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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奋斗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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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倒是只想着活命了,呵,刚刚不还想骗过娘子,偷了府上的东西中饱私囊么?!我还不信,你就只盗了这一样——你还是交代吧,还偷过什么,卖来多少银钱,都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从前从不曾……”

“娘子,奴看她是浑说的!”如儿转向一直静静听着的十六娘道:“请娘子许奴们去她房中搜索,定有赃物!”

“不!不,”银朱浑身剧颤,哭道:“奴说,奴全都说!这,这是乔娘子叫奴窃取的!”

要赶她出去,她还只是求饶,要搜她房,她却当即急哭了……十六娘心里头转着念想,唇角微微一挑,道:“你倒是还会攀诬旁人呢!乔氏要这东西作甚?”

“奴,奴也不知道乔娘子要作甚……”银朱抹着眼泪,道:“她叫奴来拿,奴岂敢不拿呀……”

“她是什么东西!”十六娘冷笑道:“她叫你做事,你便不敢不为了?那也不过……”

她原本想说乔氏亦不过是奴籍,然而突然想到秦云衡尚未告诉旁人此事,便急忙打住。只是说出话来,那鄙夷之意,依然明晰:“你既然如此怕乔氏,何故此时便全招出来了?”

“她逼奴的!”银朱抬起头,急急道:“娘子若肯为奴做主,奴自然便不怕她了……”

十六娘心下只觉十足可笑。若是早上几个月,银朱这么说,她是半分都不会怀疑的——那时她当灵娘的身份还是“妾”,而秦云衡对灵娘亦尚算得了好。可如今,灵娘在秦府中宛若乌眼鸡一般,听婢子们传回的消息,连她那院子中的低贱婢子都不甚看她脸色了。这样处境的灵娘还能威逼秦王氏身边的婢子做什么,那定有蹊跷!

“好吧,起来吧,我与你做主。”十六娘笑了:“只今后,你需认准了谁是家主娘子才好!这画儿,原样放回库中,今日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可若是改天如儿发现它不见了,我亦只好唯你是问!”

银朱松了口气,仿佛要昏过去了一般,一边哭着一边对十六娘磕头。

十六娘看着她,直到她敷了粉的前额都磕青了,隐隐要出血了才笑道:“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日后你当心做事便是!”

银朱忙滚爬起来,如儿一声冷笑,将画轴抛掷给她。

银朱接了画轴,跑回库中放了,再出门也不敢多言,施了一礼便匆匆跑了。

如儿看她跑走,才道:“娘子,当真这么算了?”

“怎么就这么算了呢,那银朱既然不愿叫你们查她房中,证明她房中确有什么东西,是比‘偷盗’的罪行还见不得人的。”十六娘道:“你们得个空翻找一下便是。”

“奴知道了。只是想来她此刻该很是当心的,奴怕找不到什么呀……”

“谁叫你现下便去了。”十六娘道:“你可有心腹的小婢子,要机灵些的,去跟着这银朱。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瞎话,信不得的!”

如儿应了,又道:“那么,奴现下便找小婢子跟着她?”

“不必。”十六娘道:“这样做也太显山露水了些,再者,她现在惊魂未定,想来不会做出什么事儿,等等也无妨——阿家是叫你带我寻几匹绢帛做帔子的,你可忘了?”

“奴当真是险些忘了呢!”如儿拍了拍头,道:“前几日左老将军家娘子拿来几匹内作的霞样纱,很是艳美,老夫人用不上了,娘子不妨拿去!”

“痴样子!”十六娘道:“阿家赐锦帛,便是要配我那‘拂拂娇’的新裙的,再用霞样纱做帔子,周身彩丽,反倒不美了。你替我寻些上好的云青纱绢,若无有,玉色亦可,但要素的便是了。”

如儿应了一声,进了库中翻找。不多时便捧了几尺素色纱绢出来。她手指白润,衬得纱绢颜色更是纯透,那当真是上好的织物了。

“娘子看这些可还用得?”

“这若用不得,世上便再无可用之物了。”十六娘道:“多谢你!还请帮我抱回沁宁堂可好?”

“那自然的,怎也不能叫娘子累着!”如儿笑道,便随着十六娘归沁宁堂,又领了些银钱赏赐才返回秦王氏处。

隔得几日,她又自来见了十六娘,道:“奴趁着银朱伺候老夫人,叫几个婢子搜了她房内,别的倒不见,只这支钗子奇怪。”

“……”十六娘见她进来时便挥退了身边的婢子以防泄密,此时便亲手自她手中取了钗子,细细看了,才道:“这有甚好奇怪的?无非是支金钗子罢了!”

“这是浑金钗子啊。”如儿道:“娘子可是不知,如今金价高昂,凭她一个二等婢子,要自个儿买这金钗,须得攒好几年呢!”

“……我倒忘了这个。”十六娘道。她自小不缺这些,便是宫中特制的金银通宝也有许多,却只当做铜板儿抓着玩罢了。而首饰,她只认细工精雕值钱,却未曾想过这沉甸甸的一支浑金钗子也够一个婢子攒许久的了。

“钗子必是成双的。”如儿道:“奴们却只搜到这一支——娘子试想,若是她自个儿买钗,店伙可会拆了一双钗子,单卖她一支?这钗子要么是她偷了旁人的,要么是旁人送她的,无论哪般,皆有蹊跷。”

十六娘不言,只盘玩那钗子,好一阵,才突然笑道:“这银朱此时可还在阿家身边伺候着?你且拿着这钗子去吧,还放回原地方,莫让她发现你们翻动过她东西。”

“……”如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应了,又问:“这事儿可要告诉老夫人?”

“我看暂且不必。”十六娘道:“阿家办事,极是雷厉风行的,若她知道身边的婢子有蹊跷,一定会当下便把银朱打发出去。我可还想查清银朱到底是为什么去偷那画儿呢,若这婢子出府了,此事却向谁打听去?”

“……”如儿打了个寒颤,道:“娘子再莫提那副画儿,那画不吉利的!”

“……不吉利?此言怎讲?”

“……奴不方便讲。”如儿道:“娘子也莫问了。”

十六娘见她如此,心中便明白了几分。顾氏是阿家最恼恨的人,她的画像在阿家处,想必是承担了不少怨怒之意的,只怕后宅女子里那些秘而不宣的手段,也都用在了这画上。

可若真如此,银朱盗这画儿做什么?倘真是灵娘所求,难不成是从这画上还能学会如何厌镇她吗,希图用这种办法重新夺回二郎的宠爱,岂不是亦太过可笑!

再说,她久闻巫鬼之术多半反噬自身,那灵娘尚有身孕,哪里便敢做这样伤阴骘的事儿!

暗地乾坤

“你替我盯好了那幅画儿,还有,所有和顾氏有关系的旧物。”十六娘对如儿吩咐:“若是那画儿不见了,便不必责怪银朱,但若是旁的丢了,还需速速来同我说一声。”

“这怎么说?”

“银朱经了这一道吓,想来不可能再为了灵娘的托付去窃画儿了。所以如果画作不见了,多半是旁人拿走的,也就是说,能进入阿家私库的,另有别人同是灵娘的人。而我并不知道,灵娘要那画是作甚……所以,顾氏的其他遗物,也该多注意些。如若丢了,仍需落在银朱身上找回来。”

“……娘子,这样的安排,果真不需要同老夫人说?”

十六娘抬了头,她心里头也明白,这如儿,说到底是阿家的人。

叫她做事瞒着秦王氏,实实有些强人所难。

“你说了也无妨。事关顾氏旧物,阿家确该知道些。然而此事若是灵娘指使,便是我同灵娘的事儿,倒也不必麻烦阿家操心。她若问了,你再说不迟。”

“是,”如儿像是有了谱,应道:“那么,奴现下便回去了。银朱差不多也该回了。”

如儿走后,十六娘自己的婢子们便进来伺候了。她抬手叫婢子们替她摘了臂上的金条脱,却又不放回妆奁中,只拿着把玩。

这金条脱上以银丝和玉珠拼镶出结钮花,虽不贵重,喜在分外精致,原是她的嫁妆。进了秦府做主母,便少穿能露出一截皓腕的衣裳了,自然也少带条脱。

玉珠柔滑的弧面在她指腹轻轻摩擦,凉得润润的。

她垂着眸子望着花饰,想着心里头的事儿——银朱盗取那画,真是为了灵娘么?

回想起银朱今日的话,她始终想找出一个像样的解释来。

推说家贫,想窃画卖了钱贴补家用,那定是假的。

那副画作,对于外人并无什么特殊的意义,便只是一张美人图罢了。谁会买这种东西呢,是而银朱也不会是为了给自己添些零花才做这种事。

所以,银朱盗画,定是什么人需要它吧——银朱不是家生子,未必知道这女人是谁,这画儿背后有何等过往。可谁会需要一张秦府亡妾的画像,并能买通秦府的婢子为之盗取呢。

这个人,最可能是大郎秦云朝。

思念故去的母亲,便是最好的理由——然而银朱是阿家身边的婢子,和他素无交往,如何便选中了银朱,而银朱又何以答应他呢?总不能是这痴女子一眼看中了大郎吧,这样的理由,说了她十六娘都不信。

而抛下银朱窃画的目的不言,她听闻要搜她房间,便直接供出了是灵娘的指使,可灵娘何必要顾氏的画像?她跟顾氏,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便是有了顾氏的画像,亦无任何助力于她。若说灵娘也是受人之托,那么托人者多半还是秦云朝。秦云朝怎么会叫灵娘做事,灵娘又如何会听啊。

总不能是灵娘失了二郎的宠爱,便有意勾搭同二郎面目相似的秦云朝来聊慰寂寞吧,可她还有身孕——不,这事儿并不是这样!

十六娘分明记得,那个暴雨的午后,她站在灵娘的院子中,分明听到了二郎说到“那个男人”。

既然灵娘会与旁的男子私相授受,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大郎?

倘果真是大郎授意灵娘来盗那画像,岂不是说他们已然有什么了?那十三堂姊……

十六娘的手无意紧紧握住了那金条脱。这件精美的首饰所用是成色极高的黄金,质地软了些,被十六娘这般紧绞着,竟然变了形。

“你同那金条脱,结下了仇么?”门口秦云衡走了进来,笑道:“再这么拧下去,怕是要断了。”

十六娘一怔,忙将金条脱放到檀木矮几上,站起身道:“二郎几时回来的?今日兵部衙门里可见到旧日友伴了?”

“那帮儿郎子啊。”秦云衡笑道:“我若是遇着他们了,此时多半还回不来,便是今夜,也未尝能回来的。”

“哦?”十六娘问了一声,复又笑道:“奴糊涂了。若是遇着他们,二郎今晚怕是又要去饮酒作乐。”

“莫提作乐。”秦云衡摆摆手:“那算得上什么作乐?往日,罗窕儿与韩君好两位都知来唱歌,犹有宫中新填的好词,算是有些情致。然而如今两位都知都从了人,再请来的歌伎,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原便是‘不解文字饮’,如今更连红裙都没得醉。无非是饮几杯酒,再叫那些歌伎舞伎过来做些没名堂的事儿。与其那般,我不若回来陪着你。”

“二郎同灵娘莫非也是如此相识……”

“这……”秦云衡嘴角微微僵了一下,道:“亦差不多。只是灵娘彼时一意望着我,我方才注意她的。若论歌技,她远不若罗都知,那才是名满神京的好嗓子。坐得又远,我哪里看得到——是后来她自己主动献了曲舞,才引了个满堂彩。”

“那么,待她诞下孩儿,奴还颇想看看她起舞呢。”十六娘微侧了头,笑意盈盈:“可惜,奴不会舞,不然也可叫郎君看个笑话。”

“怎生是个笑话呢。”秦云衡绕过了她关于灵娘的话儿,道:“改天闲下来,我教你便好。”

“二郎会?”

“军中有时也跳些健舞。”秦云衡道:“虽然不适于旁的女儿家,然而十六妹素来悍勇……”

“……”十六娘瞪了她一眼,道:“二郎此意,道奴是悍妇?”

“难道不是?”秦云衡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谁家娘子会伸手便打郎君的?”

“既然背了这悍妇名儿,奴便当真悍妇一次,给郎君看看——”十六娘原是坐在秦云衡身边的,此时便俯身到他耳边,低声道:“二郎若再纳姬妾通房,无论是自己看上的也好,至尊赐下的也好,友伴所赠的也好,奴啊,便一概把她们打折了腿儿划花了脸儿丢进柴房里,留一口气在便是!”

秦云衡竟大笑出来:“好啊,我若纳了妾婢通房,随你处置,秦某定无半个不字!”

十六娘却有些惊诧,斜睨了他,道:“二郎这也答应?不怕人嘲二郎做怕妇汉?”

“岂不闻曾有名士道,怕妇最是有理?初娶时若菩萨,生子后若虎豹,年老时若鸠盘荼鬼,这三样,哪个不叫人怕?”

“……呸。”十六娘啐了他一口:“二郎尽是胡诌。若当奴是菩萨,何有如此欺负奴的事儿啊。”

“谁欺负你了?”秦云衡明透双眼望住她道:“我怎生不记得?”

“若有人供着菩萨三月未曾上香,瞧不遭雷劈的?”

“……”秦云衡一怔,笑而不言。只是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上力捏了一把。

“更莫提……这供着菩萨,却又唱穆护歌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二郎说,奴该不该恼?”

十六娘微笑着睨着他,声音柔和,却在秦云衡心中扎了根刺。

“莫提了,阿央,”他不笑了,将她紧紧揽住,道:“求你,从今以往,再莫提这样事情!从前种种,皆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骂,尽皆随你。只是你……把这事儿放在心中,自己不觉得苦么?忘了吧,从今日,便当你我刚刚成亲,我一心一意待你好……”

十六娘的下巴抵在他肩上,他看不见她神情,自不知道,她眉尖颤动,合了眼,口唇微抿,似是竭力忍住眼泪。

许久,她道:“那哪里是说忘便能忘的?二郎,奴并无意责备你,只是想到,心里头……”

“我知晓。”秦云衡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哑:“我明白。”

“……”十六娘轻轻苦笑一下,她也想相信他,然而,做不到。

紧紧揽着她的男人,是丈夫,是秦将军,却不是她的二郎。

那些期待死去了,就像坠下的叶,只能腐烂,再也活转不来。

也便是这样吧,她一心一意在他身上时,他眼中唯有旁人。而如今,无论真假,他待她如珍宝了,她却再不敢心安理得地享受。

其实,就算他在骗她,就算他的好,都是为了维护秦裴二族交好而做出的假象,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她能信,至少此刻是欢欣的。

那时拥雪所言,当真是对的。心里头越是清楚,就越是苦。

“二郎,当真会……待奴好一世?”

他不曾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她感受得到。

“那,奴便信了。二郎莫负奴。”

这谎言,是说给谁听呢。是骗他,还是骗自己?

“定不负。”

十六娘俯下头脸,贴着他的颈窝。夏日衣薄,她嗅得到他身上惯用的衣香,也感受得到他有些烫人的体温。

“阿央。”她听到他低声道:“你愿意在我身边,这当真是,最好的事儿了。”

“二郎说笑,奴是你发妻,怎生能不在你身边?”

“我此生……”秦云衡身体微微后仰,看住她,道:“惟望,我死的时候,能有你在身边。”

十六娘失色:“这是什么话?”

他却微微笑了:“既然从军,这命,便悬在刀刃上。是男儿总该有些功业,然而现在,我很怕死在战场上,怕再也见不到你。”

麝香红花

过了几日,十六娘复去秦王氏处问安。如儿犹在,见她便使了个眼色。

十六娘知她有话要说,便趁着秦王氏夸赞鹦鹉“玉娘子”时对她微微点了头。

这鹦鹉玉娘子,是秦家故旧部将自陇西带来的。雪白洁净,学人话亦学得快,得尽秦王氏欢心。十六娘只得随着她夸,待得秦王氏满意了,才脱出身来。

如儿早瞅了个机会立在院门前等她了。

“怎么?”十六娘道。

“娘子,那画……怪奴疏忽,没见着了。”

“……没见着,那是何意?已经丢了?”十六娘不意此事发生得如此之快,道:“你可问过银朱?”

“未曾请娘子示下,是故未问。”如儿道:“奴若冒昧问了,只怕打草惊蛇。”

“……好,便先不问——对了,阿家那仓库的门锁钥匙,都是谁掌着?”

“奴这儿有一把,银朱她们几个也有一把。”

“她们……几个?”

“她们住同一间屋子的,共有四个小婢子。”如儿道:“可要统统查过去?”

“先别,过几日,我叫你问时便只问银朱!”十六娘沉吟一阵子,道:“旁人不必管。”

如儿点了头,适逢院子里小婢子奔出来,道:“阿姊,老夫人唤你进去念书与她听呢。”

“你便去吧。”十六娘不待她告辞,道:“踏雪随我,到灵娘那边一趟子。拥雪便先去备车马,我要出门。”

“……娘子去哪儿?”

“阿兄家中。”

两个黄衫绿裙的婢子对了眼色,各各有惊奇之色,然而十六娘难得沉了脸色,她们又不敢问,只能依着做。

灵娘住得偏,自从她与秦云衡失和,那地方便素少人去了。十六娘自然知道这府上下人们都是什么心意的,人人皆想着趋炎附势,谁会念着已然不招正主儿待见的人呢。

做主母的,她自然不同情灵娘。然而想来,灵娘刚刚从枝上凤凰成了乌眼鸡,只怕自己此去,便很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她之所以带了踏雪,便是有意要避嫌。踏雪生在秦府中,在这府里自是比拥雪更叫人信的。此去见灵娘,又是要旁敲侧击大郎的事儿,两个人是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的,若是搞得灵娘闹了起来,有踏雪在,好歹是个见证。

待灵娘身边的婢子给开了门,见是她们两个,竟微微吃了一惊,低声道:“娘子,踏雪姊姊,你们怎生过来了?”

踏雪将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噤声,才低声道:“这人近来都做些什么?”

婢子蹙了眉,细细思索了一阵子,道:“也未曾做过什么呀。十几天了,她连门都未曾出过几次。”

“十几天之前呢?”十六娘道。

“十几天之前……倒是常在府中走走。那阵子娘子不出沁宁堂,想是未曾见的……”说到此处,婢子才恍然让开了身子,道:“娘子快请进啊。”

“……”十六娘微微蹙了眉:“她可曾与谁人会面过?”

“这奴不知。”婢子颜色变了些,道:“并不都是奴随她出去的。”

“好吧。此事便当无人问过。”十六娘笑了,踏雪忙前行一步,将一枚金制钱塞进那婢子手心里头。

婢子接了钱,便忙不迭去为她们开了房门,又叫道:“乔娘子!娘子来看您了!”

里头窸窸窣窣响着什么声音,十六娘亦不待灵娘迎出来,便推门进去,脆声笑道:“乔娘子,身子可还好?”

言语落地,她才看到从内室走出的灵娘。

相比第一次见面时,灵娘的美艳已然去了大半。她腰腹膨出,行动也有些蹒跚,连面颊都微微肿了起来。

“看起来,近来不大舒服?”

抢在灵娘第一声问安之前,十六娘转着眸子,望住她,道:“有事儿,便叫婢子去同我说。有什么和二郎开不了口的,也叫人和我说。”

“……这是什么意思,娘子?”灵娘看着她,眉微微挑。

“你说呢。”十六娘擦过她身边,朝里走了两步,环视了那屋子一圈,道:“你这孩儿生下,大抵姓不得秦,还要落个奴籍——是何苦,那么急着进府中呢。若是晚个一两年,待同孩儿一同脱了籍,再来也不迟。我是不知,你到底,在急什么?”

“……奴总想孩儿能生长在阿爷身边。”

“哦。”十六娘轻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坐在矮榻上,道:“然而,那孩儿空见得自己阿爷,却不能喊他一声……当真,好么?”

“娘子若不介意,有谁不许……不许奴的孩儿唤二郎阿爷?”

“怕是,二郎自己吧。”十六娘支颐,轻声笑道:“不是我说你,灵娘,秦家这样人家,你是不知道的。颜面要比天还大些呢。小孩儿总是不懂事,若是改日在宾客面前还唤他阿爷,便不提坠了面子,至尊那边,言官怕也要多事了。你心里头若有二郎,何必如此逼他?”

“我在逼他?”灵娘不由冷笑:“二郎的心思已经全在娘子身上,娘子……还要来这般刺奴,是想叫奴说什么?说奴这孩儿是个贱种,不配在秦府着生么?!”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若是二郎的亲儿,那自然是该在这府上出生长大,可若,不是呢?”

十六娘的目光直直逼视灵娘。她乌色眸子光泽湛然,如刀戟直逼。

灵娘抿了唇,看不出是怕了还是愤怒,只是面色沉下,许久才道:“娘子这样为难人,叫奴没法儿说话了!”

十六娘并未从她的神情中看出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便也摇摇头,道:“我只是猜猜罢了,你知道,这府上谣言,一向是多。”

“做主母的也信谣言么?”灵娘冷笑:“难怪谣言多呢。”

“我是不信的。不然早一顿板子打你出去了。”十六娘的手指轻轻叩击榻几,道:“且莫说与人私通的名头,便是支使婢子盗窃……也够叫你从这儿走得远远儿的。你说,你进府时叫我那么没颜面,一旦离了秦府,谁能护你周全呢?”

“盗窃?娘子的意思,是有人攀诬奴?”灵娘脸色终于变了。

“是不是攀诬,我不知道。”十六娘站起身,唇角微翘:“不过,你可知道……顾氏是谁么?”

“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十六娘又瞥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灵娘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十六娘走出屋外,才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能支撑她走到榻边再坐,地上虽凉,却也顾不得了。

十六娘说的话,虽是没头没尾的,却句句都戳在她心中虚着的地方。

二郎对她,手下还算是留情。大抵他亦不能十分确定这孩儿不是他骨血。否则以她所知的秦云衡,那绝不是能忍让旁人折他辱他的!倘真怒起来,便是杀了她也并非不能。

可是,若连他都不能确信,十六娘又怎么会巴巴跑来,质疑她孩儿的父亲是谁呢?这是从哪儿来的消息啊!

好事儿从来不会一起来,可坏事儿绝不会只有一桩——十六娘既能得知这个,只怕也能知道别的。

灵娘但觉背上发冷,在地上坐了一阵子,她才挣扎着站起来,唤进婢子道:“去给我抓药!”

那婢子便是替十六娘开门的那个。经了十六娘和踏雪的问话,再想起前一阵子的种种,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此时看着灵娘,但皮笑肉不笑道:“乔娘子病了?待会子待两位姊姊回来奴再去抓药吧。再说,也没有谁是不经女医看了便要抓药的呀。”

“还要什么女医看!”灵娘笑得发狠,道:“你但去寻些麝香与红花,煮碗汤与我吃了便是!”

婢子一怔,她虽未配人,但麝香与红花是做什么的,多少也知道些。如若乔氏的孩儿真有个万一,她亦怕担上责备,忙道:“乔娘子休发痴!这样东西,哪是您吃得的!您那孩儿……”

“反正也叫人疑是个……”灵娘惨笑,欲泣,声音顿住:“还留着作甚!便是生下来,也过不得一日好日子!”

婢子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敢上前去劝灵娘,却也不敢走——女人发起疯来什么不能做?灵娘一俟想不开,一根绳子挂在梁上,她也大可以被痛打一顿逐出秦府了。

两个女子,一个泪眼婆娑,一个目瞪口呆,竟是持在了屋内,无人动弹。

十六娘出了院子,便同踏雪一道往沁宁堂回去。她还需换了衣裳才能出门的。

然而甫一至沁宁堂门口,便看着了在外头左顾右盼的拥雪。十六娘一怔,拥雪早奔了过来,道:“娘子!”

“怎么了?”十六娘牵住她。

“十三姊来了!”拥雪道:“候了好一阵子呢!”

十六娘一怔,道:“那不可好么?省得我去了!”

“哪里好了啊?”拥雪急道:“十三姊她双眼通红的,似是哭了好一阵子了。大概没什么好事儿!”

“……”十六娘怔了一阵子,苦笑道:“罢了,是福是祸,我总不能躲在外头不回去。走吧,看看我那堂姊,能找来多大的麻烦与我!”

拥雪也只好抿着嘴儿苦笑了,同踏雪使个眼色,两个婢子便随着十六娘进了院,却不进房门。

“堂姊来了。”十六娘推门进去,自招呼道:“怎生成了这样?阿兄待你不好么?”

“啊……?”十三娘原本正捏着榻几上的一只玉把件玩着,见她进来,忙将那把件放了,迎上来便跪下:“并不是!娘子!求您……求您救救奴阿爷!”

十六娘被她这话惊住,道:“自家姊妹说的是哪儿话?快起来吧!再者……二叔父是怎么……?”

“奴阿爷没长进,他……素喜赌的。如今不知是欠了谁家银钞,得罪了什么人,竟……被绑了。”

“……绑了?!”十六娘愕然,身后拥雪正捧了冰拔过的三勒浆进来,见此硬生生刹住脚步,险些将那三勒浆泼出来。

“是。”十三娘复又跪下了,泪珠子直坠:“娘子,那帮匪类要的赎金太高,奴阿娘无计可施,才来寻奴。可娘子也知道的,奴夫婿只是个九品的校尉,他哪儿能有那么多钱财呢!”

“所以,你是来……筹钱的?起来吧,”十六娘道:“是要多少?”

“……二百两黄金。”十三娘的声音似是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来的。

“二百两黄金?!”十六娘听到自己的声音控不住地拔高:“阿姊,好阿姊,你莫与我玩笑!若是二十两黄金,我勉强凑凑,再卖几样首饰,总给得了你。二百两……二百两,也只好去求我阿爷了!可这事儿如何同阿爷说?他素来最恨二叔父去赌的!”

共消苦夏

十六娘咬着牙,心里头犯着忖度。

这事儿闹起来也忒奇怪了些。如今盛世太平,绑票这般事儿,甚是少见。

再说,那些人开口,便是二百两金子,这不是小数,寻常人家,亦是付不起的。

二叔父纵使与阿爷和解了,也不若裴家另几房叔伯。他手上没钱,那些绑匪何必绑他呢?再者,裴氏到底是大族,怎生也不会轻易放过敢做如此事情的人。

无论怎么想,绑了二叔父,都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儿。

“十三姊,二叔父……是得罪了哪家达官贵人么?”

十三娘一怔,道:“好娘子,你是知道的,奴阿爷那样的人,便是想得罪,也没那份本事得罪谁呀。”

“那倒奇了。寻常毛贼,居然敢对裴氏子弟下手。”十六娘道:“甚或还提点咱们不许报官……呵,这消息,是谁送去二婶母那里的?”

“奴听阿娘说,那日阿爷取了奴留给她的金簪子出门,想是要当了去赌。奴阿娘又不敢拦,只好由他去,然而当夜阿爷并未回来,奴阿娘只道他是赌得兴起,也未在心。然而隔日起身开院门时,恰看到一个小乞儿将一封书信用石块压了放在奴娘家门口。阿娘觉得这事儿蹊跷,高声叫那小乞儿停步,谁知他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然后,那书信上,写的便是要二百两金子?”

“是。”十三娘像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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