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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殇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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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马步行,穿梭在这集市中,左瞧瞧右瞧瞧的,发现还是贫苦人家的多。只是这里的物价既这般‘坑人’,何以还有这么多人来此处买东西。年华也稍稍打量禹珏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样子今天的目的地是到了,一个集市…
自从‘偷’着来了这淮南,一众人穿着打扮就简略了许多,今日出门就更是朴素作扮。以是虽然周遭都是布衣百姓,他二人也并不是十分的显眼。
正走着,禹珏尧突然走到一处买菜的年迈老妪面前,那一堆待出售的蔬菜被摆在地面破麻布上,而他竟也不嫌脏的就直接蹲下打量。
年华不解,看这个作甚。但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对劲。何以在这城外偏远之地,还有这样的集市存在。且价钱如此的不合理,再看这些商品也不是多好。
“婆婆,我与家中婢女途经此地。我二人还未入城,怎么瞧着这淮南郡的风俗如此奇怪?竟在城郊设集市。若真是如此,我二人也正好在此处置办些东西,免得入了城麻烦。”
老妪满脸风霜皱纹,一身破布衣衫。坐在地上只抬头撇二人一眼,心知这也不会是要买菜的人。只不咸不淡道;
“若是大件贵重东西,去城里东市即可。若是日常所用的,就在这里买了吧,免得来回颠簸。城里西市如今是个空架子。”
年华听这老妪的话,心中诧异。这大小城中的东西二市,是大禹法律明令设立的。怎会就成了空架子?但又一想,这里离帝都甚远,难不成真是有什么不同?
禹珏尧却不似她那样惊讶,朝她伸手。年华立时明白,便忙的从袖中掏些碎银子递与他。作为他如今的贴身婢女,这些日子她也习惯了看他眼色行事。
老妪得了银子,在牙上狠狠咬了两口后才不可置信的看看他二人。年华看老人年岁也不小了,不晓得那口牙能不能承受得住…
“公子,这些菜你们都拿去吧。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些白花花啊。”她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颇是激动。她卖菜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多得几个铜板子。
禹珏尧低头看了一眼那地上有些蔫儿的菜,眉头一皱。又抬头看那老妪,道;
“婆婆,你这些菜我用不到。我且来问你,这城中西市何以就成了空架子?我从北方来这儿,一路上途径多地,没见哪个地方是如此的。这城郊集市又是怎么回事。”
老妪双手颤抖着紧紧攥住那几两碎银子,眼中泪花闪过。听他问起此事,有丝凄然垂首。突然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疯癫摇头,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年华本想搀她一把,奈何这人不领情。嘴里嗫嗫道;
“天杀的,不中用的贱骨头,都糟老婆子了。怎样折腾才算是完,入了土也就不得什么了。都收走吧,都收走吧…”她嘴里一阵阵念叨。一边念还一边收拾着菜装进篮子里。
年华与禹珏尧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年华自小生活在山中,对这些事情本就不甚了解。禹珏尧就更甚了,牵马缰的手也握紧了两分。两人便看着那老妪疯疯癫癫掂菜走开。
第43章 占你便宜
集市周围其他人方才见二人出手大方,此时又瞧见那婆子的模样,都立刻明白过来。等到两人牵马走到别处摊位前问话的,竟是无人理会,给银子也是不要。有甚者口出轻狂之话,
“走走走!走开!哪里来的生蛮子人,别祸害我们。那婆子接了你们的银子,指不定回头就掺了黄土呢。”南方话中,生蛮子是生人不懂规矩之说。
年华不解他们怎就这般被讨厌了。禹珏尧的脸更是一下子阴沉起来,他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但碍于情势也不能发作。而那‘掺了黄土’的说法,他二人自也听不出是人死入土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一直向前走去。这集市不小,走了好久才出来。二人又骑上马,此番却是慢走前行。
“爷,刚才那集市瞧着好生奇怪。没一个正常的人,咱们又不是老虎豹子,还能吃了他们不成。给银子也不要,真是气人。”她忍不住发牢骚,拍拍马头。
禹珏尧脸色已经稍缓和一些,年华未说话之前应是在凝神思考些什么。他听罢,只淡淡开口道;
“君为民忧,民为君忧。太傅曾告诉孤,万事民以先,君为末,治国正道须得亲身体验才罢,于层层宫墙之中只听奏报,定然皆是喜事。孤当日不甚明白,今日才算是有所领悟。太傅所授,现在想来,竟是十分之一也未得要领,实是惭愧。”
出门在外,他就改口不自称‘孤’了,此时又听到,年华心里感慨。这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做到随性而为,他肩头的是这万里锦绣江山,无人可以分担。司启颂是位好太傅,并未因这人的身份就有所不授。禹珏尧对他定也是十分敬重的,怪不得那日敢于太子房门前就直接教训尚有官衔在身的她。
“爷怎么好好的又伤感起来了。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不是说要赛马嘛,看爷追不追的上。来追呀。”她说完就喝马一声,拉缰绳而去。刚才那一轮她心事重重,这次存心想引了他的注意,免得他又劳神不开心,最后苦的还是她。
看女子轻骑而去,衣衫纷飞于空中,回头那明媚嫣然一笑,他也不知觉间抿了丝笑意在嘴角。他本就生的极为英俊,这下就更是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好!那便比试一番,爷追你就是了。
一骑红尘天涯笑,年华似锦流水骄,王侯将相一枯成,是非成败转头空。
那日城外纵马飞扬,那日阳光白云静好。她准备忘却的那一份懵懂悸动的心,好像又有所跳动。可能这就是缘分,她还他大氅,是不想被什么东西撩拨到。但若是真正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又那么怕作甚。
彼时,情还不深,恨也未来。只可惜,他们都不懂。若是早知道结果,何必等到用情入骨时,才想要忘却。
二人正赛的欢快,禹珏尧有意让她,只紧跟在她马后并不越过,该有的男子风度还是要有的。年华是见识过他马术的,自也知道他有心想让,她爱逞强总也不想服输,只使劲儿催了马儿往前跑。哪知力道过大,这马儿又甚是普通,不似璟山上年长风驯养的那些。一时受不住竟癫狂起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收不了力道。
禹珏尧一见势头不对,立刻飞身向上,足点马背,轻功一跃,便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甩将出来的女子。再一个回身旋踏于地面借力,又落回他原先的那匹马上。
年华一起一落间,本是反应不过来,然而男子温暖的胸膛却真真实实的告诉她,自己现在正在这人的怀里。
“在桥上能落了水,在马上能飞出来。你倒是好本事啊,这谁能护得了你。真是个祸害精。”
你,她想说你。林中贼人射箭是你不动声色护了我。上元节七孔桥下是你踏风而来,救我出水。刚才马儿吃狂,又是你。次次都是你…
“那这场胜负算谁的?爷可不许抵赖,如今可是我在前,爷在后呢。我得想想要个什么彩头的好。”
他不禁莞尔一笑。这人无赖的可以,如今二人共乘一马,她在他怀中,自是在前头。可笑他还没有同意这鬼什么输赢的,她就开始想彩头的事了。
“好。爷允你这彩头,想要什么,只管说了便可。”
她被他揽着,娇俏微微回头一笑,心中欢喜,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一声呵斥马儿,拉扯缰绳用硬劲儿使马儿停了下来。她再回过头看向前方,却发现前面有一牛车拦在路上。
那牛车后面拉的都是草垛子,一老汉正伏在牛旁边不知在干些什么。道路本就狭窄,这样一来,他二人就无法通过了。
他环过她的腰身,不过盈盈一握,将她带下马来。二人走近想要瞧一瞧究竟。那赶牛的汉子一身粗布衣衫,皮肤黝黑,应是常年劳作所致。此时一脸的愁眉苦脸,像是遇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大叔,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她开口问道。
那汉子抬头一打量这两人,心道真是女俏男俊的一对儿人啊。他淳朴老实,见这两人也面善,便挠挠脑袋,道;
“这牛车的轱辘卡着了,老急了,老急了。牛已经不安生了。挡了你们的道,真是不好意思啊。”
年华见多半也猜到了,有心帮忙。再说这牛车不过去,他们也是没法子走的。她绕到牛车后轱辘处,蹲下来伸手晃动两下。发现果真是在坑里卡的生硬,必是卡的久了,难怪那牛已经不耐烦了。
禹珏尧牵马站在一旁看着她,那车轱辘脏得很,她竟也下得去手。不过这样细细瞧来,这女子长得也算是清秀美丽。只是他一向爱干净整洁,决计是不会管这事的。
年华捏着耳朵思虑,是不能指望那家伙出手了。有了!她走到一旁,找了根木条和一块稍平整的石头,照着师姐以前说的摆了几个角度试试,终是找到合适的了。
“大叔,你现在赶牛。我在后面使力,咱俩试试。”
那汉子一脸怀疑不信,他这车可沉的很,一根小小的木条就能成事?但是也不想拂了人家小姑娘一番好意,只得照着说的做了。
年华使力撬动木棍,却吃力感到自己力小,恐还是不行。正想招呼那汉子停下,突然一双温暖的手附上来,稍一用力,她便轻松了许多。她回过头看看身后的人,微微感激一笑。
师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整个地球。可她不晓得何为‘地球’,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有多大,总之师姐每次说的时候,总是夸张到极致。
牛车从坑里出来了,汉子高兴地叫了两句‘神’‘神’。年华额头渗出薄汗,撩了衣袖就想擦拭。一方白色锦帕递了过来,她朝他感激一笑,却没有接过去。她手脏的很,怎能污了他的东西。禹珏尧也不再相让,收了锦帕重新放回怀中。
“爷,你倒是狡猾得很。只让我手脏了,你手却一点儿也没沾上灰尘。”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能脏了才怪呢。
“你这是说爷占你便宜吗?”
……………………………………
客栈房间内。
虽是白日,蓝色的床帐却也被放了下来。公羊晴一身青色长裙站立在窗前,神情凝重,眼中不安之色可见。旁边跪着几位深衣人,看样子便是太子身边的暗卫。
“晴姑娘,人手已经都派出去了。可是,还未能找到殿下。”一暗卫向公羊晴汇报。
公羊晴一听,脸色更是不好。一怒之下,甩手便打翻了手旁的一个摆件儿。碎片一地,几位暗卫皆是低了头去。殿下身边除却已有的暗卫,另有暗卫是一路跟随着与客栈联系的。可是今日在那城郊集市时,人多不易跟踪,后殿下又突然与那女子策马狂奔,他们一时不防,竟是给跟丢了。这位晴姑娘平日里最是淡漠沉着,此时想必也是发了极大的火气。
气氛正是绷紧时,那床榻之内却突然传来声音,是柔柔软软的女子声腔,带着几分喘气,像是气力不足。
“阿晴,你莫要怪罪他们了。若不是他刻意这样做,这些人又怎会出了岔子。他身边还有邢铎和五十暗卫,他自己的功夫你我也是知道,应是无碍的。莫要过多忧虑,只明日午时之前找回便可,也不会误了你们的正事。”
公羊晴闻声看那床榻一眼,眼皮一垂,也听进去几分。她又怎会不知殿下的本事,只是…殿下委实不该在这人还有病的情况下,携了那年华出去。明日午时的正事自是不会耽搁的,这些暗卫都是经过千万道训练的,找人是不成问题。
跪在地上的暗卫听到床榻内的人出口求情,心下稍宽。这人的话,便是主子的话,甚至是晴姑娘也无法违背的。
公羊晴走近床榻,道;“你与殿下之间,我本不能议论。可若是你二人再这般苦苦纠缠,终是会害了你的。你病得越发严重,也是心病难医。”
床榻内一阵沉默后,才又有声音响起。
“你道我就不想与他好好的嘛。阿晴,我不是你,对这情爱之事看的通透。我知道,他越发的待那年女史不同,心里必是越发的恼我。我不想他为难,可是…咳咳,咳咳。”话还未说完,咳嗽就忍不住了。
公羊晴皱紧了眉头。这女子与她一样,太过于骄傲,不肯丢了那几分骨气。
第44章 诡异歌谣
先是马车,后是骑马,现下是…牛车。
年华很是无语今天的遭遇,坐在一堆草垛子上,不住的叹气。一抬头又瞧见禹珏尧比她还难看的脸色,却又忍不住偷偷笑出来。
“你倒是还有脸笑。”他略有指责,想他堂堂一国太子,这坐牛车…未免忒跌份儿。
年华憋笑绷紧了脸。两匹马儿,一匹被她骑的惊跑了,一匹刚才帮忙的时候也趁机跑了。心有些愧疚,不想与他争辩,扭过头去与那汉子搭话。将今日在集市上所遇怪事一一讲了出来。
那汉子本名张善,约莫四十余岁的年纪,有妻张范氏,膝下无子。夫妻二人不喜热闹,便居住在偏远城郊,守着三亩薄地勉强过活。他心喜这两位好心肠的年轻人,本性又质朴得很,听年华的话后,心知不能多说,但有意提醒。
“姑娘与公子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人,那些人躲着你们也是正常。这年头谁家都不好活,那些个权贵官天天都变着法子来折腾我们这些老百姓。两个月前,太子亲王南巡河治的消息一传来,便是如今的情况了。”
年华听到这话,又欲开口再问,但那汉子却不肯再说什么。禹珏尧的目的心思她虽还未猜到,但是依目前来看,他多半是冲着这事来的。但她没想到,这些竟然还与南巡有关。看来其中必是一番大乾坤。
禹珏尧自始至终都未露声色,他心中纵有千百般计较,可她倒也是关心的紧。心中下定打算,待此间事了,可好好将她带在身边历练一番,与当年的公羊晴一样。名传天下的第一女谋士当年入太子府时,也并非完全就是如今的才智。不过是他有心提携,当然最多的还是因着那人的几分面子。
牛车行了一段路,他二人本想给张善一些银钱,却发现赛马过头,此时身在何处已不得而知。张善说此处已经离城甚远,天色已晚,不如去他家歇息一晚再打算。年华本想着禹珏尧哪里是个能够屈尊讲究的主,可没想到他竟是一口应下,倒是让她颇为吃惊。
于是二人又继续坐着牛车前行。张善得了银钱,又可款待客人家中热闹一番,心下欢喜,赶着车竟是开口唱和了起来。
“如今笑廉不笑贪,有钱不捞白当官。
明白事理易生气,稀里糊涂常知足。
遇事各扫门前雪,见义勇为不可做。
只道笑智不笑愚,白花银子是真理。
有胆定要吃皇粮,尝一尝后悔三年。
表面处处君子相,暗里多多意外面。”
这歌谣倒是有趣,她跟着哼哼起来。禹珏尧见她模样,心道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长她几岁,此时处在民间,没有身份的牵绊,大抵也像是个兄长吧。
张善唱得起劲,一首止一首又起,只是这次,却是让年华顿时犹如置身于冰窟之中。
噩梦的痛心感扑面而来,她忘了旁边尚还有人,瞬间就失了态。听那歌谣,似魔音入耳,她忍不住咬紧了牙,握紧了抓着草垛的手。努力想要控制住颤抖的身子。
“一处山高一处来,北方的兵,南方的女。
一方水深一方灵,北方的魏,南方的禹。
道是几多变化无常,舂陵一役风云虎军。
而今世魏禹为一姓,只管说什么南北话。
生子莫投了仁义贼,生女莫走了胥家坟
不懂什劳子忠义恩,只凭心来做事为主”
舂陵,胥家…
第45章 决定放下
每每午夜梦回,只有幺儿知道,她从未放下。双亲染红的旗帜,胥家军几万人的鲜血,都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成为了她血肉的一部分。曾经她也是明媚如阳光的少女,不谙人间世事,如今却只能在一层层的枷锁中去猜度人心。
或许放下,能活的轻松点,但是不会开心吧。那些谜团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可若是有一天真相寻到了,那么在这世间,她又要以什么样的活法继续走下去。
“大叔,这…这歌谣,似乎是讲到了北方的事。”
汉子背对着他们。也瞧不出她神色有异,只想她应是好奇,便解释道;
“这是从北地传过来,由那场震惊天下的舂陵之战编来的。这些年南方太平少战事,不少人神往那铁血豪气的沙场,以是时时传唱些北地民谣。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管唱了便是。”
“对啊,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天下的人贯会世俗眼光。胥家…”已经是为世人不齿。可她胥氏一族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年那般境地,在舂陵城苦撑一年,死了多少好儿郎。结果,却是抵不过一朝降敌。
张善没看见年华的神情,禹珏尧可是都瞧见了,也听到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话。又见她脸色发白,心中暗疑,问道;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年华本是垂首,闻言猛一抬头,眼中凄凉决绝闪过。她踏千山万水来到他身边,只为求一个真相罢了。可恨她自己力量不够,那给她来信的神秘人也再无消息传来。她不明白这些事和禹珏尧或者说大禹皇室到底有什么关系,但面前这人,定也脱不了干系。思及此处,再一回想半年来的种种,竟是自责至极。自己怎能对他生了那样的感情,不能的,绝对不能的,
知这人警惕,便立刻调整状态,故作一笑道;“无事,是我听错了。害爷担心,给爷赔不是了。不成想爷还这般担心我。”
“原只认为你迟钝愚笨,现下可是要再加个疯疯癫癫不是?”
……………………………………
张善家里只得两间屋子,他二人又不想扰了主人家清静,无奈只能处在一间。张范氏也是好客之人,当下就拿了好的吃食招待他们。年华颠了一路吃不下去,禹珏尧却尝了两块菜饼。年华见不过粗食野菜而已,他却吃得慢条斯理,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心下越发好笑。
晚饭过后,年华与张范氏唠些闲话家常,才知这张范氏实是生不出孩子来,却并未遭夫家嫌弃,两口子极是恩爱。生活贫苦些,却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她心中艳羡这种相濡以沫的情分,不自觉就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狭小的土房子里,幽幽泛黄的烛光中,那本应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此刻却蹲在地上摆弄那耕地的榔头。洗尽铅华本应用在女子身上,可年华觉得此时的他也正好。龙血凤髓之人,带着无尽的光芒与荣耀,可真正令她愿意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是那一份苍生天下的赤子之心。
他终究,是她的主,也只能是她的主。
禹珏尧似是感到有目光传来,回头看去,便羞的女子一脸绯红。他一笑,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张善,便朝女子走近了去。年华一瞧这偷看被人发现了,本就羞恼,见他又走来,有些不知所措。旁边的张范氏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离去了。
“怎么?这会儿子倒是不瞧了?”他故意挪揄道。
年华这人最好的就是死鸭子嘴硬,仰了头,倔强道;“我瞧张大叔呢,谁瞧你来着。平日里惯会算计人,怎及人家的淳朴实诚,瞧你作甚。”
他一笑,并不反驳,回头想看一眼她口中实诚的张大叔,却发现张善也没了踪影,隔壁屋子灯火映衬出人影,应是去那屋拿工具修榔头去了。又回过头来,道;
“你道爷便想整日里机关算尽吗?我若是不谋,这些你口中淳朴实诚的人又怎可过活。”
年华嘴一撇,不听他言,眼光扫到炕头上的几张纸,心里算盘打起。走过去拿起那几张土纸。本是农户村舍,有纸本就不常见,而这些却是张范氏晚饭前从柜中取出,特意让她瞧的。将东西递与他,道;
“爷看看吧。张范氏说这是请附近会演算的先生写的。上面是官府征税的纳粮数目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张范氏想着你我应是识字之人,想请帮忙看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并未接过去。负手而立,有丝威仪道;“你又想作何?”
她抬头一笑。“不是我想作何,是殿下想作何。这官府发的粮税细目,还不够明显吗?若是年华还未猜到殿下的心思,那便是枉为谋士了。”
她说完突然跪地,双手呈起那几张纸张于头顶,恭敬慎重,垂首坚毅。
这纸上所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这淮南郡诸事,更是处处诡异惊人。
第46章 梦中惊魂
税收乃一国财政之本,关乎国计民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大禹律法中对税制有明严令,乱其者,诛九族凌迟亦不可赦。其本身也有正杂税之分,正税分土地税、商税、盐铁酒专税,杂税则依地方而定。这杂税就在于一个杂字,虽说各地情况不一,但到底都是在法度之内。自古杂税不可过五,厉朝历代皆是如此,已成明规。
可张范氏家中的税收细目中,除却正税,杂税竟多达十几种!
南方一向为富庶太平之地,淮南更是南部乃至整个大禹的经济枢纽,此天下皆知。近十年间,也并未有什么天灾**,所以官府应当是不需要大量银钱去修缮民事。这苛捐杂税能苛成这般模样,还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春种播种时要有播种税,迁移居地时有动土税,伐木取材时有护林捐,这些倒都还有个头绪。只是这于大街上找茅房方便时,竟还有出恭捐…。
“殿下,年华虽对税度不甚了解,但亦是察觉到此间问题。再有今日城郊集市所见所闻,更是处处不对。淮南之地,必是有鬼!年华恳请殿下详查,以免酿成祸事。”
她声音虽小,但句句铿锵。禹珏尧看她良久,却暮然嘲讽不屑一笑。这是个聪慧却故作聪明的女子。
“你能猜出孤的心思倒并不惊讶。可是你这般工于心计,却让孤不喜。起来吧,用时方可用,以后莫要这样。”
她微一叹气,这里终究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慢慢站起,又将手中东西放回原处。本也就没指望他真的会看,这人既走到了这里,有些东西必是早就明了。张范氏请她瞧这些,也就正好是个契机而已。
用时方可用,但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她有私心,跪地请求其实也不过是故意要点他心思罢了。他本就有计划吧,怎会因她一两句话就改变些什么,但是她要的是在他面前以表支持,或者称之为忠心。可唯一不能算的是,他原是讨厌步步心机的女子。但作为谋士,不处处算计,又能怎样?
当然,她还有另外的意图,心底有了害怕、惶恐、不安。
气氛尴尬凝滞之际,张范氏又拿了两床被褥进来,才算是缓和些。妇人安排叮嘱一番后便又出去。
只有一张床,经典戏段子又来了。
“爷睡床上?”
“不然呢”
“我睡地上?”
“你觉得呢。”
“……”
我觉得不是。盯着那床被褥,又看他数眼。这人忒小心眼,□□裸的惩罚她刚才不懂事。
禹珏尧径直走到床边,拿起一床被褥随手扔在地上。又回身坐在床上抱臂,促狭笑看她。
“有意见?”
她撇撇嘴,不说话也不动。
“爷是你主子,忠主该是如此。爷是太子,身份也该是如此。爷白日里救了你,恩情上更该是如此。”
“可爷是男子!”她脱口而出后,立刻后悔。
禹珏尧摸摸下巴,佯装思考,后道;“这个倒是无法反驳。也罢,只要你有福气消受,不与你争夺就是了。还不赶快将这玩意儿收拾好,难道还要爷亲自收拾么?”说完嫌弃看一眼地上的被褥。
这话说得,躺了这床还能折寿不成?
年华躺在床上正对窗外的夜色,星象尽显、璀璨明亮,明天大抵会是个好天。银色空明的月光中歪头看了眼地上的人,玉颜俊美,不知睡着了没。
“爷?”她小声叫一下,无人回应。
“爷?”又是一声。
“嗯”极是不情不愿。
她嘴角一勾,看着外面的星空,心里知道不合适,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问。
“爷是不是恼我方才饭后说的话。我可以。。”解释的。她只是想多得他信任,想为他所用,也没有心怀不轨。但是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年华,你是聪明,也颇合孤的心意。但是这淮南种种,丝丝缕缕远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坊市之制、税收之律,皆是朝廷重要法度,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查清的。倒是当日行至驿站时,我给你看的卷宗文案正是淮南呈上的。上面所言与实情完全不同,可你却未有质疑。”
她看着窗外,突感凄凉。有些问题,已经不用回答。明天会是个好天。
静默后,禹珏尧也不再追问。那些卷宗文案是假的,城郊集市应是近段时间之事,她不明详情倒是都可以理解。可今日张善家中的缴税细目呢?淮南常制混乱怕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也不会单就乱了张善一家。她当时只怕是一心想找机会迎合他的心思,但好像又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淮南人。怎么见了这些事倒像是个局外人。
二人心怀异思,房间里只有深浅的呼吸声。年华翻身对着墙,心中重思不得安睡。到了后半夜才感困乏,模模糊糊间,像是遁入了什么地方,看见了许多人。
父帅,母亲,师傅…
父帅手执滴血的剑,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他喊着二丫头说着什么天命之女,死不瞑目罢了。年华见他脖颈涌出许多鲜血,惊吓的要替他捂住。可一瞬间,竟是换作年长风站在面前,她又想伸手去抓,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周围都是变化的人脸,母亲的悲坳,长姐的痛忍,弟弟的任性…最后,最后只剩下了一张,禹珏尧!
梦魂惊醒时一身冷汗,还以为是在梦魇中,因为床边的人脸与梦中的一般无二。
禹珏尧眉头紧皱,盯着满脸泪痕的女子。他本就浅眠,地上又不舒服,所以并未深睡。哪知后半夜便听见了嘤嘤哭声。起身查看,便是如今的情景了。
年华头脑昏沉涨痛,心还处在梦境中。只悲伤至极,眼前满是双亲血色,她想要寻什么东西来做救命稻草。本能的猛勾上一个温暖脖颈,颤栗哭出声来。
禹珏尧脖子猛地一沉,瞳孔紧缩,稍一迟疑后却并未拨开这突如其来的软香。反是缓缓抚上女子的脊背作安抚状。可他一下一下抚的,尽显笨拙。
年华泪眼婆娑,只哭的脑仁儿发疼,半梦半醒间不住的抽噎。嘴里还不断嗫嚅着。
“不!不!我不会让胥家背负天下骂名的。爹!娘!不,不可以!都走开,统统都走开!师傅…”
第47章 故意试探
她说的声音小,又含糊不清没有逻辑,只最后一声‘师傅’禹珏尧听的清楚。又感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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