒似只有谢昀没怎么变,高兴还是高兴,生气也还是生气。
  “是啊,栖凰郡主越来越懂事了,”
  应森虚笑应着,他怎么感觉楚皇看似在感慨,但对他这些晚辈的成长,并无多少高兴呢。
  齐凰儿出了楚皇的御撵,还没回众公主的撵车上,嘉荣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嬷嬷就来请她过去了。
  齐凰儿塌了塌肩膀,到底还是随那位嬷嬷去见嘉荣长公主了。
  “凰儿……”嘉荣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冷肃,这种冷肃不及楚皇的十分之一,却有几分神似,但楚皇显少用这种表情对她,嘉荣长公主却很经常。
  曾经十岁的她可能还会畏惧,但现在……她更多时候是怀念和珍惜。
  她希望她母亲能永远保持这份骄傲和霸道,相应的,俞乔就绝不能有任何崛起的机会!有些人,不论行事对错,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母亲,可有事?”齐凰儿坐到嘉荣长公主身侧,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嘉荣长公主的神色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但依旧没有放过齐凰儿的打算。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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