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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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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发现,母后所说的全都正确。
庆王走出慈宁宫的时候,恰好遇到芳仪长公主,自从太后称病,芳仪长公主便留在宫中侍疾。
庆王已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这位皇姐了,此时一看,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芳仪长公主神情憔悴,眼下一片乌青。
“皇姐,我看你气色不好,还是请太医看看吧,不要母后的身子还没有好,你却又病倒了。”庆王关切地问道。
对于先帝的女儿们,太后远比对待妃嫔所出的皇子要仁慈得多。
慈宁宫里常有几位长公主出出进进,她们虽然不如芳仪亲厚,可是也很得太后喜爱。
这一次得知太后抱恙,便有七八位长公主前来轮流侍疾,其中以芳仪最为尊贵,又比其他几个年长一些,这轮值守夜的活儿,轮也轮不到她头上。
因此,庆王又补上一句:“我去和母后说一声,这就送你回公主府吧。”
芳仪长公主笑容勉强:“回去也没事,还不如在这里。”
庆王心头一动,但很快便释然了。
原来是他想错了,居然以为长公主和驸马恩恩爱爱呢,有时他甚至担心,有朝一日长公主会与展家站到一起。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是没有必要与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情深意重的。
他是皇子,倒是还好一些,只要正妻的娘家能够对自己有所帮助便可以了,亲王府里中尚有十几个有名份的名额,足能安置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
但是做为公主,便不如皇子了。本朝的公主,不对,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要么是用来联姻,要么便是做为赏赐,下嫁到朝中勋贵或者重臣之家。
虽然公主们养面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也不能明目张胆,更不能给这些面首们一个名份。
因此,若是听说芳仪长公主养了面首,他反而并不吃惊,倒是发现芳仪与展愉情深,他才觉得异样。
现在看来,那全是自己误会了,长公主与驸马的婚姻也只是淡如清水而已。
庆王松了一口气,对芳仪长公主道:“有个江南来的戏班子,初来京城,我看了两出,觉得还不错,尤其是一文一武两个小生,不但生得漂亮,而且唱作俱佳,等到母后身子好了,我给皇姐送到公主府里,皇姐看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芳仪长公主笑道:“你啊,总弄这些有的没的,你想送就送吧,最好连同打赏的银子一起送过来,听说你最近赚了不少,皇姐可是缺钱的紧。”
庆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情,长公主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银子,莫非……
第三三三章 多嘴
转身便是上元节了,这也是霍柔风心心念念的。
她想念京城的元宵灯会。
虽然江南偶尔也有灯会,但是比不上京城。
在霍柔风的心里,京城的元宵灯会是最好玩的地方。前世她打扮成富贵小公子去看灯会,可是只逛了一半便被宫里的嬷嬷们连哄带骗带回去了,她号啕大哭了整整一路。
她贵为公主,可是却连灯会也没有好好逛过。
这一世她不是公主了,她不但是“男”的,而且也只是个商户子弟。虽然她已经有官身了,但是芝麻绿豆官,又没有实缺儿,九爷直接无视了。
京城的灯会,每年都由顺天府来承办。早在两个月前,顺天府就找各商户化缘了,霍柔风从自己的私帐上拿了一千两。
接下来当然就是漫长的等待了,霍柔风等了足足两个月。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霍柔风原本以为两辈子的愿望终于可以达成了,没有想到,到了正月十二这一天,顺天府忽然贴出告示,不但今年的上元节灯会取消了,而且百姓们不得喧哗,甚至不得燃放烟花炮竹。
九爷很生气,顺天府的人来退还银子的时候,倒也没有隐瞒,实情相告。这是刑部下的命令,有御批印章,也就是皇帝同意的。
原因就是最近匪人流窜,京城里不太平。
尽管顺天府的人没有明确指向,可是霍柔风却知道,这所谓的匪人就是展怀。
于是正月十三,霍九爷再一次打扮成小丫头的样子出了门,走了两条街,和先行一步的张亭张轩汇合,坐着马车去了丰台。
听说霍柔风来了,展怀很高兴,他感觉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小九了。
可是霍柔风见到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虽然没有咬出血来,但是霍柔风的小虎牙很尖,在展怀的手上结结实实地咬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小九,你怎么了?”展怀看看自己手上的牙印子,亮晶晶湿漉漉的,那是霍柔风的口水,展怀忽然有点脸红。
“都是因为你啦,上元节的灯会取消了,我盼了两辈子的灯会啊,就这么没有了,你赔我的灯会,你赔你赔你赔!”霍柔风一边说,一边又去抓展怀的手,她要再咬一口。
展怀连忙把另一只手递过去:“换一只,别总在一个地方咬。”
噗哧一声,霍柔风给逗笑了,臭小展,你怎么这样搞笑。
见她笑了,展怀松了口气,可是又有点小小的遗憾,可惜另一只手没有被小九咬到。
小九咬过他的手,这算是肌肤之亲了吧。
“小展,你又害羞了,你害什么羞啊?”霍柔风大大咧咧地说道,好在她在马车上就换回男子装束了,否则打扮成个胖丫头跑过来,展怀一定会笑死的。
“谁说的,我才没有害羞,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灯会啊?”展怀连忙岔开话题,他才没有害羞,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害羞呢。
可是霍柔风偏偏不吃他这一套,和展怀说话,稍不留身就会被带偏,所以她才不会上当。
“还说没有,你的耳朵红了,你害羞的时候耳朵就会红,你说你没有害羞,那你的耳朵红什么,让蚊子咬了吗?”大冷的天,蚊子早就冻死了,看你还嘴硬。
霍柔风洋洋自得,咧开小嘴,笑得像朵嗽叭花。
于是展怀的脸也红了,红得就像前些日子霍柔风在国公府吃过的福建红膏蟹,那是用酒醉过的,千里迢迢从福建送来的,她很喜欢吃。
“哈哈哈!”忽然,从屋里传来一阵该死的笑声。
霍柔风和展怀全都怔了怔,一齐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大马金刀地站在庑廊下,笑得贼兮兮的。
“霍轻舟,你笑什么?”展怀恼羞成怒,他怎么忘了,这个祸害还在屋里。
霍柔风瞪着大眼睛,看看霍轻舟又看看展怀,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把他给放出来了?”
霍轻舟脸上的嘲笑变成了冷笑,他指着霍柔风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霍九啊,没想到啊,杭州来的霍九爷,居然和展怀是同伙,我说我的行藏怎么这么容易就泄漏出去,看来是你告诉展怀的。”
见过不讲理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霍柔风来气了,瞪着霍轻舟骂道:“在这之前,爷可只见过你一次,大年初二,你吃了我的半只野猪!我看你的脑子是被猪油塞住了,是非不分,还读书人呢,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呸!”
霍轻舟吃了一惊,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城外的庄子里遇到霍柔风时,好像还真是大年初二。
这和他被展怀绑票的日期对不上。
虽说是他冤枉霍九了,可是这小鬼的嘴皮子也太厉害了,不行,论起斗嘴,轻舟公子从来就没有输过。
可是话到了嘴边,霍轻舟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展怀像老母鸡一样把霍九护在身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
霍轻舟敢保证,这个时候他胆敢骂霍九一句,展怀一定会重新把他关进小破屋里,让那些大汉收拾他。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在这个庄子里,随时就能合伙揍他一顿的,应该有十几二个“四手”。
识实务者为俊杰,霍轻舟从来都是俊杰。
再说,他多大,霍九多大?霍九站在展怀身边,连展怀的肩膀都没到,还是个小孩子。
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再说,真的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斗起嘴来,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霍轻舟冷冷地哼了一声,嘲讽地对展怀道:“展老五,你也有十五六了吧,怎么还和拖着鼻涕的小孩玩在一起,让个小孩咬了,如果我是你,早就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他重回娘胎修练。”
霍柔风见过阴损恶毒的,可是还真没有见过,阴损恶毒到正意凛然的人,霍江那样的人,怎么就生出霍轻舟这样的儿子。
霍柔风抬头仰望着展怀:“我会把我打回娘胎里去吗?”
展怀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还回娘胎?那他岂不是还要再多等十几年?
霍轻舟这个混蛋,果然不能让他吃饱。
第三三四章 我赔给你
隔着衣袖,展怀牵住霍柔风的手向屋里走去,从霍轻舟身边经过的时候,展怀淡淡地说了一名:“带他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像狸猫一样,轻飘飘地从房上落到院子里,一人一条胳膊,架着霍轻舟往外走去。
霍轻舟冷哼一声,挺起脖子,引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复来……”
霍柔风眨眨大眼睛:“不是应该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吗?他怎么改词了?”
展怀哼了一声:“不把你送来的那两头榆林羊吃完,他能不复返吗?”
听到展怀这样说,霍柔风的眼前便浮现出霍轻舟在庄子里大快朵颐的情景,笑道:“他倒是识货,知道榆林羊肉最地道。”
“他何止是识货,你看看吧。”展怀指着炕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紫砂锅子对霍柔风说道。
屋子里弥漫着羊肉锅子的味道,可是那只硕大的锅子里,只余下几棵煮老了的白菜叶儿,甚至就连肉汤也只有小半锅了,至于羊肉,则是连个肉星也不见了。
霍柔风瞠目,问道:“霍轻舟喜欢吃羊肉?”
“何止是喜欢,我看他一个人就能吃掉一整头羊,京城里的读书人都是这样的吗?我以为只有在军营里才能见到。”展怀笑着说道。
霍柔风哈哈大笑,阿有进来收拾了桌子,重又摆上干鲜水果,还有一壶热茶。
霍柔风吸吸鼻子,眼睛亮了起来:“大红袍!”
展怀点点头:“我娘惦记我,让人悄悄送了些东西过来。这是今秋的大红袍,宫里也喝不到。”
福建的大红袍是每年秋天采摘,因此虽然是贡品,但是却也要到次年春天才能送进京城,而当年的大红袍,皇帝是喝不上的。
霍柔风笑道:“我这辈子还没有喝过今秋的大红袍呢。”
展怀哈哈大笑,小九最有意思,总是要这辈子上辈子的说话,就像刚才一进门,她便说什么盼了两辈子的灯会。
展怀拍拍脑袋,被霍轻舟一搅和,他倒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小九,你刚才说什么灯会啊?是出了什么事吗?”展怀柔声问道,一只手则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另一只手,摩擦着手背上的那弯新月。
霍柔风便把灯会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问道:“你说,是不是怪你,我咬你有错吗?”
“没错没错,的确是怪我,那我赔给你吧,好不好?”展怀很认真地说道。
“怎么赔?”虽说刚才她说过要让展怀赔她,可那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能不知道吗?
她也就是找展怀发泄一下自己的不高兴而已。
“那你就别管了,对了,灯会是什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
望着展怀诚恳的眼神,霍柔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福建没有灯会吗?”她问道。
“有啊,不过是在海里,在海里放灯,渔民们给死去的亲人指路,让那些死在海里的人不做孤魂野鬼,找到回家的路。”展怀说道。
“那和京城的灯会不一样,倒是像盂兰盆节,京城里不叫盂兰盆节,是叫中元节,也不放河灯,就是烧烧纸钱什么的,我说的灯会啊,是给活人看的,灯会上……”
整整一个时辰,霍柔风都在给展怀讲灯会,其实她也只是去过一次灯会,还只逛了一半而已。
“灯会上有各种各样的花灯,有走马灯,有狮子灯,还有小鸭子灯呢。我要买小鸭子灯,可是没有钱,有几个漂亮的小姐姐见我没有钱,便每人买了一盏送给我,嘻嘻,我拿灯拿的手都累了。”说着说着,她笑出了声,不但有漂亮小姐姐给她买小鸭子灯,还有小姐姐买糖葫芦给她吃,不过被暗中跟着她的侍卫拿了过去,他们不让她吃宫外的东西。
展怀皱眉:“你以前来过京城吗?”
“没有啊,我说的是上辈子的事啦。”霍柔风从来不会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她一向实话实说,只不过没有人当真而已。
果然,展怀又笑了:“知道了,你是活了几辈子的人,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下辈子你投胎来我们家吧,我们家人太少,你来了会热闹许多,我们做同胞兄弟。”
兄弟?
还要同胞兄弟?
展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总之,在九爷心里,但凡是她想去可是不能去的地方,那就是天底下最美好最好玩的地方了。
京城的灯会不但有最好看的花灯,还有最好吃的小摊子,更有最好心的漂亮小姐姐,当然,还有嬷嬷们口中拐小孩的拍花党。
说完灯会,展怀又领着霍柔风去看阿有还没做好的指南车,可惜霍柔风要在天黑之前回城去,否则展怀还想带她去打猎,雪地里打猎别有一番乐趣。
霍柔风来时对于灯会的遗憾早就一扫而空,她对展怀说:“让张亭回去报信,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她很想去打猎。
展怀摇头:“不行,你还小,又是……总之,不能让你留下,下次等到霍大娘子有空,你和她一起来,想在这里住几天便住几天,若是霍大娘子没有来,你一个人不能在这儿住。”
霍柔风挠挠头上的小抓髻,她不太明白,展怀为什么不让她留下。
不过她也不是一定要去打猎,今天在这里见过霍轻舟了,她很想知道庆王和太后在做什么打算。
她想见见苏浅。
“好吧,我回去,你陪我去见霍轻舟吧,我想回京以后和苏浅见上一面,霍轻舟和苏浅是好友,我问问霍轻舟,可否要给苏浅带封信。”霍柔风说道。
展怀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知道苏浅,庆王的伴读,嘉兴苏家失而复得的嫡出子弟,定安侯义子,庆王府里身份特殊的人物。
大年初二那天,就是苏浅和霍轻舟一起去的庄子,霍柔风和苏浅说话的时候,展怀就在隔壁,他们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苏浅不是寻常人物,字字句句都想从小九口中套出他的事情。
如果不是要躲到这里,展怀倒是早就想要会会这个苏浅了。
第三三五章 双兔傍地走
展怀和霍柔风来到那个小院子,霍柔风便看到有个长相俏丽的丫鬟正在打扫院子。
满院的纸屑,显然刚才有人撕纸。
展怀叫过那丫头,对霍柔风道:“她是小夜,我娘身边的人。”
小夜嘴角弯弯,恭身给霍柔风行礼:“小夜见过九爷。”
霍柔风指指鼻子:“你见过我吗?”
小夜微笑:“小夜在福建时便听花四姐姐说起过九爷,今日一见,便猜想定是九爷了。”
小夜生得俊俏,又会讲话,霍柔风很是喜欢,从荷包里摸出两颗金豆子,赏给小夜。
展怀见了,笑着打趣她:“这金豆子是专为打赏用的?”
霍柔风点头:“是啊,如果不带上几颗,我都不敢出门。”
展怀笑够了,便转身去问小夜:“他这是怎么了?”
小夜道:“写了就撕,撕完还写,像是赌气一样。”
对于霍轻舟的少爷脾气,展怀和小夜全都见怪不怪了。霍柔风这些日子没有来过,对于展怀和霍轻舟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她越发好奇起来。
展怀依然隔着衣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屋子。
霍轻舟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两条长腿有一半悬在半空,晃晃荡荡。
展怀对于这种场景早就见过几次了,可是这一次他是带着霍柔风来的,他便觉得霍轻舟很是过分。
他大声叫小夜:“把他扶起来,若他还是像没骨头一样坐不稳,那你就用飞刀把他钉起来。”
小夜答应着,上前去扶霍轻舟。霍柔风揉揉眼睛,她没有看错吧,小夜居然是用一把飞刀的刀尖抵在霍轻舟的前后。
霍柔风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居然是用飞刀来扶人的。
不过这个办法还真是有用,霍轻舟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跳了起来,稳稳地站在展怀和霍柔风面前。
霍柔风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弯下了腰。
霍轻舟用眼睛斜睨着她,又看看展怀隔着衣袖握住霍柔风的手,忽然也笑了。
“霍九,我真是走眼了……算了,以后不说你了,好男不和女斗。”
在场的其余两人全都怔住,霍柔风的笑声硬生生止住,但也就是一刹那间,展怀便对霍轻舟冷冷地说道:“霍风是我的朋友,不是你能乱开玩笑的。你也知道,永丰号和庆王府做着生意,他能见到苏浅,你有什么话要带的吗?”
霍轻舟打个哈哈,自嘲地道:“我忘记自己是个囚犯了。”
他重又把目光移到霍柔风身上,道:“你告诉苏浅,回去以后请我到老沧州吃上一个月的羊肠子。”
这话一出,霍柔风张了张嘴,据她所知,霍炎是大年初一才回到京城的,在此之前,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来了。他也不过回来几天就被展怀绑到这里来了,而这些日子,老沧州的老板回乡下过年,铺子就没有开门!
当然了,苏浅可能会写信时和他提起过老沧州,事实证明,读书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不一定只谈诗词歌赋,可是她却总觉得霍炎的这番话好像并非是字面上的意思。
从小院子出来,看她若有所思,展怀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霍炎说话一向尖酸刻薄,你不要介怀,再过几年,他就不会再这样挖苦你了。”
嘴上是这样说,展怀却在心里叹息,再过几年,恐怕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是女子了。
但是现在是不能说破的,霍家只有姐妹二人苦苦支撑,杭州有族人虎视耽耽,京城尚未站稳脚跟,若是小九的身份被说破,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小九自己,也不想的吧。
就是不知道霍炎那个祸害,是怎么看出来的。
展怀有点郁闷,就像是自己苦苦藏起的宝物,忽然有一天被别人找到了。
除了比大多小男孩长得都要好看以外,他没有看出小九有哪里能被霍炎看破的,大户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少爷,哪个不是养得细皮嫩肉的,他在没有被他爹扔进军营之前也是这样,三哥和四哥还总是取笑他像个糯米丸子,在军营里没过几年就变样了。
展怀实在是想不明白,霍轻舟是怎么看出来的。仔细想想,霍轻舟和小九并没有深入接触过,而他当初若不是在万华寺看到霍老爷供奉的长明灯,他压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于是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信步又去了霍轻舟的小院子。
他去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要弄清原因,二是让霍轻舟闭嘴!
如果霍轻舟回去以后,把这件事告诉苏浅,那么……
展怀不能再往下想了,苏浅前后是庆王府,而小九现在是有官身的!
展怀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掉他。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霍轻舟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到展怀进来,他点点头:“这就来杀我啊,怎么,连顿好酒好菜也不给吗?”
如果不是这件事,展怀对霍轻舟是没有杀意的,从开始时就没有。
其实和霍轻舟这个人打交道是很痛快的,一切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霍轻舟全都俱备。
就像现在,展怀一条腿迈进屋子,霍轻舟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展怀叹了口气,他又不想杀掉霍轻舟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霍轻舟晃着脚,枕着自己的胳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在谈论生死。
“我比你大,早就过了两小无猜的时候了,何况还是不男不女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抢老婆。”
展怀冷冷地看着霍轻舟,没有说话。
霍轻舟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他,见展怀面沉似水,便知道这个理由根本不够,杭州霍家只有一根独苗,若是让人知道这根独苗是个女的……展怀不灭口,那个传说中巾帼不让须眉的霍大娘子也会买凶杀他。
他虽然不怕有人来杀他,可是霍大娘子有钱,千万别和有钱人玩买命的把戏,玩不起。
他是行家,他比别人都要懂行。
第三三六章 投名状
“展怀,依我看,你和霍九的事怕是有些难度,嗯,除非你肯到霍家入赘当相公,否则这亲事难、难、难!”
霍轻舟说着话,不由自主地摇摇手,这才发现手里没有扇子。
展怀怔了怔,入赘是怎么回事,他是懂的。可是当相公是什么?
福建比不上京城,大户人家的子弟消遣的花样也比不上京城,好在展怀在军营里几年,军营的粗汉子们私底下谈论的都是荤段子,他也只是微怔,但很快明白“相公”是什么了。
展怀毫不犹豫地挥起拳头,霍轻舟闪,展怀再挥,霍轻舟再闪,展怀虚晃一招,霍轻舟不察,被展怀一拳打在脸上!
霍轻舟后悔,他应该护住脸的。
“不用帮手,我也能揍扁你,知道厉害了吗?”展怀淡淡地说,就好像他刚才只是掸掸土一样。
霍轻舟很气,他的武功在于身法轻灵,有四两拔千斤之能。
可是展怀的武功却是在军营里练就的实在功夫,招招实在,没有任何花哨。就因为这个原因,霍轻舟才没有想到展怀会出虚招!
展五,你不要脸!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而已,在阶下囚这个身份面前,轻舟公子必须是俊杰,识时务的俊杰。
他忍了。
“老子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打人,你丫的是牲口啊!”他恨恨地说道。
“你接着说。”展怀双臂交叉在胸口,好脾气地说道。
霍轻舟更气,他想起来了,展怀对着霍九说话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他可是纯爷们儿,霍九……
他收敛心神,摸摸自己的脸,说道:“你到霍家、杭州霍家去提亲,霍大娘子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如果你不杀我,我能帮你,明白了吗?我一定能让霍大娘子心甘情愿把妹子嫁给你,是嫁,不是娶,至于外面的事,我也能一并帮你解决。我死了对你而言只有麻烦没有别的用处,可若我活着,我至少能帮你娶个有钱的美娇娘,对了,到时霍九陪嫁的金山银山,你可记得分我几两银子花花。”
展怀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给我听听。”
无须多问,霍轻舟的确是个人材,所谓捉蛇捉七寸,他能立刻洞察到事情的关键所在。
霍轻舟又打个哈哈,嘴咧得太大,牵动了被展怀打裂的嘴角,疼得他只好止住笑声。
“展怀,我又不是傻子,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知道了还不马上就把我杀掉?你放心,我就算跑了,我家还在京城,我爹虽然比不上你爹手握兵权,可也是做过阁老的人,再说,我爹比你爹要年轻十来岁,霍九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时,我爹也还硬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家会没人认帐,找不到我也能找到我爹,你把刀架到我爹脖子上,我就是在天涯海角也要赶回来,不是吗?”
展怀听得瞠目结舌,霍轻舟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个孝子,前题是要拿刀架到他爹的脖子上才行。
霍轻舟不去理会展怀眼中的惊愕,继续说道:“霍九才多大,十一?十二?展五你的样子也不像禽兽,总要等到霍九及笄以后再娶回家吧,这件事包到我身上,一来我在京城帮你看着霍九,只要霍家悄悄想要给霍九说亲,我就有本事给搅黄了,无论你在福建还是在哪里都能把心放到肚子里,还有霍九身边的那几个长相标志的臭小子,我也一并帮你打跑了,你只管安心离开京城,等到霍九到了能出嫁的年纪,只管来提亲便是,我保证让霍大娘子高高兴兴把霍九嫁给你,怎么样,这些还不能值回我的一条命吗?”
展怀目光平和,自从他把霍炎绑回来那一天开始,他和霍炎,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敌人。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霍炎心狠手辣,聪明绝顶,年纪轻轻却能屈能伸,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且,霍炎还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就看他能一剑要了贾林性命,他的眼里决不容沙子。
任谁也不想拥有一个这样的敌人。
可是霍炎也不会轻易与人成为朋友,再说,即使霍炎想和展怀做朋友,展怀也不敢贸然接纳。
总要有个投名状。
现在,霍炎显然是想要利用霍九这件事,做为他的投名状。
展怀忽然想笑,他是见过霍江的,为人古板且无趣,倒在雪地里都爬不起来的人,怎么就养出霍炎这样一个脸皮厚到极致的儿子?
不过好像脸皮厚的人都不会吃亏。
只是这个投名状太出乎展怀意料了,不对,不止是出乎意料,而且还是双向制约,小九的身份也同样变成了把柄。
展怀暗骂,差一点就被霍炎套住了,这条小狐狸!
忽然,曾经的一个念头又在他的脑中闪过,他微微皱眉,这个念头太讨厌了,他居然会觉得霍炎和小九有些相像,都是看似夹缠不清实则很头脑清楚冷静的那种人。
小九怎么能和别的男子相像呢,要像也是像霍老爷和霍大娘子。
他厌恶地摇摇头,对霍轻舟道:“就这样还不够,你立个字据,承认你杀死贾林,否则,我不会信你。”
霍轻舟哈哈大笑,又一次咧到嘴角,于是这笑声又一次嘎然而止。
“贾林是我家弃奴,赎身后也只是市井闲帮而已,我杀了他虽说也是惹了人命官司,但是花点钱也能摆平,比起霍九的身份来,哈哈。”
展怀冷冷地道:“贾林身份不够,那么五年前太仆寺卿张卓长孙被流民群殴而死的案子,花钱能摆平吗?”
五年前,张公子惨死,没有抓到凶手,后有多名路人指认曾有一群流民经过,与张公子起了冲突,可是五年前适逢几地灾情,大量流民涌进京城,要想找到杀死张公子的凶手,堪比大海捞针,最后这个案子不了了之。
霍轻舟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冷冷地问道:“展五,你是怎么查到的?”
展怀轻笑:“我是怎么查到的,与你无关,但是我只要和张卓说一声,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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