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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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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笑了,摸摸其其格的小脑袋,道:“以后想吃肉了,就和蓝英请假,来我这里吃,不要再去打野兔了。”
军营里并不是顿顿有肉,即使有肉吃,也只是两三片而已,其其格从小在鞑剌长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了便偷拿了兵器库的弓箭去打兔子,这样的事,霍柔风不想出现第二次。
其其格走后,霍柔风打个哈欠,倚着墙便睡着了。镶翠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让她躺平。
看着酣睡的霍柔风,镶翠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她不像采芹那样是自小跟在霍柔风身边的,可也侍候了好几年,九爷虽然每天睡到自然醒,可是只要睡醒了,便是活力十足,从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恹恹的,今天看到谢小笨才有了些精神,可是谢小笨前脚刚走,九爷便又睡下了。
她出了窑洞,看到嵌碧正和两个小女兵一起晾衣服,镶翠冲着嵌碧招招手,待到嵌碧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道:“九爷是不是病了啊?”
嵌碧问道:“又睡了?”
“嗯,靠着墙就睡了,吓死我了,还好没有着凉。”镶翠说道。
“要不咱们去找小韩大夫问问吧。”嵌碧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还像四周看了看,好在两个小女兵忙得热火朝天,没有留意她们。
镶翠点点头,道:“我去问,你去看着九爷。”
小韩大夫按照霍柔风的吩咐,来到陕西后收了十几个徒弟,这些人有男有女,主要学习外伤治疗和简单的跌打损伤。
镶翠到的时候,小韩大夫正在指导徒弟们,看到镶翠,他笑着问道:“镶翠姑娘,可是五夫人有吩咐了?”
镶翠见他正在忙着,便把他叫到一旁,悄声说道:“五夫人这阵子总是很疲倦,人也没有精神,总像是睡不够似的,还有……”
“还有什么?”小韩大夫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五夫人的小日子……”镶翠迟疑地说道。
展怀次日便收到了霍柔风的飞鸽传书,上面只有三个字“我有了”!
展怀拿着那小小的字条,在风里站了小半个时辰,小九有什么了?她是逗自己玩的?还是他猜错了,小九只是有钱了,有人了,有狗了?
最后,展五将军决定要亲眼看到小九,听小九亲口告诉他。
当展怀风尘仆仆出现在霍柔风面前时,霍柔风向上一窜,便像只八爪鱼一样,整个人挂到了展怀身上。
“小展,我们有娃了,我们有娃了!”
她在陕西住得久了,像西北婆姨们那样,也是张口娃闭口娃。
“真的吗?小韩大夫说的,还是你自己瞎猜的?”展怀还是不太相信,他的小九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啊。
“是小韩大夫说的,他说我刚刚怀上,还不稳,让我不要跑跑跳跳,也不要骑马……小展,你干嘛?”
没等她把话说完,展怀已经吓得把她打横抱住,我的天啊,他是不是应该把小九带在身边一刻不停地看着她,免得她再像今天这样一窜老高。
回到窑洞里,展怀环顾四周,在心里叹了口气,军营里的环境太艰苦了,小九不能留在这里了。
“小九,要么你跟着我去西安,要么我送你回马场,无论如何,也不让你独自留在这里了。”
“一定要走吗?”霍柔风嘟起嘴来,她不想离开这里。
“对。”
“军营里的事情谁来管?”
“你来做安排。”
“金豆和小乖呢?”
“带着。”
“其其格呢?”
“随便。”
霍柔风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对展怀道:“那我还是跟着你去西安吧,如果回到马场,我娘肯定管着我,什么都不让我去做,小展,还是你最好了,你一定不会像我娘那样。”
……
很快,霍柔风就为她曾经说过这番话后悔不已,因为展怀的确不像她娘一样,他比她娘管得更宽。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小两口还在开心中,展怀亲亲霍柔风粉唇,便又把脸贴到霍柔风扁平的小腹上,对里面的小生命说道:“不许欺负你娘,否则等你出来以后,看我不收拾你!”
霍柔风无语。
镶翠和嵌碧守在外面,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哈哈哈”“嘻嘻嘻”的笑声,两人也相视而笑,就快要有个小毛头了呢。
笑着笑着,镶翠的眼圈儿就红了:“大娘子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嵌翠道:“若是大娘子也能像九爷这样就好了……”
若是有长辈在身边,妇人有孕,也要在三四个月,这一胎坐稳了才会把这个好消息说出去。
可是霍柔风和展怀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分享他们的喜悦。
当天晚上,两人一个口述一个书写,给闽国公府、谢红琳、京城的霍大娘子、展愉、姜先生,远在江南的霍轻舟,全都写了书信,让人六百里加急送过去。
他们就要当爹娘了,这么大的好消息,当然要告诉所有他们在乎的人。
第六一九章 平地惊雷
第一个接到喜讯的是谢红琳,她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便高声喊着自己的丫头们:“来人,开箱子!”
虽说雪域山庄给一把火烧了,可是该转移的东西早就送走了,再加上谢家祖上传下来的,谢红琳还有不少好东西。
直到谢红琳挑了两件东西后,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又拿起那封书信来,逐字逐行地细看,便笑得再也合不拢嘴了。
霍大娘子却和她截然不同,看着书信好一会儿,眼泪便扑簌簌掉了下来。
曾几何时,那个抱着她的腿甜甜地叫她的小毛头,居然也要当娘了。
同在京城的展愉拿着书信默念良久,接着他便笑了,而姜伯儒则把那书信扔到一旁,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杯喜酒没有喝上,便宜他们了。”
姜伯儒也确实是生气,谢小九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上了。
此时,远在西北的展怀和霍柔风还没有收到消息,宫里已发突变。
锦衣卫指挥使赫刚在太后面前,将阿右的口供呈给了太后。
太后只是粗粗看了看,目光便从书上稳开,落到庆王脸上。
室内僵持一刻,庆王转身,大步出了宫。
就在他身后,太后闭上眼睛,两行光水终于落了下来。
太子得知消息后,双手合什连念几句“阿弥陀佛”。
赫刚之所以叫上济宁侯父子,原因便是知道他们父子手握重兵。
西山大营的人连夜围了庆王府,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全都带走。
可是府中三百余人,却少了两个。
一个是庆王身边的伴读苏浅,而另一个,居然是庆王宫霍氏!
没有人会想到霍思谨竟然不在府内,立刻有人去了她的娘家,槐树胡同的霍家。
得到的消息很凄凉。
去霍家的人很快便回来了,霍家早在霍江去了江南之后,霍家的人便很少出来,而霍思谨更是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久,从庆王府的荷花池中打捞出一具女尸,尸体落水足有十余日,面容已经变型,但王妃身边侍候过的侍女认出,这就是庆王妃。
而此时的霍思谨,正蜷缩在撷文堂的暗室中。
按照谢思成的吩咐,霍思谨借着出来的机会,带着翠缕和阎嬷嬷一起来到了这里。
阎嬷嬷的嘴里依然还在抱怨,抱怨完了,她便指着霍思谨的鼻子说她是个傻瓜。
霍思谨不想理她,悄悄让翠缕再去探探。
很快翠缕便回来了,低声道:“听说也没在府里找出什么来,但是所有人都给抓走了。”
霍思谨沉吟不语,而此时的赫刚亦是不语。
负责搜查的锦衣卫和金吾卫,在庆王府里发现了暗格。
暗格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只镯子。
一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金镯子。
镯子里尚有小半毒(防)药,不用让李廷去验,赫刚也能凭肉眼看出来,这就是在宫里搜到的那一种。
赫刚又取来另一只镯子,两只镯子无论是质地还是型状,都是一模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宫里找到的那只已经把药末用完了,而庆王府里发现的,则还有小半。
原本千头万绪,现在渐渐理清了思绪。
庆王与太子之间矛盾越来越大,于是他派人悄悄将一只金镯送进了彭城伯府,彭城伯府再次镯子交给皇后,皇后用此毒杀了皇帝。太子大义灭亲,非但没有因为皇后而被废去,反而有登基之象,庆王无奈,只好派人去将自己的爱将灭口,却阴差阳错,让锦衣卫抓住了阿右,从而揭穿此事。
太子闻讯后哈哈大笑,对身边人道:“孤可登基否?”
“殿下当立刻登基,为先帝发丧。”
下面的人用的是先帝,这让太子很是欣慰。
寿王与福王也有此意,眼下风雨飘摇,皇帝的死讯尚未召告天下,便出了皇后与庆王的事,如果再继续下去,还不知道又会祸殃于谁。
两天后,皇帝的死讯终于传了出来,而此时据他死去,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全国举孝。
太子临危受命,在满朝文武的哀哭声中,登基为帝,改年号明和。
皇帝的灵柩送往煤山,在此停放一个月后,将入皇陵下葬。
明和帝悲伤不已,几次哭晕在灵前。
而歌舞升平的京城,满目缟素,死气沉沉。
不久,圣旨下,庆王忤逆弑君,贬为庶民,囚禁于煤山,其府查抄。庆王妃失足落水而死,念其未参与此事,撤去封号,死后以庶民下葬,罪不及父兄。
太后赵氏封太皇太后,皇后王氏封太后。
彭城伯府因参与庆王弑君一案,撤去封号,诛九族。
一个月后,先帝下葬,后宫之中临幸过的女子,凡无子嗣者全部殉葬,陪伴先帝而去。
又一月,太后病重,几日后便撒手人寰,依她遗言,未与先帝合葬,而是葬在与帝陵遥遥相对的嘉陵。
众所周知,嘉陵埋葬的是太祖皇帝高皇后谢氏和其女九容公主,王太后的陵园便也建在此处,只是王太后死得太急,只能暂时停放于嘉陵的一座偏殿之内,待到后陵建好后方可入土为安。
之后,朝中开始了历时半年而无休止的庆王党运动。
所谓庆王党,就是参与庆王谋逆的党羽。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在江南,早年庆王曾经去过几次江南,江南的地方官员都以见过庆王爷为荣,而现在这些则成了罪状。
霍轻舟还在江南,随着庆王案发,先前围在霍江和他身边的人少了许多,但是也并没有太多影响。
少了的无非是那些整日想要与他们攀交的官员,留下的当然是读书人。
虽然看似是因为庆王妃已死,圣上才网开一面,祸不及霍家,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真正令霍家父子明哲保身的,并非是死得及时的庆王妃,而是霍江和霍轻舟在清流中的名望和地位。
果然,没过多久,便传出皇帝有意让霍江和霍轻舟回京起复的消息。
霍江谢辞,霍轻舟则以父亲身体不佳为由,请旨暂留江南。
第六二零章 天地变
明和元年十月初二,早寒,天津卫、昌平卫、保定前卫、保定后卫,四卫所同时举兵。
济宁侯临危受命,西山大营五千兵马守卫京师。
十一月二十,济宁侯重伤,天津卫指挥使祁远山率军攻入京师,死伤各半,祁远山于煤山寿康殿救出庆王。
十一月二十一,昌平卫指挥使延平伯江寿,保定前卫莫衍、保定后卫指挥使尚保国共计一万兵马于京城外汇师。
同日,山海关总兵钟杰率军两万南下而来,延平伯江涛战死,祁远山与庆王且战且退,与莫衍、尚保国汇合,向天津卫逃去。
祁远山长子祁蒙早就备好大船,庆王带领残兵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因商会苛扣,无锡米市发生米商暴动,无锡卫派人镇压,抓二百余人。
十日后,河南发生观音像流泪奇事,一时引来议论纷纷,后有异士占卜,言道是出了弑父弑母大逆不道之事,观音菩萨因此显灵。
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都说这件事是因为明和皇帝而起,明和皇帝弑杀了先帝,又将罪名安在太后身上,登基后杀太后灭口,以悖人伦,菩萨落泪,上天震怒。
十一月,刚过北直隶忽降大雪,大雪下了几日几夜,压倒无数房屋,冻死、砸死百姓几千人。
早年庆王借无锡赵家之名,在无锡米市抽成,终饱私囊,但是同时也在江南笼络了不少世家宗族。
庆王党一案,多名江南籍官员受到牵连,而江南乃文人墨客荟萃之地,书院林立,其中又以江南四大书院为首,朝中清流大多都能与江南四大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北直隶大雪刚停,江南四大书院及其他书院五百学子齐聚金陵城,共谏万言书,史称金陵君子会。
因为雪灾无家可归的灾民发生暴动,当地驻军派兵镇压,河南农民张宝辰掀竿而起,灾民纷纷加入张宝辰的军队。
紫禁城里,刚刚登基三个月的明和帝焦头烂额,他尚未来得及了解各卫所的情况,距离京城很近的四个卫所便反了,而且出乎他的意料,祁远山等人居然是为了庆王而来。
据他所知,当年太皇太后执政十载,也未能插手军中事务,而庆王一介闲王,又是何时将祁远山、延平伯江寿这些人收为己用的。
想到这里,明和帝便是一头冷汗。若是祁远山和江寿提前两个月举兵,那么他岂非就不能顺利登基了?
可是转念又一想,那次在街上和西山大营打架的,不就是祁远山长子祁蒙吗?
天气已冷,可是明和帝的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汗珠。
那一次祁蒙为何会在京城,他与西山大营的冲突真的就是偶尔的吗?
“来人,宣寿王爷进宫,不,还是请赫指挥使进宫吧。”
这些事情上,当然是要找赫刚了,寿王除了能让他得到宗室的支持,让他这个皇帝坐得明正言顺,就别无他用了。
派出去的人去了一个时辰,才讪讪而归:“奴婢们先是去的锦衣卫衙门,可是那里的人说赫指挥使去了诏狱,奴婢让他们去找人,可是那些人理都不理奴婢,奴婢无奈,只好自己去了诏狱,可是诏狱的那些家伙,非但不让奴婢进门,而且连通传一声也不行,奴婢都说了,是万岁爷差遣奴婢去的……”
内侍每说一句,明和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他已经登基三月有余,赫刚却依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咬咬牙,忽然想起当年太皇太后的做法,那十年之间,锦衣卫十年中倒有八年在外面剿匪。
既然是不为朕所用的人,那么就别怪朕无情无义了。
“摆驾御书房,让阁老们都过来,朕要廷议。”
廷议之后,明和帝派了金吾卫指挥使方奇在京中继续搜捕庆王余党,尤其是祁蒙进京的事。
再由兵部八百里加急,传圣旨至福建,责令闽国公展毅调兵于江南围剿庆王残兵。
锦衣卫指挥使赫刚,揭露庆王谋逆功不可没,派其赴河南平乱,授便宜行事之权,捉到乱民匪首张宝辰,一经查实,不必押送京城,可在当地斩立决。
圣旨一道道颁下,明和帝心安理得地回到承乾宫。
他没有搬进乾清宫,而是依然留在以前住的地方,只是承乾宫不再称为东宫了。
对外只说是要为先帝守孝,不想在此时便住进先帝住过的宫殿,但是明和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明和帝有了兴致,让人在敞厅里摆了茶点火炉,他一边赏雪一边品茶。
两名侍茶宫女上前服侍,明和帝一眼瞥见其中一个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明和帝脸色一沉,这些日子,他烦透了哭哭啼啼。
“怎么回事,为何哭了?”他沉声问道。
宫女吓了一跳,手上一颤,茶水洒了出来,宫女连忙跪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明和帝厌恶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问道:“朕只是问你为何哭了,你为何吓成这样?”
宫女磕头如捣蒜:“请万岁恕罪,奴婢看到又下雪了,想起家乡的父母,一时心酸……”
“你家中父母如何了?”明和帝来了兴趣。
宫女强忍着泪水,可是肩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奴婢家贫,家里只有三间旧屋,听说前阵子大雪,奴婢的家乡死了不少人,奴婢一直都在担心父母安危,今天又下雪了,奴婢……”
话未说完,明和帝脸色大变,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朝着宫女掷去,茶盏贴着宫女的脸颊飞出去,热茶却洒了宫女一身一脸,宫女捂脸惊呼,一旁的内侍主管见了,连忙把人拖了出去。
明和帝却也没有了赏雪的兴致,全都和朕过不去,就连以前东宫的这些旧人也是一样。
他怒气冲冲走出寝宫,内侍们连忙撑着伞跟在他身后,明和帝转身瞪视着身后撑伞的内侍:“你跟在朕的身后,是否图谋不轨?”
内侍吓得怔住,双腿发软跪在了雪地上。
看他跪下,明和帝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半夜,雪依然在下,明和帝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听到外面似有人声,他问值夜的内侍:“外面为何喧闹?”
内侍出去问过,回来禀告:“回陛下,是那个叫小安子的死了。”
第六二一章 雪夜行
小安子是谁?
明和帝方从梦中醒来,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盏牛皮宫灯,忽然,半明半暗的灯光中,他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被灯光映着,也是半明半暗。
明和帝猛的坐起身来,他认得这张脸!
这就是白天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小内侍。
对了,他就是叫小安子,以前就是在东宫,太后薨后,宫里放出去一批人,承乾宫里也有一批到了年纪的宫女和内侍被放出宫去,这些空缺很快便被新人补上,这个小安子,就是最近才调到圣前服侍的。
明和帝的睡意全无,他揉揉眼睛,那里只是一盏牛皮宫灯,昏黄的灯光明明暗暗,哪有什么人脸。
明和帝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死的?”
白天时那个小安子还是好好的。
内侍嗫嚅道:“回陛下,小安子是自己犯了错,在雪地里冻死的。”
“哦。”明和帝闭上了眼睛,自己冻死的,也是个命薄的,生死有命,那就不关朕的事了。
小安子的尸体被抬出去时,依然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常小贵抹了把眼泪,悄悄把一个锦囊塞进小安子的裤裆里:“这是你的宝贝,干爹给你要出来了,到了下面你就是齐整人了。”
他又给负责抬尸的杂衙各塞了一串铜钱:“劳烦两位哥哥,在恩济庄里给小安子找个干净点的地方。”
恩济庄是太祖皇帝赐给太监们安葬的地方,有些太监年满五十放出宫去,索性住在恩济庄附近等死。
看着杂衙们抬了小安子渐渐走远,常小贵轻声说道:“二爷仁义,一定会善待你老子娘的,你放心吧。”
声音轻如蚊蚋,像是对小安子说,亦像是对自己说。
公主府里,刚刚受过册封的芳仪大长公主独自坐在灯下,郭玉龄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声说道:“殿下,您这几日脸色不太好,黑眼圈儿都出来了,早点歇息吧。”
芳仪大长公主淡淡一笑,灯光下那笑容显得苍白空洞。
“玉龄,你别陪着我了,快去睡吧,驸马还在书房里,本宫再等等他。”
郭玉龄在心里叹了口气,合上书,起身告辞。
屋外依然飘着雪花,仆妇们刚刚把甬道上的积雪扫去,一转眼便又是一片白色。
刚从温暖如春的屋子出来,冰凉的空气让人不由自主打个冷颤,郭玉龄裹紧身上的斗篷,由丫鬟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向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自从庆王出事后,太皇太后便也病倒了,芳仪大长公主几次三番递牌子,要进宫侍疾,都被太皇太后拒绝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芳仪大长公主心神交瘁,迅速消瘦下去,夏天时才缝的冬衣,现在穿着都是空荡荡的。
或许是想要与闽国公搞好关系,新帝对展愉这位姑父很是器重,把给太后修缮陵墓的差事给了他,这虽然不是什么肥差,可是展愉闲了多年,能捞到这个差事还是很知足的,心情好了,对芳仪大长公主也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但凡是在京城,便会留宿在公主府里,只是他现在有了差事,有时会住在嘉陵附近的官驿里,即使回到京城,也要忙到深夜。
正在这时,斜次里跑出一个人来,吓了郭玉龄一跳,待到那人跑到面前,原来是外院的一名小内侍。
小内侍只有十二三岁,又瘦又矮,因为生得其貌不扬,虽然进府四五年了,可还是在外院里做些粗使的差事。
“你怎么到内院了?”郭玉龄的丫鬟斥责道。
“回姐姐的话,驸马爷急着出门,恰好看到小的,就让小的来给大长公主说一声,他老人家有急事,出城回后陵了。”
郭玉龄仰头看看雪花纷飞的阴暗夜空,诧异地问道:“这么晚还要出城?可是后陵来人请了?”
小内侍摇摇头:“小的不知道。”
郭玉龄冲他挥挥手:“你去吧,别慌慌张张的,小心摔倒。”
小内侍喊了一声:“谢谢姑姑。”便又向里面跑去,没跑几步,果然摔了个跟头。
郭玉龄紧锁着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
她缓缓又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停下脚步,对丫鬟道:“不行,我们快点回去!”
她和丫鬟重又回到大长公主的院子,恰好刚才的小内侍传了话刚从里面出来,在他身后,两名粗壮婆子咣当一声关上了院门。
丫鬟一把抓住又要疯跑的小内侍,问道:“大长公主说什么了吗?”
小内侍抹抹脸上的雪花,傻乎乎地说道:“大长公主说什么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都会走。”
闻言,郭玉龄的心沉了下去。
她对小内侍道:“你跑得快,快去让人备马,把那匹胭脂红牵出来,快!”
胭脂红,是今年春天大长公主赏给她的,芳仪大长公主年少时喜欢打马球,她也因此学会了骑马,虽然骑术平平,可是在京中闺秀中却是数一数二的。
“姑姑,您要去哪儿?”丫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郭玉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荷包里摸出个赤金铃铛塞给小内侍:“这个给你,快点去!”
小内侍接过铃铛,吓了一跳,黄澄澄的,是不是金子啊,他是外院的,除了逢年过节,可还从来没有拿过主子们的赏赐呢。
他一下子有了力气,也不管脚下打滑,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郭玉龄提着裙子,跟在他看面向马厩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你去后门,就说大长公主身子不适,让我们去请梁太医,事情紧急,来不及拿牌子。”
梁太医擅长千金科,每个月都会来公主府,只要是说请梁太医,门子便会知道大长公主是要看千金科,自是不便多做盘问。
片刻后,郭玉龄已经出了公主府,风雪交加,胭脂红是一匹性子温顺的母马,还是第一次在雪地上疾驰,一人一马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第六二二章 曾经来过
“殿下,郭姑姑骑马出去了。”一名内侍急匆匆禀道。
庑廊下,芳仪大长公主望着纷纷而下的雪花,目光呆滞,她的思绪、她的整个人都似是与这片风雪溶在了一起。
内侍不敢打扰,可还是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芳仪大长公主转过身来,看着内侍,像是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骑马?”
“是郭姑姑骑马出去了。”内侍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哦。”芳仪大长公主幽幽地说道,便重又转身去看廊外的落雪。
内侍在心里暗暗叹息,自从庆王出了事,殿下便常常这样了。
“殿下,天冷,您进屋吧。”内侍关切地说道。
芳仪大长公主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
她就那样站着,她穿着浅色的衣裳,雪光映附下,单薄的身影如同笼在雾里,缥缥缈缈。
展愉走了,他终于还是走了,临走之前,他甚至没有向她告别。
泪水终于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她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依然看不到。
她笑了,笑声清脆,宛如当年,那时她还是垂髫少女,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着那个如玉的少年。
后来那个如玉的少年做了她的驸马,后来他和她日日相对,却越离越远。
眼前只有一片白光,刺目的白光,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想起来了,以前听太医说过,在雪地里呆得久了,是会伤眼睛的。
她是伤了眼睛吗?伤就伤了吧,从此后都看不到他了,她还要这双眼睛做什么?
没有了眼睛,她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他和她的家族兵戈相见,血流成河。
自从那年展怀进京,她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而她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她只是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是自从庆王出事,她便知道这一天就要来了。
走吧,走得远远的,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要见到他了,不要见了。
风雪漫天,郭玉龄艰难而行,她身上有公主府的牌子,城门前,她问道:“驸马爷是不是刚刚过去?”
“是啊。”兵士不敢多问,想来是驸马爷忘了拿公文什么的,大长公主让人去追着送过去吧。
兵士拿着她的牌子去给城门官看过,便把城门开了一条小缝,只容一人一马通行。
郭玉龄策马而过,雪地上一排清楚的马蹄印,还没被雪花完全盖住。
她没有犹豫,顺着那些蹄印一路追了下去。
展愉和随从们骑的是军马,胭脂红的脚力自是比不上,在城里尚不明显,可是出了城,道路越发开阔,差距便就越发显现出来了。
跑着跑着,前面的蹄印便越来越模糊,终于被新落的积雪全部盖住,再也无法分辨了。
待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郭玉龄只得勒住缰绳,雪地上已经没有了展愉的踪迹,她甚至不知该走哪条路。
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展愉走了,趁着雪夜悄悄走了,郭玉龄知道,只要展愉肯说一声,大长公主一定会跟着他去海角天涯。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走了,他抛下了他的妻子,也抛下了京城的点点滴滴。
直到天亮,郭玉龄才回到公主府,她的人已经冻得宛如一座冰雕,整个人从马上滚下来,摔在雪地上。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傍晚时醒过来,才知道大长公主患了眼疾,曾经一度失明,虽然如今已能视物,但是眼睛依然刺痛,泪流不止。
郭玉龄挣扎着下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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