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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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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想到让花花接了刘大娘的差事,出出进进自由一些,却忘了这一茬了,难怪府里各处负责采买的要不是尖酸猴腮的男人,要么就是刘大娘那样的老女人。
史云坐不住了,似乎看到有无数双脏兮兮的手伸向花三娘,在他就是那个英雄救美的人。
好不容易盼到下衙,史云告诉轿夫,他要去同僚家里坐客,大家一起坐马车去,让轿子回府,不用跟着他了。
史云原本还想让自己的随从也回去,可是想了想,还是跟着吧,要找个僻静却幽雅的地方与花三娘互诉衷肠,找地方的活儿还要让随从去做。
主仆二人在街上拦了轿子,一个在轿子里坐着,一个跟着轿子跑,从六部街到丰台市,斜跨了大半个京城,那随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都要落到后面,史云见了心烦,索性让他先去安排地方,然后再到丰台市去找自己。
随从如获大赦,赶紧去安排地方去了。
史云到了丰台市,就发现这里比他想像得还要不堪。
董家坊分成花市和菜市,原本都被称做丰台市,这几年菜市越来越出名,人们便把花市叫做董家坊,菜市叫丰台市了。
丰台市并不是史云想像中都是菜摊子,反倒一个个都有门市铺子,只是在门市铺子外面摆上菜,看上去不伦不类。
出出进进都是拉菜的、搬菜的,史云刚刚下轿,还没有分清方向,就被几个运菜的粗汉子叫嚷着“让开让开”,他连忙让到一边,险些被菜筐撞上,脚下没留神,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没有随从,史云只好自己爬起来,好在四周的人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留意他,倒也不算丢脸,只是簇新的袍子上沾了一片白菜叶子,把菜叶子扯下去,就有块污渍留在了上面。
还好他出来的时候换下了官服,否则这丑就出大了。
花三娘正在一间铺子的后堂里,悠闲地嗑瓜子,那间铺子名叫崔记,在这里有四间铺面,是丰台市里最大的。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端了一盘红红的果子进来,笑盈盈地说道:“娘子,这是老板娘让小的送来的,是咱们这儿新到的,叫番柿,能生着吃的,给您尝个鲜儿。”
花三娘拈起一个,个头不大,乍看像临潼的火晶柿子,她正迟疑着这东西怎么吃,就见崔记的老板娘急匆匆的亲自过来了。
她一进来就对屋里的小丫头道:“你到门口守着,就是老爷来了也不让他进来。”
说着,还顺手拿起一颗番柿给了那小丫头,小丫头把番柿抱在手里,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花三娘笑着问道:“采芹,怎么了?”
崔记铺子就是采芹家的,她婆家是丰台卖菜的,早早就在城里置了铺子,后来看到采芹嫁妆丰厚,生怕自家儿子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公婆做主,把城里的铺子给了采芹的丈夫。
采芹在双井胡同当管事媳妇,管着霍柔风住过的那个空院子,逢年过节便不去上工,回到自家铺子里帮忙看着。
“你说的那人来了,就在外头挨个铺子张望。”采芹道。
“采芹,不用我说,你或许也猜到我回京城是要做什么,所以一会儿让人打我时,千万不能手软,否则就露馅了。”
第七零一章 贼车
当年花三娘在双井胡同里住过很长时间,她神出鬼没,有时还会伤痕累累,为此,采芹没少在九爷面前抱怨。
采芹是聪明人,抱怨过几次之后,心里也就有数了。
这次花三娘原本没有想到要给她添麻烦,没想到来了丰台市,恰好遇到了采芹。
与其让不明真相的采芹帮倒忙,还不如事先挑明。
听花三娘说要真打,采芹皱起眉头:“那还是让我来吧,我怕别人手上没有准头。”
花三娘想想也是,正要答应,采芹又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大娘子,九爷离得远,等到我见到她时,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就是不会把自己卷进来的事情说出去了。
花三娘冲着采芹笑了笑,拿了只番柿咬了一口,酸酸甜甜,汁液四溢。
史云是被一阵女人的吵闹声吸引过去的,只见一个二十多岁,遍身绫罗的女子,正恶狠狠地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史云吓了一跳,被抓的那个就是花花啊。
没想到在这个鬼地方,欺负花花的不是粗汉子,而是凶巴巴的女人。
这时,旁边一个啃着番柿的小姑娘很开心地说道:“哼,以为说是大户人家的采买就能沾便宜了吗?少给一钱银子都不行。”
史云连忙问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口齿伶俐,原来那个打人的是这里的老板娘,被打的这个自称是大户人家的采买,可是老板娘和那家的采买是认识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因此一点也不肯便宜,两人吵了几句,便动起手来。
就在史云和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花三娘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便被揪成了鸡窝一样,史云再也忍不住了,离得老远质问:“当街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离得太远,打人的老板娘没有听到,在他身边看热闹的几个粗汉子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哪来的小白脸,跑到这里来撒野啊。”
他撒野了吗?没有,他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而已。
接下来的事情,史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更不知道那几个悍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等到花三娘拼死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时,史云的脸上脖子上都是指甲道子,衣裳被扯破,帽子不知哪里去了。
花三娘拽着他跑出丰台市,拦了一驾拉脚的骡车上了大路,走出很远,花三娘从车窗里向外看了看,拍着胸口松了口气:“二老爷,那些人没有追过来。”
史云这才缓过神来,忽然觉得脸上很疼,他忙问花三娘:“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花三娘一边用帕子给他擦拭脸上渗出的血丝,一边流下了眼泪:“二老爷,要不报官吧。”
报官?让顺天府的人知道被打的人是他吗?在菜市场?被一群泼妇抓破了脸?
今天报官,御史们明天就能知道,后天就要闹到朝会上了。
现在的小皇帝和先帝不一样,先帝从不早朝,小皇帝从不缺席朝会的。
“花花,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见识,你是为了给府里省点钱,才被人欺负的,二老爷知道,哎哟。”虽然是指甲挠的,可是也真是挺疼的,史云呲牙咧嘴。
花三娘心疼得眼泪汪汪,不用地用帕子给他擦脸,史云个子比她要高,即使坐着,花三娘也要欠着身子才能够到他的脸上,花三娘每欠一下身子,胸前便晃荡一下,史云艰难地咽下口水。
史云觉得吧,饱暖思**,这话太对了。方才担心被人追上来,他也没有想别的,现在安定下来,即使脸上还隐隐疼着,可是他也顾不上了,只想立刻抱住面前的可人儿。
于是他伸出手来,一把就将花三娘抱进怀里:“花花,吓着了吧,来,让二老爷抱抱,给你顺顺气。”
他边说,边把手往花三娘胸前放,还真要顺气不成?
花三娘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着了,哎哟一声,和身子发软,史云眼睁睁看着花三娘的身子从自己怀里瘫了下去,瘫倒在座位下面。
史云连忙俯身去扶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车厢里已经昏暗下来。
天黑了吗?
是啊,冬天里天短,天黑得早。
史云忍不住撩开帘子向外面张望,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了一跳。
帘子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史云怔怔一刻,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天黑,是骡车外面被盖上了厚毡布!
下雪了吗?
不可能吧,他们上车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呢。
“啊,二老爷,这天怎么说黑就黑下来了。”花三娘险然也发觉了,女人胆子小,她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史云的衣袖。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下雪了,外面罩上了毡布。”史云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来,他甚至忘了趁机抱住身边的美人儿。
“不会下雪的啊,今天是晴天……哎呀,二老爷,咱们不会是上了贼车吧。”这话一出口,花三娘便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她双手紧紧抱住史云的胳膊,簌簌发抖。
史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人就是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样想,他还会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可若是也有人和他想得一样,那么就是板上钉钉,是肯定的事了。
“车把式,停车,快停车!”史云大喊,可是前面的车把式就像是聋了一样,骡车反而比刚才驶得更快了。
他们是怎么上的这辆车的?史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对了,就是随手在街上拦的,他们从丰台市里跑出来,随手一拦,街上就有一驾骡车走过来,他们就上了车。
这种骡车到处都是,不可能是在大街上就有贼车吧。
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
可是心里还是不安啊,对,让他停车,如果停车那就是想多了,如是不停那肯定是贼车了。
史云再一次大喊:“停车,快点停车,在下是朝廷命官,你若是不停车……”
史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驾骡车便硬生生停了下来,史云没有防备,脑袋撞到箱壁上,好在他的胳膊被花三娘牢牢箍住,适时拽了他一把,否则还不知被撞成什么样了。
第七零二章 笔墨
此时佳人就在身侧,犹如受惊的小猫渴求他的保护,可是史云全无软玉温香之感,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被绑票了!
史云倒也听说过绑票的事,但是那些被绑票的人,都是小孩子啊,且,大多还是商户人家的孩子,他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位朝廷命官家的小公子被人绑走的。匪人求财,既不想惹官司也不想出人命,谁会绑个官家公子索要钱财的。
可是史云自己就是朝廷命官,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匪人绑他做甚?是嫌家里的米面吃不完,让他帮着吃吗?
可能是脑海里浮现出太多惨案,也可能是被刚才那一下撞到了头,骡车骤然停下,史云却不喊不叫,呆在了那里。
花三娘可没有二老爷这般镇定,她眼前一黑,便如风中落叶一般飘落地上,纤手松开处,史云的衣袖晃晃荡荡垂了下去。
车帘从外面撩开,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伸进来,把史云如同小鸡子似的拽了出去。
天色已晚,但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暮色四合,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
冷风一吹,史云打个哆嗦,这才清明起来。
这里不是京城,至少不是在城内。
出城了?
是啊,丰台市所在的董家坊离城门只有三四里,坐着骡车出城也就是半炷香的时间。
“这是哪儿?”史云的声音打颤了,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开始发软,至于刚才还卿卿我我的花三娘,这时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没有人理他,史云怔愣一下,这才想起去看拽他出来的人。
和他想像的一样,五大三粗、面目狰狞,满足所有强盗土匪的条件。
史云再向四周看去,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个人,就连骡车的辕头那里也是空的。
史云立刻明白了,这人就是刚才的车把式!
天啊,那个时候他们从丰台市里逃出来,根本没有来得及细看,便上了这驾骡车,否则只看面相,他也万万不会上这驾车的。
“你是何人,带本官来此何干?”史云是庶吉士出身,他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也知道,即使他喊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他,来不如平心静气,可是他一开口,却字字透出心里的不安。
“没啥,咱们就是想借史大人笔墨一用。”那人说道。
史云明白了,这人所说的笔墨当然不会是文房四宝中的笔墨,而是他的字,他们要让他写字。
史云是两榜进士,又是庶吉士,在京城里,他虽然称不上学富五车的才子,可是他的墨宝也小有流传,不但翰林院的人认识,他所在的衙门里的人也认识,他的兄长史原更加认识。
史云慌乱地把双手背到身后,就好像这样就能不写似的。
“本官不写,本官不写!”
那人嗤的笑了,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史云藏在身后的两只手,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巧劲,史云疼得几乎背过气去,他听到那人在他身后阴测测地说道:“也好,老子把你的这双手给废了,你不但现在不用写,以后也不用写了。”
钻心的疼痛从手上袭来,史云吸着气,还想说两句视死如归的硬气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说好说,我写我写。”
史云回到府里时,已是二更时分,还是那驾骡车,拉着他和吓得花容失色的花三娘一路回来,路上遇到巡城的,车把式伸手要官凭,史云像块木头似的,还是花三娘从他怀里摸出官凭,巡城的挥挥手,放他们离开。
骡车在史府门口停下,花三娘搀扶着史云下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砸开大门,门子披着棉袄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抱怨:“死人了怎么的,大半夜的砸什么门啊。”
待到看清是个漂亮小媳妇时,那门子呆了呆,花三娘指着被自己扶着的史云道:“我在门口看到二老爷,你睡觉不长耳朵吗?二老爷敲门你们都不给开,若不是我使劲砸门,二老爷非要站上一夜不可。”
门子这才看清楚旁边是史云,吓了一跳,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亲手扶了史云进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花三娘道:“大妹子,今儿这事可别说出去啊,回头哥哥好好谢谢你。”
花三娘冲他抛个媚眼:“再说吧。”
说完,她就径自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门子见史云木木呆呆,更害怕了,哪里还敢问花三娘半夜三更为何会出现在大门口。
史云回到自己的书房,依然呆怔怔地坐着,他的随从已经回来了,这人把主子幽会的地方安排好,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到了丰台市也没有找到人,直到天色黑了,才回到府里,发现史云还是没有回来。
他也不敢把这事告诉二太太,主子是去私会女人的,怎能告诉二太太呢。
好在二太太又和大太太闹别扭了,据说正在自己屋里发脾气,史云半夜才回来,除了那个随从,府里竟然没有人问起来。
随从给史云端了热茶,一杯热茶下肚,史云这才缓过神来。
他看看四周,这是自己的书房,面前的是自己的亲信。
或许那是一场梦,自己一直都在书房里,哪里都没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他问随从:“我一直坐在这儿?”
随从咧嘴,主子该不会是傻了吧。
“您刚回来。”随从说道。
史云差点哭出来,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间还有墨渍,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写完以后,车把式从他手里抽笔的时候留下来的。
他连忙去摸身上,他的小印还在,小印一面微潮,一看就是新近用过的。
他还是写了,不但写了,而且还盖上了自己的印。
“大老爷呢,大老爷在府里吗?”他霍的站起身来。
随从不明所以,道:“大老爷和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去喝酒了,给家里送了信,说是喝多了,今天不回来了。”
史云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大哥一时半刻还不会知道,他要好好想一想,想个办法出来。
第七零三章 居不易
与此同时,城外那座名不见经传的道观里,苏浅一袭布衣,正在欣赏史云的墨宝。
“车把式”已经换了装束,青丝成髻,木簪绾发,道袍加身,杂草丛生的胡子不见了,站在苏浅面前的是位面如新月的白净道人,就连身材也瘦了至少两圈。
“史云对花三娘可有起疑?”苏浅问道。
“应该没有,毕竟花三娘吓晕了,还是我给掐人中掐醒的。”回答他的是个女子声音,竟是从那白净道人口中发出。
苏浅嘴角弯了弯,从小到大,姐姐都是这么机灵。
他将史云的墨宝放好,对那道人说:“没有问题,明天你去六部街上走一走吧。”
道人应声,闪身退了出去。
次日,道人走在六部街上时,已经是个文文静静的读书人了。
他微驼着背,脸上挂着谦虚的笑容,有人迎面走过来,无论是否拥挤,他都要侧着身子让路。
六部街分为六部东街和六部西街,东街上是礼部、吏部、户部和工部等文衙门,西街则是兵部、刑部、五军都督府等武衙门。
此时是上衙的时间,六部街上没有什么人,来来往往的都是衙门之间传送文书的小吏,还有就是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多是外地来京的,到了年根底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返乡,闲来无事,便到六部街上走一走,感受一下做官的气氛,以此来激励自己早跃龙门。
年轻的读书人在每一个衙门前驻足,翘首观望,他的眼中都是艳羡。
一名书吏从衙门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只卷匣,急匆匆地从读书人面前经过。
读书人连忙礼貌地侧身,垂手而立,冲着书吏点头,脸上的笑容谦卑有礼。
书吏看他一眼,忽燥的心情平静下来,他缓下步伐,昂首挺胸从读书人面前走过。
可是只顾着昂首了,脚下却被绊了一下,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旁的读书人及时扶住了他,可是他手里的卷匣还是掉到了地上。
衙门之间传递普通文书的卷匣都是不上锁的,卷匣掉到地上,匣盖敞开,里面的文书散落一地。
书吏啊呀一声,连忙去捡,这就是日常文书,并非绝密,但是真若是弄丢了回去再补,他也是要挨训的。
读书人见了,也俯身帮忙去捡,文书并不多,只有两三册,清一色蓝色折子,读书人虽然还没有做官,可也听人说起过,这种文书给相关的衙门盖章确认之后,就要再送进内阁,由阁老们统一批示。有的折子阁老们批示后就可下发,还有的则要再上呈皇帝,经由御笔批示后再由内阁下发。
读书人把捡起的文书,珍而重之地交到书吏手中,就像是捧着圣旨似的。
书吏看到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觉得好笑,不过就是最普通的文书而已,用得着这样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乡下人。
尽管女眷们时兴苏样的衣裳苏样的首饰,可是对于大多数京城人而言,出了京城皆是乡下。
直到书吏抱着卷匣走进另一座衙门,那位乡下来的读书人依然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挂着谦卑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读书人转身,去了六部西街,又在一座衙门前驻足,好奇而又崇敬地看着从衙门里走出来的人,终于,他看到想看的人,于是又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两天后,史原正和两位大理寺的官员在四方茶楼喝茶。这两位都是五品官,和大多数科举入仕的五六品的京官一样,他们看上去光鲜,其实日子过得都不宽裕。
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四五个尚未出仕的兄弟或侄儿,还有时不时来京城打秋风的乡下亲戚,他们是全村甚至全县唯一一位在京城当官的人,因此同乡们到了京城,都会来登门拜访,就连家乡的父母官,也会让子侄来拜会。一来二去,他们的日子便越发拮据,逢年过节,只能四处周转。
一直以来,史原就是帮着他们周转的人。
朝廷严谨私放印子钱,因此,但凡是放印子钱的,大多都有靠山。
史原官职不高,当然做不了这个靠山,但是官职高的人,也不会拉下脸来去放印子钱,还是要通过下面的人。
史原便是那个下面的人。
他在公主府做过十多年的长史。公主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京城里顶尖的贵妇贵女,史原和这些女眷府上的长史、管事大多交情匪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史原便帮着女眷们放印子钱了。
这些女眷身份高贵,有公主、有郡主,也有超品大妆和一二品的诰命。
在京城里,提起史原的名字,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许没有几人知道,但是他们家里的女眷十之八、九是听说过的,有的还让史原给做过事,当然了,这都是私底下进行的,没有哪个女眷会笨到逢人便提史原的名字。
四方茶楼,便是史原常来的地方。一来这里人多,不会引人注意;二来是因为锦衣卫曾经在这里闹过事,那次的事情闹得很大,后来事情平息了,四方茶楼便成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禁地,没有人不让他们来,是他们自己不想来。现在锦衣卫偃旗息鼓,五城兵马司就更不来这里了。
锦衣卫不来,五城兵马司不来,御史们自是也不来了,没有人打架,御史们去参谁告谁啊,当然不来了。
于是现在的四方茶楼,对于史原而言,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把两个信封分别交给两个人,每个信封里各有十张二十两的银票,两人下意识地四下看看,把信封塞进衣袖。
自从四方茶楼挂头牌的白水仙回乡以后,四方茶楼里说书的便不再那么讨人喜欢了,就像现在,说书先生说得口沫横飞,茶客们依然高谈阔论,说笑声掩住了说书人,没人知道那先生在说什么。
也没人知道史原这一桌人在说什么。
史原关心地问道:“这些银子可够用了?如不够用,只管再来找我。”
“够了够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一名官员赦然道。
“唉,京城里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居不易啊。”
第七零四章 抓捕
“快过年了,衙门里也清闲了吧。”就要休沐了,官员们一年里假期最长的时候。
“哪里,忙得不可开交,都不能按时下衙,每天都要忙活到一更时分,今天我们二人是假借要给同窗送行才出来的。”一名官员说道,口气里都是悻悻。
“我以为只有我们六部忙得团团转,没想到大理寺也如此,莫非真有那么多的案子要赶在年前结案的?”史原很好奇,人之常情,都要问一问,这也是一种关心。
“实打实的案子倒是没有,就是新君登基,想要……史大人也懂的,就是把那些沉年的卷宗全都翻出来,将涉及到的人捋一遍。”
“涉案的人,不是早就办理了?”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史原不明白也能理解。
“史大人不知,这里指的涉案之人并非真正涉案的,打个比方吧,有个案子里提到了,某位犯官是从江西调进京城的,那么他能进京总要走门路吧,他是走的何人门路?若是这人当初已被牵连也就罢了,若是没有,那么就要登记在册,报到上面去,是统一清查还是单个清查,这就是上面的意思了,我们只是做些案头小事而已,也是最繁琐的。”
二百两银子在手,过年足够了,官员心头略松,话也就多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是真正辛苦,天气越来越冷,整日操劳,二位大人要保重身体啊。”史原拿起茶壶给二人把茶满上,又叫来伙计,添了两碟点心。
只一位官员也叹了口气,道:“想一想,还是先帝在的时候最轻松,有案子就办,没案子时就是上衙下衙,闲来无事,还能去湖边垂钓、山间赏花,虽说内阁也常有吩咐,可那是内阁,真若是不想做,前面还有顾大人顶着,可现在这是皇上啊,而顾大人……唉。”
他口中的顾大人是前任大理寺卿顾岭南,顾岭南与赵旭是同科,二人私交甚好,赵旭被遣至江苏后,顾岭南便称病致仕了,在返乡的路上遇到意外,身首异处了。
听到这位官员提到顾岭南,史原像是忽然想起来,问道:“听说顾大人遇到土匪了?”
那位官员连忙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顾大人祖籍广东,南下哪有那么多的土匪?何况他走的是官道。”
“也是啊,南下官道上若是常有土匪出没,要劫也是劫那些豪商,莫非顾大人是被仇家……”史原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不就是仇家啊,原本我们也不知道,这次梳理那些旧案才知道,当年顾大人可是郭首辅亲自吩咐调到京城的,而且一来就是大理寺,有几个外官进京能进大理寺的,至于顾大人与赵首辅,那都是最近几年的事,真若算起来,顾大人应是郭首辅的人,所以说,顾大人的仇家是谁,史大人还想不到吗?”
史原吓了一跳,嘴角动了动,想说可还是没敢说出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展”字,写完了,就慌忙用衣袖拂去,桌面上只留一道没有擦干的水渍。
“史大人睿智啊,不过我们私下里猜测,顾大人已经致仕了,那几位爷倒也不至于会斩尽杀绝,十有八、九是下面的人,想要溜须拍马,杀了顾大人,给那几位爷解解恨、消消气。”
官员口中的几位爷,自是指的展家兄弟,最近两年,展忱渡江,展怀拥兵,细细想来无人令人胆颤心寒。
史原叹息,神色戚然,道:“顾大人在位多年,即使无功亦也无过,这样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上面不去详查,反倒是翻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唉,难为你们大理寺各位大人了。”
“可不是嘛,您说吧,荆陆死了多少年了?在他死前也早就离开京城了,他的事有何好查的,再说,现在连赫刚都找不到了,还查什么荆陆,锦衣卫的事,我们大理寺能查出来吗?”另一位官员忿忿说道。
“荆陆?荆陆是哪位?”史原茫然,仔细在脑海中搜寻,忽然哦了一声,道,“想起来了,这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吧,一品大员,让二位笑话了,年代久远,史某竟已忘记了。”
“何止是您忘记,我们也不记得了,当年荆陆在京城时,我们可还没有入仕呢。眼下却让我们查他,还是详查,说出来也让史大人乐一乐,就连荆陆睡过哪位姑娘,也要查呢。”
“啊?”史原吃了一惊,这次是真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怀疑赫刚那厮是荆陆亲生的,想要给赫刚找到亲娘吧。”两位官员说到这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想来这件事在大理寺里早就成了笑话,而且但凡是当官的,提起赫刚就会咬牙切齿,即使这件事与赫刚没有关系,借题骂骂赫刚,他们也觉痛快。
两人许是骂得高兴了,其中一个向窗外看了一眼,咦了一声,另一个也去看,然后二人互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史原也向外面望去,他看到那是吏部一个官员,想来此番上面交待下来要严查的人里,也有这个人吧。
离开四方茶楼,史原便匆匆忙忙去了笔墨铺子,半个时辰后,便有一封密信从笔墨铺子里送出去了。
史原拿了一卷上好的纸,像很多次一样,哼着小曲出了笔墨铺子,在街上遇到认识他的人,笑着打招呼,还把自己买的纸拿出来,听到赞美,他更高兴了。
可是这种高兴在到了家门口的那一刹那,便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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