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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千娇百媚-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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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向前,或者后退的机会。前面好似有扇大门,推开它,将是不一样的世界。
  罗令妤鼻尖上渗了汗。
  ……
  良久良久,陆二郎听自己的表妹微微一笑。她伏下修长的脖颈,声音微哑:“二表哥,哪有什么前世今生。你从来没想过,你做的梦,也许是……预知未来么?”
  从来没什么前世今生,而是未来可能发生的轨迹,在不断地变化。这一切,却被陆二郎碰上……陆二郎眼睛抽搐一下。
  女郎镇定下来后,清水般的眼睛光华流动。她柔声:“若是你能预知未来将发生的一切……若是这些和三表哥有关,你告诉我,好么?”
  陆显:“……天机不可泄露。”
  罗令妤轻笑:“二表哥,天机已经泄露了。天机,说不定就是让你泄露啊。”
  陆二郎:“你不当我是疯子?”
  她望着他:“其实我不太信这些……但是二表哥,陆昀的事,我哪怕不信,也要听一听。二表哥,你愿意说给我听么?”


第91章 
  芝草甘露,融融之夜。
  夜间灯笼就着铁马喧声叮咣轻撞,薄雾又起,窗外天地雨刷一般朦胧,门口芳阶又落了一层银霜色。风调清艳的女郎裙裾扫地,漪漪如叠花,她正立在妆台前插着花枝,浇水、修枝。灯下颜色微红,在她巧手的侍弄下,这枝花艳艳风光,娇艳欲滴。这花是当日陆昀凌晨撑伞离去时,丢到她怀中的“娘子聒噪”。罗令妤竟然没有把花扔了,反而插了起来,悉心料理。
  浓花掩面,美人隔花。罗令妤嘱咐侍女灵玉,边想边说:“将江女郎走之前送我的酒取出来,酒中加些荼靡花露,浇些冰水,用我之前交给你的配方。天愈发热了,夏夜饮荼靡花露酒,当是雅事一件。”
  “把院子里的芭蕉摘了,裁剪好,再缝作簟席。平时歪躺着也凉爽些。”
  “艺兰可否?拿笔拿纸,我做个月令吧,照着月令调理便好。”
  寻寻常常,闺阁之秀,皆是雅事。只当这般士族贵女,才有闲情侍花采露,摘叶温酒。
  她侍花之时,木门轻叩。侍女开了门,见是一身风霜的陆二郎陆显。陆二郎衣袍风流袖子宽大,手中提着一盒子。立在门外灯笼下的郎君温雅清矍,脸上神情淡淡,似有些心不在焉。
  昨日在开善寺,罗令妤撞见了陆二郎神神叨叨之事。彼时陆显被罗令妤说动,想将自己做的梦和盘托出。不想当时公主刘棠领着罗令妤的妹妹找过来,刘棠紧张地与陆二郎说话,罗令妤识趣地和妹妹离开。那事便不了了之。但陆显上了心,他想了一日,还是决定来见罗令妤。
  侍花的女郎抬起明眸,眸中清亮如水,静静看着陆显将手里提着的盒子交给侍女。陆显不在意地说:“表妹方才病好,清瘦了许多。我带了些灵芝人参来,表妹便吃着。吃完了也不必问管事,直接再问我就是。”
  罗令妤放下手中沾了水珠的剪子,遥遥一伏身,语气轻快促狭:“那便多谢二表哥了。”
  抬眸时,她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已猜到陆二郎找自己所谓何事了。陆二郎做梦什么的,他很在意;他提起的陆昀生死,让罗令妤也在意了起来。
  ……
  侍女下去后,陆二郎才琢磨着如何说自己的梦。在他看来,他做的梦总是与陆昀和罗表妹有关,总在见证那二人爱情的悲剧。但他的梦时间线却是混乱的——当小的事情不能影响到大事件时,他的梦中什么都不会改变;而一旦影响,大事件结束,梦的隐患就消失,他不会再继续做这个梦了。
  然陆显自己不知道什么样的事可以影响到大事件。他第一次改变陆昀和罗令妤结局的时候自己都在浑浑噩噩,然那时有明确的指示,他能一眼看出只要罗令妤不嫁给衡阳王,悲剧就能挽回。他糊里糊涂地朝着那个目标努力,他确实做到了。
  但是现在的梦,陆显暂时没看到能够改变梦境的契机。他只知道战事输了,陆昀死了。他无法避免战争,他没有左右两国战事的那般强大能力。他之前想陆昀不去边关,梦却告诉他没有用。到现今,陆二郎已经不知该怎么是好。他念叨时还被罗令妤撞见……
  陆二郎迟疑:“表妹,你真的想知道我做的梦是什么?纵然如你所说,没有什么前世,我只是能预知未来。然这般能力,易遭天妒。若是我说给你听,导致更糟结果怎么办?”
  罗令妤沉吟:“那要看更糟结果是什么了。”
  陆显想到三弟的死,心微梗塞:“……好像也不会更糟。”
  罗令妤便笑:“如果二表哥真的可以梦见未来,那么未来结果不好,二表哥醒来后,一定会想办法改变吧?我认为,不管上天给二表哥什么样的预示,凡事发展,都有一个逻辑在。不可能因为二表哥把梦告诉我,那个逻辑就消失了。什么变化都没有的话,事件按照事件本身的走向来,合情合理。若是逻辑改变了,那也一定是有旁的诱因加了进去……而旁的诱因,既可能是二表哥改变了的那一点儿事,也可能是命运残留的那点儿顽固意志。”
  “那么,再加一个我,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陆显急道:“有区别啊。例如你是今年的花神,然在我梦里,今年花神选你并没有赶上,明年的花神才是你。再是你是否记得你开脂粉坊那日,在我梦中本该是衡阳王救了你,三弟手臂受伤你却不知;现实中却是三弟眼睛被烫了。一样的坏事,我绕开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罗令妤望着陆显,出神了一下,然后摇头:“这个区别好像不大。况且,二表哥,脂粉坊那次,其实你什么都没改变。”
  陆显:“……?”
  罗令妤轻声:“三表哥的手臂,还是受伤了的。”
  陆显:“……什么?!我怎不知?”
  罗令妤便告诉他,陆昀的手臂依然受伤了,只不过不再是脂粉坊那一日。而是之后有一天,罗令妤与陆昀在葡萄架下乘凉,葡萄架倒塌,陆昀用手挡了下,手臂在那时伤了。
  说起这个,罗令妤粉腮泛红,心跳不已。自是想起那一日葡萄架倒塌,是她和陆三郎太过孟浪的缘故。
  罗令妤含笑:“所以那天的事,二表哥并没有改变什么。”
  陆显闻言先是愣住,然后一阵沮丧。他心中自然以为那一天自己改变了很多,阻止了罗令妤和衡阳王交好的机会。但是罗令妤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梦里罗令妤因衡阳王受伤去探望,现实中罗令妤同样想去探望,却被他拦下……他改变的其实是他拦不拦罗令妤这事,然不是惊马也会是泼水,他一点改变都没有。
  罗令妤若有所思:“那么,即是说,小事件虽影响大事件,但太小的改变无意义。事情的发生不会改变,逻辑自在,一直会往前走。即是说二表哥仅能改变一些细枝末节,却不能阻止天地间自存的事件逻辑。”
  陆显已经听得糊涂,半懂不懂。但他听懂了的那部分,让他“啊”一下,好似恍然。
  罗令妤的意思,不正与他的梦对照了么——
  六月十九日的及笄日,他无法迫其不存在;
  陆昀的死劫,他同样不能提前令其不存在。
  他只能,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想办法将事情导向别的方向。只是现在罗表妹及笄礼那一日的事情,比较容易影响;而陆昀在边关赴死的事,他不容易影响。
  大事件的逻辑,不在意他的意志,只一径向前走。
  这样说下来,陆显放下了心:既然如此,他将梦告诉罗表妹,应该确实无妨。只要大事件可以预料,小的改变,本就是机遇。
  罗令妤回身望他,轻声:“……那么,二表哥可以告诉我,你的梦中,雪臣哥哥,到底怎么样了么?”
  “你说了,我才能判断值不值得相信呀。”
  ……
  罗令妤并非多么聪明的人。她的小聪明很多。小聪明让她过得不错;但论起大格局,因眼界的限制,她是没有的。
  陆显以为自己的梦只有陆昀和罗令妤的爱情为主,罗令妤这般听了,她不知道陆显略去了其他的东西,她也以为二表哥只是不停梦到一段悲戚的爱情故事。心中虽有疑问,但只是一闪而过,她被陆显讲的梦弄得揪心如麻,没心思想别的。
  陆显没有讲罗令妤可能会嫁给衡阳王的部分,他至今警惕着衡阳王,不愿罗令妤对那位少年郡王印象加深。陆显只含糊说了陆昀万箭穿心的结局,罗令妤嫁给了旁人;再说陆昀死在雪山大雾中,罗令妤远走他乡。
  死劫难改。
  至今无变。
  在陆显的梦中,罗令妤始终和陆昀的缘分差一些。总是在吵架,总是在阴错阳差。因为吵架错过了嫁给他的机会,将他逼得去了边关;因为阴错阳差,她见证了陆死的那一刻,她同样没缘分与他长相守。
  他总是死在边关。
  罗令妤原是静静听着,陆显越是往后讲,她脸色愈白,心头生起一种恐惧感。
  一开始她是为安慰陆二郎,觉得但听无妨,听了也无损失。那时并没有多当真,但是陆显讲下来,她却开始害怕。因为陆显的梦……是真的有逻辑在的。梦中事情符合她和陆昀的性情,她有可能那样做,他也有可能那样。
  比起陆三郎死在雪山那一个梦,第一个陆昀万箭穿心而死、建邺城坡的事,更让罗令妤感同身受。她没有到情深到想与陆昀同生共死的地步,但她已经经过了第一阶段那样又气他、又爱他、又要在他面前保持骄傲的时候。
  她有可能哀怨委屈,恨他恼他同时不想伤他,于是嫁给旁人;他亦有可能气怒攻心,远走边关,死在那里。
  陆显声音轻微:“……然后,你嫁给了别的世家子弟,过得,非常不错。只是后来南国城破,谁都逃不了被俘被死的命运,你也一样……”
  “……他死在边关,我在梦里找过你,却再没找到……”
  “表妹……你相信我的梦是真的么?”
  陆显看向罗令妤,发现这位女郎面容雪白中,透着几分僵硬。这样的僵硬十分固执,让她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立在月下窗前,长身如玉,乌发如坠,明月珰如水环,在她脸颊上荡漾,浮起一波又一波的光华。那般的明丽多娇,惹人折腰。
  然女郎的表情,僵硬得近乎冰冷。
  陆显再唤:“……罗表妹,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罗令妤眼睫一颤,猛地回神。
  她看陆显的那一眼,让陆二郎本能觉得怪异。
  陆显听这位表妹轻声:“我不知道……二表哥,你让我想一想。”
  ……
  陆显离开后,罗令妤坐在窗下。没有外人看着的时候,她才露出自己失魂落魄的那一面来。她怔怔坐着,看着窗口新剪好的花枝,看到案上扔着的剪子。她忽而落泪,抓着剪子就去将花乱剪一气——
  陆昀会死。
  陆二郎陆显刻意说的那么不在意,刻意流露出一副他可以改变命运的神情。但是罗令妤听出了,无论左右,陆三郎都会死。死劫那般难渡……陆二郎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他第一次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但是为什么他没有改变陆昀的死呢?
  为什么她不管是不是和陆昀好,陆昀都是死呢?
  他会死!
  那她怎么办?
  花瓣被剪落,枝叶乱七八糟地洒在窗台案头上。女郎伏案而泣,委屈万分:
  “我就是想嫁人而已,想嫁给有权有势的人。那人再好些,与我相爱最好。不爱我也无妨。只要我过得好,我不在意。”
  “他若是会死……若是根本改变不了……我为什么要嫁他,呜呜呜。”
  除了改变命运这一条路,其实罗令妤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从此忘掉陆三郎。
  继续找愿意娶她的如意郎君。
  陆二郎深陷泥沼,他关爱弟弟,一定要改变弟弟的结局。
  罗令妤却可以半途退出,另选一条路。
  ……
  她是害怕了。
  她怕真心错付。
  她此人如此自私自利,她难得付出一次真心,她不想最后什么好都落不到。
  谁都不能阻止她对优渥生活的殷切追求。
  ……
  她也不过是十五岁的情窦初开的女郎,及时止损的想法深入骨髓。
  罗令妤剪了花枝后,再一边哭着,一边把陆昀之前送她的东西全都扔到一个箱子里收起来。陆昀前两日才写给她的信,也被她扔在了里面。她怕得想把这些都烧掉,可是火苗才起了个头,罗令妤盯着箱子里最上面的雪白信纸,又扑过去踩掉了火,把那些东西救了回来。
  臂钏、玉佩、簪子、信件……她全都舍不得。
  “女郎,你在哭么?”外头侍女犹豫而担忧地问。
  罗令妤便擦着眼泪,便哑声:“……没有,你们睡吧,别理我。”
  她哭哭啼啼,凄凄切切。
  自私让她害怕,爱情让她不忍……用帕子掩着嘴啜泣的女郎,泪眼朦胧下,忍不住想若是陆昀在就好了。
  ……
  也许是陆显说的梦太真实,恐惧感压心,晚上哭着入睡,梦里面,罗令妤也梦到了一些什么。
  她没有陆二郎那样的体质,她不可能如他一样梦到未来。罗令妤的这个梦,仅仅是没有陆昀存在的世界。
  也许是陆二郎说的她嫁给别人了,也许是后来的陆昀死了,她一个人回到了建业。
  总之在梦中,依然是熟悉的建业,熟悉的陆家,却是再没有陆昀了。
  梦中女郎走过“清院”,院中花草枯萎,侍女小厮皆已遣散,连锦月都嫁了人,离开了建业;还有那葡萄架,再没有了葡萄,没有了棚下乘凉卧榻而睡的青年。秦淮水寒,莫愁泣泪。罗令妤立在高楼上,立在城墙上。
  她一会儿看到灯火辉煌达旦,夜夜通明;
  一会儿看到白雪漫漫,天地清寂。
  这是一个没有陆昀的世界。要么他去了边关,要么他已经死了。她不知道。
  罗令妤只是、只是……她住在热闹的地方,她心里没有一日不想他。
  有时候住在高宅大院,有时候走在阡陌小巷。她面上平静,心中杂草丛生,疯狂地想念一个人。记忆中已经不存在的、已经死了的人,应该慢慢忘掉,走出她的生活。可是他没有。她始终记得他,她过得越好,心口越是破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口子越来越大,血越流越多。
  心中的空洞,是外物无法弥补的。也许本来没有心会过得开心,有了心后却再次封印,总是苦一些。
  ……
  早上未到寅时,天灰蒙蒙的,帷帐中,罗令妤从梦里跌了出来。她出了一层汗,哭了一夜哭得眼睛肿。拿手指梳理长发,女郎屈腿坐在梅花帐中抽泣,哭得太多,眼角早已经没有了泪意,干涩得难受。爱美如命的美人,知道以自己今日的状态,定然无法出门了。
  罗令妤推开帐子,点燃了灯,趺坐到几案上,将自己昨夜原本想烧的陆昀写给她的信找了出来。青丝如绸披散,夏衣单薄,模糊透出她削肩细腰那样的好身段来。伏在案头的女郎,面容映出一点粉红色。信纸上沾了些残泪,她耐心地再读他的信。
  不过是寻常问话,如话家常。
  陆昀问她:“昨夜吃了什么,可曾吐。夜里睡的好不好,有没有起夜。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受气。”
  “海棠花开的不太好,她们都不如你会照看。你搬过来养养花。”
  “可曾有人欺你,给你气受?不可有害人心,但也不必委屈自己。若有人欺了你,寻陈王便好,他会照看你。”
  信中还夹了一片北方的叶子,让她睹物思人。
  他这个人,虽然误以为她怀孕了,才洋洋洒洒给她写这么多字。但是他温柔起来,又是真的好。看着信,便可以想到那人眼中的温意;便好像他与她贴面抵额,温情缱绻。
  罗令妤唇悄悄翘起,读信又读的开心了起来,不复听了陆二郎梦后的彷徨难安。
  原本不打算给陆昀回信,一心想着待她去了南阳,给他一个惊喜,当他面询问怀孕的事。罗令妤现在则想,陆二郎说不得已经解释清楚了,她对陆昀的疑问,他既不怪她,那也只是疑问。她当日与陆显说自己想去南阳,更多的缘故,还是想念陆昀吧。
  她想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他不在她梦中的时候,她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觉得哭给旁的郎君旁的人,怪没意思的。
  女郎趴下,磨砚提笔,沉吟许久,墨汁落到纸上,如斑竹清泪般。眼底又有了泪意,罗令妤强忍下,思量许久后,也不过写下几个字:
  “妾心念君,日日夜夜。
  冬长夏短,纸不能言。”
  当她提起笔的这一刻,她已经做了决定。她不要离开他,不要因为觉得他会死而放弃他。她挑过许多人想当自己的夫君,可她心里最喜欢的,也只有一个陆昀。她尚且在爱情最美的暧昧期,尚且在猜彼此的心,尚且在怕他不娶她……如何就肯放弃呢?
  写下这几个字,女郎顿时一阵轻松。一晚上没睡好的她,这会儿将将有了些困意。
  ……
  九月初,衡阳王被朝廷封了将军,前往颍川郡任命。
  比较遗憾,刘慕没有帮陆显办成参军随军之事。
  一是陆家始终不同意将嫡系两个郎君都送去战场。嫡系和旁系的血脉不同,陆家小四郎只是庶出,还没有长大。向来是儿子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左相陆茂,这一次都没有帮儿子。刘慕再活动,陆家不同意,刘慕也没办法;
  二是罗令妤和陆显说,陆三郎那般聪慧,寻常的原因不足以让他送死。陆二郎若两次都梦到他死,第一次若是因为朝廷要他死,既然事情不会变化,那么焉不知第二次,同样是朝廷这里出了问题?若是朝廷出事,那陆二郎留在建业,比去南阳保护弟弟更好。
  陆显……成功地被罗令妤说服了。
  自有了表妹帮他出谋划策,他觉得自己的梦好像也不是那般无头绪了。
  而在罗令妤的恳求下,陆显怀着别扭的心求助刘慕,让刘慕带他表妹一道离开。希望刘慕到颍川后,让人送表妹去南阳。毕竟颍川距离南阳,也并不远。陆显这样求的时候,心里几多别扭,因他原本并不愿衡阳王和表妹扯上关系。
  刘慕随口答应。
  刘慕答应得这么快,让陆二郎不由怀疑对方是不是还对他的表妹抱有不可言说的心思。陆二郎不得不硬着头皮明里暗里地提醒刘慕,不要打他表妹的主意,刘慕嗤之以鼻,不予理会。
  各方缘故下,罗云婳含着泪送姐姐上了车,与姐姐挥手道别。
  罗令妤坐上车,跟随刘慕,前往南阳。她即将见到陆昀。
  这一切,本身就在改变了。
  坐在车中的女郎喃声给自己鼓劲:“未必是没变化,只是变化不够大而已。这样还是有法子的。而且雪臣哥哥会比我的想法更好吧?”
  “雪臣哥哥……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第92章 
  罗家大娘子离开建业了,流民围车的计划却没有改变。罗令妤去南阳寻情人,罗云婳小娘子过完生辰后,就不再拘于宅院中;姐姐走后,她本就喜欢出门玩,更是放开了般和建业的女郎们玩耍。
  小娘子美貌活泼,善良单纯,本性还带份难言的彪悍,颇结识了好几个手帕交。
  但罗云婳也不是只有混玩,她也会跟着周子波周郎做些善事,接济贫民,去寒门学院帮忙做事。这一次,罗云婳再一次出门时,身后却跟上了一个小尾巴——陆家小她一岁的四郎陆昶。
  自从小表姐不肯乖乖待在陆家后,陆昶小郎君就分外寂寞。他很喜欢和小表姐玩,家里又只有这么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同龄人。他连选择都没有。罗云婳要出门,陆昶又是央求又是许条件,才搭上了罗云婳的车。
  牛车在上山的半道上被堵了。
  看起来有几十个人的流民包围了他们的车,护从当即紧张无比地疏散人群。车中小娘子和小郎君小小拉开帘子,小脸在流民面前一闪而过。流民一愣,没想到车中主人是小孩子。他们发愣时,罗云婳已经一本正经地脆声吩咐护从把他们带出来的、原本打算去捐给寺中的米粮取出来发下去。
  车门大开,罗云婳俏盈盈站立,手叉腰。貌美的小娘子脚踩银靴,腰间挎一把金色小弩,她气势很足地挥手:“别抢别抢,都有都有!”
  陆昶小郎君也爬起来跟着帮忙,但是探头,就被下面乌泱泱的挤过来的人群吓得胆怯:“……人好多……”
  白花花的米粒从指间散出,粒粒分明,观之尽是上等好米。江南鱼米之乡,然士族瓜分土地,寻常百姓只见过这样的米,又哪里吃过?更何况这些流民虽然被人蛊惑目的不纯,其间还有几个细作混着,但大体上,他们的流民身份不假。两个小孩子只是展示了一下这样的米,流民们就扑过去抢米了。
  罗云婳眉眼笑弯,和作出一副小君子模样的表弟分发粮食。
  乱哄哄中,他们不知道山路左边斜上去的山壁向上六七丈,有一块突出来的山石。一个玄衣劲袍的少年郎盘腿坐在山石上,不再打扮得如同叫花子的少年郎,面容洗净后,他白净清秀,目似子夜。只有一副无甚表情的、骨子里自带的冷冽气势,能将他和当初那个小乞联系到一起。
  少年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哄抢场面,看到小美人笑容满满,旁边的小郎君颇有君子之范。两个小孩子不紧不慢,配合不错。本来流民要攻车,竟被扭转成这样的真的抢粮食的场面。
  少年郎搭起弩,他手中的这张弩造型简单,却可以三箭并发。少年郎有力的指节搭在弩机上,瞄准方向,将弓对准下方流民之间的空缺地方。他不打算杀人,只是威慑而已。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手指上的力道加重,眼看弩弓就要发出……
  下方停在山道上的牛车里,趁着流民和护从抢粮食的功夫,原本笑眯眯的罗云婳突然后退,飞快地关上了车门。她动作快,下面的流民目标又在粮食上,根本没注意到车中情况。而一关上门,罗云婳就收了脸上的笑,拉拽住脸上写满懵懂表情的小四郎,焦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遇到坏人了!”
  陆昶:“啊?!”
  罗云婳虽然善良,但是大约是她常年看多了姐姐的行径,她不傻。当坏人出现时,她很容易能分辨出来。罗云婳不理会傻乎乎的表弟,她黑葡萄一眼乌溜溜的眼珠子在车壁四方一转,就拖着陆昶,二人合力推开车子后面的窗子。后方窗子只为透气,极为狭小,幸好这两个都是小孩子,骨架小身子矮,互相帮助着,把窗子敲大些,也能蹑手蹑脚地逃出这里。
  罗云婳拉着陆昶,从车中跳下去,一股脑往后方的山道上拼命跑。
  上方原本专注瞄着流民的持弩少年眉峰一跳,如展翅一般扬起,弧度漂亮若飞,洒着一层日头金光。他微微一愣后,就快速收弩跳起。一上一下,下方两个小孩子在山道上跑,比他们高几丈的山壁丛林间,少年黑色的身影也忽隐忽现。
  下方的流民中的细作发现了不对劲,一回头,立刻大声喊:“他们跑了!剥削我们的人跑了,大家快追!”
  粮食本就不多,此时已经没剩多少。流民们想起陆家的表小姐欺负救他们的陈娘子陈绣,一下子怒火中烧,个个用腿绑、袖子藏好米后,就往那两个小孩子逃的方向追去。一个个大声吼着:“别跑!你们就是心虚!我们要个说法——”
  气喘吁吁地和小表姐比赛跑步的小四郎嘶声:“他们到底为什么追我们啊?是不是你在外面惹了祸啊?我都说让你不要老出门了,你看果然遇上坏人。”
  罗云婳扭头一看身后追来的大军,小脸煞白,却强硬反驳:“哼,你才惹祸呢。我没有!”
  在流民看来,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腿短脚短,应该三两步就被他们大人追上才是。但是没有,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两个小孩子腿虽短,人却能跑。他们已追得气喘吁吁,两个小孩子跑速一点不减。尤其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娘子。
  罗云婳素来比较活泼。她姐姐活泼在性情上,她活泼在体力上。虽然姐姐常关着她不让她出门玩,但是罗云婳小娘子背着姐姐上蹿下跳、爬树摸鱼的时候并不少。后面人追得满头大汗,小娘子还跑得气定神闲,还有余力回头看。
  陆昶则是一开始还能跟上表姐,后来表姐大步流星,他的体力渐渐不支,开始喘起了粗气。
  陆昶小胸脯起伏,被表姐拉着的手里全是汗,脚步沉重,他慢慢落后。陆昶惨声:“婳儿表姐,我跑不动了……”
  说话间,他慌慌张张中,被脚下的石头一绊。小郎君被绊倒在地,吃了一嘴土,额头上还被石头磕了一下,当即流了血。罗云婳回头一看,微愣,连忙跑了回来拽他。罗云婳:“哎呀你快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陆昶慌张无比。陆家对郎君们的保护极好,小四郎从小就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日后他长大了,就该是自己二哥那般单纯淡然的性子。眼下陆昶小郎君被表姐搀扶起来后,双股站站,而一扭头,后方千军万马已奔到眼前。
  他吓得眼中当即含了泪,推罗云婳:“你走、你快走!他们不敢伤害我的。”
  罗云婳自然讲义气,不肯抛弃他。
  只是短暂一瞬争执,流民们已经追了上来。这群大人围着两个吓傻了的小孩子,一边喘着浊气,一边嘿嘿笑:“跑啊?两个小兔崽子不是很能跑么?怎么不直接跑到山顶上去啊?”
  罗云婳小脸仰起,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哥哥……”
  “啪!”
  一巴掌就要挥下,打人的流民骂道:“谁是你哥哥……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因为自己要拍下去的手,被一只凭空里飞来的箭刺中。那只箭直接刺穿他的掌心,这个流民手一下子渗出血,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一边嚎哭一边打滚。此人声音凄厉:“我的手!我的手……救命啊,救命!”
  “谁?是谁?!”流民们见同伴遇难,人群一下子慌乱,四处张望。一张望下,他们顺着愣住的罗云婳小娘子仰头的视线,看到了盘腿坐在高处的那个黑衣少年郎。
  罗云婳美目一亮,认出了少年:“小哥哥,是你!”
  少年郎手臂上搭着的弩弓瞄准他们,还没收呢。方才那一箭是谁射的,不言而喻。而这个少年郎是他们的同伴,和他们一样是流民,现在却将弩弓对准他们。流民炸了:“你疯了?!”
  少年郎道:“真稀奇。陈娘子和罗娘子之间的恩怨,陈娘子本人都没有做什么,你们倒是打着她的名义,欺负无关人员。罗娘子前几日就离开建业了!她在时你们不堵车,她都走了你们才过来。”
  坐在高处的少年郎倨傲地瞥一眼:“欺负小孩儿,呵。”
  流民们涨红了脸:“这是大家的主意!你兄长也同意的,你现在反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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