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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小娘子-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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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按她现在的情况,她做不到!
  她已经有丈夫有儿女了,她做不到为一个或是两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搭上自己的命。他们出生后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会有一辈子的幸福——可她也是啊!
  她泪眼迷蒙地望着他,望了好久之后擦了把眼泪,撑身从他怀里挣出来坐成跪姿,却到底没敢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她特别想说,万一到时候她有个什么岔子——比如生了一个之后熬不住了,他能不能舍弃孩子留她的命?她是真的不想死啊!她把打算想得很长远,想过看阿杳嫁人、看阿沅娶妻,甚至想过给鱼香配个雄姿英发的公狮子……
  如果死了,这些就都看不到了。
  但这话到底是不能说的。无论她心里有怎样的理由,她怀着的是大齐的皇子帝姬。
  而且,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没经历过那种疼痛和恐惧,听她这么说了,大概只会觉得她心狠自私,竟然还没到那一步便想着舍弃孩子的命来换她自己活着了……
  雪梨贝齿在口中紧咬着下唇,直到咬得满口腥甜了,她终于躺回去。
  她面冲着墙,背对着他说:“睡吧,我会好好安胎的。”
  背后传来一声轻喟,过了会儿,他的手环过来:“你放宽心,到时候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一缩,然后一夜沉睡,却是噩梦连连。
  。
  一觉醒来后她干坐了好久,终于还是叹着气安慰自己说,日子还得好好过。
  总不能为这个愁眉苦脸地过四个多月,真这么下去,只怕反倒会困扰得把身子都搞虚了。那就成了自寻死路,没准到时候不是双生胎,她都保不住了。
  所以雪梨告诉自己说:哪有那么严重!平平安安生下双生胎、然后还能快快乐乐地活上好几十年的,也有很多呢!
  让她忽略其中危险她做不到,但让她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她没问题!
  理清楚这个思路之后,雪梨长长地深呼吸了几番,一脸坚定地开始新的一天。
  先平心静气地吃了早膳——比昨天多喝了小半碗粥外加多吃了一个鲜肉小笼包,两个孩子嘛!应该多吃一些!
  然后她就钻到小厨房去了,路过书房时看到阿杳和锦书正在读书,跟着傅母一句句念得声音悦耳。她进了厨房后都还能听到这稚嫩的声音,慢慢的不安就更少了。
  何皎在天之灵会看到阿杳在这里的,那么她应该会保佑她这个当养母的好好活着的!
  不然阿杳可怎么办啊!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阿沅也在跟着奶娘念诗,念的都是很简单的五言绝句,和当时她教阿杳的法子一样。阿沅念得磕磕巴巴的,偶尔还有个发音不准的地方,奶娘一遍遍地纠正着,他倒也不觉得烦,努力地让自己念得更准确流畅。
  阿沅会是个好哥哥的。不管底下是两个弟弟还是两个妹妹,他都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雪梨低头摸摸肚子,叹气呢喃:“你们可要乖乖的啊——把娘折腾死了就是不乖了!知道吗?哥哥出生的时候,大姐姐因为娘很痛哭得可厉害了,你们要是把娘疼死了,姐姐哥哥以后就要不喜欢你们了……娘很担心啊!”
  她默了一会儿,再度强把这些念头摒开往好的方面去想。手上和面打鸡蛋调牛乳剁肉馅的动作都娴熟极了,过了会儿可算让自己沉浸到了烹饪的过程里。
  等阿杳阿沅锦书念完一段书去跟她问安的时候,发现近来都过得很慵懒的娘已经做好很多吃的了!
  桌上有阿杳一直喜欢的双皮奶、阿沅近来的“新欢”的小方糕、锦书最爱的桂花饼,还有她拿手的玫瑰莲子冻和冰糖炖梨,另有并不太好做的蟹壳黄、咸香入味的芝麻咸酥饼。
  还给鱼香做了一大盘烤肉丸。牛肉猪肉羊肉的各有几个,每个都有拳头大小,里面没放任何调料,但混了少许蔬菜,现下鱼香已经吃上了。
  看到阿杳和阿沅进来,吃得一嘴肉末的鱼香抬头看看他们,又低头继续吃自己的。
  “哇……谢谢娘!”阿杳坐到椅子上就端了冰糖炖梨来吃,把桂花饼推给锦书,又拿了一块芝麻咸酥饼递给阿沅,拍拍他的头叮嘱说,“慢慢吃哦!别呛到!”
  “谢谢姐姐!”阿沅愉快地接过,咬了一口之后又要喂雪梨,雪梨抿笑俯首一亲他,“你和姐姐慢慢吃,娘去看着炉子。”
  阿沅就乖乖地跟娘也道了声谢,然后跟姐姐一起吃得十分愉快!
  他们早膳都用得不少,吃了三两块点心也就饱了,便跳下椅子去欺负鱼香,把鱼香的大丸子滚得满屋子都是,看着硕大的鱼香身轻如燕地在屋里扑丸子。
  鱼香扑起东西来实在太配得上“英姿飒爽”这词了,稳准快,轻易不挪动步子,只要一扑准能扑住。扑住之后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稳稳站定了就吃,吃完再去扑下一个。
  雪梨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他们欺负鱼香的笑声,自己忍不住也笑。心里终于完全松下劲来,她耐心地给阿杳的傅母炖了盅清炖乳鸽,里面有整只的鸽子还有鸽子蛋。
  小炖盅刚闷上,雪梨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徐大人”,举目望去,徐世水一边进院一边眉头紧锁地直擦汗。
  “徐大人。”她迎到厨房门口一叫,正打算进正屋找她的徐世水猛停了脚,向她作揖:“阮娘子。”
  “大人这是有事?”雪梨客气地询问。
  “唉!”徐世水叹气,“您猜怎么着?打从早上开始,长乐宫就传话说要见陛下,已经请了二十多回了。陛下不乐意去,本来也没什么,但现下从朝臣宗亲到后宫,来了不少在紫宸殿门口劝谏的!”
  咦?这是又出变数了?
  这么久都没人来求陛下去见太后,一下子全来了这肯定是有隐情啊?
  可她能出面干预的显然不是这个,她嘴角扯扯:“那还是我备个合陛下口味的菜,大人晚些时候劝着陛下过来呗?”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御前上下、打从陈大人开始,都在她脑门上印了个无形的大印,觉得就她能开解陛下。
  但这回,徐世水去摇了头:“不劳娘子费这个心力。”
  雪梨:“那是……?”
  徐世水又作揖:“我师父的意思,是您一会儿带着皇子帝姬一同到紫宸殿用膳吧。您在那儿镇着,陛下也就有理由挡着不见旁人了,毕竟您有着孕。您是不知道啊……这一个个在外头都是长跪不起的架势,偏又是拿着个‘孝’字说事,陛下想发火都不合适。”
  这么大的阵仗?!
  雪梨愈发确信这里头绝对有隐情了,那么陛下执意不去见太后,大约也并不是赌气而已。
  “行,我一会儿就带他们过去。”雪梨迈出了厨房的门槛,又告诉徐世水,“尚食局现在该是还没开始备膳,交待她们备些味道够足的东西——可以加几样吊汤的,红烧的清蒸的也都可以加。久焖、久蒸的也各加一道吧,这几样往紫宸殿端的时候,在离十丈远时就揭开食盒盖子。不必担心呈进殿里时凉了,我自会跟陛下解释清楚。”
  ?

☆、第158章 馋人

?  紫宸殿的一道门槛内几尺远的地方,陈冀江看着殿外长阶下长跪不起、在苍茫夜色中犹如一尊尊石雕的人们,心说你们作什么死。
  太后和陛下间的纠葛,说到底是母子间的事,旁人拿一个“孝”字过来掺合这层关系那就是成心招人烦——这事碍各位大人什么事了?碍天下太平什么事了?一个个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还真觉得自己就是正值正义的那一方了!
  拿道德压人最是讨厌!
  陈冀江一边在心里头替陛下鸣不平,一边戳在这儿冷眼旁观。最初他还有心思去劝劝、或者给递个茶什么的,但一连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这帮人还不走……
  呵,那就随便吧,乐意给曲家陪葬谁也拦不住不是?容易受人挑唆的本也不值得同情。
  啧啧嘴又打了个哈欠,合上嘴时,陈冀江闻到了一股肉香。他上前几步走到了殿门口一瞧,不懂了。
  刚才是听六格院回话说阮娘子做主传膳了来着,但这么一看也不像来呈膳的啊——长阶下就两个宦官往这边走,每人手里托着一只檀木盘子,盘子里还是一样的东西——冰糖肘子。
  借着道旁掌灯的宫人打出的光火,那炖成暗红的肘子被照得油油亮亮。不知是什么时候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但应该时间不长,端上来的时候还散着热气呢,那股浓郁的肉味别提有多香。
  两个宦官上了长阶之后向陈冀江一欠身:“大人,小的们是尚食局的。阮娘子吩咐,这两道端进来就先搁侧殿去,不往里呈,一会儿若有谁想吃,端回御膳房给热热就行了——大人您来一个不?”
  哟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肘子并非呈给陛下的啊?阮娘子怎的想起给御前的人打牙祭了?
  陈冀江抬抬眼皮:“行,端进去吧。”
  两位宦官又欠身就进了侧殿。过了会儿,遥遥的又来了两个人。
  同样是一阵很重的香味,这回闻着好像是麻辣香。隔得这么远,陈冀江都能想象出那种飘着红椒皮和辣椒籽的辣油,等到下头的两位端上来向他一欠身……
  哦,水煮鱼和水煮肉片。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话,陈冀江如旧吩咐他们给端进去。等他们退下后他忍不住肚子“咕噜”一响,看看旁边没外人,身子一闪就进侧殿了。
  哎嘛这水煮鱼做得太好了,白花花的肉一看就很鲜嫩!
  一连被两拨香气勾得食指大动的陈冀江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鱼肉送进口中,登时香味与辣味在齿间并溢,他当即十分想要碗米饭来!
  细品完了这口鱼,陈冀江心如止水地回到了殿门口继续淡看底下长跪不起的众人。稍过片刻,又有呈膳的来了。
  这回是三个,前一后二,端着东西低着头,往这边走得很齐整。
  嚯……这个味道太足了!
  陈冀江一呼吸就闻出里头肯定有一个是焖锅。这东西陛下有一阵子总吃,特点之一就是揭开盖子的瞬间便有一股非常浓厚的酱香混合着锅里各种肉类的香味一同往外涌,而且只要锅没冷、东西没吃完,这香味就能一直在。
  底下长跪得像是入了定的人群忽有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正经过的宦官——正跟这儿判断食物种类的陈冀江顿时恍悟:阮娘子您学坏了啊!
  怪不得两三道一回的慢慢送又并不往里呈,您这是要馋死这帮人啊?
  他们可是上午就来了,中午没吃、晚膳也没吃,这么一道道鲜香勾人的东西从殿外往里送……
  哎嘛他得帮个忙啊!
  陈冀江从小徒弟手里把拂尘接过来,悠哉哉地就迎下去了。他走得快,走到跟前时那三个宦官还没开始上长阶呢,正好被他挡在众人之间。
  陈冀江面色淡淡:“尚食局的?这送的什么?”
  “陈大人。”为首的含笑躬身,“这是平安帝姬喜欢的焖锅,不辣,多加了海鲜,肉也都挑的鲜嫩的。里面的各种鱼丸、虾丸都是现汆的,还放了几块猪小排,事先腌制过,这么一焖……啧,可香了!”
  一席话说得朗然动听,陈冀江他就是没脑子,也知道这是有人交代过他这么说的。
  悠悠一笑,他拿了碎银出来放到这宦官的托盘上:“得,甭馋。今儿洒家心情好,你拿回去跟尚食女官也点这么一锅就得。”
  说罢又看向后面那俩:“你们这又是什么啊?”
  左边那个高个子先说了:“小的这是上汤鸡丝面,也是平安帝姬爱吃的。汤用的是炖了两天一夜的鸡汤,鸡丝是手撕出来的,纹理松散容易入味。另配了猪软骨、叉烧,旁边撒了点花生碎,这季节吃着既暖身又不腻。”
  陈冀江听着都饿了……
  同样拿了点碎银搁托盘里,这回的话是:“去帮我叫一碗一样的,不着急,晚上给我送来就得。”
  那宦官赶紧赔笑把钱塞回去:“哪能收大人您的钱,就当小的孝敬您的!再给您卧个鸡蛋,弄成溏心的,一准儿吃着舒服!”
  陈冀江心安理得地把钱收回来了。跪得近的两位朝臣直吞口水。
  然后右边稍矮一些的那个说:“这是糯米猪肉卷,淋了蚝油蒸的。外头是糯米,里面的猪肉馅混了虾皮、鸡蛋、香菇末,阮娘子点名要的东西,听说她养的鱼香也爱吃。这里头是半碟子有盐半碟子没盐,没盐的是给鱼香的——您瞧,这没盐的,做得个儿也大些,肉多,吃着痛快。”
  阮娘子您今天可是缺了大德了啊!
  陈冀江心里揶揄着笑得这个开心!几句交谈间,香味热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他挥手让他二人进去,自己索性就跟这儿戳着等了。
  之后的菜分量都轻些,基本就都是宫女送的了。到了正经传菜的时候人才来得多了些,但也有那么一两个会明显朝陈冀江一福身等着问话,他就心知肚明地跟她们一唱一和。
  从第一道肘子进去开始算起,过了足有两刻,终于听见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了。
  陈冀江侧首往西边一看,阮娘子正由宫女扶着往这边来,平安帝姬和皇长子手拉着手随在旁边,鱼香溜达着跟在后头,他赶紧过去见礼:“阮娘子安好、帝姬安好、殿下安好。”
  先前清清楚楚听到娘点膳的谢沅一看见陈冀江眼睛就亮了,抬头问得脆生生:“陈大人!干锅进去了吗!”
  跪在前排的几人的肚子:咕噜……
  陈冀江连连作揖:“进去了、进去了!殿下您想吃什么的干锅?没有合意地可以再点来。”
  谢沅便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思考了一会儿后看向姐姐——他不懂啊!每次都是娘叫什么他吃什么,并不知道里面有哪些东西,只觉得都挺好吃的。
  阿杳也想想,仰首清亮道:“要鸡翅、鸡腿肉、肥肠、大虾,菜随便,土豆片多放!”
  帝姬您真厉害!真会吃!
  陈冀江心里给她鼓了鼓掌扭头吩咐人去御膳房传话,而后欠身退到旁边。
  雪梨牵起女儿的手继续往前走,视旁边几步外的身影如无物。
  这件事上她只能帮着陛下,其他人怎么样跟她没关系——再说,他们自己乐意在这里较劲,她又不能挺个大肚子过去面对面跪着求他们离开!
  “干锅鸡翅干锅鸡翅干锅鸡翅!”谢沅拉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
  “晚上我要吃桂花冰粉……哎!可惜锦书回家了,她也喜欢这个的!”阿杳想到锦书今天回家去了有点惋惜,雪梨当即表示等过几天锦书回来,再给她做一回。
  夜色中,一个身影勉强地站了起来,雪梨扫了一眼而未作理会。
  待得一行人走到长阶前时,那个身影也趔趔趄趄地到了附近:“阮娘子!”
  雪梨眉头微挑,驻足回头,微笑:“敢问哪位?”
  对方扶住长阶扶手,咬咬牙:“柔嘉宫从八品承衣薛氏,见过阮娘子。”
  从九品良使到从八品承衣都属散号,算是嫔妃,其实也就是比宫女强一些,随在主位宫嫔身边也是要帮着端茶倒水的,也只有宫女出身的会封到这些位子上。
  雪梨颔首,尽量显得和善了些:“薛娘子找我有事?”
  “阮娘子您……”薛氏跪得脸都白了,忿忿地看着她,“这般情形就在眼前,阮娘子您这个时候进去侍君,多是不合适的。”
  雪梨睇着她眉头直跳,脑子里就一句话。
  ——你哪来的勇气在这儿指点江山?!
  于是她微微一笑:“我是带阿杳阿沅来用膳的。不管是什么情形,饭总得吃不是?再说……”她稍上前了半步,话语温缓,“娘子您一个从八品承衣干什么来强出这个头,嫌太平日子过久了么?这个浑水不是你蹚得起的,快回去吧,别平白为旁人送死。”
  和皇帝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多少也懂了些路数。越是大事,就越容易有更多不起眼的小人物被推到前头来送死。比如她头回到紫宸殿来送宵夜,那就是陛下心情不好,御前宫人才把她推进去替他们触霉头的,那时事小只需要她一个而已,眼下曲家的身家性命皆要搭进去,怂恿众人过来为他们说情实在不奇怪。
  但见她话音落时薛氏显有一怒……
  好吧,那她也不费口舌就是了。
  雪梨撇撇嘴,带着阿杳阿沅就接着往上去了,薛氏微凛,正要追她,鱼香扭过头来一声低吼。
  “鱼香!”雪梨稍喝了一声,正冲薛氏呲牙的鱼香转回头来,脚下小颠着奔上石阶,还先他们一步就进了殿。
  。
  内殿里,皇帝被闯进来就开始打滚求摸的鱼香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蹲下身来揉揉它,直到雪梨带着孩子进来。
  阿杳阿沅后叫的那个干锅很快也来了,一家子落了座,而后陈冀江在皇帝耳边附耳禀了几句,皇帝眉心一蹙,旋即又舒展开。
  他看看雪梨:“够坏的,明知道他们两顿没吃了。”
  “又不是我不让他们吃的!”雪梨赌气地戳戳米饭。外面那一帮实在碍眼,不管曲家是拿什么来说服他们这样舍身求情的,总归要许前程或者重金。
  ——为了这个就来干涉旁人的家事、跪在外头弄得陛下里外不是人,过分!
  他夹了只干锅鸡翅放到她眼前的空碟里,雪梨刚豪放地要拿起来直接啃,余光瞄到阿沅在旁边眼睛里一个硕大的“馋”,默默把这个塞给他啃,自己又夹了一个来。
  干锅味道足又重,搭着米饭吃最合适,雪梨一边就着吃一边问他:“这是哪出?太后又……”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回还真不干母后的事。”
  太后已病得很重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能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就不错。余下的是个时辰,不是在疯疯癫癫便是在昏睡。七弟为这个已数日没有好好歇息过了,前几日易氏临盆他才赶回府去了一趟,那日太后犯起病来旁人便都劝不住。
  是以太后是说过想见他的意思、也确是找人来请过他,但决计没有本事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外面的这些,大概是被曲家借着太后请他去见的事怂恿来的。他最近确是生了要办曲家的念头,他们自然要急。可换过来想,就算他去见了太后,太后为家里说情也没什么用了。
  曲家显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出去告诉他们。”皇帝稍抬了头告诉陈冀江,“雪梨为劝朕见他们动了胎气了,他们若再不走,让她腹中孩子有恙,朕要他们殉葬!”
  “诺。”陈冀江一揖,一脸从容地就出去了。
  雪梨憋笑,从干锅中夹了一块肥肠到碗里一放,又张开筷子连肥肠带小半口米饭一起加起来送进口中,顿时满口皆是筋道弹牙的肥肠中溢出的特有浓香。
  。
  那日皇帝借着她的胎好歹把人打发走了,她也借着传膳的过程好好地给那帮人添了个堵。
  但在几天后,一家子正同在紫宸殿前的广场上玩乐的傍晚,七王来求见了。
  他一身直裾有些凌乱,显是有几日没顾得上换了。鱼香一闻那股难闻的味道就窜过去挡它,露着獠牙横在前头不让他过去。
  “七叔叔!”阿杳喊着他跑过去,挥挥手把鱼香推开,鱼香委屈地钻进阿杳怀里又拱又蹭,阿杳赶紧哄它,“乖啦乖啦,你没错!但那是七叔叔,你不可以凶他的,好不好!”
  “嗷呜。”鱼香继续蹭阿杳,引得阿沅也过来帮姐姐哄它。
  谢晗在皇帝面前一揖:“皇兄……”
  “你说。”皇帝笑意敛去,雪梨也看着他。
  “皇兄,您去见见母后吧。御医说……”谢晗鼻子一酸,“御医说母后可能也就是这个月的事了。”
  雪梨神色一颤,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的面容却沉得让她说不出话。
  他负手站着,站在这紫宸殿的天地间,紧蹙的眉心没有一点笑意,可眼底也寻不出半点的慌乱或者悲伤。有那么弹指一瞬,她心底生出久违的距离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冷酷无情,只是大齐的皇帝,离她非常遥远。
  但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而已,她旋即就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去握他的手:“陛下?”
  他神色未动。眼底轻轻颤着,似乎不想理会任何人。
  连雪梨都险些因为他的这副神色就退到一旁去不扰他,静了一会儿,还是又捏了捏他的手:“谢昭……”
  谢晗眼底一震,垂眸不作声地退开了几步,全当没听见刚才那两个字。
  谢昭看向雪梨,神情微松:“你想劝我去?”
  “……不。”雪梨一滞后摇摇头,“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再看要不要劝你。”
  若他有一点想去的意思,她就劝他,否则太后走了他会抱憾终身。
  谢昭眸色微凝,俄而眼帘垂下:“母后她……因为她,死了太多人了。”
  “哦。”雪梨轻轻地给了他个回应,等了一等见再无下文,便说,“陛下若觉得不去是对的,我……我也就相信这是对的。”
  谢昭微微颔首:“多谢。”
  而后他便看向谢晗,谢晗却只满目震惊地看向雪梨:“雪梨你……”
  他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如炬的目光盯得雪梨连头都不敢抬。
  她只能闷着声说:“七殿下别怪我,我知道前朝后宫都在拿孝道说事,但……但这件事中究竟有多少纠葛,你我都清楚,我不能也空拿那些大道理压陛下。”
  谢晗没多理她,眉头紧紧皱着,颤抖着看向皇帝:“皇兄你……你真的不肯见母后最后一面吗?”
  他说完便觉得如鲠在喉。
  这些日子对他来说都太难熬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雍容华贵的母亲,一天天地昏聩、虚弱下去。
  他那么努力地想缓和一下母亲与兄长的关系,如今……
  如今母亲在仅剩的时日里心软了,可皇兄……他眼底那份寻不到边际的冷漠,让谢晗觉得怕极了。
  ?

☆、第159章 愧疚

?  雪梨回到六格院的当晚,听芝麻说后宫不少人挨了罚。
  芝麻说:“惠妃夫人牵的头,好像是她宫里有两个随居的小嫔妃到紫宸殿生事来着。也不知是多大的事,惠妃夫人张口就是杖二十,柔嘉宫那边都说不曾见过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雪梨便闷头苦思起这里头的意思了。
  她所知道的是在七殿下告退后,陛下往后宫去了一趟。她初时以为他是看望太后去了,后来又听说没有,是去了柔嘉宫。
  那是跟惠妃夫人说这事去了?所以惠妃夫人带头先把自己宫里的人罚了、让各宫主位有样学样?
  雪梨的贝齿刮刮嘴唇,心里有点诧异:他这是真不打算去见太后的意思?
  如果他想去,那罚今天去长跪的人就不合适了,哪有一边听劝一边反怪别人不对的?现下他不仅罚了人,说的罪名还只是“到紫宸殿生事”,绝口未提太后……
  雪梨多少有点心悸的感觉,母亲病重儿子不肯去见什么的,乍一听总归还是挺让人心寒的。好在她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不上怪陛下不近人情,只是免不了祈祷一下自己以后不会和太后沦落到同样的境地。
  ——她一定要让孩子跟她亲近!几个都要跟她亲近!
  她这样稍稍地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而后平平神,告诉芝麻:“去叫豆沙福贵和清夕听菡来,另告诉白嬷嬷一声,就说这几天有劳她盯着些院子里的事,有什么不对头的,及时告诉我一下。”
  “诺。”芝麻福身去叫人,而后自己去跟白嬷嬷传话。
  过了会儿,另四人打帘进来,施了个浅礼静等吩咐。
  雪梨看向豆沙:“这几天你辛苦些,白日歇着、夜里起来帮我盯着事吧,有什么事即刻叫我起来,尤其是长乐宫那边若来传人——我不管是传皇子帝姬还是叫别人去,必须先告诉我。”
  “诺。”豆沙应下,又道,“那白日里让杏仁在娘子身边伺候吧,跟前的活她也熟,还可以让她带一带红糖。”
  雪梨点头,豆沙就退出去安排了。她又向福贵道:“前年新拨过来的那四个宦官还没正经派过差事,你看着安排一下,让他们轮流守着阿沅和奶娘,若太后想见阿沅,长乐宫那边来硬的,豆沙一个人是挡不住的。”
  “哎,我明白。”福贵欠身,雪梨续说:“彭启钟、彭启钰、戴旭勇、张随才这四个你同样都安排好,让他们守着院门,任何外人进出六格院,必须先经他们查个明白。”
  张福贵笑应了声诺,心中一转就已盘算好该怎么办了。无非就是轮值嘛,他打算让彭启钟和戴旭勇一起、彭启钰和张随才一起,这样随时都有一个力气大的和一个会说话的。另外他还打算跟杨明全说一声,让他先搬到北院最靠近正院的月门边的那个屋子,有什么事就让他把鱼香放出来——鱼香可比他们这些宫女宦官加起来都管用!他们顶多是上前挡着,鱼香惹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福贵把这些安排跟雪梨说了个大概,雪梨听着觉得合适,琢磨着一会儿给鱼香加块牛肉,便让福贵也退出去了。
  然后她看向清夕听菡:“那天听福贵说你们都订了门不错的亲事,我也就不留你们到二十五岁了。来年新家人子进宫时就会放宫女出去,到时候我会跟陈大人说一声……不过你们得帮我把阿杳身边的人练出来。”
  二人面上皆有喜色,能早点出宫嫁人当然是比留在宫里伺候人要好的。听菡便问:“娘子想怎么练?帝姬还小,平日照顾起居多还是我们两个来的,直接交给那四个吗?”
  雪梨颔首:“留在帝姬身边,能照顾她都是最基本的事,交给她们吧。还有这回,虽则我觉得太后并不会传阿杳去,但你们也让那四个心里都存个防心吧——告诉她们把帝姬守住但别吓着帝姬,若出了什么意外,让她们直接找陛下谢罪去。”
  “诺。”清夕听菡明快一应后也告了退,她们退出去后苏子娴打帘进来,看见雪梨揉着太阳穴一脸苦恼就笑:“不是安排得挺好的?皱什么眉!”
  很烦嘛!
  雪梨抬眸觑觑她:“你什么时候嫁出去?我怎么听陛下说他前阵子问过明轩君,让明轩君搪塞过去了?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苏子娴肩头一耸,“太后这事在眼前搁着,他哪能抽出闲工夫完婚啊?所以他说等太后……咳,和黑白无常云游去之后再说,我觉得也好,不然我嫁过去也总见不着他,还不如在宫里留着好歹还能见到你。”
  她说得慵慵懒懒的,全然不顾雪梨阴冷的目光。
  雪梨心说合着我就是个给你垫底解闷的啊!你还是赶紧嫁人去吧!
  当天晚上,皇帝没来六格院。雪梨在打算更衣歇息之前到院门口扫了一眼,看见紫宸殿寝殿那边还灯火通明着,估摸着他可能今晚是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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